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购标价错误的法律问题研究》14000字

网购标价错误的法律问题研究目录TOC\o"1-2"\h\z\u引论 1一、购物网站标价错误法律问题概述 1（一）问题背景与争议焦点 1（二）购物网站标价页面性质认定 2二、立法与司法现状及存在的问题分析 4（一）立法现状 4（二）司法路径探究 5（三）现有立法与司法路径存在的问题分析 7三、德国法视角下的标价错误 8（一）德国“笔记本”案案例引入 8（二）德国司法实务对商品标价页面性质的认定 9（三）德国法对标价错误的救济 9（四）德国立法与司法对我国的启示 10四、现存立法与司法实务问题的完善建议 12（一）《电子商务法》第49条与《民法典》第491条第2款的选择 12（二）明确网购标价错误情境下电子合同成立的认定规则 12（三）细化购物网站使用条款的提醒标准 13结语 13主要参考文献 15引论近年来在网络购物的大环境下，购物网站商品标价错误引发的商家与消费者之间买卖合同的纠纷层出不穷。如何解决这类纠纷，也为国内外学者所关注，多以商品标价页面性质的归属为基础进行研究，且取得了一定成果。笔者认为现有研究中，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随着《民法典》的颁布与生效，现有两条相关法律条文出现冲突，且司法实践中对于商品标价页面性质归属仍存在争议亟待解决，但相应成果并不多见。本文试就网购标价错误电子合同成立问题进行初步分析和探讨。一、购物网站标价错误法律问题概述随着信息网络技术的不断发展，支付宝、微信支付等电子支付方式逐渐取代了现金支付，京东等电子商务的购物网络平台发展迅速扩大,再加上物流业务逐渐成熟,网上购物已然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中非常主要的一个消费方式。2021年"双十一"购物狂欢节再创历史新高,天猫总成交额为5403亿元,京东总成交额超3491亿元卢思叶，胡毓靖．双11最终成交额出炉：天猫5403亿，京东卢思叶，胡毓靖．双11最终成交额出炉：天猫5403亿，京东3491亿．（一）问题背景与争议焦点在网络购物不断发展的同时，也随之引发了许多交易上的纠纷，除去老生常谈的一些数量、质量等方面的纠纷，购物页面上价格标示错误带来的合同纠纷也尤为突出，非常鲜明地体现了网络购物与传统线下购物的不同特点。2011年，当当网举办了一场图书促销活动，以标价错误为由取消了大量图书订单，赠送三十元优惠券作为补偿，引起许多消费者不满陶丽．中国网络购物维权第一案当当网“错价门”迎来一审判决．；2015年，ZARA在更新网站时，其多数商品标价出现错误，遭众多消费者哄抢，ZARA方最后承诺正常寄售商品参见侯婷元．网络交易标价错误的合同研究[D]．中南林业科技大学，2019．；2018年，苏宁平台上的茵曼旗舰店的一些商品标价也出现了错误，标示的价格仅为正常价格的0.9折，该旗舰店以给予补偿的方式希望购买了低价商品的消费者主动退货；2019年，天猫SK-Ⅱ旗舰店后台出现漏洞，原件2000元330ml的神仙水按照590元75ml神仙水卖出，旗舰店最后决定履行标价错误的合同，按照约定进行发货参见熊然．网络购物标价错误问题研究[D]．苏州大学，2020．陶丽．中国网络购物维权第一案当当网“错价门”迎来一审判决．参见侯婷元．网络交易标价错误的合同研究[D]．中南林业科技大学，2019．参见熊然．网络购物标价错误问题研究[D]．苏州大学，2020．在购物网站标价错误的情境下，消费者被超低价商品所吸引从而下单购买，不论其是否存在占便宜、薅羊毛的意思，从普通消费者角度出发，这是十分正常的消费行为。而商家和消费者既合作又对立，客观上非故意的标价错误带来的订单，一旦成立，无论数额大小都损害了其利益。因而消费者与商家之间矛盾突显。笔者登录中国裁判文书网后，以“网购”“标价错误”等为关键词，共检索到裁判文书372篇左右。在这些案件裁判中，大量实践争议的焦点多为认定商家与消费者之间的电子合同是否成立、若合同成立是否构成重大误解、合同能否撤销、撤销后的法律后果等，这些问题在实践中也存在争议。不仅如此，由于判断的依据和理解不同，有的案件甚至在一审和二审中作出了结果相反的判决。这些争议的焦点问题仍值得进行分析与思考。（二）购物网站标价页面性质认定要判断该电子合同是否成立，具体来说则需要认定该购物网站上商品标价页面的性质是要约还是要约邀请，可能还需要将该购物网站的“使用条款”等因素纳入考量范畴。1．