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老舍小说中的幽默艺术》15000字（论文）

浅析老舍小说中的幽默艺术摘要老舍之所以能在大师辈出的民国年代脱颖而出，成为中国现代文学30年历史当中不可替代的一员，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取经大不列颠而扎根北平市井民俗的幽默文学风格，其特点主要体现在创作态度、语言技法及情节结构之上。老舍的幽默风格之形成与发展，非一朝一夕之功，是建立在长期的时代变迁与心态变化之上的，以其不同年代的作品风格可分为尝试时期的滑稽式幽默、归国初期的“禁止幽默”、重燃希望的“返归幽默”以及自成一家的成熟期幽默四个时期，也正是这样的演变与发展，为老舍文本解读留下了广阔的空间。关键词：老舍；幽默风格；演变目录引言 11.“幽默”的概念及幽默家老舍 11.1老舍幽默风格之形成 11.2老舍的幽默观 22.老舍小说中的幽默艺术 32.1“事事有趣”的玩笑心态 32.2“俏皮活泼”的语言技法 52.3“笑中带泪”的情节结构 73.老舍幽默艺术的演变与发展 93.1“滑稽式的幽默” 93.2“禁止幽默” 123.3“返归幽默” 143.4《茶馆》——时代的悲喜剧 16结语 17参考文献 19引言老舍（1899—1966），原名舒庆春，字舍予，满族旗人，出生于北平小羊圈胡同的一个底层市民家庭，老舍是发表处女小说《老张的哲学》之时首次使用的笔名。1924年，经燕京大学教授艾温士举荐，老舍远赴英国伦敦大学担任汉语讲师，由此开始了文学创作，一写就是40余年，直至自沉太平湖前夕，仍然在伏笔写作长篇小说《正红旗下》。老舍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这要归功于他与众不同的幽默风格，而老舍的幽默风格历来也是学界研究的重点与热点，如俄罗斯学者斯别什涅夫的《老舍与幽默》关纪新、范亦豪、曾广灿：《老舍与二十世纪》，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67页、孙洁的《抬头见喜——老舍的山东时期（老舍幽默论）》关纪新、范亦豪、曾广灿：《老舍与二十世纪》，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67页关纪新、范亦豪、曾广灿：《老舍与二十世纪》，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80页王晓琴：《老舍与中国现代幽默思潮》，《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8年第2期贾尧年：《老舍的幽默及其艺术表现》，《汉字文化》2019年第22期1.“幽默”的概念及幽默家老舍1.1老舍幽默风格之形成老舍先生的文学创作发端于英国，而英国也是幽默文学之乡，莎士比亚、狄更斯、萧伯纳等文学大家都诞生于此，这些作家的作品大多体现出很强的幽默特点。老舍至英国担任华语教员，不能不学习英文。由于对英文的掌握日趋精熟，开始阅读大量文学作品，逐渐被这些作品幽默诙谐的文风所影响，萌生了创作的想法，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就是查尔斯·狄更斯。老舍在回忆中曾谈到：“小说中是些图画，记忆中也是些图画，为什么不可以把自己的图画用文字画下来呢？我想拿笔了。”老舍：《我怎样写<老张的哲学>》，老舍：《我怎样写<老张的哲学>》，《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页老舍对于幽默的理解不止对语言文字诙谐的把控，更在于将幽默作为体悟现实的才能。在北平胡同市井长大的他对底层人民的日常生活有深刻的体会，只要口袋里有钱，他就去茶馆听书，去庙会看戏。流传于勾栏瓦肆之间的奇闻轶事,在他心中深深地扎下了根。“老舍所受的平民社会市井气息，皇城帝都文化氛围的熏陶以及狄更斯等人影响，结合在一起，为他的文化批判找到了一种最为适宜的，而又蕴含丰富独具一格的老舍式的幽默感。”张爱辉，高琴：《老舍小说艺术的美学特征——“幽默”与“京味儿”》，《前沿》，2006年第10期1.2老舍的幽默观老舍的幽默观首先体现为自内而外的一种幽默心态。他认为幽默的心态就是一视同仁的好笑的心态，是一个人心胸宽大的体现。一个幽默的文艺作家首先拥有对世间好笑之事的敏锐洞察力，同时也具备一颗悲悯之心，透过事件看到其背后不合理的本质，再执笔将之以寓庄于谐的文字表现出来，在博人一笑的同时引发读者对人物的怜悯，达到共鸣。失去了这颗悲悯之心，幽默便成了讽刺。讽刺的滋味是辛辣的，与幽默的区别就在于它是一种更加尖锐，甚至刻薄的幽默，字里行间透露出作家对世事的嘲讽与绝望，往往直击人的要害，给人以刻骨铭心的印记，例如《儒林外史》中的范进这一形象，多年落榜，一朝中举，却喜极而疯，这无异于吴敬梓给了科考学子们一记火辣耳光。