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经济学视角下的可持续发展

1、郭旭新：制度经济学视角下的可持续发展 2006-12-14 来源：国研网 【字号：大 中 小】新制度经济学研究的基本思路，通常是寻找最优的规则或产权结构，以达到效用最大化或财富最大化。而这类方法，也经常被不加思索地引入关于经济可持续发展的讨论之中。有的学者甚至将产权明晰简单地理解为私有部门的发展，将制度创新仅仅定位于“大力发展非公有制经济”，以作为西部大开发与可持续发展的支点。然而，随着改革实践的积累，我们逐渐认识到，即使我们能找到理论上有效率的制度，即使经济转型在短期内提高了效率，但若不能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将其引入可持续发展的道路，那么经济改革对于国家的长期、持续的繁荣仍将产生消极的影响。因

2、此，随着改革的深入，以及对可持续发展理论的认识，改革的最初目的、优先顺序亦逐渐发生转变。可以说，新制度经济学中传统的效率优先原则，亦正是“华盛顿共识”所依据的规范性标准。但是，或许除了单纯的效率取向之外，制度分析仍应有其他的规范性标准。正如在经济发展与其可持续性之间存在着辩证的关系，制度分析(至少在方法论上)亦应兼顾不同的视角和价值取向。一新古典经济学通常将自由市场制度的合理性和有效性作为基本的假设前提，从而将交易、市场和厂商等概念视为理所当然(霍奇逊，1993；埃格特森， 1996)。而尽管新制度经济学逐渐将过去被默认为外部既定的制度因素以及制度变迁、比较制度分析等等；纳入到自己的研究范围。

3、不过，“这些发展大多数仍保持了新古典理论的主要特征”(霍奇逊，1993)，基本上可以看成是对后者的“修正”、“扩展”和“一般化”。自由竞争条件下的收益最大化仍是制度分析的方法论基础，经济效率仍是制度评价的最根本原则。新古典制度经济学的研究，通常涉及“在理想条件下，对最优的或有效率的(制度)安排的识别”问题(De.Alessi，1990)。而“效率之所以吸引经济学家，是因为其所需的价值判断似乎非常之少。第一个价值判断是个人偏好是最根本的。第二个价值判断是帕累托原理。”新古典制度经济学基本上继承了这一效率观。但是，“这种效率的比较优势是通过一系列严格而脆弱的假设而获得的。资源配置存在着许多种帕累托

4、最优，每一种均与社会成员对不同的分配状况的满意程度相联系”(布罗姆利， 1996)。即使在新古典制度经济学里，也有学者提出过类似的批评。例如德姆塞茨就曾指出，制度安排必须努力在多个目标之间实现某种平衡，而“目前简单地依靠完全竞争及帕累托最优概念的做法，却不能为达到这一平衡提供多大帮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放弃了制度的效率解释。20世纪80年代由威廉姆森所首倡的以私有部门发展和私有化为核心内容的“华盛顿共识”，正是包括新制度经济学在内的新自由主义理论在经济政策上应用的典范，而且在美国政府的推动下，逐渐成为世界银行的一项发展援助政策，并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等国际金融、贸易机构所支持。尤

5、其是到了20世纪90年代，“通过官方发展援助传输的资金刺激，加上国家预算的非生产性国有企业财政负担增长，促使中、低收入发展中国家(以及后来的前苏联、东欧转型经济国家)反思长期存在于发展战略中的国家中心经济作用的前提。”于是，“大规模地将国有企业转卖给(国外或国内)私人公司、撤销国家对销售和运输体系的控制、制度革新、裁减军队和一系列的价格和管理体制改革”，迅速展开。与此同时，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还要求借入国大力缩小国家对劳动力市场的干预，减少公共部门雇员的数量以及社会福利的规模和水平(里德，1998)。威廉姆森认为，有关各国在“华盛顿共识”的实施过程中，忽略了他所主张的宏观稳定政策以

6、及纠正收入分配不公的重要性，才导致了其一系列改革措施的失败(Williamson，2003)。然而研究显示，正是这些以消除经济扭曲和提高经济效率为目标、被称之为“结构调整项目”的改革本身，强化了这些国家经济的脆弱性，削弱了其长期增长和发展的势头。尤其是，通过改变人们依赖环境和利用自然资源的方式，亦削弱了生物圈的环境结构(里德，1998)。与前苏联、东欧各国有所不同，中国所实施的以经济增长为主要目标的改革是渐进式的，无论在经济增长、还是在减少贫困方面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卓越成就。但是，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的发展显示，中国在继续保持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减少贫困的步伐却开始停滞不前，甚至出现了被称之

