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入声韵尾在不同方言中的保留情况

汉语入声韵尾在不同方言中的保留情况

一、固定制约条件ot理论是著名的音系学家齐松和认知科学家smolench（1993）联合出版的以制约条件为核心的音系学理论。该理论一发表，就引起了音系界的极大兴趣。在此期间，研究团队迅速发展，成为20世纪末最具影响力的音系学理论1。此后,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运用OT理论的研究便广泛涉及句法、词法、语义、语用、语言习得、语言逻辑、语言认知、计算机语言模式、自然语言的产生与感知等诸多音系学以外的领域。到了90年代中后期,在我国大陆也出现了不少有关OT理论的介绍,以及用OT分析汉语、汉方言或少数民族语言音系问题的研究[10,11,12,13,14,15,16,17,18,19]。OT理论认为,制约条件具有普遍意义,世界上的语言或方言之所以存在差异,是制约条件层级序列不同的结果,制约条件的不同层级排列之交互作用决定了不同语言的语法。因此,对语言差异和语言诸多变化现象的阐释,就是发现语言中的制约条件及其层级序列体系。在OT理论中,制约条件主要分为“忠实性制约条件”(Faithfulness)和“标记性制约条件”(Markedness)两大类。忠实性制约条件要求评估中的输入与输出项相互一致,以保持对词库输入结构形式的忠实;相反,标记性制约条件用于对输出项的评估,要求输出项必须符合特定的结构或特征要求,排斥任何违反这些规定的结构。所以,从本质上讲,这两类制约条件彼此相互矛盾、相互冲突:标记性条件触发各种变化,而忠实性制约条件则作为平衡力抵制任何变化。常见的忠实性制约条件有:MAX-IO(不删音)、DEP-IO(不增音)和IDENT-IO[F](特征不变)1等,这些条件确保输出项与输入项的一致与对应。标记性制约条件则较多,如ONSET(必须有首音)、NO-CODA(无尾音)和*3μ(无3莫拉音节)等。ONSET条件要求音节必须有首音,NO-CODA和*3μ分别限制韵尾和3莫拉音节的出现,这些制约条件的作用是保证输出项为合格的语音形式。汉语入声字塞音韵尾在汉语方言中保留的情况大体有以下5种:1、塞音韵尾-p、-t、-k、-ʔ全部保留,如厦门话;2、有塞音韵尾-p、-t、-k但无-ʔ,如广州话和梅县话;3、只有塞音韵尾-t、-k,但无-p、-ʔ,如南昌话;4、只有喉塞韵尾-ʔ,无-p、-t、-k韵尾,如苏州话、太原话和福州话2;5、没有塞音韵尾,如北京话。长沙话入声虽然有独立的调类,但是入声韵尾已消失,亦没有塞音韵尾。本文拟选取有代表性的几种方言,广州话、北京话、苏州话、厦门话和南昌话,在优选论(OptimalityTheory,简称OT)框架内对这些方言塞音韵尾的保留情况加以分析,找出其中制约条件的异同。二、输出项的对应音段音段前文谈到,汉语方言中的塞音韵尾主要有-p、-t、-k和-ʔ四个。在这里,我们将主要运用IDENT-IO[Pl](部位)、MAX-IO、DEP-IO,以及*-p、*-t、*-k、*-ʔ等制约条件。1)MAX-IO(不删音)要求输入形式的每个音段在输出形式中必须有对应音段,即所有输入成分均须体现在输出中,输入在输出中得到“最大限度地”的表征。2)DEP-IO(不增音)要求“输出形式中的每个音段在输入形式中有一个对应音段”,即输出必须完全地“依赖于”输入,其所有成分均需体现在输入中。3)IDENT-IO(Pl)要求输出项和输入项的对应成分(音段)在特征Pl(部位)上相一致。而后面四项制约条件则分别对各塞音韵尾的出现加以限制,其中“*”表示“无或不能出现”,如*-p=无尾音p、*-t=无尾音t、*-k=无尾音k和*-ʔ=无尾音ʔ。汉语同一个字在不同方言中会出现不同读音,这不仅体现在韵尾上,声母和主要元音也常有不同。例如,“十”字在北京话中读ue659ʅ,在苏州话中读zγʔ,在长沙话中读sue66c,而在广州话中读ʃue640p3。鉴于本文主要讨论塞音韵尾的情况,因此有关声母和主要元音问题暂且不论。(一)不同控制条件下的排列序在广州话中,入声韵尾保留有-p、-t、-k的区别,无喉塞韵尾-ʔ,这就是说广州话允许输出部分有-p、-t、-k韵尾,而不允许有-ʔ。根据我们上面所提到的制约条件IDENT-IO[Pl](部位)、MAX-IO、DEP-IO及*-p、*-t、*-k、*-ʔ等,可以做出下述简单的推演:1)*-p、*-t、*-k、*-ʔ>>IDENT-IO[Pl]、MAX-IO、DEP-IO;或2)IDENT-IO[Pl]、MAX-IO、DEP-IO>>*-p、*-t、*-k、*-ʔ等(其余组合从略)。