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磁体功能到容器功能

从磁体功能到容器功能

城市是人类的群落。换言之，人类对地下世界的利用是非常不平衡的。其中，这些小的空间比例和巨大的聚集点被称为我们的城市。所以,城市的本质是人类生存的容器。可问题的关键是,在广袤的大地上,人类为什么选择这些“点”聚集呢?对此,城市史专家刘易斯·芒福德(LEWISMUMFORD)在其著作《城市发展史》中有过一段精彩的论述:“在城市成为人类的永久性固定居住地之前,它最初只是古人类聚会的地点,古人类定期返回这些地点进行一些神圣活动;所以,这些地点是先具备磁体功能,而后才具备容器功能的。这些地点能把一些非居住者吸引到此来进行情感交流和寻求精神刺激;这种能力同经济贸易一样,都是城市的基本标准之一,也是城市固有活力的一个证据,这同乡村那种较为固定的、内向的和敌视外来者的村庄形式完全相反。”这段文字告诉我们关于城市形成原因的结论:先具备磁体功能,再具备容器功能。如果没有聚集的理由,城市便无法形成。理由强的,磁力就大,人口聚集的速度就快,城市化的速度就快,在自然承载力相同的情况下,向周围的辐射范围就广,形式上城市规模就大。所以,研究磁体功能才能揭示城市化动力的本质,而不是研究建造了多少“容器”。人们进城以后,才在城市住房子;而不是因为城里多盖了房子才进城的。多数情况下,在进城的过程中,人们对于自身拥有的居住条件,多表现为抑制而不是优化。也就是说,只要磁极功能足够强大,人们在容器条件上做一点牺牲是值得的!由此可知,大地上一座又一座城市,也就是一个又一个磁力点,之所以能吸引人类的聚集,就在于都有着或强或弱、值得人们聚集的理由。这种理由肯定是这个城市的某种资源秉赋,让人们愿意在此地,而非在彼地聚集。因此,城市是在此处,而不是在别处,所有的“此处”都是有原因的。这原因表现为一种自然秉赋,且不容易发生突变(除了剧烈的造山运动这种内营力的瞬息变化之处,我们脚下的这片古老善良的大地在多数情况下都是比较恒定的)。所以,在一座城市的城市化过程中,其自然秉赋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保持恒定,也会让这座城市所在地点的磁极力保持相对恒定,人们向这座城市的聚集速度也会保持相对恒定。这就是我们看到的绝大多数城市的城市化进程。然而,这只是一个宏观观察,如果我们将大部分城市的增长曲线放大,会发现在看似平滑的曲线背后,有很多个不平滑的拐点,它们对城市化进程有改变,更准确地说,对城市的聚集速度的加速度有改变。这种点,我们叫它“大事件”。事件,根据《辞海》的定义,指历史上或社会上发生的大事。而我们这里要研究的,是那些能够对城市产生影响的大事件。当我们读一本有关城市历史或者城市规划原理书的时候,往往得到一个印象:历史是有规律的,历史是没有多少意外的。其实不是这样,最近看过当年明月先生写的《明朝那些事儿》,原来历史这样生动、好看,有这样多的意外。最近,对不规律、非对称、非线性、非秩序性的研究,构成了科学界的主旋律,但在城市学界,很缺乏对这方面的深入研究。在这里,我希望能够建立一门新的城市学科,可以叫“事件城市学”,专门研究大事件对城市化进程的作用。这并非突发奇想,而是借用了“事件地层学”的思维方式。事件地层学是地层学的一个分支,研究地质时期中某些突发事件的地质记录并据以划分和对比地层的一门学科。如火山爆发、气候异常、超新星爆发、陨石撞击地球等地内或地外事件在古生物变革和沉积岩层特征变化等方面所作的“记录”,既有瞬时性与同时性,又有一定的区域性乃至全球性。故有助于提高地层划分与对比的准确性与精度,同时为历史事件的存在提供了地层上的佐证。如果把城市化规律看成是“正”的话,那么,事件城市学研究的则是城市发展过程中的“奇”,或者说是“正中之奇”和“奇中之正”。这样才能真正揭示在城市的形成过程中大事件的作用。如果大家觉得有这个必要,那么我希望,下面关于大事件与城市的论述,能够成为事件城市学研究的一个小小的发轫。大事件的本质事件不能恒久地成就一个城市,但事件可以改变城市形成的轨迹。之所以开篇用大量笔墨论述城市形成的原因,就是想说明大事件究竟能改变什么。大事件改变不了城市的自然秉赋,也改变不了由此而带来的城市的磁极力,因此,大事件改变不了城市化进程的平均速度,这只是对一个较长的历史阶段而言。