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半球的裂变南北美洲发展道路的巨大反差读《西半球的裂变近代拉美与美国发展模式比较研究》

西半球的裂变南北美洲发展道路的巨大反差读《西半球的裂变近代拉美与美国发展模式比较研究》

南美两国的发展差异一直是国内外科学家关注的重要课题。为什么在同一新生儿的“新世界”中存在着发展道路不同的两个美国产主共和国？这是科学家们提出的一个问题，导致了多样化的解释。尽管国内学者对这个问题的研究已经有多篇论文发表,但由复旦大学刘文龙教授和朱鸿博博士撰写的《西半球的裂变——近代拉美与美国发展模式比较研究》(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12月出版)则是国内第一本研究这个问题的专著,作为曾经研究过这个问题的同行,笔者在得到这本著作后,是怀着极大的兴趣一口气读完的,随后便生发了写点文字、让更多人分享这一成果的冲动。《西半球的裂变》除了前言外,一共有三章,即各殖民地不同的社会经济结构及其形成原因;美国和拉美独立革命的不同特点及其社会经济后果;19世纪后半期西半球之大分裂。作者想表达的中心论点是拉丁美洲和盎格鲁美洲从殖民地时代起直到独立革命后,存在着极其明显的社会经济差异。“两者的历史是呈‘V’型方向发展的,也就是说拉美和美国之间的差别日益扩大,以至19世纪末西半球发生了真正的裂变:美国经过百年的强劲增长,迅速发展成为世界上首要的资本主义工业化强国,而拉丁美洲则通过向依附性资本主义过渡,仍然是北大西洋发达地区的初级产品的供应者和制成品的销售市场。”(第3页)因此,美国历史学会主席郝伯特·尤金·博尔顿关于西半球有一部共同历史的观点是一种历史表面现象的陈述。该书21万余字,通观全篇,可见以下四个突出特点。一是比较方法贯穿始终。比较方法是对复杂的历史现象进行整理、分类、解释的有效方法。作者使用的是发现差异的比较方法,即以南、北美洲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殖民地时期、独立革命时期、19世纪)作为时间坐标,在各个不同的阶段中又选择出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若干种变量,通过比较分析,找出其中的差异,最后得出解释拉美为什么落后、北美为什么先进的结论。作者在“结束语”中对全书所做的归纳便是这一特点的缩影:“首先,在殖民地时期,西班牙和葡萄牙将中世纪的政治经济制度移植到了它们的美洲殖民地,由此这种陈旧的成分就构成了拉美经济的依附性和落后性的滥觞。而英国殖民者和移民则将近代资本主义的精神和物质成分带到了北美的荒原,为以后美国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其次,盎格鲁美洲形成的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倾向和多样化的经济结构,为以后的科学革命和技术革命的启动准备了良好的社会环境和坚实的物质基础。与此相反,拉美的专制政治体系和单一产品制的经济结构明显阻碍了科技革命的孕育和诞生。再次,由于上述原因,独立后的美国为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和科学的全面发展提供了巨大的可能性,相反,19世纪的大部分时期政治动荡、经济停滞的拉美却没有这种全面发展的前景。最后,美国建国后不久,其政治和经济领导人便审时度势地制定了‘农工商三业平衡发展’的战略,推动国家走上快速发展的道路,相反,拉美国家领导人当时没有也不可能提出全国统一的发展战略。”(第268～269页)正是由于上述差异,19世纪末南、北美洲才形成了两种极其不同的发展模式和结果。二是学术观点创新诸多。如前所述,在本书出版之前,国内学者对南北美洲发展差异问题研究已经有不少论文发表,但作者能够做到兼收并蓄、继承与创新并重,在前人学术观点的基础上提出新的见解。如在对影响殖民地发展的母体因素进行考察时,作者提出了国内外市场体系这一重大区别。作者认为在英国实现近代化过程中,除了政治上建立君主立宪制,经济上的手工业发达外,完善的国内外市场体系的形成是其重要的特点,“全国性贸易中心、地区性贸易中心和地方市场城镇的三位一体的完善的国内市场体系”以及逐步确立起来的海外市场为英国日后工业的启动及扩张创造了条件。(第5～6页)而西、葡两国却不具备此种条件。它们的经济实际上依附于西北欧。在论及决定两地殖民地特性的重要因素时,作者除了提到不同的经济开发方式、自由程度外,还提出了许多学者未曾提及的征税制度的区别。