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定向代文学与现代都市青年的自我存

论定向代文学与现代都市青年的自我存

淳左是日本现代作家。自1979年出版以来，他的作品《听风歌》不仅受到日本读者的欢迎，也受到外国读者的喜爱。他的小说先后被翻译成中、美、德、韩等国文字,在世界范围内广泛流行(林少华,2002a:15)。其中他的代表作《挪威的森林》(1987)据说已行销700多万册。村上春树(以下称村上)的作品大部分已被林少华先生译成中文,但国内对其小说的评论和分析却较为鲜见。其中多数评论文章认为,村上的作品受到了美国文学或后现代主义的影响,是美国式的日本小说,很少有人把村上的小说与日本近当代文学加以比较。本文拟从日本文学的视角对村上文学加以分析。一“内心世界”与“内化代”文学村上的小说,特别是长篇小说大多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主人公“我”除了在《听风歌》和《挪威的森林》中是一个大学生外,其他的大都是30多岁的职业青年。主人公“我”的职业尽管各不相同,但都有类似的特点,如在酒吧里唱歌、跳舞,他们无亲属、无朋友,他们心地善良,怀有正义感,不注重名利,而且大都是经历了日本60年代学生运动洗礼的青年一代。学生运动失败后,他们意识到各种理想主义的构想奈何不了国家的强权。他们甚至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他们的梦想彻底破灭了。他们孤独、迷惘、失落。特别是70年代后,随着物质文明的飞速发展,个人的作用不断被淡化,他们的价值观从抽象的什么主义与思想,逐渐倾向于物质的创造与享受。村上大学二年级时曾参加了当时气势磅礴的学生潮运动,但运动过后,他对个人与社会的矛盾有了深刻的认识。他的作品经常表现繁华都市人们的失落感受。如其代表作《挪威的森林》描述了大学生渡边和两个女孩直子与绿子的恋爱故事。直子自我封闭,逃避现实,住进了深山里的精神疗养院,可以说直子代表了一个非现实的孤独的世界。绿子属于现实,她大胆而充满青春活力,但有时也“孤单得要命”。主人公渡边更是每天在孤独茫然中打发日子,他回避社会,不关心社会问题,内心世界里只有直子和绿子。小说结尾处,渡边茫然四顾,最后也没弄清自己在哪儿,这非常形象地表现了主人公的失落感。这种文学倾向与60年代末、70年代初日本的“内向代”文学颇为相似。20世纪60年代,日本各界反对《日美安全条约》的斗争以及以大学生为主的左翼学生运动蓬勃开展,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日本左翼学生运动因此由高潮跌入低谷,一些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学生运动受挫后陷入了苦闷和迷茫。“内向代”文学就是在这一时期产生的。“内向代”这一名称,最初是由日本著名文学评论家小田切秀雄提出来的。他指出,这些作家“沉醉于自己的内心世界,有逃避现实社会的倾向”。(松原新一等,1979:420)小田切秀雄还指出了“内向代”作家的两大特征:“第一是不积极关心社会问题;第二是随着社会的安定、经济的繁荣,一味地追求内心世界和日常生活中不现实的东西。他们可能陷入了虚无主义之中。”(松原新一等,1979:422)对此,内向派评论家秋山骏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内向代”文学有四个特点:第一,用最直接、最简单、最单纯的语言来表达普通人的生活感受和感觉,并以此来代替那种学究味十足的知识分子式的语言;第二,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把非现实领域的东西引入到日常生活中,使小说出现了许多不易理解的地方;第三,他们的作品所描写的都是城市居民的生活,脱离了“血缘”或“故乡”式的传统文学模式;第四,他们的作品突出表现了无意义的人,在无意义的场所,过着无意义的生活。