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国志通俗演义》看罗贯中的帝蜀寇魏思想

从《三国志通俗演义》看罗贯中的帝蜀寇魏思想

一从恶贯到王朗之死罗贯中没有严格遵循历史事实，而是根据蜀方的利益采取了不同的态度，表现出了不同的倾向。先说《三国志通俗演义》对曹魏方面人物之死的描写。据《三国志·魏书·武帝记》,曹操死于建安二十五年,享年六十六岁。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曹操算是寿终正寝。但罗贯中写曹操之死,却是因为他看到了孙权送来的关羽之首,开了一句玩笑,“久不得见将军也!”只见关羽神眉急动,须发皆张,因此被吓倒。此后,曹操每夜合眼便见关羽。他想造建始殿以避妖,砍伐一株大梨树,“拔所佩剑,亲自砍之,铮然有声,血溅满身”。夜里,梦见梨树之神“仗剑望操便砍”,“操大叫一声。忽然惊觉”,“头脑疼痛不可忍”。请华佗治病,华佗提出:“先饮‘麻沸散’,然后用利斧砍开脑袋,取出风涎毒,此病可以除之”,曹操以为要谋害地,拷问华佗,华佗竟死于狱中。自杀害华佗之后,曹操病势愈重。以后又梦见伏皇后、董贵人、二皇子并董承等二十余人,前来索命,“次日,觉气冲上焦,目不见物”,终于不治身死。通过这些描写,罗贯中表明,曹操是因为恶贯满盈而被他的仇人们索命而死的。罗贯中不仅写曹操不得善终,而且写曹操的大将张辽、徐晃等人也不得好死。张辽忠于曹操,曾为曹操数次立下大功。《三国志·魏书·张辽传》载,“辽病笃,遂薨于江都。”他是生病而死的。但《三国演义》却写张辽在魏吴之战中,被丁奉“一箭射中其腰”,“回到许昌而亡”。让他中箭后死去。关羽之死,徐晃负有重大责任。所以罗贯中也让徐晃不得好死。《三国志·魏书·徐晃传》载:徐晃病死于太和元年(227年):“太和元年薨”。但罗贯中写徐晃与司马懿一起进攻重新归蜀的孟达,“被孟达射中头额,众军救到寨中。取了箭头,令医调治,当晚死亡”。曾经在诸葛亮北伐曹魏中多次与诸葛亮作对的曹真,在《三国志·魏书·曹真传》中写得很清楚,“真病还洛阳,帝自幸其第省病。真薨,谥曰元侯。”但在罗贯中笔下,曹真却是被诸葛亮气死的。诸葛亮屡败曹真后,诸葛亮致书曹真,书中说:“嗟尔无学后辈,上逆穹苍,助篡国之反贼,称帝号于洛阳;走残兵于斜谷,遭霖雨于陈仓!”“仲达闻阵而惕惕,子丹望风而遑遑!”曹真看了这封信,“恨气塞胸,至晚死于军中。”罗贯中也不让他好死。郭淮长期与蜀国为敌,但在魏国他是有功之臣。《三国志·魏书·郭淮传》,说他于“太和六年(232年)薨,谥曰恭侯。”也是善终。但,罗贯中却写被姜维射中“面门”,“血流不止而死”。对王朗之死,《三国志通俗演义》更作了与史实完全不同的处理。《三国志·魏书·王朗传》对王朗颇有好评:“朗著《易》、《春秋》、《孝经》、《周官》传,奏议论记,咸传于世。”他病死于太和二年(228年):“太和二年薨,谥曰成侯。”罗贯中却因为王朗忠于曹魏,让他随曹真出征,自诩:“老夫自出,只用一席话,敢教诸葛亮拱手而降之,彼不战自退也。”王朗摇唇鼓舌一番后,诸葛亮对王朗语正词严,厉声斥责:“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于军伍之前,妄称天数那?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当咫尺归于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而见二十四帝乎?老贼速退!可教反臣与吾决胜负!”