伊比利亚国家的社会经济较为落后,他们将殖民地视为财源,对其施以繁杂沉重的税收压力,从而导致殖民地自身资本积累能力弱,发展经济的能力受限;而英国则长期对殖民地保持了低水平的征税,为北美的发展留有余地。作者将殖民地时期拉美和美国地区的税种作了梳理。从中可以看出,拉美的税种繁多,如:人头税、勤王税、境内贸易税、伍一税等;而美国的税种相对较少。通过对比分析,作者认为“伊比利亚国家把一些中世纪欧洲的封建税收移植到美洲,加重了殖民地的负担;而英国强加给北美的税收较少。这就给两地带来不同的社会经济后果:承受重税的拉美难以实现资本积累和持续的经济发展;而盎格鲁美洲却可以积累较多的资金,推动农工商业的持续发展”。(第34页)两殖民地之间的土地制度和农业问题也是被比较的重点之一。作者对两地早期土地分配制度的差异,即授地目的、授地方式、授地规模的不同以及当地自然条件和社会因素等做了比前人更为细致的比较,认为是这些因素的综合效果产生了截然不同的土地所有制及开发方式。在拉美最终建立起以土地独占为特色的大庄园制度,同时造就了一个拥有封建权势而又不思进取的大庄园主阶级,而北美殖民地则形成了家庭农场占主导地位的土地占有和开发形式。作者客观地承认,当时欧洲的某些封建成分在不同程度上被移植到了两个殖民地,并影响到有关地区的社会经济特点的形成。“在这个宏观背景下,通过比较我们就能发现,在拉美的土地占有和开发过程中,大庄园制、长子继承制等封建成分长期占据主导地位,他们严重阻碍了资本主义的成长;相反,在盎格鲁美洲的土地关系的形成中,独立的农场主发展为一股强大的潮流。在其冲击下,庄园制、长子继承制等封建残余影响日益缩减,直到美国独立后完全消亡,这就为美国资本主义的迅速成长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第86页)在对美国和拉美独立革命的比较中,除了革命的性质不同外,作者对两地革命思想基础的比较颇有新意。作者指出美国独立革命的思想基础是独特的美国革命体系,是洛克思想与潘恩思想的结合,集中体现在大陆会议通过的“独立宣言”中。这种思想引领了独立运动并为以后的社会经济变革提供了保障。而拉美独立战争的思想基础是美洲民族主义。作者认为它是多种思想的混合物,其中包含了启蒙运动思想、西班牙的传统法学观念以及美洲土生白人的民族主义思想。也正因为这样,拉美的革命理论具有保守主义色彩,从而使“土生白人显贵斗争的最重要目标只是实现与伊比利亚国家政治上的分离,经济上赢得自由贸易权,而并不触及社会变革问题”。(第149页)独立革命指导思想的差异使得革命后的社会经济也呈现出巨大的不同。在对独立后发展道路的比较中,作者对农业发展模式和城市化进程差异的论述也有深入之处。作者指出独立后拉美仍然维持以大庄园为基本社会经济核心的粗放型农业,而美国发展的是以中小型农场为主要生产单位的集约化农业。然后又进一步分析了大庄园为什么是阻碍拉美资本主义发展的消极因素,美国集约化农业是怎样起到了对美国资本主义发展促进作用的。在对两个地区城市化进程的比较中,作者认为拉美与北美在城市建设的目的、理论来源方面就有所不同。在北美,城市的创建“坚持清教徒的理想和城市的商业功能”,而在拉美,其目的在于宗教和政治作用。通过比较,作者的结论是美国的城市化是由内部因素推动的,城市化与工业化同步进行,城市成为经济的新增长点,促使美国有农村社会变为城市社会;与之相反,拉美的城市化是依靠外部因素——出口带动的,城市化先与工业化,城市的传统政治经济职能得到加强。(第240～253页)三是重视宗教文化因素。美国学者戴维·S.兰德斯在他的《国富国穷》一书中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如果说我们能从经济发展史学到什么东西,那就是文化会使局面完全不一样。”文化是国民性的精神源头。刘文龙先生是国内研究拉美文化的专家,曾出版过《墨西哥:文化碰撞的悲喜剧》和《拉丁美洲文化概论》等专著,对拉美文化的研究有独到之处。他在本书中体现了对文化因素的重视,通过抓住作为文化核心的天主教和新教的比较,来剖析拉美落后的根源。作者不仅论述了两种宗教的教义和伦理观念对人们经济思想的影响,而且还从政治和社会结构方面阐述了其作用。在殖民地时期,天主教的等级观念有助于在拉美建立一个金字塔式的社会结构,教会与王权一起对美洲实行封建家长式统治,强化了殖民地的专制主义,压制和阻止资产阶级革命思想的出现和传播,并极力积累自己的财富和维护自身的经济利益,从而阻碍了拉美资本主义的发展,(第90-98页),它为拉美社会塑造得是具有忠君护教思想的贵族与平民。而新教带来的是一套新型的伦理价值观念,倡导人们节约勤劳,合法致富、积累资本。由于它“处于无特权、无权力以及无财富的状态”,因而有利于民主精神的发展。