要约说与要约邀请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以下简称《民法典》）第472条规定《民法典》第472条【要约的定义及构成要件】要约是希望与他人订立合同的意思表示，该意思表示应当符合下列条件：（一）内容具体确定；（二）表明经受要约人承诺，要约人即受该意思表示约束。，判断是否属于要约，应当考虑以下两个因素：其一是要约涉及的内容要详尽清晰，其二要约人要接受受要约人承诺的约束。对购物网站标价页面性质的认定，主要有“要约说”与“要约邀请说《民法典》第472条【要约的定义及构成要件】要约是希望与他人订立合同的意思表示，该意思表示应当符合下列条件：（一）内容具体确定；（二）表明经受要约人承诺，要约人即受该意思表示约束。（1）要约说在进行网络购物时，点开商品页面，首先就有丰富的图片信息、甚至短视频对商品进行基本地展示和介绍；其次商品图片正下方出现明显字样，介绍货品发货地、颜色、尺码以及价格等多种参数，下拉也会出现详情界面进一步对商品进行样式、种类、功能、服务等信息进行具体介绍。网络购物与线下购物不同，消费者无法立即直接接触到实物，需要依靠商家提供的页面信息展示进行具体了解与判断。若商家围绕商品对其名称、样式、规格、功能、价格、数量等足以构建消费者对商品认识、满足其判断需要的信息予以详细提供、阐明，即可认定为内容具体确定。点击购买界面，消费者即可根据自己的消费需求对商品进行选择，期间会对该商品库存量进行标注，无库存的缺货商品的选项则会变成灰项，消费者无法选中。同时一般多会出现“配送至X地需要X天”“现在下单，最迟X日送达”“X天内发货”等类似提示字样，表明商家事实上支持消费者的订单，订单成立即受其约束，安排发货。此时，购物网站标价页面即应当视为是商家所作出的要约。此时消费者根据以上商品页面信息作出购买决定，直接点击购买选项，根据消费需求选择对应的商品与服务，填写收货地址，进行付款，完成下单，应当认为是消费者自愿接受商家所作出的意思表示，对其作出了承诺。（2）要约邀请说网络购物与线下购物不同，消费者无法立即直接接触到实物，商品标价页面上的图文、短视频、各类参数是对该商品的具体介绍，能更好地帮助消费者了解此种商品，达到吸引消费者购买的目的。尽管页面中展示的信息已经足够具体、明确，但该页面实质上是商家为宣传商品信息、刺激消费者购买而制作放出的广告页面，并不能简单地认为商家作出了愿意受消费者订单约束的意思表示。根据《民法典》第473条规定《民法典》第4《民法典》第473条【要约邀请】要约邀请是希望他人向自己发出要约的表示。拍卖公告、招标公告、招股说明书、债券募集办法、基金招募说明书、商业广告和宣传、寄送的价目表等为要约邀请。同时，“要约邀请说”这一观点认为，在浏览商品标价页面的时刻，屏幕前的消费者对于商家而言是不特定的多数人，有许多潜在的消费群体，下单购买的人数难以预估，也即不特定的消费人数难以与既定库存匹配。如果简单将标价页面认定为要约，消费者的意思表示一经作出，双方买卖合同成立，若下单人数大量超过有限库存，那么商家则面临履约不能的风险，因此将标价页面认定为要约邀请更为合适。2．购物网站使用协议条款的认定不仅如此，商品标价页面性质归属为何，还受到购物网站使用条款的影响。在我国主流的购物网站中，对合同何时成立问题，一般而言有两种类型的网站规则条款，一种是消费者拍下付款合同即成立的规则，另一种是商家发货、商品出库合同即成立的规则。这两种合同何时成立的规则，对判断商品标价页面性质归属划分了两种不同的路径。以淘宝为例，淘宝规则规定淘宝网市场管理与违规处理规范．淘宝网市场管理与违规处理规范．再以京东为例，消费者在注册登录时，需勾选同意网站使用协议，其中的“订单”板块第三条规定《京东用户注册协议和隐私政策》第三条：您理解并同意：本网站上销售商展示的商品和价格等信息仅仅是要约邀请，您下单时须填写您希望购买的商品数量、价款及支付方式、收货人、联系方式、收货地址（合同履行地点)、合同履行方式等内容;系统生成的订单信息是计算机信息系统根据您填写的内容自动生成的数据，仅是您向销售商发出的合同要约；销售商收到您的订单信息后，在销售商将您在订单中订购的商品从仓库实际直接向您发出时（以商品出库为标志)，视为您与销售商之间就实际直接向您发出的商品建立了合同关系。《京东用户注册协议和隐私政策》第三条：您理解并同意：本网站上销售商展示的商品和价格等信息仅仅是要约邀请，您下单时须填写您希望购买的商品数量、价款及支付方式、收货人、联系方式、收货地址（合同履行地点)、合同履行方式等内容;系统生成的订单信息是计算机信息系统根据您填写的内容自动生成的数据，仅是您向销售商发出的合同要约；销售商收到您的订单信息后，在销售商将您在订单中订购的商品从仓库实际直接向您发出时（以商品出库为标志)，视为您与销售商之间就实际直接向您发出的商品建立了合同关系。