王朗听罢,“大叫一声,气死于马下。”活活地被诸葛亮骂死了!罗贯中写魏国的这些重要人物之死,大不同于史实。这并不是罗贯中没读过《三国志》,而是因为他站在寇魏帝蜀的立场,认为这些与刘备为敌的曹魏方面的人物,不配有好下场!二周氏、潘渝之死与罗贯中人死于夷陵之战东吴在赤壁之战中是刘备的同盟,但在赤壁之战后,因争夺胜利果实,孙权与刘备发生了激烈斗争。周瑜、甘宁、潘璋、朱然等人则是孙、刘磨擦、冲突时的前台人物。对这些人物之死,罗贯中也作了与史实不同的处理。《三国志·吴书·吴主传》记载,太元二年(252年),孙权病死,享年七十一岁。由于孙权在夷陵之战后,再没有与蜀国进行过战争,所以罗贯中对孙权之死还算是宽容的,只说孙权因“忽起大风,江海涌涛,平地水深八尺”,“吴主先陵所种松柏,尽皆拔起,直飞来建业城南门外,倒卓于道上”,“权因此受惊成疾”;其后,“愈加沉重”,对大臣“嘱以后事”,“嘱讫而薨”。这是说,孙权是因“受惊成病”而死的,虽非恶死,但也死得不正常。对周瑜之死,罗贯中的态度就不同了。据《三国志》,周瑜“道于巴丘病卒,时年三十六”(《三国志·吴书·周瑜传》)。载明周瑜是在病中死去的。但罗贯中写周瑜之死,却是因为诸葛亮一气周瑜于南郡即将夺取之时,眼见被诸葛亮占有了南郡而气得“金疮迸裂”;二气周瑜用美人计,却“赔了夫人又折军”,因而气得周瑜“大叫一声,金疮迸裂,倒于船上”;三气周瑜因被识破“假途灭虢”之计,“箭疮复裂,坠于马下”。最后长叹“既生瑜,而何生亮”,“连叫数声而亡”。在罗贯中笔下,心胸狭窄、智谋低诸葛亮一等的周瑜,是被诸葛亮一而再、再而三地气死的。对袭取荆州、导致关羽死亡的吕蒙,罗贯中更作了与《三国志·吴书·吕蒙传》全然不同的处理。《吕蒙传》中载:吕蒙“年四十二”,“卒于内殿”。但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吕蒙却因关羽显圣,被关羽“追吕贼之魂”,“只见吕蒙七窍鲜血迸流”,死于非命。罗贯中写甘宁之死,也与史实大异。《三国志·吴书·甘宁传》载,“宁卒,权痛惜之。”但罗贯中却写甘宁在抗击刘备伐吴时,“正在船中染病,听知蜀兵大至,火急上马时”,正遇胡王沙摩柯,“甘宁见其势大,不敢交锋,拨马而走;被沙摩柯一箭射中宁项,带箭而走,到于峡口,坐在大树之下而死。”即死于胡王沙摩柯的箭下。潘璋之死,罗贯中的描写更与史实大异。《三国志·吴书·潘璋传》说他于“嘉禾三年卒”,即死于234年。但罗贯中写潘璋死于夷陵之战的章武二年(221年),而且是被关羽之子关兴杀死的。罗贯中却写潘璋兵败后,投宿山僻人家,而关兴已在该处。潘璋“恰入草堂,关兴见之,按剑在手,大喝曰:‘反贼休走!’璋回身便出。忽门外一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飘三缕美髯,绿袍金铠,按剑而人。璋见是关公显圣,便大叫一声,神魂惊散,转身回时,被兴一剑斩之,取心沥血,到神堂祭祀”。这里写潘璋身首异处,连心肝都被关兴取出作为祭物了。可见罗贯中因潘璋部将擒获关羽父子而对潘璋切齿痛恨。朱然对关羽之死,也负有责任,因此罗贯中也不让朱然好死。《三国志·吴书·朱然传》写朱然卒于赤乌十二年(249年),年六十八。但罗贯中却写朱然在夷陵之战中抗击刘备,陆逊下令进攻刘备后,“吴将朱然引一军从江岸上杀来,截住去路。”后来,赵云前来救驾,“正杀之间,忽遇朱然,一枪刺然于马下,杀散吴兵,救出先主。”朱然显然是死于赵云枪下了。但夷陵之战发生在公元222年,那时朱然才四十一岁,根本没有死去。罗贯中写朱然在赵云枪下死去,也是恨他迫害了关羽父子。