相比而言，“幽默则宽泛一些，也就厚和一些，它可以讽刺，也可以不讽刺，一高兴还可以什么也不为而只求和大家笑一场。”老舍：老舍：《我怎样写<老张的哲学>》，《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页“幽默”一词是英语“humor”的英译，若要在中华大地上扎根，就必须与汉语的语言文字特点相结合。老舍在将之“拿来”的时候，便充分注意到了这一点，因而其幽默风格的另一大特点就是运用只有汉语中存在的幽默方式，但使用对象变为了英语词汇，并且所选的汉字也与原词语境毫无关联，如将英国地名Bristol拼成“不离死兔”，将gentlman拼成“尖头曼”或“贞脱儿曼”，这些在中国人眼里原本陌生的词汇，通过与汉语产生巧妙联系的音译，也变得更加容易理解，一方面激发了读者阅读的积极性，另一方面也让人不由会心一笑。由此不难看出，汉语词汇的丰富性，为老舍的幽默创作提供了无限可能。老舍在《谈幽默》中说：“一个幽默写家对于世事，如入异国观光，事事有趣。他指出世人的愚笨可怜，也指出那可爱的小古怪地点。世上最伟大的人最有理想的人，也许正是最愚而可笑的人。”老舍：《谈幽默》老舍：《谈幽默》,《老舍文艺论集》，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0页2.老舍小说中的幽默艺术2.1“事事有趣”的玩笑心态任何一部作品所呈现出的风格，皆取决于作家本人对世界的态度，老舍的作品之所以一直被研究幽默者所重视，正是因为其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所处社会的玩笑心态，如：“打人就要费力气，费力气就要多吃饭，多吃饭就要费钱，费钱就是破坏他的哲学，老张又何尝爱打人呢？”老舍：《老张的哲学》，《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8页老舍：《老张的哲学》，《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8页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90页老舍的玩笑心态不仅体现为对愚笨之人的描写，还集中表现为对可爱之物的刻画。这一特点在未完成的长篇小说《正红旗下》中表现极多，例如：“可是，在我降生的那一晚上，全北京的男女，千真万确，没有一个遇上‘鬼打墙’的！……鬼，不管多么顽强的鬼，在那一晚上都在家里休息，不敢出来，也就无从给夜行客打一堵墙，欣赏他们来回转圈圈了。”老舍：《正红旗下》，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3页老舍：《正红旗下》，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3页老舍：《正红旗下》，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4页2.2“俏皮活泼”的语言技法汉语语言的独特性就在于同样的词，运用在不同的环境当中，就会产生不同的语义，这也是我们现代汉语中经常提到的“语境”这一概念，例如“开车”可以说，是因为“开”可以在“-车”这样的语境中出现，“开桥”则不可以，因为“开”不能在“-桥”这样的语境中出现。词语搭配在语法方面表现为互为语境，在词义方面则要看可否相互组合。老舍自身就是一位杰出的语言大师，他幽默风格的一大特点，即体现在打破常规语境，任凭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来造词造句，以达到给读者耳目一新的阅读体验。例如：“老李半天没说出什么来，心里想，常识就是文化——皮肤那么厚的文化——的一些小毛孔。文化还不能仗着一两个小毛孔的作用而活着。一个患肺病的，就是多长些毛孔又有什么用呢？但是不便和张大哥说这个。他的宇宙就是这个院子，他的生命就是瞎热闹一回，热闹而没有任何意义。”老舍：《离婚》，老舍：《离婚》，《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06页老舍的语言特点还在于他字里行间透露出浓郁的“京味儿”。自幼出生在北平的他对于北平方言抱有浓厚的感情，“那里的人、事、风景、味道,和卖酸梅汤、杏儿茶的吆喝的声音,我全熟悉。一闭眼我的北平就完整的,像一张彩色鲜明的图画浮立在我的心中。我敢放胆的描写它。它是条清溪,我每一挥手,就摸上条活泼泼的鱼儿来。”老舍：《三年写作自述》，《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60页老舍：《三年写作自述》，《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60页老舍：《离婚》，《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04页老舍先生作品中“俏皮生动”的语言还得益于他对修辞的精准把握。