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建筑出土北朝团花剪纸

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建筑出土北朝团花剪纸

1959年10月至11月，在新疆吐鲁番县火灾山阿斯塔纳村北部挖掘了6座古墓和3座朝鲜北部的团花剪刀。这是中国发现的第一部剪切面纸。(1)TAM303出土剪纸一件(图1),系土黄色纸折叠4次剪成团花图案。图案外圈是锯齿纹(火纹),内圈环状排列着八个对称的镂空菱形,中心为莲蓬形,莲蓬核心的圆孔及其周围等距离环形排列的八个小圆孔象征莲子。墓志云:“和平元年辛未,一□(月)三日,虎□(牙)将军、令兵将明威将军、民部参军赵令达墓”。这里的“和平元年”为麹氏高昌王国和平元年,相当于西魏大统十七年,即公元551年。(2)TAM306出土剪纸两件,均残,一件蓝纸剪成,图案同上;另一件(图2)是土黄纸折叠6次剪成六边形,直径10厘米,每边上各立尾梢相连、四肢直立的对鹿,其中一鹿头上还残存一叉角。六边形之内由菱形纹、三角形纹构成大小莲花瓣,中心圆圈内由圆点纹、菱形纹构成莲蓬。外围是一圈锯齿纹(火纹)。该墓散布着一些被剪成菱形或束腰的小纸片,其中有文字的十四片,四片可拼合,存字三行,似为契约之类,年款为“章和十一年辛酉岁正月”。“章和十一年”为麴氏高昌王国坚王章和十一年,相当于西魏大统七年,公元541年。1966~1969年,在新疆吐鲁番县火焰山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墓区发掘古墓105座,其中67TAM88出土团花剪纸2件,直径均为25厘米,系用土黄色纸折叠8次剪成。其中一件(图3)以八角纹为圆心,圆心之外,依次是一圈小菱形、一圈大菱形、一圈蝴蝶,最外侧是一圈宝塔纹;另一件(图4)也是八角纹样为圆心,圆心向外,依次是两圈菱形纹(里小外大)、两圈颠倒三角形、一圈轮环纹、一圈颠倒三角形纹,最外侧也是宝塔纹。该墓还出土高昌延昌七年张神穆墓表,延昌七年牛辰英随葬衣服疏。可见,该墓葬的年代为高昌延昌七年,即公元567年,北周武帝宇文邕天和二年。对于这两幅剪纸的纹样,学者持不同的意见,如贾应逸认为二图均为菊花纹;江玉祥认为图3是菊花纹,图4是车轮纹或火轮纹;陈竟认为图3是莲蝶纹,图4是莲轮纹;王贵生认为图3是金银花纹,图4为菊花纹。笔者综合以上几位学者对剪纸纹样的解释,结合陇中丧葬民俗以及关陇地区传统文化特征,认为图3为菊花蝴蝶纹,图4为莲花车轮纹。1960年,阿斯塔纳墓葬中出土一件土黄色北朝-隋代“莲猴团花剪纸”(图5),系折叠8次剪成,“直径26厘米,图案由两道同心圆圈构成。里层圆圈内由中心圆点纹、菱形纹组成莲蓬,周围是由层次重叠的三角形纹,束腰纹(即剪刀纹)组成大小莲花瓣,里外圈之间站立一圈猴子。相邻的一对猴子相背而立,两尾两连,又回过头来相对而视。上肢一相连,一高举,每对猴之间为下挂枫树枝叶(靳之林称之为“云勾男阳纹”),外绕以锯齿纹(火纹)圆圈”。出土时残存中间圆圈内莲花的大部分和连接里外圈的两对猴子及云勾男阳纹。麹氏高昌王国为什么从汉制,且文化习俗和陇中地区类似呢?这一独特文化的成型原由,我们可以从历史的演变中得以追溯。魏、晋以后,特别是晋惠帝“八王之乱”后,中原战争频发,秦凉诸州较中原安定,故中原文化世家及庶民多奔赴秦、凉诸地避难,促进了汉文化与陇中戎羌文化的交汇、融合,形成了以汉文化为主、拌合着戎羌外族文化特色的陇中文化形态与文化结构。