总之,由于罗贯中帝蜀寇魏的思想倾向极其明确,所以他对于东吴曾经做过不利于刘备一方事情的人物,也有意识地写他们不得好死。在人物之死问题上,即使对东吴方面的人物,罗贯中的倾向性也极其鲜明。三写“关”,说异质罗贯中帝蜀寇魏的思想倾向,在蜀国主要人物之死的描写上,显示得最为突出。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刘备是作为“正统”的代表来刻画的。对他的死亡,也作了与正史有所不同的描写。《三国志·蜀书·先主传》中,刘备对他发动夷陵之战并没有进行深刻的自责,只是说:“先主病笃,托孤于丞相亮”;《诸葛亮传》中写刘备在病危时对诸葛亮说:“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表明刘备在夷陵之战后有所反思,认识到蜀国离开了诸葛亮不行。但《三国志通俗演义》明确叙写,刘备在临终前为夷陵之战的失败对诸葛亮作了恳切的自我批评:“朕自得丞相,成其帝业,何期智术浅陋,不纳丞相之言,羞回成都与丞相相见。今日病已危笃,不得不请丞相托以大事也。”罗贯中以此展示,刘备不愧是“明主”,临终前敢于认错,善莫大焉!《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中写诸葛亮之死极为简单,“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但在《三国志通俗演义》那里,却有诸葛亮死前为“上达先帝之恩德,下救生民之倒悬”而禳星的描绘;临终前,又叙写诸葛亮强支病体,令左右扶上小车,出寨遍视各营,自觉秋风吹面,彻骨生凉,乃长叹道:“吾再不能临阵讨贼矣!悠悠苍天,曷我其极!最后,则有“死诸葛走生仲达”的铺陈。罗贯中把诸葛亮之死写得十分悲怆,又极其悲壮!在《三国志》里,关羽是在突围中遇害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则写关羽在突围中被捕,解送到孙权那里。孙权问他:“将军今日还服孙权否?”关羽厉声骂道:“碧眼小儿,紫髯鼠辈,听吾一言:吾与刘皇叔义同山海,今日误中奸计,但有死而已,何能服耶!”终于不屈遇害!如此写关羽之死,比之简单地写关羽在突围中遇害自然要感人得多,关羽的形象也因此更显高大!对于那些叛蜀的将领,罗贯中均给以应得的下场,而不管历史上有无其事。糜芳、傅士仁在吕蒙袭取荆州时,投降了东吴;范疆、张达在刺死张飞后也叛蜀投吴。他们后来的结局如何,史书均无记载。但《三国志通俗演义》却写糜芳、傅士仁因蜀军得胜,乃杀死了曾经擒获关羽的吴将马忠向刘备自首。刘备并不因此恕罪,令关兴将糜芳、傅士仁剥去衣服,“跪于(关羽)灵前,亲自用刀剐之,以祭关公”。孙权在吴军初战失败后,为了向刘备求和,擒下范疆、张达,送给刘备。刘备得知,“两手加额”:“此天之所赐,亦由三弟之灵也!”乃由张飞之子张苞“自仗利刀,将范疆、张达万剐凌迟,祭父之灵。”这些叛徒,全遭受了千刀万剐。魏延对诸葛亮不忠,不服从诸葛亮死后的安排,《三国志·蜀书·魏延传》写魏延最后“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杨)仪遣马岱追斩之”。写得很简略。但在《三国志通俗演义》那里,却写诸葛亮预授锦囊妙计给杨仪,嘱咐杨仪道:“若魏延反时,临城扣敌,对阵之时,方可开拆,便有斩延之计”。以后,杨仪与魏延两军对阵,杨仪手指魏延,笑道:“丞相在日,知汝久后必反,教我提备,今果应之。汝敢在马上连叫三声‘谁敢杀我’,便是大丈夫,吾就献汉中城池与汝。”魏延大笑道:“杨仪匹夫听着:若孔明在日,吾却惧他三分;他今已死,天下谁敢敌我也。