根据OT理论制约条件的层级序列关系,我们可以推而得知,前一序列限制*-p、*-t、*-k、*-ʔ韵尾的出现,而后者允许*-p、*-t、*-k、*-ʔ韵尾出现。由于广州话的输出形式中有*-p、*-t、*-k韵尾,因此我们选择了后者的序列(1)。(1)IDENT-IO[Pl],MAX-IO,DEP-IO>>*-p,*-t,*-k,*-ʔ(2)对广州话“八”[pa-t]的评估:在评估表(tableau)(2)中,输入项“八”的韵尾为-t,根据制约条件的序列(1),候选项a、c、d、e都严重违反了排在序列首位的制约条件IDENT-IO[Pl]被首先淘汰出局。尽管e还违反了其后同一层次的MAX-IO,但这已无关大局(以上评估表中同等重要的制约条件间用虚线分隔,表示“排列无先后次序之分”。符号“*!”表示“致命违反”)。候选项b没有违反排在层级首位的前三个条件,只违反了排在层级后部的*-t(实线分隔表示“层级排列的先后次序”),因为*-t的排列层级较低,所以这种违反相比较而言是“最小违反”,结果候选项b最终胜出。这里我们还需要补充说明的是,鉴于广州话里没有只有-p、-t、-k三韵尾,而没有-ʔ,为了在更多的候选项中限制非法的-ʔ的出现(如paʔ等),我们还应把制约条件*-ʔ移入层级序列之首,排在IDENT-IO[Pl]等条件之前,如*-ʔ>>IDENT-IO[Pl],MAX-IO,DEP-IO>>*-p,*-t,*-k,抑或IDENT-IO[Pl],MAX-IO,DEP-IO>>*-ʔ>>*-p,*-t,*-k等,这要视具体情况来定。忠实性制约条件DEP-IO有限制增音的作用,它可以确保当输入项是非入声字时,把带有塞尾的候选项淘汰,如(3):(3)对广州话“霸”的评估(二)关于层序的制约条件苏州话的情况正好与广州话相反,其入声韵尾出现了中和(neutralization),没有韵尾-p、-t、-k,只保留了一个喉塞韵尾-ʔ。由于广州话的制约条件序列是*-ʔ>>IDENT-IO[Pl],MAX-IO,DEP-IO>>*-p,*-t,*-k,我们便可以设想苏州话的条件*-ʔ一定要放在层级的最后,否则便会出现把合法韵尾-ʔ判为非法(*po-ʔ)。于是,我们把列于广州话制约条件序列层级之首的*-ʔ与*-p,*-t,*-k作位置互换,便得出了苏州话的制约条件(4):(4)*-p,*-t,*-k>>IDENT-IO[Pl],MAX-IO,DEP-IO>>*-ʔ以下(5)是对层级序列(4)的验证:(5)对苏州话“八”[pa-t]的评估以上(5)中,a、b、c三个候选项因违反了排在序列首位的*-p,*-t,*-k三个制约条件首先被淘汰,这一点已没有任何疑问。但是,随后出现的问题是:候选项d、e两者都没有违反序列之首的*-p,*-t,*-k,于是我们把目光转向了第二层制约条件IDENT-IO[Pl]等,看看它们对d和e的评估。由于d和e两者同时违反了IDENT-IO[Pl],且违反的次数相等(各一次),这样我们还得看后续的评估结果。后面的情况是:e因删除韵尾音而违反了MAX-IO一次,但没有违反DEP-IO;d既没有违反MAX-IO,也没有违反DEP-IO。对于这一层级的条件,e一共有两次违反,而d则只有一次。相比之下,d优于e,尽管d违反了排在序列最后的*-ʔ,但由于其排列在层级的最后,所以此一违反已无关紧要。最终候选项d胜出,亦是苏州话的正确语音输出形式。(三)厦门话不同等级的输出厦门话是汉语中塞音韵尾保留最为完整的一种方言,有-p、-t、-k、-ʔ四个塞音韵尾。为了避免在评估过程中把这些韵尾判为非法,厦门话的*-p、*-t、*-k、*-ʔ制约条件在层级序列中居序列较低的位置,否则便会出现非法的输出。于是,我们得出厦门话制约条件序列(6),使用制约条件序列(6)对“八”[pa-t]4进行评估得出(7):(6)IDENT-IO[Pl],MAX-IO,DEP-IO>>*-p,*-t,*-k,*-ʔ(7)对厦门话“八”[pa-t]的评估在评估表(5)中,候选项a、c、d、e都因违反了等级序列居首的IDENT-IO[Pl],MAX-IO,DEP-IO制约条件而被淘汰,只有候选项b没有违反,尽管b违反了*-t条件,但因该条件位居末席而无关紧要,故b最终成为最佳输出项。足见,制约条件排列顺序(6)是厦门话的合格制约条件序列。(四)不同层级的环境对结果的评估北京话与厦门话恰恰相反,它没有保留任何塞音韵尾,即在北京话的输出中不允许出现-p、-t、-k、-ʔ。