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霍克尼的波普画家形象

论霍克尼的波普画家形象

这位50多岁的艺术家通常被称为“波普艺术家”。在许多霍克尼作品中，波普元素被放置在图纸和插图中。然而，这种“波普性”只是霍克尼广泛艺术世界的一个局部语言元素和方法。他注重的是如何以多样新鲜的、自由的、生动的方式去观察、理解我们的世界和生活并以个人独特而鲜活的视觉语言方式将以有效动人地转述。这些永不固定永不程式化的语言和样式都是在以一双孩童般纯真的眼睛探究和度量世界的过程中自然本真地呈现和流露的痕迹。我们从霍克尼自己定义绘画的言谈中就可以了解他认为的真正的绘画应该是什么:“绘画中,,画家的手在某段时间内自始至终的工作过程反映出眼睛在这段时间内的工作过程。”(1)“一种最有用的教育是这样的,它发掘了“看”的愉悦性,然后使一个人注意到世界是美丽的。”(2)也就是说,他认为绘画的要义在于一种观看世界的方式和立场,是眼睛在看的过程中让色彩、形体、笔触等语言符号得以自然的显现和生成,达到一种视觉结果的愉悦和动人。霍克尼的纯真是一种忠实于自我,以个体性的心灵和眼睛对世界的真诚感悟,而不以某种固定的风格去简单获得稳定安全的泛泛的艺术表达,在他的眼里真实是鲜活和变化的,这是一种孩童般对世界心无芥蒂的拥抱和接纳,从而也真正达到了一种海德格尔现象学式的纯粹观看。所以他也总是像孩子那样喜欢不断尝试和变换各种方式和媒材去接近这种鲜活的真实,“他(霍克尼)无休止地思索着各种问题:例如表现、知觉、现实、世界观、对于原有规则的超越等等”(3),以求更本真更纯粹地去表达他自己眼睛所真切感受到的东西,他以他的纯真之眼超越了艺术建树过程中固有的对于语言面貌和风格的外在追求,取得了一种本质性的永在的自由和新鲜。他是一位典型的嫁接和融合古典与流行、经典与时尚,风格自由、开放、多变,内涵丰富多义的后现代艺术家,他的艺术永远处于一种充满着孩童般纯真、好奇和鲜活的实验之中,至始至终充满着永不枯竭的创造力,而所有的这一切,都源于大卫·霍克尼那一双不老的纯真之眼。这种出于童真本能对于既定语言和方式的不满足和叛逆性在霍克尼学艺初始就表现出来。1953年16岁的他进入布莱福德艺术学校学习,在绘画学习之初就特别在意于为某一个对象或某一次的观看寻找对应的色彩和笔法,从不满足于老师教给的那种约定俗成的固有套路,这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天性和本能。直到2011年的今天,73岁高龄的他生活在故乡的布赖德灵顿小镇,仍然用那双敏锐的纯真之眼在乡间的田野、树林、村庄中不知疲倦地扑捉着每一季每一时的鲜活色彩和意象,同样,他每一次也都力求用鲜活而从不重复的语言和媒介来作最好最富感染力的表述。霍克尼的这种好奇与新鲜的艺术取向,除了天性使然,对他影响最大的是毕加索,毕加索一生的艺术风格多变,涉猎多种流派和手法,并且在油画、雕塑、陶艺、版画、壁画等等各种媒材中信手转换,同样,在表达的内容和题材上也是包罗万象。毕加索这种率真自由的艺术精神一直来是霍克尼所欣赏和膜拜的,他认真研究学习毕加索的艺术,但并没有简单重复他的语言风格,而是很好地继承了毕加索艺术的实验性和创造性,把那种自由鲜活、丰富多变的艺术精神实现得更加系统深入和更为精彩纷呈,而且他的作品在丰富之余比毕加索的作品更具系统性和连贯性,从而也更具备一种学术性。