美的理念与终极价值——柏拉图的美学价值论

1、美的理念与终极价值柏拉图的美学价值论【内容提要】柏拉图以理念论为核心的美学思想内含完好的美学价值论框架。“美本身是一种先验的价值标准和绝对的价值实体，具有极致性与自足性。“美的分有描绘了作为永久的价值范型的“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的价值等级关系，而“美的回忆那么强调了作为完美的价值理想的“美本身对美的追求者的价值范导作用。【关键词】理念论美学价值论美本身柏拉图以理念论为核心的美学思想在中外美学史上占有勿庸置疑的重要地位。与此同时，它也是美学史上最为难解的谜之一。其难解之处或许还并不在于体系的复杂与命题的晦涩，而在于柏拉图的理论阐述本身所具有的“纵深宽广、层面复杂、结论多元1的特点。这一方面与柏拉

2、图的理论著作采用的对话文体有关，另一方面也同古希腊哲学、美学思想未经专业分化、具有浑然整一性的特点严密联络在一起。就后者而言，柏拉图哲学与美学阐述常常在几个不同层面同时展开。策勒尔在其名著?古希腊哲学史纲?中认为：“在柏拉图的哲学中，理念论具有本体论、目的论与逻辑学的三重意义。2p141-142在我看来，策勒尔所划分出的几个层面是远远不够的。柏拉图的理念论哲学与美学就哲学与美学本身而言至少在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语言论等几个层面同时展开。假如从更为广阔的学科视野而言，又是与神学、政治学、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等学科交织在一起的。这样的好处在于理论阐述的背景至为宽广，而意蕴也更为深远，有助于对

3、“美的问题的全方位探究，并且形成一种普遍哲学性质的美学思想。但是，对专业化分工的学科建制已极为细密的现代研究者而言，这种浑然整一的特点却极为不利于对其开展系统详切和条分缕析的深化钻研。唯一的解决方法或许在于，尽量从多层面、多角度对柏拉图的理念论美学加以剥离式的分析，但同时又不能忘记其各个层面是致密的交织在一起的，是一个整体性的理论构造。就中国的西方美学研究界而言，对柏拉图理念论美学的研究长期处于一种认识论美学范式的支配下。其特点在于，把“理念作为共相这一认识论层面上的解释作为根本的出发点，推演出一种认识论进路的美学本体论体系，并冠之以“柏拉图理念论美学体系的名称。从这种研究途径出发，研究者在柏

4、拉图美学思想中发现了一系列的认识论美学的根本问题，如美的本质、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的关系、理性与感性的关系等。我无意于否认这种认识论研究途径的合法性及其所作出的相当的成就。柏拉图的理念论美学本身就覆盖在浓重的认识论气氛之中，因此认识论层面的讨论是极为必要的。问题在于，这种单一层面的研究并不能涵盖柏拉图理念论美学的所有内涵。它所能发现的不过是“冰山的一角。黑格尔在?哲学史讲演录?中谈到，对柏拉图哲学思想的理解，要么就“发现得太多，要么就“发现得太少3。在我看来，我们以往对柏拉图理念论美学的研究就存在着“发现得太少的问题。当然，要从各个可能的方位和角度对柏拉图理念论美学进展既剥离又整合的研究是一个浩

5、大的工程，绝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因此，在本文中，我只是尝试着与以往的认识论研究途径有所不同的方位，即美学价值论的方位，来切入柏拉图理念论美学，对其可能的美学价值论内涵作初步的分析，以期为理解柏拉图博大精深的美学思想提供一种新的维度，使之彰显出新的意义。一柏拉图理念论美学由“美本身理论、分有说与回忆说三个根本局部组成。其中，美本身理论构成了理念论美学的出发点。所谓“分有，简单而言，就是美的事物对美本身的分有。所谓“回忆，简单而言，就是爱美者对美本身的回忆。柏拉图所说的美本身，也称为美自身、绝对的美等，实际上也就是美的理念。在早期对话?大希庇阿斯篇?中，苏格拉底对希庇阿斯说：“我问的是美自身，这

6、种美自身把它的理念加到一件东西，才使那件东西成其为美。4由此可见，柏拉图此时已把美本身同美的理念相关联起来。不过，直到中期对话的代表之作?斐多篇?、?会饮篇?、?理想国?、?斐德假设篇?等中，美本身理论才在一种成熟的理念论哲学的根底上被加以阐述。?斐多篇?中那段著名的“苏格拉底的思想自述向我们描绘了柏拉图之所以创立美本身理论的缘由。文中的苏格拉底回忆了他从最初热衷于“那门被称作自然科学的学问，到产生疑心与困惑，最后建构了理念论即关于美本身、善本身等绝对理念的学问的过程。正是在此过程中，我们可以发现，就美本身理论的提出而言，价值论上的考虑实际上占据了柏拉图思想的中心位置。柏拉图借苏格拉底之口指出