他在创作中不拘泥于常规章法，而是天马行空般地运用各种修辞手段，以达到他创造幽默艺术的目的。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老舍先生对于比喻和夸张的运用，在《离婚》当中有一段描写：“他长着一对阴阳眼：左眼的上皮特别长，永远把眼珠囚禁着一半；右眼没有特色，一向是照常办公。这只左眼便是极细密的小筛子。右眼所读所见的一切，都要经过这半闭的左目筛过一番——那被囚禁的半个眼珠是向内看着自己的心的。”老舍：《离婚》，《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93老舍：《离婚》，《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93页老舍：《青年作家应有的修养》，《出口成章：论文学语言及其他》，辽宁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15页再者便是夸张手法。在老舍的作品中，夸张是幽默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如：“母亲走道儿好象小公鸡啄米粒儿似的，一逗一逗的好看。女儿走起道儿来是咚咚的山响，连脸蛋上的肉都震得一哆嗦一哆嗦的。”老舍：《二马》，《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8老舍：《二马》，《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8页老舍：《离婚》，《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92页老舍：《骆驼祥子》，《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4页2.3“笑中带泪”的情节结构除了生动活泼的语言，老舍的幽默特质还体现在作品中的情节设置和矛盾制造方面。老舍以生活为底本，从中挑选各种充满矛盾的事件，然后加以文墨润色，将其精心安排，成为了作品中的荒诞情节。在《老张的哲学》中，老舍设计了多个人物之间的矛盾，例如王德与老张之间的夺妻之恨，龙树古与老张的借贷矛盾，李应与龙凤之间私奔未果等，“作者对各种人物关系进行了巧妙处理：欲擒故纵，先分后合，由弛入张，盘根错节”宋青林：《试论老舍小说的幽默艺术》，《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宋青林：《试论老舍小说的幽默艺术》，《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03年第24卷第3期区别于《老张的哲学》的多矛盾幽默结构，《牛天赐传》则采用了单一线索的情节设置。《牛天赐传》通篇讲述了一个弃婴的成长经历。牛老夫妇膝下无子，因而领养了这个老胡送来的孩子，并且认为这个儿子是天官赐福给牛家，所以取名为牛天赐，整个故事都围绕牛天赐而展开。牛天赐的幼年、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一种衣食无忧的环境之中度过的，他身边有这么几个人物：任劳任怨，忠于牛老太太的跟班老刘妈，其忠诚程度甚至被作者称为“为求精神安慰而给自己安上尾巴”的“走狗”；跑腿办事的四虎子，同时也是牛天赐从小到大最要好、最忠实的朋友；还有奶妈纪妈，她对牛天赐的感情十分复杂，因为给天赐喂奶而导致自己的孩子没奶吃，最终孩子也死了。在故事的前期，老舍对于这些人物的矛盾穿插，也极具幽默性，例如纪妈刚入牛家的时候，老刘妈对她抱有敌意：“不过，纪妈来了；一个大打击。走狗最怕后补的走狗，而且看谁都是正往外长尾巴。……虽然她未必得到物质上的好处，可是充分的过了狗瘾。”老舍：《牛天赐传》，《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67页用“走狗最怕后补的走狗”来形容人物之间的关系，充分体现了两人矛盾的不可调和，更可笑的是，老刘妈还“充分的过了狗瘾”，这种情节也揭示了等级制度对人思想的荼毒。由于身份和母亲的严格管教，没多少小孩愿意和天赐一起玩，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天赐交际能力的缺失，他上高小后的那段“五兄弟桃园结义”也是颇为有趣：“老舍：《牛天赐传》，《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67页老舍：《牛天赐传》，《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36页3.