在实务中，针对此类模式下标价页面的判断、合同成立与否的认定，法院亦有不同的观点。例如在北京世纪卓越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与齐某网络购物合同纠纷一案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2018）京03民终5565号中，法院认为，标价页面的性质已经由亚马逊网站在使用条款中事先予以明确为要约邀请，消费者以订单的形式发起要约，网站通知发货时合同成立。消费者同意该使用条款，即与商家达成了合意，在网站确认发货前双方买卖合同并未成立。这种观点尊重了交易主体在商事交易达成的合意，若双方当事人对标价页面属于要约还是要约邀请达成合意，或者该购物网站使用条款对此有明确时，应当尊重其合意，购物网站使用协议有效。另一种观点则强调，购物网站应当尽到合理提醒消费者注意相关协议的义务，否则该协议不应视为有效。例如在艺鉴典藏（北京）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与王某网络购物合同纠纷一案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2018）京03民终5565号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2015）三中民（商）终字第04671号二、立法与司法现状及存在的问题分析（一）立法现状如前文所述，我国主流购物网站使用条款中对“合同成立”这一问题所作的规定基本分为“下单付款即成立”与“商家发货即成立”两大类，同时在解决购物网站标价错误带来的合同纠纷的实践中，法院在同一种类使用条款下，对标价页面性质的判断亦有争议，因而对此问题需要有法律作出详细可用的规定。1．《电子商务法》第49条2018年，《电子商务法》出台。其中第四十九条《电子商务法》第49《电子商务法》第49条电子商务经营者发布的商品或者服务信息符合要约条件的，用户选择该商品或者服务并提交订单成功，合同成立。当事人另有约定的，从其约定。电子商务经营者不得以格式条款等方式约定消费者支付价款后合同不成立；格式条款等含有该内容的，其内容无效。购物网站的使用条款，内容涵盖买卖合同订立、发货规则、交易争议处理规则等多种内容，虽为购物网站所发布，但亦落实到网站上入驻的所有商家与消费者之间的购物合同中，在性质上归属为格式条款。《电子商务法》第四十九条第二款的规定则排除了以京东为例的“消费者下单付款为要约，商家发货合同成立”的格式条款的效力，仅承认“下单付款合同成立”模式的法律效力。2．《民法典》第491条第2款在2021年1月1日生效的《民法典》中，亦对电子合同成立问题作出了规定。《民法典》第491条第2款《民法典》第4《民法典》第491条【信件、数据电文形式合同和网络合同成立时间】当事人采用信件、数据电文等形式订立合同要求签订确认书的，签订确认书时合同成立。当事人一方通过互联网等信息网络发布的商品或者服务信息符合要约条件的，对方选择该商品或者服务并提交订单成功时合同成立，但是当事人另有约定的除外。从文本内容上看，这一条款系对《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1款的直接借鉴，只是在具体的表述上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别。该条同样将商品标价页面性质认定成要约，消费者下单付款认定成承诺，双方买卖合同一诺即成。同时也充分尊重了交易主体双方的意思自治，给予了双方磋商的空间，体现私法自由。（二）司法路径探究笔者在查阅购物网站标价错误情境下买卖合同纠纷的各类相关案例时，对法院作出裁判的认定事实、理由、立场等进行了一定地梳理，在处理这类案件时大致可分为三种司法路径。1．将标价页面认定为要约邀请的路径购物网站注册使用条款中明确表示，商品标价页面为要约邀请，消费者的订单是要约，商家发货时买卖合同成立。这一司法路径认为，购物网站使用条款已经先有明示，消费者使用购物网站即视为同意接受该条款的约束，该格式条款订入买卖合同。商事交易应尊重交易主体的意思自治，在此基础上认定标价页面系要约邀请。例如在世纪卓越公司与齐某网络购物合同纠纷一案中，齐某购买了世纪卓越公司于亚马逊购物网站上销售的一台电视，支付价款约162元。支付成功后该公司向其发送邮件确认收到订单，同时说明在发出发货确认的邮件时双方买卖合同才成立。随后，该公司再次向齐某发送邮件以缺货为由取消订单，并退还所支付的款项。