如果单就某一大事件发生的相对微观的历史阶段看,大事件的发生的确能改变某一局部阶段的城市化速度。所以大事件能改变的是城市聚集的加速度,也就是城市化的加速度。这种加速的改变既可以向下也可以向上。如某种矿藏的发现、工业革命、铁路修通,以及奥运会、世博会,这些良性大事件都能加快一座城市的城市化进程;相反,饥荒的爆发、经济的大萧条、黑死病的流行,以及像雾都事件等,这些恶性大事件或多或少会对城市化进程产生逆向的作用。但要强调的是,这种影响只是加速度的改变,而不是磁极点的位移。最佳证明是发生在世界很多地方的“淘金热”。在此过程中,很多金矿点都成长为城市,但能保存下来的城市是少数。如西澳黄金矿的诞生地古耳加底(COOLGARDIE),1900年这里曾经达到1.5万人的城市规模,随着1905年金矿的开采完毕,慢慢成为一个只有4200人的小镇。很多有采金点的城市变成一片荒芜。当淘金这个大事件结束后,一切又恢复到自然秉赋所决定的比较优势的对比中。以西澳为例,伯斯(PERTH)这座大城和佛利曼特(FREMANTLE)这座小城,当时都不是著名的金矿点,但是,它们今天依然是两座欣欣向荣的城市,毫无衰退的迹象。可见,大事件无论多大,它改变不了大地上这些磁力点的本质,而只能在局部时段改变其聚集的速度。这种现象最典型的是旧金山。没有淘金热就没有旧金山的今天,但却不能说没有淘金热就没有旧金山。如果看一看旧金山的地理位置和它的海湾地貌,就不难得到结论:这样的地区想不发展都难。所以,即使没有淘金热,也会有一个旧金山,只不过它发展的速度可能没有今天这么快。大事件的必然性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那些看似偶然的事件就其发生的地理位置而言,都有相当大的必然性。历史没有如果,但会有意外,而且经常重复这种意外。我们应当想一想,这些意外的背后是什么?雾都事件不止一次发生在伦敦,同伦敦的地理位置、气候属性密切相关,而不能仅仅归罪于工业革命带来的生产过度发展,否则,曼彻斯特也应该有同样严重的问题才对。奥运会属于北京,世博会属于上海,为什么奥运会是北京而不是上海,首都的城市定位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在奥运会之前,亚运会也是北京,如果在奥运会之后,我们能申办下世界杯的话,相信也不会有意外。如果我们到广西去看两座港口城市,防城港和钦州港,我们就会发现,在地理属性相差不大的情况下,防城港的发展程度要高过钦州港。为什么?是因为越南战争这个大事件。在越南战争时,我们秘密建设了一条“海上胡志明小道”,这条海上通道的作用曾经让美国人百思不得其解。陆上补给线已经被我们破坏了,为什么北越还能打下去?所以战后美国人曾经真诚地说:“如果我们知道有这条‘海上胡志明小道’的存在,我们就会更早结束战争。”防城港当时的作用可见一斑。所以,防城港是国家投资的,而钦州港是地方投资的,时间不同、投资力度不同,也就让钦州港的发展拖后了半拍。可问题在于,当年国家为什么选择了防城港,而没有选择钦州港?还是自然秉赋起了作用,因为防城港离越南更近。这是当时的比较优势,现在形势变了,自然钦州港的优势就出来了,发展也加快了。可见,大事件的发生是有选择的。尽管这种选择的理由可能改变,但不会没有原因,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大事件与城市自然秉赋的辩证关系。大事件与规划的关系城市选址的原因由天不由人:多来自于城市的自然秉赋,而非规划者的人为意志。即城市是按照自己的客观规律发展出来的,而不是规划出来的。对于规划与城市化的关系问题,西方学者做过大量研究,布赖恩·贝利(BRIANJ.L.BERRY)的《比较城市化》是20世纪80年代之前城市化研究最重要的成果之一。贝利先生开篇对城市规划的本质做了精确的定位:“在19世纪出现了一种建立在生产力极大提高、大量人口和工业技术基础之上的新型城市。到这个世纪末,这种新型城市则已经在全新准则的社会生活系统中运行。到20世纪上半叶,这些准则先后被一些社会哲学家们编撰成文,也同时被学者和公众当成公理所接受。新城市中的新问题产生了不同的社会运动,这些准则成为常规的知识,以指导通过公共干预去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在公共干预的过程中,可以找到现代城市规划的渊源。