霍克尼已经超越绘画传统对于题材简单的静物、风景和人物的划分,只要是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历,都成为他描绘的内容。微观到淋浴的水花、跳水的波光、细细的雨丝等,宏大如全景的庄园、辽阔的乡村、人物繁多的展馆等,宏观的涉及社会问题和两性问题等观念题材的表达。这种表达内容的通达来自于霍克尼那双对一切敏感并善于发掘的眼睛,这既实现了艺术与个人日常生活和精神思维的真正对接,同时也是一种超凡的艺术天赋和能力的表现。其次,霍克尼艺术的纯真性还体现在对绘画媒材使用上,他总是像孩子那样对材料和工具有着天生的好奇和不拘一格,对新鲜事物有着来自本能的敏感和喜好,他一生不断尝试和实验各种媒介:油彩、丙烯、水彩、水墨、线描、版画、照相拼贴……他可以同时或者穿插着用多种媒材进行艺术创作,每一种媒材他都能用的得心应手,把媒材各自的特性和优势都能发挥到极致。霍克尼在学习的过程中不仅仅只用固定的材料对不同绘画形式的尝试,他还同步地对新的陌生的材料不断地进行试验。丙烯那时作为一种崭新的绘画颜料还刚刚出现,霍克尼通过尝试后发现,丙烯不但可以调出油彩那样的丰富的色彩谱系,而且还有着油彩所没有的广告图案般的浓郁和明快,而且皆具透明性和可塑造性,又能及时干透,特别适合表现色彩斑斓的现代生活题材。根据这种材料的特质结合了现代广告和插画等平面性流行艺术的造型元素,创造出了自成一格的“霍克尼风格”,成为了当代使用丙烯在具象平面绘画上的标杆。特别是他用“波普”元素创造的一系列关于泳池和水波的精彩作品,已经成为了绘画史上画水作品的图像经典和艺术创新性的教科书。霍克尼在艺术新媒材使用上具有先驱性和经典性的是他的照片拼贴作品,这首先也是缘始于他对于新技术新材料的好奇。宝丽来即时成像的快照相机在那时是一个新产品,它也马上成为了霍克尼把玩的心爱之物,他整天面对这些随手拍摄的众多照片,一种全新的艺术创作方式又被诱发出来,首先用相机像眼睛的连续观看那样对一个景物进行连续的甚至是重复性的拍摄,然后他剪裁这些不同的和重复的照片,进行充满想象力和创造性的拼贴和重组,通过照片拼贴,他让相机也获得一种捕获时间和创造新空间的能力,他的照片拼贴作品在当代综合媒材艺术史上也占有着重要的地位。随后出现了彩色复印机,霍克尼发现复印的图片中有一种特别纯净而透彻的黑色,这种黑色正是他在绘画中梦寐以求的而又没法通过普通的油彩和丙烯这些传统颜料来获得的。他在这些有着宝贵黑色的彩色复印图片上进行再创作,包括单纯的绘画添加和像先前利用照片那样的图片拼贴。而在今日的数码技术领域风靡一时的苹果iphone和ipad,也毫无例外地成为了霍克尼绘画实验的新工具,他专研并自如地运用其中的绘图软件,用这种全新的数码像素制图方法绘制了大量的生动的作品,色彩鲜活格调明快,并于2011年在巴黎成功举办了题为“鲜花”的数码绘画作品个展。霍克尼不但玩这种与艺术直接相关的新技术,他像个兴趣广泛永不满足的孩子那样还对众多泛艺术的新技术充满也着好奇和关注,把触角延展到了对技术理论和技术发展史的领域。例如他曾经十分投入研究过现当代物理学关于空间和时间的新理论,把物理学的发展与艺术透视学和空间观念的变革进行创作性的比较研究,发现了这些本不相关的学科之间隐藏着的关联性和互通性。他还出版过研究古代光学技术在绘画上的运用的专著:《隐藏的知识:再发现老大师们失传的技艺》,对古代针孔成像技术作了系统而完整的研究,把物理光学理论的研究和绘画技术史的研究有机融为一体,成为这种边缘性学科研究崭新的独树一帜的理论成果。他的这种广泛的兴趣和研究基于他这样的信念:“怎样打破且必须打破界限——因为每一道界限都是一种分离间断”。