双方沟通无果后诉至法院，该公司辩称，根据亚马逊网站的使用条款，标价页面系要约邀请，只有在商家发出发货确认邮件时买卖合同才成立，其与齐某之间的买卖合同尚未成立；并且案涉商品原价应为1599元，后台价格设置错误，公司发现错误后已及时通知买家并进行退款，但由于系统无法识别标价错误，只能识别出商品不足，限制了公司取消订单的合理理由，公司并非恶意撤销订单。法院在该案中将商品标价页面性质认定为要约邀请，该公司尚未发货，双方买卖合同尚未成立。同时商家并未告知消费者商品标价出现错误，接受消费者下单，由于标价错误带来的订单激增导致商家履约不能，取消订单，致使消费者丧失低价购买机会，商家的行为存在过错，应当承担缔约过失责任，赔偿消费者差价损失。2．消费者提交订单构成新的要约的路径这一路径以《民法典》第488条《民法典》第488条【承诺对要约内容的实质性变更】承诺的内容应当与要约的内容一致。受要约人对要约的内容作出实质性变更的，为新要约。有关合同标的、数量、质量、价款或者报酬、履行期限、履行地点和方式、违约责任和解决争议方法等的变更，是对要约内容的实质性变更。为基础，其认为商家发布的商品标价页面系要约，消费者下单付款系承诺。但商品标价出现客观错误，此时页面标价事实上低于商品价值，实质上并非商家内心真意。消费者根据错价下单，系其真实意思表示，承诺的内容与要约的内容相互冲突《民法典》第488条【承诺对要约内容的实质性变更】承诺的内容应当与要约的内容一致。受要约人对要约的内容作出实质性变更的，为新要约。有关合同标的、数量、质量、价款或者报酬、履行期限、履行地点和方式、违约责任和解决争议方法等的变更，是对要约内容的实质性变更。参见蔡立东，关悦．网络消费者恶意缔约的司法应对[J]．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20，60(05)：92－102＋237．例如在禤某与上海启铂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网络购物合同纠纷一案广东省佛山市三水区人民法院（2019）粤0607民初3079号中，禤某参加了该公司在天猫商城上经营的礼品卡专卖店进行的98广东省佛山市三水区人民法院（2019）粤0607民初3079号法院认为，本案中标价页面系属要约，将面值1000元的礼品卡以980元的价格优惠出售，但却错误地使用了490元的价格进行标示，并非商家内心真意。此时原告下单以490元购买面值1000元的礼品卡，系对被告要约内容的实质性变更，构成新的要约，而商家在得知单价设置错误后，已及时向其进行说明，表示不接受新要约，买卖双方的合同不成立，驳回了禤某的诉讼请求。3．网购合同是否构成重大误解的路径这一路径认为商品标价页面系要约，消费者下单付款系承诺，买卖合同一经付款完成即告成立。此时则需要判断标价错误是否构成重大误解，能否撤销买卖合同。对是否构成重大误解，不同法院有不同的看法。如广州视宇计算机科技有限公司与刘某买卖合同纠纷一案河北省沧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19）冀09民终5257号中，刘某在该公司于京东开设的专卖店中购买一台商品，专卖店工作人员在进行促销活动时将商品价格标注错误，刘某仅需支付300元价款，店铺联系刘某取消订单并给予优惠券补偿未收到答复后诉至法院，一审法院认为基于网购的一般认识，消费者无法判断300河北省沧州市中级人民法院（2019）冀09民终5257号又如王某网络购物合同纠纷一案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2019）京02民终14444号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2019）京02民终14444号（三）现有立法与司法路径存在的问题分析1．《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二款之“一刀切”《电子商务法》第49条整体条文，直接确认了电子购物情境下合同成立的模式一般为“商家要约——消费者下单承诺——合同成立”，同时给予交易主体间充分的意思自治空间，即消费者和商家可以进行对合同何时成立进行磋商和约定，仅排除的是购物网站使用条款中对消费者付款后合同尚不成立的规定。但该条第2款对购物网站关于约定消费者支付价款后合同未成立的格式条款的效力的排除，笔者认为颇有“一刀切”之感。网购消费者人数庞大，从普通消费者视角来看，在使用购物网站购物时，一般并不会仔细查看购物网站使用协议的具体内容，消费者要使用该网站，必须要勾选同意使用协议的选项，勾选使用则默认消费者同意协议内格式条款，但并不等同于大多数消费者实质上知情参见魏亮．网购合同成立时间：实证考察、现行立法及应然立场[J]．社会科学，2018(12)：90－98．