老舍幽默艺术的演变与发展老舍的幽默风格随着作品的增多与创作功底的积淀，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与发展，以新中国的成立为界，他的的幽默艺术也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变化。解放前老舍潜心创作小说，其小说也可分为“滑稽式幽默”“禁止幽默”与“返归幽默”三个时期。新中国成立后，文艺界推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政策，老舍先生也将创作重心转移到了话剧之上，他对幽默的把控也愈发成熟，已然自成一家，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当属道出三个时代的世态炎凉，也是他幽默艺术巅峰之作的话剧——《茶馆》。3.1“滑稽式的幽默”前文提到，老舍的幽默文风受查尔斯·狄更斯作品的熏陶至深，因此在很多方面，他初期的作品都能看到狄更斯的影子，他模仿狄更斯，用一种英伦绅士对社会的善意态度来表达自己对社会的嬉笑怒骂，这种幽默也是狄更斯式的滑稽式幽默。在人物刻画方面，狄更斯擅长把人物外部特征的通过漫画式的夸张来反映人物的性格特点，例如《匹克威克外传》中匹克威克是一个胖老头，脑袋是圆的，眼睛是圆的，肚子是圆的，用几个圆圈就可以画出来的人物在狄更斯的笔下变得充实饱满。与之类似，夸张的手法在老舍初期的小说之中也是极其常见的，例如：“两道粗眉连成一线，黑丛丛的遮着两只小猪眼睛。一只短而粗的鼻子，鼻孔微微向上掀着，好似柳条上倒挂的鸣蝉。一张薄嘴，下嘴唇往上翻着，以便包着年久失修渐形垂落的大门牙，因此不留神看，最容易错认成一个夹馅的烧饼。左脸高仰，右耳几乎扛在肩头，以表示着师位的尊严。”老舍：《老张的哲学》，《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老舍：《老张的哲学》，《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6页在情节安排方面，狄更斯小说的情节各部分之间的联系不是非常的紧密，这也导致了他作品的晦涩难懂，但也正是这种安排才让小说更加具有荒诞性，大大凸显了其幽默特点。《匹克威克外传》中匹克威克先生出于学术的目的开始了一段漫无目的的远游，但是这段出于严肃目的的远游最后演变为令人捧腹的笑料集合，也正是途中经历的这些事件令人发笑，特别是是江湖骗子金格尔的出现，有一段情节是金格尔煽动特普曼先生偷了文克尔先生的燕尾服，并且二人一起去参加一个有众多美女参加的慈善舞会，舞会上金格尔勾引了一个有钱的老寡妇，但也激起了一个追求老寡妇的军医的极大醋意，次日军医就派朋友来与金格尔决斗，但由于金格尔穿了文克尔先生的衣服，那位朋友错把文克尔当作金格尔并请求与之决斗，文克尔为了保住颜面，在怕死的情况下依旧选择去决斗，最终误会消除，匹克威克社的先生们却没有怀疑金格尔的人品，依然把他当朋友。不论是偷燕尾服还是被军医记恨，作者都为这些矛盾的爆发做了精心的铺垫，最终才让这些情节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巧妙地产生了一些误会，从而产生幽默。老舍早期作品为体现幽默性与荒诞性，往往也是在一般事件发展的过程中巧妙添加矛盾，进而展现另一种出乎意料的结局来制造幽默。例如《赵子曰》中赵子曰因为自己家中有个裹小脚的老婆而常常感到遗憾，而欧阳天风又经常和他提起要把王女士介绍给他，因此他对这位王女士非常的神往，但后来他才知道，欧阳天风并非真心要帮他寻找真爱，他早在此之前就已经和王女士同居。“‘他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我怎么浑着心从前不问他！’……‘想起老莫，就想起她的住址来了。对！’他顾不得把电灯捻灭，也顾不得去穿上衣裤，只把大衫纽子扣好；光着眼子穿大衫，向大街上跑。”老舍：《赵子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老舍：《赵子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57页老舍早期的作品与狄更斯的语言风格也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尤其表现在人物对话的描写方面。下面是一段《匹克威克外传》中寻人的对话：“‘唔；有一双威灵吞，已经很破旧了，还有一双女鞋，都在五号里。’‘什么样的女鞋？’华德尔脱口而出。他和匹克威克先生一样，都被这旅客表弄得莫名其妙了。‘乡下货，’山姆回答。‘有厂家名字吗？老绅士紧追不舍。’‘白朗。’‘什么地方的？’‘玛格尔顿。’”