7、为“新贫困”的城市贫困恶化现象，而收入差距则持续呈扩大的趋势。由于“某些社会因素与经济因素驱使贫穷的团体以短视的方式开发资源”(里德，1995)，贫困会通过加大对森林和其他自然资源的压力的方式，来加速环境的退化。因此，单纯追求效率改进和经济增长的改革，未必能够消除贫困，同时亦可能带来环境的恶化，从而削弱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 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一项研究显示(里德，1995)，尽管宏观经济的稳定对有效的环境管理是必要的，但却不足以支撑长期的环境可持续性。尤其是，宏观经济稳定性和增加的经济效率不会也不可能自动解决其他诸如收入不平衡、成本内化等直接威胁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基

8、本发展问题。显然，追求高效率和高增长的制度设计，仍不足以支持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二戴利(Herman K.Daly)将可持续发展定义为一种与增长经济相对的稳态经济，其中的经济流量将保持在生态可持续的恒定水平上，即保持在一种“能在长久的未来保持人类生活在一个足以有优裕生活的标准的或人均资源使用水平”上。而这种生态可持续性的流量，是无法依靠以资源配置效率为导向的市场力量自身去满足的，因为即使是帕累托最优的资源配置，仍可能是以一种不可持续的规模和不公平的分配方式来达到的(2001)。而里德(1998)则认为，“可持续发展意味着在维持生态系统的承载能力之内生活的同时，不断改善人类的生活质量”，它同时体

9、现了人类在经济、社会和环境等方面相互协调的价值取向。因此，可持续发展的前提，就包含了合意的生活质量的基本需求应是公平的，以及应基于社会相互依存的认识。因此，从静态或比较静态的角度来看，一种“好的”制度不仅应该是有效率的，同时亦应该是有助于经济社会秩序的延续或重建的。而从动态角度来看，由于制度自身亦是处于不断的变化当中的，因而，“好的”制度还应该在变化当中保持某种渐进稳定性，能够经受外部的冲击而不致发生紊乱。布罗姆利(Daniel W.Bromley)认为，经济学家之所以对制度产生兴趣，不仅是因为制度对个体与群体行为的统一协调作用显示了人际交易的经济本质，而且由制度所规定的现状是任何集体行动的出

10、发点。换言之，制度交易领域或制度结构，为商品流通的有规则的市场过程提供了秩序、结构、稳定性和可预测性，从而将经济界定为一套有序关系。更重要的是，效率和公平是由制度体系及其目标函数(亦即支撑这个体系的那套价值)来界定的。因而，“不首先确定所追求的目标，是不可能确定效率的”(布罗姆利，1996)。例如，经济学研究的是如何提高稀缺资源的配置效率，但是“当限制性要素发生改变时，过去的经济行为就变成了非经济行为。”当人们认识到自然资本比起人造资本来更稀缺时，则只有改变其行为模式才能获得经济性。即使只是在“旧经济学”的逻辑下，我们亦已经不得不以新的行为来适应具有新的稀缺模式的世界了(戴利，2001)。由于

11、在目前的经济模式下，“人造资本”的积累只会产生对自然资本越来越大的互补性要求，从而更加速对“自然资本”的消耗，因此片面追求“人造资本”的生产率和积累的政策目标已经不再是“经济”的了。技术进步和投资增量，应该更多地用于自然资本的投资，以及使每单位产出所消耗的不可再生资源降到最低。 在中国，政府作为最大的资源拥有者以及主要的制度供给者，对于可持续发展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各级地方政府，在以经济增长作为几乎惟一的绩效评价指标时，往往很难兼顾对于包括土地在内的本地不可再生资源的有效保护。在资源滥用中迅速膨胀的经济指标，却完全掩盖了这种滥用所累积的收入差距和社会不公等各种可能进一步加重环境压力的因素

12、。三众所周知，市场经济本身具有天生的不稳定性，这不仅为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所揭示，而且亦早已为许多主流经济学家所承认。而处于经济转型过程中的市场制度则更是先天不足，由制度变革所带来的不确定性，亦极大地加剧了市场所带来的这种经济波动。新制度经济学认为，如果要使自由的市场制度充分发挥其资源配置功效，前提条件是所有经济主体的产权都是界定清楚的，但这一苛刻的条件就是在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中亦难以完全满足，更何况处于新旧两种制度交替中的转型经济了。因此，若过分迷信市场的资源配置功效，将增长视作解决危机、消除贫困的惟一良方，那么在转型经济有限资源的约束条件下，激进的市场化和私有化改革，只是一个伴随剧烈经济波

13、动甚而停滞的再分配过程，不但导致惊人的资源耗费，而且反过来又将阻碍市场制度改革本身的进一步深化和完善。因此，在经济转型过程中，市场化的改革应将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纳入自己的目标函数中，此一过程需要以某种社会经济秩序的延续或重建为前提。效率和社会的长期利益问题，归根结底都需要以一定的社会秩序为基础，因而都可以从制度的秩序功能中得到说明。我们应该把制度的秩序功能视为理解制度“效率”或其有效性的关键所在，并进而探求达成“一种经济活动的总体秩序”的有效途径，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制度的变迁与稳定机制，从价值、制度、秩序与效率之间的内在联系中去理解制度和制度变迁。这不仅对于转型经济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