参见魏亮．网购合同成立时间：实证考察、现行立法及应然立场[J]．社会科学，2018(12)：90－98．但又例如世纪卓越公司与齐某买卖合同纠纷一案中，法院查明，消费者在亚马逊网站购物时，在提交订单时，页面最上端会出现粗大的黑色字体提醒消费者检查订单，下方文字明确载明消费者使用亚马逊网站网购即为同意网站的使用条款，只有网站向其发出发货确认通知时，买卖合同才成立。此时已有简洁、明确提示消费者注意该条款项，便不能认为消费者实质上对合同于发货确认信息发出后才成立并不知情。从这个角度来说，第49条第2款的规定对有明确证据证明、已经尽到合理提示注意义务的网站和商家过于“一刀切”。若以该条款作为大前提，商家与消费者之间买卖合同一诺即成，出现商家标价错误的情况时，若商家想要挽回损失，则需要根据《民法典》第147条《民法典》第147条【基于重大误解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的效力】基于重大误解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行为人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与第152条《民法典》第152条【撤销权的消灭】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撤销权消灭：(一)当事人自知道或者应当知道撤销事由之日起一年内、重大误解的当事人自知道或者应当知道撤销事由之日起九十日内没有行使撤销权。的规定，商家应当在90日内行使撤销权，请求撤销该买卖合同。当出现标价错误的情况时，商家最有可能面临的是消费者对该特定低价商品的“聚众哄抢”《民法典》第147条【基于重大误解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的效力】基于重大误解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行为人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民法典》第152条【撤销权的消灭】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撤销权消灭：(一)当事人自知道或者应当知道撤销事由之日起一年内、重大误解的当事人自知道或者应当知道撤销事由之日起九十日内没有行使撤销权。2．《电子商务法》第49条与《民法典》第491条第2款之间存在冲突前文提到，《民法典》第491条第2款继承了对《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1款的内涵与精神，在文字表述上有细微不同，同时并未将《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2款的内容纳入条文中。有观点认为，《民法典》在编纂时对这两个条款项进行了比较与分析，合理保留了第1款内容，而第2款仍存在一定缺陷，依据新法优先于旧法的效力规则，《民法典》正式生效后，《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2款应不宜被继续采用。也有另一种观点认为，《电子商务法》与《民法典》应构成特别法与一般法的关系，作为特别规定的第2款应当优先于《民法典》进行适用参见薛军．电子合同成立问题探析[J]．法律适用，2021(03)：25－33．参见薛军．电子合同成立问题探析[J]．法律适用，2021(03)：25－33．3．实务中对商品标价页面的性质判定存在较大争议如前文所述，在网购标价错误情境下对电子合同成立与否的判断，我国司法实务中大致可分为三种认定路径。通过这三种路径解决的网购买卖合同纠纷，案情都大体相似：消费者购买了商家标价错误的商品，商家通知取消订单退回价款或给予补偿，双方产生纠纷诉至法院。但不同法院对商品标价页面的认定不一，使这些相似案件的结果大不相同。在判断商品标价页面的性质时，一般是将其认定为要约，而在购物网站使用条款中将页面性质约定为要约邀请时便出现了困扰。笔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查阅到的多数案例多发生在《电子商务法》生效之前，法院直接根据购物网站的使用条款将标价页面认定为要约邀请以解决纠纷，在《电子商务法》生效、甚至直到《民法典》生效后的案例中，基本没有出现需要应用《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2款的案例，在这一点上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空档。