(松原新一等,1979:422-423)另外,森健二在1978年末的《群像》杂志中指出,意识形态的文学作品正在消失,脱离社会意识的、具有内向文学倾向的一代在当今文坛形成了主流(森健二,1978:63-78)。二非现实世界的异质性小田切秀雄和秋山骏所指的“内向代”特征,虽然与村上文学有许多相似之处,但至今很少有人把村上文学和“内向代”文学联系起来。甚至有的人把村上文学的某些“内向代”倾向说成是他本人特立独行的思想。为了证明二者主要思想的同一性,下面简要比较一下他们的主要代表作品。“内向代”主要代表作家有古井由吉和后藤明生等。《杳子》是古井由吉的代表作,也是“内向代”文学较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书中男主人公S遇见了女主人公杳子,杳子患精神分裂症,男主人公S通过杳子的病态心理去追求一个幻想的内心世界。S与杳子的异性关系不是建立在现实社会中人与人关系的基础上,而是一种日常生活之外的、一种想象的、幻想的异性心灵的结合。从这儿可以折射出“内向代”文学有意回避现实生活、厌恶现实社会,以及由此产生的失落感。村上作品中的主人公皆为自我封闭、孤独,几乎不与人交往,但又大胆追求爱情的青年。他的每一篇作品都是一段爱情故事,然而主人公的爱情并不专一。如《挪威的森林》中的渡边在精神上迷恋着非现实世界的直子,但在肉体上又依附着绿子。作者实际上是想通过与女性交往来填补主人公内心的空虚,通过性行为帮助主人公摆脱失落感,并证明主人公的自我存在和自我价值。这与《杳子》中男主人公S的想法没有大的差异。直子住进的疗养院实际上是一个非现实的世界,在疗养院,人们和睦相处,相安无事,而生活在其中的都是“患者”。村上笔下的直子和古井由吉笔下的杳子是很相似的。村上的作品常常出现“幻”与“真”两个世界。如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1985)中,主人公“我”最后面临24小时离开人世的命运,转往另一“世界尽头”。世界的尽头“山林萧索”,人们和睦相处,但却无心、无身影、无记忆,只有成群的独角兽和头盖骨。在这里,作者实与虚、幻与真的两条线揭示了在当今物质文明的社会体制中,人是多么渺小、无为、无助,只能静待命运的摆布。同时,那些荒诞的描写,如无心、无身影等,则暗示着现代人,也暗示着现实世界是那么不可琢磨,无法理解。村上曾说过:“我觉得有必要以未经世俗浸染的非现实世界或虚构的世界来弄清我们周围的现实性。”(林少华译,2002b:2)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主人公“我”对着独角兽和头盖骨“读梦”不已,却不知有何意义。小说中那个女孩对“我”说:“意义这个东西对你来说没有多大关系。”在《舞!舞!舞!》(1988)中,羊男和“我”的一段谈话也道出了作者的寓意:“跳舞,不停地跳舞!不要考虑为什么跳,不要考虑意义不意义,意义那玩艺儿本来就是没有的。”(林少华译,2002a:108)这和秋山骏所指的“内向代”的特征“他们的作品强调无意义的人,在无意义的场所过着无意义的生活”是很相通的。而且村上用“虚构的世界来弄清我们周围的现实性”的想法也和“内向代”文学“用超现实主义的手法,把非现实领域的东西引入到日常生活中”的特点有一致性。“内向代”另一位作家后藤明生1973年曾发表过一部长篇小说《夹击》。小说开头,主人公“我”突然出现在御茶之水的桥上。主人公“我”丢失了以前进京赶考时穿的陆军军大衣,他找了整整一天也没能找到。他站在桥上苦苦思索:这桥叫什么名字,我不了解周围的人,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引起过路人的注意,想知道“我”是何许人,那也不过是因为“我”丢失了一件大衣而已。“我”只不过是无数次出现的事物中的一个微小的粒子而已。《夹击》这部作品中的主人公一整天四处寻找自己20年前穿过的旧大衣,而这件旧大衣也有一定的寓意。主人公没有自己的主张,他是谁,是怎样的一个人,大家都不知道。