14、而且对于可持续发展的研究亦具有启发意义。我们这里所说的秩序，就是在某种制度环境下，社会进程中所存在的某种规律性、确定性、一致性、延续性和稳定性。因而在某种程度上，它不仅是对一种系统均衡状态的稳定性的描述，而且亦可以是对一种系统渐近稳定路径的描述。”作为秩序的基本属性，规律性与确定性乃是人们依据某种制度规则，得以对情势之未来发展做出合理预期的社会性状。而这种可预见性，则又依赖于社会及其制度的某种一致性与延续性。换言之，一个社会整体或者一个国家，无论是其社会经济结构、历史延续性，或是地区一致性遭到破坏，都意味着原有秩序不同程度的倾覆。这种秩序的倾覆，必定起因于或伴随着原有制度环境的一致性与延续性的

15、破坏，并且通常导致机会主义行为的泛滥以及资源、环境压力的突增。当然，人们对于秩序的理解，更多的是与系统的稳定性联系在一起的。显然，秩序与某种社会稳定性是相一致的，但我们首先应该将其理解为社会的动态稳定性，而非僵化的静止和不变性；然后，只有在此意义上的持续的稳定性才能带来秩序。而且很容易理解，稳定性事实上正是一致性、延续性与确定性的结果或另一种表述。早在20世纪20年代，拉德克利夫布朗就已经指出，制度的功能正在于其对于社会稳定与凝聚力的贡献(RadcliffeBrown，1964；哈奇，1988)。不过，在人类社会不断变化的生活环境中，秩序并非总能自发地形成的，相反的，在人类历史上倒是有数不胜数

16、的事例说明，社会秩序如何常常为人类自身的鲁莽行为所破坏。因此，稳定与凝聚力不应视为理所当然的，社会的延续是有条件或问题未决的。毋宁说，社会秩序是人们共同努力创造的结果，是人们在一定的制度约束下运用理性各行其是的结果。而探求实现社会稳定与凝聚力的那些因素，正是包括经济理论在内的社会科学不可推卸的责任。四一个统一的社会秩序是以某种社会价值体系为基础的，其中各种社会价值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逻辑上的联系，即社会价值在总体上应是一个逻辑的统一体。然而，价值体系的内容并非固定不变，各种社会价值都是历史的产物，因此社会生活的变化必然导致法律价值乃至社会价值发生变化(川岛武宜，1994)。社会变迁、制度变迁和价

17、值变迁是相伴而行的，只有透彻理解其间微妙而又错综复杂的关系，才可能对制度做出客观的分析和评价。这就需要挣脱一切狭隘的经济学偏见的束缚；不仅要进行比较制度分析，将特定的制度及其在经济生活中的作用置于整个社会及其历史进程的背景之下进行考察，而且有必要更深入地去研究价值和规范在制度体系和经济秩序形成过程中的作用。社会理论的研究证实，维持任何一种社会秩序(尤其是在转型社会中)所需的相容、稳定而又具有活力的制度结构，要求全部社会文化必须在一个最起码的层次上是整合的，而这种整合则主要是通过选择一套非明显抵牾的价值体系来达成的(霍贝尔，1993)。正如埃内拉(Roger Errera)所指出的，尽管多元主义

18、和宽容的观念十分重要，不过，“如果没有对我们所愿生活于其中的社会类型及我们所应尊重和保护的某些基本价值的共识，多元主义就只不过是各种倾向或利益的联盟，而宽容则变成了一种漠不关心和道德相对主义”(埃内拉，1996)。因此，对于一个处于制度转型中的社会来说，仅有相机抉择的秩序政策通常是远远不够的，它更需要有一种能够有助于建立新秩序的制度环境。因为秩序本身不是一种孤立的抽象存在。在现实社会中，经济秩序的一个中心特征是相互依存。不仅所有的经济现象、所有的评价和行为相互依存，而且经济秩序，包括其亚秩序，亦同所有其他(国家的、社会的、文化的等等)秩序相互依存(恩德勒等，2001)。在这种相互依存关系中，秩序的性质是由社会中居于支配地位的某种评价体系即创造并维持这种秩序的那种制度的规范性内容所决定的。因此，秩序政策及其所欲促成的竞争秩序亦非普适的，而是有着明确的价值取向，并依赖于一个更广泛的合适的制度环境支持的。半个多世纪以来，经济增长一直牢牢地主导着经济学领域，这一术语在实践中意味着国民生产总值的增加。人们早已经习惯于将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长，视为解决或改善所有社会问题的救命稻草。但是，被视为支撑经济增长的最佳制度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