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词的艺术成就

姜夔词的艺术成就

南宋末年，姜魁、吴文英、史大祖、高冠国、张炎、王一松、周恩来等人也创立了另一种学派。他们既不同于香而弱的婉约派，也不同于苏辛以来的豪放派，在风格上有更明确的追求，更注重发挥传统的“雅”与“骚”。在骚雅词派诸多作家中，尤以姜夔的成就最高。“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后谁当第一功？新拜南湖为上将，更差白石作先锋。”这是南宋大诗人杨万里酬赠镃、姜夔诗篇中的前两联。诗中把张南湖（张镃）、姜白石（姜夔）与当时诗坛四大家相提并论，揄扬白石将成为文林中的先锋人物。这充分体现了一代名家对后起之秀出色才华的赞赏，对其文翰业绩的期许。果然，姜夔的成就在词坛文苑中成为公认的一代翘楚，扮演了开宗立派的重要角色。姜夔（约1155年-1221年），字尧章，号白石道人，江西鄱阳人。其父名噩，宋绍兴三十年（1160）进士，曾在湖北汉阳（今武汉）做官。姜夔随父宦居沔鄂，父亲病逝后依姐姐居住，少年时代大致在汉阳度过。成年后，为了寻求出路，曾出游扬州，旅食江淮一带。姜夔三十余岁时，在湖南结识了诗人萧德藻，萧氏很赏识姜夔的才华，并把侄女嫁给他。随后姜夔乃依靠萧家寓居湖州（今浙江吴兴）约十年之久。这期间他曾卜居弁山白石洞下，人称白石道人。经由萧德藻介绍，姜夔袖诗谒见了当时著名诗人杨万里。杨万里称誉他“于文无所不工”，又写诗介绍他赴苏州谒见曾任副宰相的诗坛名家范成大。自此，姜夔与名重一时的文苑名流结下翰墨交谊，并不断往来于湖州、杭州、苏州、金陵、合肥等地，且曾在合肥结识了经久眷念的勾栏情侣。姜夔近四十岁时，纳交于世家贵胄张鉴。张鉴是南宋大将张俊的诸孙，在杭州、无锡等地都有田宅，曾想出资为姜夔买官爵，被姜夔婉言谢绝。姜夔称他与张鉴交谊最深，“十年相处，情甚骨肉”。大致他长期寓居西湖，浪游浙东、无锡诸地，主要靠张鉴资助。宁宗嘉泰年间，抗金英雄、著名词人辛弃疾被南宋政府起用，筹措北伐事宜，姜夔曾写词同辛弃疾酬赠答，辛弃疾也很赞赏姜夔的词才。姜夔多才多艺，诗词而外，还擅长书法，精通音律。他怀有求为世用、施展才学的抱负，曾于宋庆元三年（1197年）四十三岁时，向朝廷上《大乐议》、《琴瑟考古图》，建议整理国乐，希能获得识拔，但未引起重视。两年后，再上《圣宋铙歌鼓吹十二章》，获诏破格参加进士考试。及至张鉴病故，他更贫无所依，辗转漂流，最后卒于杭州。姜夔的著述，可考者有十余种。今存者主要有《诗说》、《白石道人诗集》、《白石道人歌曲》等。其集中存诗一百八十余首，词八十多篇。姜夔的创作，以词的成就最高，影响最大。姜夔生活和创作的时代，主要是在孝宗、光宗、宁宗三朝。这正是南北议和、宋金妥协对峙的阶段。当时虽然中原分裂，北国沉沦，江淮河洛，满目疮痍。但南宋小朝廷却沉湎于歌舞，醉心于苟安享乐。在这种政治氛围中，一些有抱负有才识的人士，大都有心匡世、无地用武。此时的词人约而言之，不外有两类：一是跻身仕宦欲有作为，而卷入复杂的政治风浪，历经波折浮沉；一是求仕无门、际遇潦倒，而尝尽江湖流落的酸楚。姜夔属于后一类的清客寒士文人。他自幼寄食他人门下，青年时代即步入了游食生涯，虽结识了不少名公巨卿，却困踬场屋，始终未能摆脱贫窘命运，一生寄人篱下，过着靠好友周济度日的生活。姜夔纵然清贫苦涩，但从不附势媚俗、屈服权贵，而一贯保持高雅志趣、清纯品操，淡泊庸俗势利，重视亲情友谊。陈藏一云：“白石道人气貌若不胜衣，而笔力足以扛百斛之鼎;家无立锥,而一饭未尝无食客。图书翰墨之藏汗牛充栋。襟期洒落，如晋宋间人。”这可说是对姜夔文化性格的精要概括。姜夔的清苦阅历和高洁品格，深刻地印烙于他的词作之中，他的人品和词品是契合统一的。白石词惯于吟唱身世漂泊、羁旅情思。如《玲珑四犯》，在”越中岁暮”时，反复感叹：“万里乾坤，百年身世，唯有此情苦。”“文章信美知何用，漫赢得天涯羁旅。”《探春慢》话别旧友，直白地吟唱：“谁念漂零久，漫赢得幽怀难写。”《徵招》词亦云：“客途今倦矣，漫赢得一襟诗思。”《翠楼吟》则在倦于羁游、苦于离思、枨触愁怀之余，无可奈何地自我开解：“开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这些作品，无论纪游、言别或览景，无不充盈着身世感喟，浸染着江湖文士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的凄苦况味，反映了姜夔坎坷艰辛的人生历程。