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精神的文化基础

日本精神的文化基础

少数民族精神源于少数民族的存在和民族生活的社会意识，是寻求国家生存和发展的精神支柱和精神动力。纵观古今、横看东西,最深沉、最持久、最强烈,给世人留下最深刻印象、最难解之谜的民族精神,恐怕当数日本民族精神。本文拟从生存环境、生存方式、民族精英和民族信仰四个方面,发掘日本精神的渊源。一、自然环境的影响生存环境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物质生活基础,一切维持人类生命存在的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活动,都依赖生存环境所提供的物质条件。马克思曾非常精辟地指出:生产“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是为了人类的需要而占有自然物,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一般条件,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条件,工人就什么也不能创造。它是工人用以实现自己的劳动、在其中生产出和借以生产出自己产品的材料。”201-208地球上任何民族的生存方式,总是植根于他们所生活的生存环境。各民族迥然有别的生存方式、民族文化、民族传统、民族精神,都与他们所生活的生存环境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且,这种生存环境打下的烙印,并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广阔草地的高原地区、大河流域的平原地区、与海相联结的沿海地区,由于资源储备、资源种类和所处位置的差异,因而有农耕、游牧和海洋三种迥然不同的经济生活方式及其文化。黑格尔曾说:“助成民族精神产生的那种自然的联系,就是地理的基础;……是‘精神’所从而表演的场地,……是一种主要的、而且必要的基础。……这地方的自然类型和生长在这土地上的人民的类型和性格有着密切的联系。”123日本人独特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性格、民族心理、民族传统、民族文化等,自然也是大和民族与岛国生存环境交互作用的结果。日本精神源于生存需要与生存环境之间矛盾冲突激发的生存意识、竞争意识。生存环境不能有效地满足日本人的生存与发展需要,给日本人造成严重的生存危机。第一,国土狭小。日本是西北太平洋上一个狭小的群岛国家,面积37.78万平方公里,占世界陆地面积的0.27%。耕地仅占国土面积的14.9%,远远低于世界的平均数34.1%。于是,“远离广阔的大陆,在岛国上生活的日本人,有史以来就渴望土地。明治以后,日本人所贪图的就是土地;……”“所谓‘大东亚战争’,归根结底,日本梦寐以求的还是在于获得领地。”95第二,资源短缺。能源资源和矿产资源是工业生产的基础,但是,日本工业生产赖以发展的能源资源和矿物资源的蕴藏量极小,使日本成为全球最大的资源进口国。日本学者坂本太郎分析说:“日本的天然物产,种类虽多,但数量极少。……对近代经济的发展来说,量的不足却构成致命的缺陷。……正是这样贫乏的资源,构成左右近代日本历史动向的重要原因。”85第三,灾害频繁。日本位于地球上最活跃的火山地震带——环太平洋造山带,是有名的“火山国”和“地震国”。此外,海啸、台风等自然灾害也经常肆虐日本。频繁的自然灾害,加剧了生存环境与生存需要的矛盾,给大和民族造成巨大的心理重压。民族存在决定民族性格、民族精神和民族生存意志。日本人的民族性格、民族精神和生存意志,植根于恶劣的生存环境,成长于竞争激烈的生存方式,因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国土狭小、资源短缺、灾害频繁的岛国生存环境,切断了大和民族对自然的依赖,激发起大和民族强烈的生存意识、竞争意识和对外经略欲望,并构成日本精神的精神支柱。生存环境不能有效地满足生存与发展需要,于是,大和民族便转而依赖民族自身的努力,即孟德斯鸠所说的“依赖人力”。因此,面对生存危机,大和民族在求生存、求发展的历史活动中创造的日本精神,必然要以开拓进取为精神内核,以自强不息、忠诚献身、舍命冒险、崇尚武勇、团结协作为表象,以不受约束、不惜一切(不惜对外扩张,不惜牺牲个体、保全整体等)为特征。为了改善和优化外部生存环境,摆脱生存危机和对外经略的强烈欲望,极易失去理性的控制,变成脱缰的野马走向极端,武力满足大和民族的生存与发展需要。农业社会耕地不足、工业社会缺乏能源和矿产资源的生存环境,为日本精神提供物质基础和精神源泉。