高昌(北凉)的统治者麹氏为陇中汉人,故这种特型文化得以在西陲边塞的北凉之地发扬且传承下来,诚如历史学家陈寅恪所说:“秦凉诸州西北一隅之地,其文化上续汉、魏、西晋之遗风,下开(北)魏、(北)齐、隋、唐之制度,承前启后,继绝扶衰,五百年间延绵一脉。”五件北朝剪纸和一件北朝—隋代剪纸就色彩而言,有五件是用土黄色纸剪成,一件用蓝色纸剪成。黄色在五行中属中央土,为黄帝之色,是五色中的正色,用在庄重、神圣的场合,常用于祭奠神灵,达官显贵家族的丧葬仪式上也多用黄色。蓝色剪纸一般用于祭奠先人,陇中也常用蓝纸剪寒衣。在有亲人离世的人家,春节时门上贴的对联要在蓝纸上书写,历时三年。就剪纸纹样来说,有莲花纹、莲子纹、莲蓬纹、火纹、菊花纹、蝴蝶纹、车轮纹、鹿纹、猴纹。下面分别介绍这些纹样。1.关于莲花、莲蓬、莲子纹造型TAM303墓中葬有一男二女,TAM306中葬有一男一女。出土对猴剪纸的隋代墓同时出土了墓志:“建威将军吏部郎中敦煌张文智之墓表,夫人扶风马氏夫人张掖巩氏”,可见该墓中也葬有一男二女。我们不敢贸然推断墓室内女性因何而亡,是自然死亡还是随葬,但男女合葬的目的是清楚的:希望彼此在冥界也能陪伴或者夫妻关系也能维持。那么,莲花纹、莲蓬纹、莲子纹剪纸有何功能呢?在关陇民俗文化中,莲花是女性及其生殖器的象征,图案的周围剪了一圈锯齿形火纹。锯齿纹一直以来喻意男阳。冥界为阴间,女性属阴性,为了避免阴气太重,锯齿纹组合成火纹,火为阳性。从整体来看,阴为阳所包,阴阳相辅相成,达到阴阳平衡。在今天陇中丧葬“纸火”中,火苗纹广泛使用。在金斗、银斗的四边和各类幡的两侧,是火苗纹饰,以涨阳气。又该墓出土了三幅人首蛇身(伏羲女娲)交尾图绢画,高国藩认为这是生殖巫术,是“交配的象征”。莲蓬意指母体与孕育,莲多子,莲子遂成为多产与子孙兴旺的符指,火纹也祈祷日子过得红火。可以确定,莲纹剪纸依据的是同类事物相互感应、相互作用的模拟巫术而剪成的生殖灵物,帮助死者“夫妇”在阴间交媾、繁衍,从而子孙兴旺。2.67神品工艺与神道菊花在关陇一带的传统文化里一直是辟邪之物,插茱萸、簪菊花也是重阳节较盛行的风俗。“魏、晋时期,有赠菊延寿的习俗。史载魏文帝赐钟繇秋菊云:‘谨奉一束,以助彭祖之术。’”菊花的辟邪功用大约来自其药用价值,故“神农列之上品,隐士采入酒,骚人餐其落英。费长房言九日饮菊酒,可以辞不详。神仙传言康风子、朱糯子皆以服菊花成仙。”可见,菊纹剪纸用在葬俗中应该是具有长寿意味的辟邪灵物。蝴蝶在民俗文化中一直是长寿的符指,陇中剪纸中用蝴蝶、猫组合纹样喻“寿居耄耋”;以蝴蝶、猫和牡丹组合纹样喻“耄耋富贵”;将瓜与蝴蝶配在一起形成“瓜瓞绵绵”纹样。同时,蝴蝶又是灵魂的化身,在古代文学作品中有诸如“庄周化蝶”、“梁山伯与祝英台死后化蝶”等故事。《北史》卷97《西域列传·高昌传》载:高昌“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又“古人把死视为‘蝶梦’”,那么,蝶梦、人死化蝶等说法就在“表现远古灵魂不死观和佛教生死轮回观”。67TAM88出土的这两件剪纸的外围是一圈宝塔纹,塔层为五层。宝塔传自印度,最初是佛教信徒为了藏置佛祖的舍利和遗物而建造的,传入中国后融合了中国建筑传统,如中国人崇尚奇数,所以塔的层数也多为奇数。综合以上分析,67TAM88墓中出土的菊蝶纹是辟邪灵物与化生灵物。3.67莲轮纹造型与超度灵物该墓葬中也出土了莲轮纹团花剪纸。自佛教传入中土,莲花象征纯洁和神圣的意蕴也传入了中原,莲花的内涵意义进一步扩大,象征“永生和复活,护佑生命再生,太阳黎明复出的守护者,包裹亡灵之花,佛祖休憩处”。