主人公通过切切实实地“站在桥上”来表达存在的感觉,试图在自己与他人之间寻求自我存在的感觉,追求自我存在的价值。以虚幻的观念代替社会生活,主人公回避生活,逃避现实,厌恶周围的一切,“在无意义的场所过着无意义的生活”。这和一些评论家指出的村上的文学思想如出一辙。村上文学和“内向代”文学主观性都很强,把现实抽象化,强调自我感受,突出人的精神和意识的作用。三“东北部”文学与“东北部”文学20世纪60年代,日本经济高速发展,很快步入了世界先进国家的行列。但是经济的繁荣、商品的丰富、激烈的竞争却造成了人们在精神上的极大空虚。他们开始对未来感到不安,对过去开始怀疑,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了追求,失去了生活的目标。据日本朝日新闻社1973年11月27至28日两天进行的日本全国民意调查:在问及“你对今后的社会发展感到不安吗?”时,回答“感到不安”的占70%,在问及“你认为用什么词能恰当地描述当今社会?”时,回答“混乱”的占40%,回答“不公平”的占30%。在这经济腾飞、精神虚空的畸形社会到来之时,文学更是处于一种窘境。人们不知为何而生存,他们失去了生活的目标,这无疑给现实主义作品的创作带来了极大的冲击。特别是60年代末的“全日共斗”学生运动失败后,在日本青年人中有一种失望、沮丧的情绪。而此前,如战争期间人们受民族主义的煽动,战败后有重建家园的热情,但是在商品极大丰富、已跻身于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的今天,日本的有识之士却突然发现没有了昔日的追求,感到丧失自我,体会着深深的孤独。“内向代”文学就是日本这一特定时期的社会产物,村上文学也是这种社会条件下的产物。村上笔下的主人公往往无生活目标,淡化名利,在社会的压力下表现出一种绅士的态度和超然的悠闲,在酒吧或咖啡厅悠然自得地交谈或独自遐想。这种逃避现实和脱离社会意识的倾向、学生运动失败后的沮丧、丧失自我的无奈等和“内向代”文学有一致性。此外,“‘内向代’文学不喜欢现今的知识分子语言,他们的作品中很少有知识分子式的主人公,他们想用自己的语言来表现普通人的生活感受,以代替此前的知识分子式的社会用语”。(松原新一等,1979:422)“内向代”的这一特点,我们也可以在村上作品中窥见一斑。村上曾说过:“我努力靠自我来创造一种用来写我的小说的新日本语言。”(赵武平译,2002)但是,村上文学并不完全等同于“内向代”文学。最大的不同就是村上文学中有后现代主义的一些倾向。如村上作品中常常出现啤酒、威士忌、咖啡、外国音乐等词汇,这些成了他笔下主人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消费品。他们经常出入咖啡厅、舞厅等,以消费者的姿态悠闲地享受着当代社会所提供的这些东西,既有精神上的,也有物质和肉体上的。王宁先生曾指出:“后现代主义与消费文化已变得越来越密切了。”(2001:7)另外,村上的作品语言优美流畅,人物间的对话新颖脱俗,富于知性和理智,谈吐幽默,同时还大量运用了新颖的比喻。这些比喻经常紧扣着主人公对现实的深深失落和对传统观念的嘲讽。如:日丸旗俨然元老院议员的下摆,垂头丧气地在旗杆上一动不动。在我眼里,春天里的樱花宛如从开裂的皮肤中鼓胀出来的烂肉。(林少华译,2001:15、293)王宁先生又指出:“后现代主义竭力对世界和人生进行反讽和戏拟,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得冷漠和无动于衷。”(陈晓明,2004:6)无论“内向代”文学还是村上文学,皆为资本主义高度发展后的产物。在现代高科技和大机器生产环境中,有些都市里的日本人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追求的目标,他们感到孤独和失落。因而,他们只能像小田切秀雄指出的那样,一味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