7、，自然科学的最大问题在于只能说明世界得以产生、运动、开展变化等的“条件，但却不能解释“为什么这样最好，为什么它应当如此。5p106这一指责从科学与认识论的角度来看是毫无道理的，只有从目的论和价值论的方位才可以理解。柏拉图在此实际上是不满足于一种缺乏对世界与人生的存在意义和终极目的之关注的纯粹科学的价值中立的解释。在他看来，世界的“始基不仅仅是一种自然性的本原，同时也应该作为世界成其为世界、人生成其为人生的价值根据。“我想，通过分别确定每一现象的原因，并进而确定作为整体的宇宙原因，他能把每一事物的最正确状态和什么是宇宙之善完全说清楚。5p107无疑，自然科学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因此，他转向了理念论

8、。“我在各种场合下首先提出被自己断定为最健全的理论，然后把与这种理论相一致的东西，与原因相关的也好，与其他事物相关的也好，都假定为正确，而与之不合的就视作不正确。这种最健全的理论，就是“绝对的美、绝对的善、绝对的大等等一类事物的存在。5p109与上述的分析相应，这里的“正确与“不正确也不能仅仅理解为认识论上的“判断，而应主要在目的论、价值论的“评价的意义上来理解。因此，美本身绝对的美在此也就不单是一种逻辑上的从特殊经历归纳出来的一般共相，而成为一种先验的价值标准。有了美本身这一先验价值标准的设定，就可以依此断定和评价现实中的美的事物与不美的事物。反过来说，现实中的美的事物也从美本身这里获得了其

9、存在的价值根据。“我要简洁明了地，或者简直是愚蠢地坚持这样一种解释：某事物之所以是美的，乃是因为绝对的美出如今它之上或者该事物与绝对的美有某种联络，而无论这种联络方式是什么。依靠美本身，美的事物才成为美的。5p109110柏拉图在把美本身设定为一种先验的价值标准的根底上进一步讨论了美本身的一系列根本特征。就价值论的层面而言，最重要的两个特征是：极致性与自足性。柏拉图认为，美本身是超越了经历界限的一种极致完美的价值状态。“任何不完善的事物都是不能作为别的事物的标准的。6美本身作为一种先验的价值标准，必然意味着美的极致，意味着美的价值取向在极致状态下所可能到达的终极的理想境地。因此，美本身并不仅仅

10、是一种用以评判美的事物的价值标准，它凭借其绝对的价值完美性占据了超越于世间的一切流变、残损和缺憾的崇高地位，因此与现实中的美的事物拉开了间隔 ，并形成一种价值上的张力，犹如几何学中的“圆与经历世界中的圆形事物的关系一样“几何学上的圆或正可说是经历的圆的理念，它同经历的圆之间的亲切而紧张的间隔 使经历的圆不致自是其是7p53。而对人来说，“这美本身的观照是一个人最值得过的生活境界，比其他一切都强。8p273因此，美本身还表现为一种符合人类生存愿望的最高价值理想，表现为可以使人的生命超脱于现实生活中的无尽的纷争、扰攘、混乱与荒唐的无价值状态而获得最终的灵魂安排的一种终极的价值目的。但是，这种终极的

11、价值目的是否只是人类在内在的心灵世界所构拟的一种观念性的价值模型呢？在柏拉图看来，假如成认这一点，也就意味着把美本身的价值绝对性与终极意味交付于暗昧不明的人类主观世界，而这也就意味着价值的绝对性与终极性的丧失。因此，柏拉图还进一步把美本身规定为一个绝对真实的、自足的实体性存在。美本身既独立于现世中的一实在在的价值经历，也独立于一切人类主观的价值祈想，既不因美的事物的消亡而消亡，也不因人的主观好恶而有所变化，而是“永久地自存自在，以形式的整一永与它自身同一8p272。柏拉图在?会饮篇?中以极大的热情对这一“神圣的纯然一体的价值实体加以赞颂：“这种美是永久的，无始无终，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它不是