在今后判断标价页面是否能认定为要约邀请时，《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2款与《民法典》第491条第2款存在抵触之处。同时在认定购物网站使用条款的效力时，也存在标准不一的情况，从而影响到对商品标价页面性质的认定。《民法典》第496条《民法典》第4《民法典》第496条【格式条款】格式条款是当事人为了重复使用而预先拟定，并在订立合同时未与对方协商的条款。采用格式条款订立合同的，提供格式条款的一方应当遵循公平原则确定当事人之间的权利和义务，并采取合理的方式提示对方注意免除或者减轻其责任等与对方有重大利害关系的条款，按照对方的要求，对该条款予以说明。提供格式条款的一方未履行提示或者说明义务，致使对方没有注意或者理解与其有重大利害关系的条款的，对方可以主张该条款不成为合同的内容。三、德国法视角下的标价错误德国“笔记本”案案例引入德国著名的“笔记本”案2022-4-19中，商家在互联网购物网站上出售电脑和电脑配件，2003年1月，商家的负责员工在商家所使用的商品信息管理系统中将案涉的这款笔记本电脑设定26502022-4-192003年2月1日，消费者在该购物网站上以245欧元的价格购买了这款笔记本电脑，随后商家在同一天以自动书面电子邮件的形式向消费者确认了以这一价格收到其所下的订单。同日商家还向消费者自动发出了另一封电子邮件，大致内容为：“尊敬的客户，您的订单现在将放在客户编号xxxx由我们的运输部门处理xxxx。我们要感谢您的订单xxxx。”2003年2月5日，案涉笔记本电脑和发票一并交付给了消费者。2月11日，商家以笔记本电脑由于系统错误而错误标价为245欧元为由宣布对该买卖合同提出质疑，要求消费者交回笔记本，2月18日消费者的代理人告知商家消费者拒绝交出，双方争议无果后诉至法院。德国司法实务对商品标价页面性质的认定联邦法院认为，商家将商品放在购物网站上进行展示，与线下门店将商品放置在橱窗、柜台上进行展示相似，出于对商家自身的供货能力，还有对消费者信用风险的考量，商家会牢牢把握住合同是否成立的权利参见邓颖．购物网站标价错误法律效力之解析——以我国、我国台湾地区及德国司法实践为视角[J]．山东法官培训学院学报，2018，34（01）：77-91．。在上述“笔记本参见邓颖．购物网站标价错误法律效力之解析——以我国、我国台湾地区及德国司法实践为视角[J]．山东法官培训学院学报，2018，34（01）：77-91．《德国民法典》第145条【要约的约束力】向另一方要约订立合同的人，因要约而受约束，但事先排除约束的除外。德国法对标价错误的救济网购标价错误，本质上是一种意思表示错误。在德国已经建立了较为完备的错误制度，规定在《德国民法典》第119条至122条之中，将错误分为表示阶段和意思形成阶段两个阶段的错误。表示阶段即将停留在内心的意思通过一定表示行为表示出来的阶段，表示阶段的错误一般包括表示错误、内容错误和误传参见张金海．论德国民法的二元错误制度及其借鉴意义[J]．河北法学，2006，（10）：176-181．。根据《德国民法典》第119条第一款参见张金海．论德国民法的二元错误制度及其借鉴意义[J]．河北法学，2006，（10）：176-181．《德国民法典》第119条第1款【因错误而撤销】表意人所作意思表示的内容有错误，或者表意人根本无意作出此种内容的意思表示，如果可以认为，表意人若知悉情事并合理地考虑其情况后即不会作出此项意思表示时，表意人可以撤销该项意思表示。《德国民法典》第120条【因传达不实而撤销】意思表示由传达人或传达机构传达不实时，可以在第119条关于因错误而作的意思表示所规定的的同样条件下撤销。意思形成阶段的错误则包括特性错误与动机错误。《德国民法典》第119条第2款中对特性错误作出了规定，即在交易中被认为是重要的人或物的特性的错误，其中德国学者认为，由于市场交易中自由的价格形成体系的影响，同一商品在不同商家的售价不一，商品的价格不能被认为是物的特性参见张金海．论德国民法的二元错误制度及其借鉴意义[J]．河北法学，2006，（10）：176参见张金海．论德国民法的二元错误制度及其借鉴意义[J]．河北法学，2006，（10）：176-181．参见张传奇．论德国法上错误撤销的限制[J]．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0(06)：16-31＋158．在处理网购标价错误带来的买卖纠纷时，对标价错误的判断亦需区分这种标价错误是表示阶段的错误还是意思形成阶段的错误。