（英）查尔斯·狄更斯：《匹克威克外传》，蒋天佐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第132-133页几人的对话起初让人感觉并不在说同一件事，一方在找人，另一方却在回答皮鞋的款式，但后续擦鞋工通过对皮鞋品牌、产地各项信息的熟知轻松地帮助这些匹克威克社员们找到了金格尔，但最终也达到了匹克威克先生寻人的目的，妙趣横生，这不得不归功于狄更斯丰富的知识储备和巧妙的对话安排。同样，老舍先生在作品中也十分注重人物间的对话，并且也擅于通过对话创造幽默。在《老张的哲学》之中，他与孙八的两个儿子有这样一段对话：“小三，小四正在门外树底下玩耍，见老张出来，小四问：‘明天放学不放，老师？’‘一连放了三天还不够？’老张笑着说。真象慈蔼和祥的老师一样。‘好你个老师！吃我们的饭，不放我们的学，等我告诉我妈，以后永远不给你作饭！’”老舍：《老张的哲学》，《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69-70页这样一段对话居然出现在旧社会的师生之间，足见小三小四是完全没把老张当作老师来尊重的，老舍先生通过这段对话，一方面嘲讽了老张财迷心窍、爱占便宜的本质，另一方面也让读者感受到老张浓浓的戏谑与幽默，进一步反映出老张这一所谓的“老师”只是一个跳梁小丑，难登大雅之堂。3.2“禁止幽默”1930年归国以后，老舍的创作风格产生了重大的转变。内忧外患下中国人民的麻木性与劣根性，让老舍对社会极度失望，这种失望表现在作品之中，就是浓郁的悲观色彩。以往“事事有趣”的玩笑心态逐渐淡化，诚如老舍在创作《猫城记》的原因时曾经说过：“头一个就是对国事的失望，军事与外交种种的失败，使一个有些情感而没有多大见解的人，像我，容易由愤恨而失望。”老舍：《我怎样写<猫城记>老舍：《我怎样写<猫城记>》，《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7页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01页《猫城记》的主人公是一个乘坐火箭来到火星的中国人，火星上也有很多国家，而他的主要活动范围是猫国，他将自己在猫国的见闻经历一一记录了下来。老舍笔下的猫人极有特点，首先就体现外貌上：腰长而手脚短，甚至手指脚趾快要退化，所以“跑得快而做事慢”。这也说明他们动手能力差，不肯实干，逃跑功夫一流也是通过打败仗、抢劫而练就的一身“本领”；长脖子、圆眼睛、宽脑门之于面相学来说，则是广为人知的“呆相”，也是猫人愚昧思想的外在体现；圆身腔、细绒毛、四对小乳，再加上“鼻子和嘴联到一块”已然是一副扭曲的面孔，一种非猪非猫的生物展现在读者面前，只看外表就极为滑稽，可见猫人必定是失败的物种，而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印证了这一点：第一，爱吃迷叶。迷叶被猫国定为“国食”，可见这是粮食一般的存在，“醉劲过去了，全身没有一个毛孔不觉得轻松的要笑，假如毛孔会笑。饥渴全不觉得了；身上无须洗了，泥，汗，血，都舒舒服服的贴在肉上，一辈子不洗也是舒服的。”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21页吃进去后有如此神奇的功效，难怪被猫人奉为神物，但是，毒药的外表都会镀有一层糖衣，迷叶也是如此，因为长期服用迷叶，猫人越来越懒，最后连树也懒得种了，还美其名曰“多作些精神事业”，种树的人没有了，政府出台了“抢迷叶吃者无罪”的荒唐法令，可见迷叶对猫人的精神荼毒之深已无可救药，这也是猫人灭绝的根本原因。第二，欺软怕硬。这一点体现在他们对外国人的惧怕和对本国人民的欺压。对外其实猫人也有过战胜外国人的经历，但是“在最近五百年中，自相残杀的结果叫他们完全把打外国人的观念忘掉，而一致的对内。因此也就非常的怕外国人。”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25页读到此，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这不正是一部鲜活的中国史吗？上至霍去病封狼居胥，下至郑成功收复台湾，中国自古以来从未惧怕过外敌，但是清末民初期间，鸦片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国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国民饱受战争颠沛之苦，而统治者却把洋人当作亲生父母，把本国国民肆意践踏屠杀，“‘为什么打死人？’‘因为那个兵偷吃了一个叶梗。’”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21页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25页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43页当然，小说的最后，也出现了“大鹰”这样的清醒者，他对猫国的形势有着深刻的见解，并且也愿意以死来唤醒这个国家，但是，国民已然无可救药，大鹰之死不过是时代的挽歌，猫人们在得知大鹰死后都跑来把大鹰的头颅当作热闹看，还因此而挤死了老人和妇女，但是，“看的人们并不批评与讨论，除了拥挤与互骂似乎别无作用。