为了限制-p、-t、-k、-ʔ在韵尾输出的出现,故将限制入声韵尾非法输出的制约条件*-p,*-t,*-k,*-ʔ排在了序列之首(8),对北京话“八”[pa]的评估见(9):(8)*-p,*-t,*-k,*-ʔ>>IDENT-IO[Pl],MAX-IO,DEP-IO(9)对北京话“八”[pa]的评估在评估表(9)中,候选项a、b、c、d都因违反了层级较高的*-p,*-t,*-k,*-ʔ制约条件而被淘汰,没有违反这些条件的只有候选项e,尽管后者先后违反了IDENT-IO[Pl]和MAX-IO各一次,但因为这两个条件位居序列之末,所以e最终胜出。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8)的制约条件排列顺序是北京话的正确制约条件序列。(五)收-p尾噪声加工的缺陷南昌话入声韵尾相对于广州话、苏州话、厦门话和北京话,其情况要复杂一些。在南昌话中有-t、-k韵尾,但没有-p和-ʔ韵尾。如南昌话的“十”,其中古音收-p尾,在南昌话中改收-t尾了。因此,在南昌话中制约条件*-p和*-ʔ的等级一定要高于*-t,*-k,以限制-p和-ʔ在韵尾出现,就此得出(9):(9)*-p,*-ʔ>>IDENT-IO[Pl],MAX-IO,DEP-IO>>*-t,*-k按照层级序列(9),可以输出含-t、-k韵尾的候选项,同时含-p、-ʔ韵尾者被排除在外。但是这里出现一个问题,当输入项含-p时,如“十”字,这一制约条件排列顺序便不能保证输出合格的sə-t,见评估表(10):(10)对南昌话“十”[sə-t]的评估在评估表(9)中,候选项a、d因违反了位居序列之首的*-p和*-ʔ两条件而首先被淘汰出局,余下的b、c、e三项进入下一评估序列。对b、c、e的评估中,我们发现e违反这一层级制约条件两次,b和c都各一次,于是e被淘汰,候选项b、c进入末端层级。经过*-t,*-k两制约条件的评估,b和c都各违反一次:b违反了*-t;c违反了*-k。鉴于*-t,*-k两者处在同一层级,次序不分先后,评估结果b、c两者不分胜负。因此,我们也法判断候选项b和c何者为最佳输出。鉴于在南昌话中,收-p尾的入声变成-t尾而不是-k尾韵,那么是否可以通过把*-k列于*-t条件之前来解决这一问题呢?我们来看一下(11)和(12):(11)*-p,*-ʔ>>IDENT-IO[Pl],MAX-IO,DEP-IO>>*-k>>*-t(12)对南昌话“十”[sə-t]的评估按照这一排序,由于制约条件*-k位居*-t之前,c违反了*-k,而b没有违反(尽管违反了*-t,但因为这一条件排在最末),所以b胜出,输出的结果也为合格的语音形式[sət]。这种“*-k>>*-t”的解决方式,虽然可以解决“十”的问题,但是对于收-k尾的字就无可奈何了,因为按照这一等级顺序,所有包含-k韵尾的候选项将全部被淘汰。而事实上在南昌话里-k韵尾是存在的,例如“叔”[su-k]就收-k尾,所以(11)的层级顺序还是存在问题。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我们采用McCarthy(2003)的比较标记理论(ComparativeMarkedness)的方法进行处理。比较标记理论是优选论的最新进展之一,其基本思路是:1)候选集合中有一个完全忠实性候选项(fullyfaithfulcandidate)(FFC),它与输入项完全一致,并与其他候选项一同参与评估;2)传统优选论中的一个标记性制约条件M可以拆分成两个新的制约条件OM和NM,OM中的下标“O”代表“old(老的)”,NM中的“N”代表“new(新的)”。如果一个候选项违反标记性制约条件M,而且同时FFC也违反这一制约条件,则这种违反“早已有之”,即对OM的违反;相反,如果一个候选项违反标记性制约条件M,但FFC不违反这一制约条件,则这种违反就是“新的”,即对NM的违反。通过NM和OM的不同层级排列,语言中一些比较棘手的语音变化现象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下面用这种方法分析南昌话的塞音韵尾。在南昌话中,当输入项收-p尾的时候(如“十”字),含-k尾的候选项要被淘汰,而当输入项是收-k尾的“叔”字的时候,含-k尾的候选项就可以优选。这就是说,新出现的-k会被淘汰,但原本就有的-k则得以保留。这一现象说明N*-k的排列层级较高,而O*-k的排列层级则较低,即(13):(13)*-p,*-ʔ>>IDENT-IO[Pl],MAX-IO,DEP-IO>>N*k>>*-t>>O*k下面我们便运用这一制约条件序列分别对南昌话的“十”、“八”和“叔”三个字的输入形式做以下评估:(14)对南昌话“十”[sə-t]的评估(15)对南昌话“八”[pa-t]的评估(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