白石虽无济世匡时的壮歌豪唱，但也不乏关注国事民心的忧患意识。如《扬州慢》借描述江淮地区兵后的荒凉，寄托黍离之思；《凄凉犯》以当前淮水前线边城离索与往日西湖笙歌画船的升平景象对照，宣发伤乱情怀，都是注目现实的名作。再如《永遇乐》，以裴度、孔明、桓温期许对方，展示”神京耆老，南望长淮金鼓“的中原民心，体现出作者呼唤统一、激励北伐的沸腾热血。《汉宫春》，以纵观历史的视角，借评论一代霸业的兴亡，透露出对南宋国威沉沦的无限忧伤。王昶云：“姜、张诸人以高贤志士，放迹江湖，其旨远，其词文，托物比兴，因时伤事，即酒席游戏，无不有黍离周道之感。”足见姜夔虽无参辅时政之缘，却难减系念国事之情。姜夔辗转异乡、客况凄苦的际遇，枨触加深了他对家园、旧游的眷念，使其词中友情、亲情、乡情、恋情的蕴涵愈加浓挚。如《浣溪沙》写在吴兴收灯之夜与友人俞灏“市桥携手步迟迟”的观灯雅兴。《阮郎归》为张鉴贺寿，表达“年年强健得追随”以期共游名山的愿望。《蓦山溪》写月下对旧友钱良臣的深切缅怀。《清波引》写孑身独游，怀念“胜友二三”，发出“好风景长是暗度”、“抱幽恨难语”的感叹。这都表明姜词的深于友情。集中有若干节日观感词，如《鹧鸪天·丁巳元日》描写娇儿学字，《鹧鸪天·正月十一日观灯》勾画小女乘肩，《浣溪沙·丙辰岁不尽五日吴松作》抒写年终思家，《踏莎行·丁未元日……感梦而作》忆念妻室、梦索神驰。这些小词贴近日常生活，充盈节日气氛，语句虽很简净，却无不满牍亲情，爱溢纸背。姜夔的恋情词，不同于秦楼楚馆的娱人丽唱，绝少依红偎翠的轻浮细节，而以执着庄重见胜。其忆合肥情人的《解连环》《琵琶仙》《江梅引》《长亭怨慢》诸调，写来灵心秀句、情真意密，眷恋深情，绵绵不尽。《秋宵吟》摅发“泪洒单衣”的两地相思，《摸鱼儿》描绘牛郎织女的“银波相望”，更是人间爱河风波的艺术映现。词难于咏物，姜夔咏物词历来受人称赏。像《齐天乐》咏促织，倾泄人间多种憾恨，《暗香》《疏影》咏梅花，寄意沉厚幽邃，《念奴妖》《惜红衣》咏荷花，突现风致神韵，都做到遗貌取神，空灵蕴藉，咏物而不留滞于物，借题宣发耐人品味的深广意蕴。姜夔词在艺术上独辟蹊径、另树一帜，具有鲜明的个性风神。白石下字清疏淡雅、精妙传神，洗去绮艳色素，而赋以微妙思致。正如汪森所云：“鄱阳姜夔出，句琢字炼，归于醇雅。”他善于逋峭笔锋，刻绘幽冷的意境，如“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点绛唇》），“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惜红衣》），“空城晓角，吹入垂杨陌”（《淡黄柳》）。境界间拂动着一种清旷离索况味。如果认为姜词造境一味阴沉幽寂，则不够全面。姜夔也时而捕捉日常生活细节或场景，体现人们对温馨景象的向往和爱悦。如“鹊南飞、有人应喜。画阑桂子，留香小待，提携影底”（《水龙吟》）；“画船障袖。青楼倚扇，相映人争秀”（《角招》）。前者憧憬亲人团聚之乐，后者描述孤山观景之快，笔锋何等婉妙动人。姜词严于律度，善自制曲，能超越旧谱束缚加以创变。个人创调韵格浏亮，音节谐婉，以声韵精美见称。白石以高妙词艺形成独特词风，具有一种清雅疏淡、幽远超妙之致，给人以冷香逸气、挹之无尽的美感。“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念奴娇》），“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暗香》）。姜词中这些名句，正可作为其词风的传神写照。前人对此多有评议。张炎赞其“清空”“骚雅”，谓白石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刘熙载称“姜白石词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陈廷焯云：“姜尧章词清虚骚雅，每于伊郁中饶蕴藉，清真之劲敌，南宋一大家也。”这些说法绰有深入开掘的余地，应当说大体上是指出了姜词的主流风采的。姜夔词在文学史上有杰出的地位，目前学界论词史体派，界定标准不一，疏理范围有异，然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