城市规划用来控制和引导城市带的过程,目的是改变城市化对人类的影响。”从这段精彩的文字不难看出,规划的本质是一种公共行为干预。如果把芒福德先生的论述与之相结合,我们就可以说:有了磁极力,人们就会向城市聚集,创造容器;这种聚集力不是规划出来的,是由自然秉赋决定的。但是,如果有了一个好的规划,就会对这种聚集过程进行良性的公共行为干预。从而,让人们更好更快地围绕磁力点进行聚集。当然,如果是一个坏的规划,产生的作用将会相反。所以,即使没有规划,城市也会发展,就像父母不加教育,孩子也能长大。教育的本质是对孩子成长过程的一种行为干预:不教育的孩子也可能成材;教育的孩子未必一定成材,除非这种教育是良性的,合理的。否则这种不正确的行为干预只能起反面作用。从中不难看出,城市规划和大事件的发生有一个共同点:都属于对城市发展进程的改变因素。规划是一种公共行为干预,是干预终归是一种改变,无论是帮助城市沿着现在的方向加速前进,还是只保持现在的方向、现在的速度,防止城市跑偏,或者是改变城市现在的发展轨迹,使其向人们认为的更合理的方向发展。总之,是一种改变。从这种意义上说,重大规划的通过,对于城市的发展来说也是大事件。其有趣的辩证关系正如同任何一个大事件发生之后,都一定伴随着重大的规划调整。但我们这里要说的是两种改变:时间上的先发与后发,方向上的相同与相左。如果大事件对城市发展的改变方向与规划所期望的改变方向一致,而且规划又领先于大事件的发生,那么,这样一个城市真可谓是幸福的。有这样幸福的城市吗?澳洲有两个,墨尔本(MELBOURNE)和阿德莱德(ADELAIDE)。这是两座非常美丽的城市,1895年马克·吐温造访墨尔本时,称赞道:“它在建造与规模上都是一座壮观的城市。拥有一个精心制作的有轨电车系统,它有博物馆、学校、公共花园、电力、煤气、图书馆与剧院……总而言之,它具备成为现代化大都市的一切东西!”而对于阿德莱德,他给的评价更高:“如果澳洲的其余部分,或者任何一小部分有一半如此的美丽,它就是一个幸运的国家。”什么原因?首先,归功于这两座城市的规划都不错。墨尔本不用说,在澳洲的城市中,大家将其称为最英国的城市,代表着文雅、品味。而阿德莱德的规划更有传奇性,它来自一位英国陆军工程师威廉·莱特(WILLIAMLIGHT)的精心设计,他的梦想是要在这里建立一个自由民的乌托邦。虽然这个规划只用了两个月便完成,但它却耗光了莱特先生全部的生命力。对于这种在生命最后完成的精彩作品,西方人称之为“天鹅最后的歌唱”。对于这两个城市规划品质的关注,往往使我们过分夸大规划的作用,认为规划成什么,城市就能长成什么,其实远非如此。在历史上可以举出无数例子来证明变化赶不上规划的情况。文艺复兴时期,随着建筑与城市各个领域思想的高歌猛进,人们为许多古老的城市都做了新的规划,但是由于这时候生产力的发展并没有发生大事件性质的突变,所以,有许多城市虽然规划得很好,但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这些规划并没有实现,意大利的波洛尼亚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相形之下,墨尔本与阿德莱德的幸运之处都在于,它们是先完成了规划,甚至是刚刚完全规划就迎来了“淘金热”。于是,大量人口涌入,从1850年开始,黄金的诱惑将澳洲的人口从60多万一下提升到100多万,而在此时,这两个城市的规划都已经完成。因此,人口增长就变成了依照规划的秩序增长:先有大规划,后有大事件;大事件完成了大规划制定的发展构想,而大规划规范了大事件对城市化进程带来的改变,使这种改变沿着良性、有秩序的方向发展,由此也就带来了幸福的城市。当然,我们也可以设想,当大事件与大规划二力相左的时候,城市是多么痛苦,或者说它们的作用力是一致的,但先有了大事件的变化,拖了许久才跟上大规划的计划,那样的城市即使不痛苦,其幸福度也将大打折扣。上面的论述,大概可以算做“事件城市学”研究的三个问题:一是大事件是城市发展速度的改变因素,而不是决定因素,本质上是一个加速度问题;二是城市自然秉赋与大事件发生的辩证关系,可以得出结论,大事件的发生虽然有突然性,但并非意外与偶然;三是大事件与规划的关系,同样作为城市发展进程的改变性因素,当二者合力的时候,作用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