它为北美哺育了近代资本主义的经济人:资产者和劳动者。新教从而成为北美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开拓者。在对19世纪两种宗教作用的比较中,作者没有停留在引用其他学者的评论上,而是联系19世纪两种宗教的实践来加以论证。他以哥伦比亚和墨西哥为例,说明在宗教分离运动中,主张社会变革的自由派是如何与教会进行了长期而艰苦的斗争,这种内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导致了政局的长期动荡,从而天主教是拉美社会变革的绊脚石。而新教各派通过宗教奋兴运动倡导社会改革,在慈善事业、禁酒运动、女权运动、教育改革和反对奴隶制运动等方面都发挥了积极作用。同时在西进运动中,新教各派对西部边疆地区发挥了稳定作用。总之,新教为美国的社会经济进步提供了精神动力。(第254～267页)四是资料翔实,论证充分。同以往的国内研究成果相比,本书在资料翔实、论而有据方面是一重要特色。有的论点并不新颖,但作者能够通过多方面论证使这个观点更加丰满充实。在正文的三章中,作者共使用了441个注释。特别是由于作者精通西班牙语,对拉美部分的研究能够提供一些西班牙语方面的新史料。如对西班牙母国封建特性的论述部分、对拉美土地制度的论述部分、对拉美天主教的论述部分,这一特点表现得尤其明显。像许多著作一样,本书也不免有不尽如人意之处,当然,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以笔者之管见,认为值得商榷之处主要有三。一是对南北美洲印第安人社会差异的比较强调不足。在选取可供比较的变量中,可以有多种多样,如以往的学者所选取的变量大致包括经济体制(土地制度、征税制度、外贸模式、)、政治制度(集权制与联邦制、专制与民主制)、独立革命的性质、社会结构(人口构成、阶层、城市、乡村)、种族特征、思想意识、价值观、社会风尚、教育、宗教传统、宗主国的殖民政策、移民素质、地理环境、资源状况等等,本书的作者并没有将上述变量都作为比较的对象,而是重点抓住了其中的几个方面,但笔者认为,有一个重要的比较变量被忽视了,那就是美洲当地因素,作者仅仅将宗主国因素当作孕育美洲各殖民地的“母体”,尽管在论述开发方式和土地制度时对当地因素有所提及(第19页、第48页),但未能单列一章甚至一节来进行比较,当地因素未被视为“母体”,正如作者注意到的,无论是西班牙、葡萄牙或是英国,都曾将封建因素移植到了殖民地,但由于当地因素的差异,使盎格鲁美洲北部的封建因素越来越淡化,而新西班牙的前资本主义因素越来越强化。这说明当地因素不可忽视。其实,北美洲南部的黑人奴隶殖民地和西班牙及葡萄牙殖民地并无二致。假如英国移民遇到的是阿兹特克、印卡帝国的社会结构和金银矿,假如南北战争中是南方取得了胜利,那么,盎格鲁美洲的历史也将会重新改写,当然,历史没有假设。二是缺乏对两地政治体制的系统比较。北美的殖民地议会、独立后的三权分立和民主共和制度与拉美的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的国王、西班牙君主和殖民地总督、独立后的考迪罗主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但从本书中不能得到这样的印象,作者没有单独列章节进行比较,特别是独立后拉美政治制度基本没有提及,这不能不说是本书的遗憾之一。三是对封建主义的分析不够全面。本书作者持拉美封建主义论观点,认为拉美的落后是受封建主义因素的拖累,北美的先进是因资本主义因素的发达。这也是韦伯和福斯特的观点。这种观点受到不少学者的挑战,如弗兰克指出:“正如亚当·斯密和马克思早就观察到的,资本主义诞生在天主教的意大利,西班牙和葡萄牙;它繁荣于天主教的比利时和阿姆斯特丹的天主教企业家之中,然后才在新教英国发展起来。……欧洲的体制并不是简单地从旧世界移植到新世界的”。(安德烈·冈德·弗兰克:《依附性积累与不发达》,第30～31页,译林出版社,1999年)他还指出,现在拉美最不发达达的地区正是那些在历史上依靠出口曾经高度繁荣的地区,而这些地区的经济性质是资本主义而非封建主义的。当然,弗兰克的观点也过于偏激,他忽视了对拉美内部生产方式的具体考察,因此,也受到不少学者的批判。但应该承认一点,即拉美的封建主义与欧洲中世纪的封建主义已经不能划等号了,它已经与世界资本主义体系联系在了一起,由于拉美还存在比封建主义更落后的印第安人因素,因此,殖民地时期的经济体制更多地被称为前资本主义体制或半封建制。另外,本书的“前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