休道连叫三声,便叫三万声,亦何伤哉!”遂提刀按辔,于马上大叫道:“谁敢杀我!”言未毕,脑后忽一人厉声而应曰:“吾敢杀汝!”手起刀落,斩魏延于马下。众皆骇然:斩魏延者,乃马岱也。原来孔明临终之时,授马岱以密计,只待魏延喊叫时,便出其不意斩之;当日杨仪读罢锦囊,已知伏下马岱在后,故依计而行,果然杀了魏延。如此写魏延之死,一则表明,魏延确实在造反,杀之应该;二则显示,诸葛亮早就料到魏延在他死后必反,因此预先安排了杀魏延之人,诸葛亮实在智谋过人!四《唐显神魂异常》中的“死”罗贯中写魏、吴、蜀三方人物之死,不仅表现了作者的思想倾向性,还充分体现了他的艺术独创性。一是主要人物之死无一雷同。曹操是被仇人们索命而死;张辽被箭射中其腰而死;徐晃因头额中箭而死;曹真被一封信气死;郭淮则被姜维接住自己射去的箭反射过来中箭而死;王朗被骂死;孙权被惊死;周瑜被三气而死;吕蒙被关羽追死;甘宁带箭而死;潘璋因关羽显圣而被关兴杀死;朱然死于赵云枪下;刘备悔愧而死;诸葛亮鞠躬尽瘁而死;关羽大骂孙权而死;糜芳、傅士仁自投死路;魏延则死于诸葛亮生前预先设下的锦囊妙计……总之,罗贯中写如此多的人物之死,而死法各不相同,可见作者想象力的丰富,艺术表现的独创!二是罗贯中笔下的人物之死,都符合人物原来的性格。曹操多疑,在年老重病时出现鬼魂向他索命的幻觉,并不奇怪;张辽、徐晃,勇冠三军,他们在战场上被对方射中要害,因而死去,也与他们刚勇的性格有关;郭淮多智,他见姜维有弓无箭,放手拈弓搭箭射去,却被姜维躲过,顺手接了,就扣在弓弦上,待淮迫近,望面门上尽力射去,郭淮应声落马,也可以说,郭淮是死于自己的多智。王朗以舌辩为能,没想到诸葛亮的一番大道理,把他骂得一无是处,因此“气死于马下”。孙权青年时英雄,但晚年行事多悖,“受惊成病”而死,也很自然。周瑜气量偏狭,一气再气三气,安能不死?吕蒙被关羽追死,有迷信色彩,但吕蒙是个英雄人物,但他又不曾死于战场,所以让他被关羽追死,正和吕蒙一生的行事特别是和他取荆州、害关羽的行事相当。甘宁一生战斗,中箭后仍带箭而走,坐在大树下而死,“树上群鸦数百,以绕其尸”,死得也很壮烈。潘璋在兵败中,看到关兴产生幻觉,因而“神魂惊散”,被关兴斩死,也可以理解。刘备是一位“明主”,夷陵之战后,痛自悔愧,因而死去,正是“明主”临终时的应有表现。诸葛亮的死,死于他的鞠躬尽瘁,死前还“出寨遍观各营”,长叹“再不能临阵讨贼矣”,真是赤胆忠心!关羽是“义”的化身,所以罗贯中把关羽在突围中遇害改为大骂孙权而死,更好地表现了关羽的“义”的性格。糜芳、傅士仁,生性怯懦,他俩在听说士卒怨恨后杀死吴将马忠逃归蜀汉,以为可以得到刘备赦免,结果却是自投罗网,也合乎他俩的性格。至于魏延一贯跋扈,不肯下人,死后不听诸葛亮生前安排,也为诸葛亮所意料。他死于诸葛亮原先布置好的马岱刀下,正是他自作聪明、自高自大、目中无人的结果。总之,《三国志通俗演义》中的主要人物之死,莫不符合人物的性格。罗贯中使人物之死与人物的性格一致,更表现了我国历史题材小说写人物之死前所未有的艺术创造性。三是罗贯中写人物之死的艺术独创性和思想倾向性是统一在一起的。如上所述,《三国志通俗演义》中主要人物之死,多半与历史记载不一样,罗贯中作了重大改动。这种改动,并不是罗贯中的故作惊人之笔,而是为了更好地体现帝蜀寇魏的思想倾向。须知帝蜀寇魏,在元末明初(罗贯中)绝不是一件小事情。北宋京都在开封,所以,司马光以曹魏为正统,而以蜀汉为偏安。南宋时期,金、元占领了中原地区,所以朱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