没有人问：这是谁？为什么死？没有。我只听见些，脸上的毛很长。眼睛闭上了。只有头，没身子，可惜！”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27页这不正是扎着辫子，抽着鸦片的中国人看被挂在城门楼上的革命者头颅而嬉笑嘲弄的场景吗？最终，悲观主义者——小蝎和迷也相继自杀，猫国最后留下的两三个人也自相残杀，直至灭绝。正如文中所描述的“我不知道哪位上帝造了这么群劣货，既没有蜂蚁那样的本能，又没有人类的智慧，造他们的上帝大概是有意开玩笑。有学校而没教育，有政客而没政治，有人而没人格，有脸而没羞耻，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过了。”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27页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18页老舍：《猫城记》，《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52页老舍对幽默的“禁止”无疑是成功的，《猫城记》不失为文学史上一部不朽的讽刺小说，体现着当年中国知识分子在国家危亡之际的思想觉醒与意识反抗，从中也能看到老舍文字背后对旧中国悲观看法。3.3“返归幽默”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老舍自身对于情绪的控制也愈发自如，他胸中郁结的那股愤懑之气也逐渐消散，由一个嫉恶如仇的“愤青”转变为了沉稳的“中年人”，重燃希望的老舍最鲜明的转变就是作品中悲观色彩的淡化，找回了熟悉的幽默，并且由于人生阅历的增加，他的“思想更加深邃，语言文字更加警醒动人，幽默不偏向滑稽，讽刺不溢于尖锐，在温和的态度下蕴含着耐人寻味的内容，这标志着老舍的幽默讽刺艺术逐步趋于成熟。”齐荣胜：《老舍创作中的幽默、讽刺研究》，安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年5月老舍在《我怎样写<离婚>》一文当中说到：“在没想起任何事情之前，我先决定了：这次要‘返归幽默’。”老舍：《我怎样写<离婚老舍：《我怎样写<离婚>》，《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0页《离婚》描述了旧时北京政府里的一群小职员们的悲欢离合的生活故事，将家庭琐事加以喜剧化的手法，注入了揶揄，真实地写出了张大哥这类“老中国的儿女”因循守旧的庸人哲学被时代所淘汰，以及他们欲顺应天命而不可得的悲剧。小说开头便向读者宣布了幽默的回归：“张大哥是一切人的大哥。你总以为他的父亲也得管他叫大哥；他的‘大哥’味儿就这么足。”老舍：《离婚》，《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老舍：《离婚》，《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91页《离婚》的主题较之前也有了质的飞跃。正如老舍在《关于〈离婚〉》中所说：“离婚只是这许多让人糊涂的，将中国置于欢笑和悲哀之中的矛盾里的一例。因为在古老的华夏文明中保存什么，从可怕的新世界中吸取什么，其取舍标准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得到确定，所以进步进程必定缓慢。这就是我说《离婚》是讽刺剧的理由，它是含泪的笑。”老舍：《关于<离婚老舍：《关于<离婚>》，《我怎样写小说》，文汇出版社，2009年版3.4《茶馆》——时代的悲喜剧1956年，中共中央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艺方针。这年八月，老舍创作了话剧《一家代表》，主题是歌颂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幕的场景就是清末民初的一家大茶馆。后来老舍又创作了《秦氏三兄弟》，并与曹禺、焦菊隐、夏淳等剧作家进行讨论，他们一致认为第一幕茶馆里的戏非常精彩，之后老舍便采取他们的建议，在第一幕基础上创作了话剧《茶馆》。《茶馆》共有三幕，讲述了北京的一家旧式茶馆——“裕泰”茶馆自戊戌变法失败至抗日战争胜利的兴衰史，全剧有70多个身份职业各不相同的人物，不仅有掌柜的王利发、旗人松二爷和常四爷、秦仲义等贯穿全剧的主配角，也有庞太监、刘麻子、逃荒乡妇等推动情节发展的线索人物，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的所见所闻，以小见大，将北京50余年的真实历史，呈现在观众面前。