(4)他有着孩子般本能地对于既定范畴和界限的破坏性,通过这种跨越界限的研究为艺术找到一种新的可发展能的理论依据和实践范本。而单就平面绘画这一领域的方式和风格而言,他即兴用身边的工具和材料,可以跨越式或者同时性地用涂鸦、卡通、写实、装饰、表现、抽象等各种各样的语言方式随心所欲地进行描绘。他有着古典大师般扎实的造型功夫,其中以他的线描和素描作品最具古典性。他一生都坚持以线描或素描的方式对日常生活作速写性的记录,这些作品有着古典绘画生动流畅、典雅丰富和严谨细密的精髓,当然他在寻获到古典传统要义的同时已经融合进了他本质性的自由和创新的元素,属于一种充满当代气息的全新的写实方式。这种古典传统性也体现在他以油彩和丙烯作为媒材的大型写实作品里,在这些作品里古典造型的细密和秩序与当代浓郁明快的色彩实现了有机的结合,而且这种融合不只是两极的而是多极的,除了经典性的写实,他自如地采用表现、涂鸦、抽象以及pop式的插图元素等手法表现他的日常所见和视觉思考。他关注的重点是自身某一时某一刻独特而深刻的视觉遭遇和体验,他要像孩子那样用一种最直接最自然的方式把这种感受加以呈现,而不拘泥于具体的手法,所以他的这种面貌丰富的绘画总是带着一种游戏性轻松愉快地进行着,从不追求和满足于一种学究式的个人商标化的符号语言。他说:“游戏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重要性,它同样严肃、深刻。把我的工作说成是一种游戏我并不觉得是一种批评,恰恰相反,我倒觉得是一种奉承和褒奖。”(5)这种严肃性体现在他的绘画作品虽然面目繁多,但总是让一种个人基因性的视觉元素恒定地贯穿于所有的作品,那就是那种绚丽、明快、单纯的色彩和格调,它们是霍克尼艺术的灵魂所在;他的深刻性体现在这种轻松游戏的艺术态度实际上是对一种艺术自由精神的完美贯彻。霍克尼把自己艺术中对于时间和空间的取向和理念实现在充满互动和变幻的舞台空间上,他参与过两个舞台剧的美术设计,其中为著名的斯特拉文斯基的《放浪人生》设计的充满他自己艺术烙印的舞台美术以独特的视觉效果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在艺术追求上,风格和固步自封的程式重复,它们之间只是一种度的区别,只有一墙之隔,你一不小心就会从一端滑入另一端,这是每一个画家每时每刻都必须面对的一个最基本的艺术问题。宏观上关及一个画家个性化语言体系的建构,微观上涉及每一幅画每一个局部的进程和表现。法国著名艺术理论学者吉尔·德勒兹认为一个真正优秀的艺术家每一次开始新的创作时都必须超越自己的惯性和惰性:“画家有许多东西在头脑中,或围绕着他,或在画室中……这一切都在画布上,作为现时的或潜在的图像。画家要做的,不是要填满一个白色的空间,而是要清理它、扫除它。”(6)而大卫霍克尼做到了每一次都把潜在于画布之上的图像清理得十分干净和透彻,他拒绝重复,寻找新鲜的灵感和新生的图像。霍克尼永远在学习,使自己适应新的技巧,并兴奋地着手探索他先前未尝使用过的绘画媒介,他一直把自己看做是一个学生(7)。陈丹青是这样评价霍克尼的:“大卫·霍克尼所有的画面都有种新鲜瓜菜似地的生青色调子,这生青色既有一种纯然的生物性,又似乎具有最佳的商业性。霍克尼是第一个公然宣称艺术的商品性格,但他的作品真正是观念的,如今看来近乎学术性”(8)。这就是一种孩童般从不掩饰的天真、纯洁的真实,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