12、在此点美，在另一点丑；在此时美，在另一时不美；在此方面美，在另一方面丑；它也不是因人而异，对某些人美，对另一些人就丑。那些美的事物时而生，时而灭，而它却毫不因之有所增，有所减。8p272273值得注意的是，当柏拉图把美本身设定为自足的价值实体之时，实际上是把美本身进步到了本体论的层次上。策勒尔指出：“从本体论上讲，它指理念引者代表真正的存在，即自在之物。2p141自在之物既是实体。柏拉图的理念本体论本质上是一种实体本体论。因此，柏拉图指认美本身为绝对自足与自我同一的价值实体，也就是对美本身这一绝对的先验价值标准与终极的价值理想给予了本体论上的承诺，把美本身提升为一种本体性的价值。作为本体性价值

13、的美本身把先验价值的绝对性、终极价值的理想性与价值实体的自足性囊括于一身，在遥远的非现实的此岸世界向凡尘的芸芸众生与纷繁物象投射出辉煌灿烂的价值之光，使世间万物相形见绌，从而鼓励着人类不满足于现实的生存状况，力图超拔于现世，追求灵魂的不朽与人生意义的永久。正是在此意义上，我们可以成认：“从苏格拉底到柏拉图，美本身、善本身、大本身或美的理念、善的理念、大的理念之说所诲示于人的是一种运思的智慧，更是一种人生教化，它从人的切己处说起，把心灵的关切引向终极。7p55二既然柏拉图把美本身规定为一种本体性价值，那么，美本身就不再仅仅是认识论意义上的从详细的美的事物中归纳出来的一般共相，甚至也不再仅仅是一般

14、的价值评价意义上的功能性尺度，而是一切美的事物之所以美的价值维系与人通过美的价值的追求而获得自我生存意义之确证的意义源泉。问题在于，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终究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建立起价值上的关联的呢？美的价值的追求者又是以何种方式追求美本身并在此追求中获得心灵上的价值归依的呢？柏拉图对这两个问题的答复的构成了他的理念论美学中的分有说与回忆说的根本内容。柏拉图在?斐多篇?中谈到，“在我看来，绝对的美之外的任何美的事物之所以是美的，那是因为它们分有绝对的美，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5p109从价值论的角度来说，这就意味着，经历世界中的详细的美的事物之所以具有美的价值，其原因就在于分有了作为绝对价值的美本

15、身。但是，这种解释还是太外表化了。有必要在对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的关系作深层的考虑的根底上，对分有说作更为深化地解释。关于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的关系，中西方的绝大多数柏拉图哲学与美学的研究者都以“别离和“分有来描绘，并且认为，分有说很大程度上是作为别离说的补充而提出的。在我看来，把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的关系用“别离和“分有来描绘大致上是不错的，但认为分有说乃是别离说的补充，那么仍然是企图从单维的认识论进路来把握柏拉图思想的全部内涵的结果。确实，从认识论的角度来说，把作为一般共相的美本身从详细的作为个别殊相的美的事物中抽离出来，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的认识论的难题，比方亚里士多德所说的“第三者的逻辑悖

16、谬的问题，因此，需要补之以分有说来说明个别事物与理念共相之间的隶属和相似关系。不过，正如柏拉图本人在晚期对话?巴门尼德篇?中所成认的那样，分有说仍然未能解决别离说带来的认识论困境，因此柏拉图在晚期不得不进一步开展出通种论来解决这些困难。问题在于，如我们在前文所述，柏拉图之所以创立理念论很大程度上是用来解决价值论、目的论问题的。1因此，假如我们从价值论的角度来审视别离与分有的问题，可以得出不同的看法。在此，我认为有必要提及著名的古希腊哲学研究专家陈康先生的观点。陈康先生在对柏拉图中期理念论的代表之作?斐多篇?进展了深化研究后指出，“相即理念与详细事物之间的所谓的“别离，实际上讲的只是完备与不完备

17、之间的“间隔 ，是程度与性质上的差异，而不是类似于空间的分隔的那种“别离。9尽管陈康先生在此处并为使用价值论一词，但他对“别离所作得解释却是价值论意义上的解释。详细就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的关系而言，两者的“别离实际上就是价值的绝对完美性与绝对的不完美性之间的间隔 ，是一种价值实现的程度与等级上的差异。不仅如此，正如“一切可感的相等都在追求绝对的相等，但是缺乏相等5p76一样，一切美的事物也都因其价值上的不完美性而追求着绝对完美的美本身。因此，美本身不仅是美的事物的先验的价值评判标准，而且还是美的事物的绝对的价值“范型。“柏拉图所谓的理式是真实世界中的根本原那么，原有范形的含义。8p124朱光潜

