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永乐：外面其实是一个更大法学院——北大教授毕业致辞

1、第 PAGE6 页 共 NUMPAGES6 页章永乐：外面，其实是一个更大法学院北大教授毕业致辞外面，其实是一个更大的法学院 -北大教授毕业致辞 章永乐20_ 届的同学们：今天，你们要毕业了。毕业，意味着收获-收获知识，收获学位证，收获一个在全球大局部地方通行的新身份。因为这种收获，有无数大门向你们敞开。但毕业也意味着分开：分开为你打饭的室友，分开帮你记笔记的同学，分开为你改论文、为你写推荐信，上课时而大方激昂，时而低首沉吟的教师，分开夜晚灯火通明的法律图书馆，分开松林的包子，燕南的坛肉，勺园的香锅，佟园的羊肉火锅，学一的宵夜，小白房的煎饼，学五的鸡腿饭-加一个鸡腿五块钱，每人限购两个。无论你

2、将来是去国贸、金融街、陆家嘴、中环、曼哈顿，还是那曲、西海固、华阳礁，你都会思念这些物美价廉的食物。一张饭卡，把你们的胃拴在了燕园，但你们的特权，马上就要失效了。其实，17 年前的此时此刻，我作为一个快要分开的本科生，就沉浸在收获与别离带来的情绪交织之中。那时候，我要去地球的另一面；那时候，地球感觉比今天更大。分开了北大法学院，我不知道是否以后只能拿着“院友卡”才能进校，偶然在校园里驻足片刻，追忆似水年华。17 年之后，我已经非常释然了。在我重新考虑了从分开到回来的经历之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走出法学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当我们走出北大法学院，外面，其实是一个更大的法学院，为了理解这个更大的法学

3、院，我们经常要从知识上，从精神上，回到北大法学院。先说我们如今所处的这个法学院。镶嵌在现代学科建制中的法学院，主要研究和讲授人类社会权威机关制定/认可和施行的法律。我们的法学是围绕着某些比拟确定的研究对象-但未必是统一的研究方法-而组织起来的，而且有着一整套与日常语言有间隔 感的术语体系，一套与朴素的常识推理不太一样的思维习惯。但是，我们讨论的“法律”，终究离不开日常语言中的“法”这个字。汉语中的“法”字，在数千年的流变中，已经获得了极为丰富的内涵。学者们会从词学的角度讨论 “灋” 这个古老的字形是否意味着“法平如水”，是否与凯原楼前面的神兽獬豸之间存在着关系，并由此延伸出与拉丁语的 ius,

4、 法语的 droit，德语的 recht 等词之间的类比。许多民族语言中的“法”字，都内在包含了一种超越实证法的公正、公平的价值意涵。法儒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告诉我们一种更为广泛的对“法”的界定：法是由事物的性质产生出来的必然关系。按照这个界定，毕业于我们北大的“两弹一星”元勋于敏，以及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屠呦呦，都称得上是我们的同行，他们的科学研究，何尝不是一种更广义的法学研究？ 不过，在汉语中的 “法”字所承载的各种思想传统中，孟德斯鸠给出的这个广泛的界定方式，还算不上是最大的。古印度梵语中有一个词叫 Dharma，巴利语中相应的是 Dhamma，它们在接近两千年前传入中国，被翻译

5、为“法”。何谓“法”？Dharma 的词根是 dhar, 这个词根的意思是“保持”。对于 Dharma，一个经典的解释是：“任持自性、轨生物解。”根据这个界定，不仅由事物的性质产生出的必然关系可以被称为“法”，甚至可以说，但凡一切可以保持自性的事物，都可以称为“法”。于是，汉语中有了“诸法”“有为法”“无为法”“法眼”等等说法。根据这个传统，在最广泛的意义上，人世间一切学问都是法学，不分中外，无问西东。你们从这里出发，走向四面八方。外面，是一个更大的法学院，它终究有多大，取决于我们对于“法”的界定和想象终究有多大。这个更大的法学院，和你马上就要毕业的法学院有什么差异呢？ 走出校园，你马上就会感

6、觉到的一个宏大差异是，在这个更大的法学院里，不再有明晰的教师和学生之分。生活本身教给我们世界运作的法，没有教材，没有讲义，没有分门别类的图书馆，没有代代相传的攻略笔记，但考试经常突然降临，而且题型变幻无常，角度经常刁钻刻薄。你经常陷入两难境地，但又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答复下列问题。用我的师弟、如今隔壁法学院任教的刘晗教师的说法，你要在“灰度空间，做出黑白决策”。你在北大法学院里学习了婚姻家庭法，但你可以领悟情感的法、世代交替的法，经营好你的家庭吗？你在北大法学院学习到了“衡平”的概念，但在一个更大的法学院里，你可以在林林总总的价值和利益的冲突之中，找到一个最正确平衡点吗？你在北大法学院读了很多的

7、判决，但在一个更大的法学院里，你可以在复杂疑难的场面下做出好的判断吗？ 但是，经历考试的不仅是走出学院的毕业生，也是在我们这些在学院里面从事教学和研究的教师。新世纪以来，中国与世界关系正在经历着剧烈的变迁，正在对许多学科的知识体系产生深入的冲击。20_2 年，我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中国参加 WTO 只不过六七个月；2022 年，在我回国任教的时候，中国已有“世界工厂”之名；11 年之后的今天，中国在许多领域，已经在攀升国际供给链的顶端。但是，从既有的许多理论来看，中国开展的姿态似乎并不符合理论的逻辑。在这个时候，终究要修正开展的姿态，还是修正理论的说法，我们的校园里已经有很多讨论，大家想必都有所耳闻。与此同时，那个承载了过去四十年中国经济奇迹的国际环境，正在发生深入、或许是难以逆转的转变。华盛顿曾经推动了后冷战时期的全球化进程，但在今天，越来越多的美国精英用疑心的目光对待美国自己推动的这一进程，疑心自己吃了亏。于是，多边变成了单边，自由贸易变成了关税壁垒，环保先锋变成了气候变暖疑心者，“群主扩群”变成了“群主退群”。受到压力的不仅是中国，更有一系列开展中国家，甚至许多传说中的兴旺国家，都有过“哑巴吃黄连”的经历。你会发现，原来，在国际上，像姜文在让子弹飞里说的那样-“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