一般认为，在电子系统中输入价格错误或者系统程序设置错误导致价格错误等网购标价错误最常见的情形，是发生在意思形成阶段的错误，并非《德国民法典》第119条所规定的表示错误，但在上述“笔记本”案中，法院将标价页面的性质认定为要约邀请，标价错误尽管发生在意思形成阶段，但消费者根据错误标价的要约邀请，向商家发出了要约，商家据此发出的自动邮件回复构成承诺，在这一系列过程中错误的标价是从传输到数据库中开始链接绑定、并对后续订单和回复产生作用和影响的，因此将其视为可撤销的表示错误参见王天凡．网络购物标价错误的法律规制[J]．环球法律评论，2017，39（02）：144参见王天凡．网络购物标价错误的法律规制[J]．环球法律评论，2017，39（02）：144-161．德国立法与司法对我国的启示１．应当构建购物网站使用条款订入条件的规则在解决标价错误情境下的买卖合同纠纷时，首先要对商品标价页面的性质进行认定。我国在这一问题的判断上学说争议较大，并且在判断构成要约还是要约邀请时受到购物网站使用条款的影响。德国司法实务中对此争议较小，绝大部分学者意见、判例都将标价页面类比为实体店橱窗展示，再加上对商家供货能力与消费者信用的考虑，从而将其认定为要约邀请，并没有过多考虑网站使用条款的约束。在我国，考虑到购物网站使用条款对商家与消费者的约束，尽管我国民法中已经对要约的构成要件作出了明确的规定，在处理这类相似纠纷时，由于对使用条款能否订入合同的认识存在分歧，从而无法在商品标价页面的性质的判断上有类似德国司法实务中较为明确、统一的回答。笔者认为我国购物网站使用何种使用条款，到底采用“下单付款成功合同成立”还是“商家发货合同成立”是网站的自由，应当允许并保障这种自由的存在，法律不能通过具体的条文约束其只能选择某种模式来更方便地处理纠纷。要想解决这类困境，必须对购物网站使用条款的订入条件构建明晰的规则。站在消费者的角度上，“下单付款成功合同成立”的模式显然更为一般人所喜闻乐见，因而本文的观点倾向于将标价页面的性质认定为要约，对将其约定为要约邀请的使用条款的订入采用法规或者解释来进行约束，以此来减少不同使用条款对实务中的判断带来的困扰。２．进一步突破重大误解制度存在的局限性在对此种类型买卖合同纠纷的救济方面，德国法具有完备的错误撤销制度，将意思表示的错误分为形成和表示两个阶段，即错误的二元论，明确规定了表示阶段的表示错误、内容错误、误传以及形成阶段的特性错误可以被撤销，而形成阶段的动机错误无法被撤销。与德国法错误撤销制度相比，我国采用的是“重大误解”制度，行为人有权请求撤销基于重大误解而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印发《全国法院贯彻实施民法典工作会议纪要》的通知中规定，行为人因对行为的性质、对方当事人、标的物的品种、质量、规格和数量等的错误认识，使行为的后果与自己的意思相悖，并造成较大损失的，可以认定为重大误解。我国并没有采用“错误”来描述行为人的错误认识状态，而是使用“误解”来进行阐述，从语义上看，“误解”一词似乎并不能等同于“错误”。其次，我国的重大误解制度采用列举的方法来其适用情形作出了规定，区别于德国错误制度，重大误解制度并未再细分“错误”的种类，有指向不明、表达不清之嫌。如前文所述，在我国实务中对标价错误是否构成重大误解也仍存在争议，并且构成重大误解的司法路径尚存在一定的不足，即撤销权90日除斥期间带来的限制，标价错误带来的订单激增将增加商家诉请撤销合同的成本，再加上商家难以获取消费者其他必要的具体信息，因此大多数商家在发现标价错误的情况后，都会发布公告说明商品标价出现错误，联系消费者进行退款，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而非直接起诉，多依赖于消费者提起诉讼解决纠纷，才能有效解决消费者请求履行合同、商家拒绝履行的停滞状态。因此在将来或许可以借鉴德国法错误撤销制度的经验，进一步明确重大误解的分类以及构成要件，突破其尚且存在的局限性，本文因能力和篇幅有限，不对此进行深入地研究。四、现存立法与司法实务问题的完善建议该部分试对上述我国关于网购标价错误情境下立法、司法实务中对电子合同成立的认定存在的问题提出一些完善建议。（一）《电子商务法》第49条与《民法典》第491条第2款的选择笔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查阅到的多数案例多发生在《电子商务法》生效之前，法院直接根据购物网站的使用协议条款将标价页面认定为要约邀请以解决纠纷，在《电子商务法》生效、甚至直到《民法典》生效后的案例中，基本没有出现需要应用《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2款的案例，在这一点上出现了一定程度的空档。