18、先生从认识论角度来谈理念，所以他讲理念是“范形，本文从价值论来看，故而也相应改称“范型，即对于感性事物有着普遍的价值典范作用的终极范本与最高典型。由此，我们再回到美本身与美的事物的“别离与“分有的关系上，我们可以发现，从价值论上来说，“别离与“分有不是被补充与补充的关系，毋宁说，“分有正是内在于“别离之中的。一方面，美本身与美的事物由于价值绝对完美性与价值绝对不完美性之间无法克制的差距而是“别离的，两者之间的价值鸿沟是永难弥合的。另一方面，两者之间的差距属于价值等级内部的差距，美的事物以美本身作为它的永久的价值范型，因此，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的关系就成为一种“分有与“被分有的关系。这种分有与被

19、分有的关系又有两层意思。其一：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在价值取向上是相通的，都是美的，美的事物也因此“占有了作为美的绝对价值的美本身。其二：由于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的价值差距是永远无法消除的，美的事物永远是不完美的、有缺陷的，因此它只能“取了一点或“沾了一点10美本身，只能“分有到美本身的一局部而不是全部。在我看来，这才是美学价值论维度上的对分有说的较为完好的把握。假如说，分有说强调的是美本身相对于美的事物的价值范型地位的话，那么，回忆说那么强调的是：美本身作为终极完美的价值理想对美的追求者起一种价值范导的作用。柏拉图认为，这种美本身对美的追求者的范导的方式就是唤起后者的回忆。在?斐德假设篇?中，

20、柏拉图谈到，人的灵魂是从理念世界“下落到人世中来的。在理念世界中，灵魂已洞见了作为本然自在的绝对价值实体的美本身，但是，投生为人之后，灵魂受到肉体的遮蔽，就把美本身给忘记了。不过，由于世间的美的事物分有了美本身，美本身以一种不完美的方式在美的事物中显现出来，因此，灵魂可以从现实中的美的事物得到启示，“见到尘世的美，就回忆起上界里真正的美8p126。因为，美不仅在理念世界里最为光芒灿烂，即使到了人世，“我们用最明朗的感官来看她，发现她仍旧比一切更明朗，只有美才赋有一种才能，使她显得最出色而且最得意。8p127因此，“回忆就是灵魂在美本身的范导之下向绝对的美的本真价值世界的回返。它把人类带出自身存

21、在的偶尔性、无根性，把他们与作为本体性价值的美本身关联起来，从而回复到应然的本真存在状态。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一回返的过程中，“迷狂起到了极大的作用。柏拉图认为，人假设想要回返本真的价值世界，就必须让灵魂与肉体彻底别离，而要做到这一点，有两条途径。其一是死亡，这是?斐多篇?中的观点。其二就是美的迷狂。“有这种迷狂的人见到尘世的美，就回忆起上界真正的美，因此恢复羽翼，而且新生羽翼，急于高飞远举，可是心有余而力缺乏，象一个鸟儿一样，昂首向高处凝望，把下界一切置之度外，因此被人指为迷狂。8p125由此可见，迷狂实际上就是人在回忆起美本身之时的一种心醉神迷的精神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肉体对灵魂的遮蔽被消

22、除了，灵魂沐浴在美本身的绝对价值之光的朗照之下，进入了“纯粹、永久、不朽、不变的领域5p83。在柏拉图看来，这正是人生价值的最大实现。在?会饮篇?中，柏拉图进一步把回忆的过程描绘为爱的过程。他认为，美本身的回忆者也就是爱美者。爱美者本人处于丰富与贫乏、有知与无知、有价值与无价值之间，但在爱的推动下，他渴望着一切美的、善的、有智慧的、有价值的东西，因为“爱情就是一种欲望，想把但凡好的永远归自己所有8p265。既然美本身不仅是“最出色而且最得意的，而且本身就是一种先验的、绝对的、终极的本体性的价值，那么，美本身必然成为爱美者追求的最终目的。柏拉图把爱美者对美本身的追求分为几个阶段：“好象升梯，逐步上进，从一个美形体到两个美形体，从两个美形体到全体的美形体；再从美的形体到美的行为制度，从美的行为制度到美的学问知识，最后再从各种美的学问知识一直到只以美本身为对象的那种学问，彻悟美的本体。8p273这就是著名的“美的阶梯。很明显，这一爱美者对美本身的追求过程同时也就是爱美者自身的价值晋级的过程。在此过程中，爱美者不断提升自我的生活境界，灵魂得到了净化，心灵找到了归依。假如我们再回到分有说，回到美本身与美的事物之间的关系的角度，美的阶梯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