这是一部时代的悲剧，但其中也不乏老舍先生熟悉的幽默元素存在。《茶馆》的幽默较老舍之前的作品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作者并不局限于文字的搞笑与滑稽，也不受限于小说情节的需要，他将幽默融入到剧本的每一处细节，用幽默的视角，去描写整个时代。第一幕便有这么一段对茶客谈资的介绍：“奇怪的意见也在这里可以听到，象把海边上都修上大墙，就足以挡住洋兵上岸。”老舍：《茶馆》，《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7页这一段读来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在笑的同时，也能看出老舍对清末人民愚昧无知的嘲弄，这些庸人，在国家危亡之际，居然还妄想在海边筑墙来阻挡外敌，真乃时代的悲哀，作者的讽刺之意溢于言表。还有一处是常四爷出门被逮捕，而原因仅仅是在茶馆内说了一句“大清国要完”，虽然他极力解释自己是忧国忧民，但依然被特务带走，“你还想拒捕吗？我这儿可带着‘王法’呢！（掏出腰中带着的铁链子）。”老舍：《茶馆》，《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8页所谓的“王法”，不过是一条铁链，众所周知，清朝为挽救统治，颁布了新政，并且还欲实行法制，可展现出来的却是如此“王法”，这让身为旗人的常四爷都感叹国家要亡，可笑可叹，此处也营造出了亡国前夕的黑色幽默氛围。光阴似箭，时间已经来到了十年后，王利发为了茶馆不倒闭，也顺应潮流，将茶馆改成了兼顾买茶和住宿的小旅店。李三对此表示十分不满，因为自己的差事更多了，于是他说到：“改良！改良！越改越凉，冰凉！”老舍：《茶馆》，《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老舍：《茶馆》，《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7页老舍：《茶馆》，《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18页老舍：《茶馆》，《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1页老舍：《茶馆》，《老舍作品精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53页结语老舍在初登文坛之时，便以为自己贴上了“幽默”的标签，这一标签也伴随了他的一生，让他青史留名。纵观中国文学史，不难发现幽默文学并不发达，这也与我们民族“含蓄委婉”的特质有关，而老舍的出现，则让这一远落后于西方的文学样式在世界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从《老张的哲学》到《猫城记》再到《离婚》，老舍完成了模仿到独创的转变，《骆驼祥子》《四世同堂》这两部鸿篇巨著的诞生，确立了他幽默大师的地位，及至《茶馆》，老舍将满腔的热泪与玩笑的心态揉捏在一起，写出了一部不朽的时代悲喜剧。“老舍的幽默风格是从外到里，里外一体的，的，既体现于外在情景、行文用语上,也体现在人物形象的血液里，甚至于与老舍的思想特征和国民性改造主题胶合在一起,具有整体性深刻性的特点。”李秀芝：《论老舍小说的幽默风格及其演变》，青岛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4月最后，以老舍的一段自述作为“结语”：“我原想从今以后不再写幽默的文章。有好几位朋友劝告我：老弟，你也该写点郑重的东西，老大不小的了，总是嘻嘻哈哈？这确是良言。于是我决定暂行搁笔，板起面孔者两月有余。敢情不行。一个人的时间有限，才力有限，鸭子上树还不如乌鸦顺眼呢。假若我不忙，也许破出十年功夫写本有点思想的东西。可是我老忙，忙得没工夫去想。在忙中而能写出的那一点，只有幽默。这是我的‘地才’——说‘天才’怕有人骂街。”老舍：《<牛天赐传>广告》，《论语》，1934年第45期参考文献老舍.我怎样写《老张的哲学》，《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老舍.我怎样写《猫城记》，《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老舍.我怎样写《离婚》，《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老舍.我怎样写《牛天赐传》，《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