前面已述,高昌王国当时已在佛教的沐浴之下,故此处车轮纹与佛教信仰间有很大的关联,“车轮”之“轮”即“轮回”之“轮”,用谐音喻指佛家因果轮回。此外,“车轮”之“轮”也是“法轮”之“轮”。法轮是佛教“因果轮回”的符指,其上刻有佛教的六字真言,转一圈表示念了一次经。所以推断莲轮纹剪纸是超度灵物是比较妥帖的。作为巫术灵物,莲轮纹剪纸旨在超度亡魂,使其能早日投胎转世。菊蝶纹和莲轮纹中心的纹样均为八角纹,这一纹样与马家窑文化的彩陶上的太阳八角纹样相似,与上海青浦县崧泽文化区流行的八角陶纹,大汶口文化彩陶太阳八角纹,庙底沟、大河村彩陶太阳六角纹、八角纹,大溪文化八角纹也是相似的,这种八角纹,靳之林称之为对人类文化有着广泛影响的太阳通神符号。在今天陇中的丧俗纸火中,八角太阳纹的使用极为普遍,在各类幡的遮檐和吊屏上,在金斗,银斗的底座,都刻有八角太阳纹图案。作为象征太阳的阳性符指,该八角纹圆心有引魂作用,引领逝者的魂灵早日从阴间转世投胎,来到阳间。4.马鹿、莲子与马鹿艺术特征莲鹿纹剪纸中的鹿体格健硕,体型像马,也有学者称之为“对马”剪纸。准确来说,这种鹿即马鹿。麹氏高昌王时期,当地气候干燥,但在戎羌后裔的记忆中,故乡水草丰茂,鹿猴成群,马鹿也是他们的图腾和保护神。1999年安定区凤翔镇丰禾村出土的距今约5000年的马鹿头骨化石、当地出土的辛店文化类型的彩陶上的完整马鹿形象,说明马鹿曾在陇中栖居,并作为图腾出现在陇中先民的神器上。马鹿纹出现在葬俗中,是厌胜灵物,镇宅辟邪,克服、驱除意欲危害亡者的邪魔鬼怪,保护亡者平安。此外,因为该墓葬有一男一女,故马鹿除了作为图腾行使辟邪护身的厌胜功能外,还发挥生殖灵物的功效。莲花纹是通过剪出菱形纹、三角纹表现出来,彩陶中的“三角纹、菱形纹与折线纹,都是抽象鱼纹……是女阴的象征”。作为彩陶文化的传承和延续,剪纸纹样所蕴涵的意义也应如此:该剪纸中的菱形纹和三角纹也是女阴之象征。鹿为阳性,与莲的阴性相辅相成,阴阳交合,繁衍后代。莲蓬、莲子意味人丁兴旺,也是依据交感原理的模拟巫术。在今天的陇中民俗剪纸中,马鹿纹依然很常见,只是其承载的民俗意义更为丰富,图腾与生殖意义渐趋隐性化,世俗性意味增加,长寿、富贵等成为显义。5.计算结果为象征单元的雕塑或设计了运输贸易的动物,并见之于西方的戎羌人的图腾与莲鹿纹剪纸一样,莲猴纹剪纸也是借助图腾动物的神力来驱鬼辟邪的厌胜灵物。那么,猴也是图腾神祗了?是的,猴是炎帝马鹿图腾下的一个子图腾,属戎羌部族中的一支———西母王部族的图腾神祗。《山海经》中描述的西王母的特征是:其状如人、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穴居、三青鸟为其使。因《山海经》是据图而做,根据描述,范三畏推断该形象为金丝猴,西王母族的图腾是“以疣猴科的金丝猴为模特儿,又揉进了其他一些猿猴的一些特征。”又因西北有多处西王母遗迹,参考其他资料,范三畏肯定西王母是西部之戎羌,其“我惟帝女”中的“帝”当属“炎帝”。[17既然猴为西北戎羌人的图腾,猴纹剪纸可以表明墓主人是西部戎羌人的后裔。把图腾神祗葬于墓穴,应该是希冀图腾神祗的庇佑,使之免遭冥界妖魔鬼怪的纠缠与伤害。因此,猴纹剪纸应该是镇邪护身的厌胜灵物。同时,因为这幅剪纸中有象征男阳的云勾纹,又有象征女性的莲花纹和象征女阴的菱形纹、三角纹和束腰纹(剪刀纹),整个莲猴纹外侧又是一圈象征阳性的火纹,又因该墓室内葬有一男二女。所以这幅剪纸又含有生殖意味:男女交媾,繁衍后代。如果把图腾纹和生殖纹结合起来看,整幅剪纸也是生殖灵物,请求图腾神祗护佑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