在今后判断标价页面是否能认定为要约邀请时，《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2款又与《民法典》第491条第2款存在抵触之处。在商家与消费者买卖纠纷中，消费者处于弱势地位，但也仍应注意对商家利益的保护，不能缩小其提出合法诉求的空间。《电子商务法》第49条第2款直接排除了购物网站格式条款的效力，一些在实际上确以合理方式提醒消费者注意使用条款、保障消费者知情权的购物网站上经营的商家则需要承担标价错误带来的不利后果。针对这一款存在的“一刀切”的不足之处，笔者认为《电子商务法》第４９条第２款不宜采用予以认定。商家与消费者在使用购物网站时均必须同意该网站的使用条款，不勾选同意便无法使用，购物网站的使用条款性质上是格式条款，将其纳入“当事人另有约定”的“约定”中存在一定的合理性参见邓颖．购物网站标价错误法律效力问题之解析——以我国、我国台湾地区及德国司法实践为视角[J]．山东法官培训学院学报，2018，34(01)：77－91．参见邓颖．购物网站标价错误法律效力问题之解析——以我国、我国台湾地区及德国司法实践为视角[J]．山东法官培训学院学报，2018，34(01)：77－91．（二）明确网购标价错误情境下电子合同成立的认定规则由于对商品标价页面性质认定的学说争议较大，且涉及到购物网站使用条款的订入，再加上我国有关立法上存在的冲突，对标价错误情境下电子合同成立仍没有较为明确完整的认定规则。若要更好、更高效地处理标价错误情境下的电子合同纠纷，应当在立法上推动电子合同成立认定规则的完善。笔者认为，现有主流购物网站上的标价页面中提供了所售商品非常详尽的信息，在这个页面上更有消费者点击购买的按键，事实上已区别于一般发挥宣传作用的广告页面，已经满足了构成要约所需要符合的两大要件，可以被直接认定为要约。同时，商家一般都会在消费者选择商品时标注出所选商品的剩余库存量，若未标明具体数量，也会出现“有货”“无货”字样，无货的商品会变成灰标无法选中，甚至还有的商家会将无货商品的价格改成超高价，提示消费者暂不要购买。在现有的网络购物环境中，很难出现实际下单数大量超出库存的情况，因而标价页面的性质一般应当认定为要约。因此笔者认为网购标价错误情境下电子合同成立的认定规则可以如下：商家在购物网站上发布商品或服务，在符合要约条件的前提下，消费者下单付款成功，买卖合同成立，但是商家和消费者另有约定的除外。商家与消费者可以使用购物网站使用条款对合同成立时间另行做出约定，但商家应当提供证据证明买方知道或应当知道该格式条款，否则该格式条款无效。（三）细化购物网站使用条款的提醒标准前文已经提到，我国购物网站对其使用条款的提醒方式不一，有的购物网站只在登陆注册界面处以勾选方式提醒消费者注意，而有的购物网站还在检查订单界面处再次以重点大字提醒消费者注意，甚至笔者在查阅淘宝网站关于电子合同成立的规则时，注册登录界面的勾选项目中都并未提示这类条款，而是需要进入其规则平台页面以关键字查找才能发现，可见一些购物网站的提示设置实际上并不能完全保障消费者的知情权。不同的提醒模式使商家在此类纠纷中抗辩的理由，或者是抗辩的力度不一，法院也因此作出了不同的判决，因此明确、细化购物网站使用条款的提醒标准是十分有必要的。购物网站的使用条款可以被视为是商家入驻、消费者注册使用的一道“前置阅读程序”，笔者认为，《民法典》第496条强调，提供格式条款一方要以合理方式提醒对方注意，若要将这一点落实到网购情境下，则可以通过司法解释或者管理细则的模式，对购物网站使用条款的提醒标准作出细化规定，要求购物网站在登陆注册界面处不仅要有超链接的形式提醒消费者注意，同时还需要确保消费者点击超链接进入阅读，例如只有实际点击阅读使用条款或者需要在使用条款阅读界面停留一定时间才能勾选同意选项。不仅如此，还可以参考借鉴亚马逊网站的二次提醒模式，在实际下单时提醒消费者检查订单，以加大字号、加粗、加黑字体再次提醒消费者注意使用条款。这种提醒消费者注意使用条款的模式和之前相比，是更为合理和完善的，且在实际操作中仅对程序、页面的设置上增加了要求，并不影响网站和商家的运营。根据上述电子合同成立的认定规则，若商家和消费者以购物网站使用条款另行约定合同成立的时间，商家应当提供证据证明消费者知悉该使用条款，若能够采用上文提出的提醒标准，便能够为商家提供证据提供有力支撑，灵活解决实际纠纷了。结语随着网络的日益发展与快递行业的成熟，网络购物也变得越来越重要。对消费者与商家间的电子合同订立、履行、救济等方面做好合理规束，有利于保障健康的交易市场环境，购物网站标价错误情境下买卖合同纠纷的解决便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