海洋民族开拓型扩张性生存方式残酷的生存竞争,既强化民族性格、民族精神的物质基础,并为之提供成长空间、注入新鲜动力;又捍卫和发展以开拓进取为内核的日本精神,使之益发深沉、持久和强烈。二、游牧民族的生存方式日本精神是大和民族创造的,反映其生存需要、生产条件和生产活动。因此,考察大和民族的民族源流、民族特质,特别是作为日本精神文化基础的民族生存方式,具有不容忽视的重要意义。生存环境与生存需要尖锐矛盾激发的生存意识、竞争意识,构成日本精神的动力源泉和精神轴心;岛国地理赋予日本民族——海洋民族依赖人力、依赖竞争的开拓型扩张性经济,则通过生存方式继承和发展植根于生存环境的日本精神。首先是草原骑马民族依赖竞争的扩张性生存方式。今天的日本虽然孤悬海外,不过,“称为日本人的集团却是在剧烈的民族移动过程中形成的,日本人的起源与亚洲人整体的移动和进化有着密切关系。”“渡来系弥生人具有与蒙古、中国东北部、东亚等东北亚集团非常近的特征。”93日本列岛上的旧石器时代人来自欧亚大陆,属于蒙古人种。他们为了追猎动物,通过冰河时期连接大陆与日本的陆桥来到日本列岛。绳纹时代晚期,又有大批大陆移民迁徙到日本。弥生和古坟时代,曾出现持续千年的大陆移民浪潮。据日本学者研究:公元前3世纪～公元7世纪,来自朝鲜半岛、蒙古、中国东北部、东部西伯利亚等东北亚的大陆移民达上百万人;7世纪末,大陆移民人数占全部日本人总数的70%至90%,特别是在以近畿为中心的西日本96。据考古发现,古坟文化前期日本列岛的考古发掘物品均系农耕文化物品,而中后期的考古发掘物品,却突然演变为剑、刀、甲、胄、马具等游牧民族的物品。“古坟时代后期日本出土的武器、马具、服饰品、土器等器物,普遍存在于从东北亚到中欧的广大地区,与3至5世纪北方欧亚大陆系骑马民族的文化出自共同的源流。”265古坟中出土的“陶人穿着腰身合体、绗缝的棉衣,这是北方骑马游牧民族的典型装束。”18因此,江上波夫等人提出了震惊学界的“骑马民族征服说”:公元前后,通古斯游牧民族经朝鲜逐渐南下,4世纪前半期进入日本列岛,征服早已定居的南方系种稻民族建立王朝。通古斯游牧民族的大量涌入,使日本文明中包含着“蒙古阿尔泰人的强劲军力。”595与英国、西班牙、葡萄牙等西欧海洋民族一样,日本作为海洋民族,也主要由草原骑马民族演变而来,具有草原骑马民族的血统。农业经济是耕、织经济,游牧经济是牧、猎经济。游牧民族既是食物的生产者(牧),又是食物的猎获者(猎)和掠夺者,以武力征服和掠夺作为不可或缺的经济生活,视武力征服和掠夺为无上的光荣。从诞生之日起,就认为对外掠夺与农民的秋收一样,都是正常的经济行为。弥补食物不足、调剂食物单调的惯用手段,就是抢夺农耕民族的粮食。因此,草原骑马民族全民皆兵,刻意推崇尚武精神。特殊的生存方式,特别是需要以武力作为财富源泉和发展动力的扩张性生存方式,锻炼出他们强健的体魄和彪悍的性格,造就了他们高超的武艺和强烈的尚武精神,形成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强权思想和文化特征。具有“草原骑马民族”血统的日本民族,正是继承了这种不惜动用武力的扩张性生存方式,崇尚武勇的种族精神,弱肉强食的文化特征,优胜劣汰的强权思想和好战性、掠夺性、征服欲等民族性格。其次是海洋骑马民族依赖竞争的扩张性生存方式。日本是海洋国家,大和民族作为海洋民族,其民族存在、民族生存方式,比草原骑马民族更具风险、更加强悍,更需开拓进取,从而进一步发展了日本先民强悍的种族精神、民族性格和生活秉性。海洋国家虽以农耕经济为立国基础,但其生存状态却在不同程度上依赖海外贸易,就连耕地高达国土面积75%的英国也是如此。日本耕地稀少、资源匮乏、灾害严重的生存环境,必将在更大程度上面向大海,依赖海外贸易、海外市场优化和改善生存环境、拓展生存空间,从而赋予大和民族强烈的开拓精神、竞争精神、冒险精神和无限的勇气,易于突破思想束缚和行动界限。游牧民族视掠夺为正常的经济活动,海洋民族以冒险求利为经常性的经济活动。为了求利,不惜冒生命之代价,不惜跨越国界进行海盗袭击、殖民掠夺,不惜动用极端手段甚至肉体消灭。海洋民族的商业活动往往商匪一体、亦商亦盗,集商贸、海盗、殖民于一身。对方弱则抢;对方强则骗;只有势均力敌时才肯老老实实做生意。古代腓尼基人、希腊人、英国人等,都曾进行过殖民掠夺、海盗袭击,英国女王甚至鼓励海盗劫掠,并与海盗分赃。日本海盗并不逊色于欧洲海盗,他们一直活跃在对周边邻近国家的袭击和掠夺之中。“倭寇”的海盗式攻击、掠夺,曾是以中国为主的东亚国家的严重祸害。当然,日本海盗却因此得益匪浅。游牧狩猎民族、海洋民族、商业民族和工业民族你死我活的扩张性生存方式,使其不惜将自己的“生存和发展”,建立在“灭亡”其它民族的基础之上。古代农业社会,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不畏艰难险阻,跋涉千万里;同时又不断发起对农耕民族的武力征服和军事掠夺。腓尼基人、希腊人等商业民族,远涉重洋,四海为家,到处寻找商品市场;同时也大肆进行殖民扩张,在地中海东岸、黑海沿岸等地建立殖民据点。14～16世纪,西方海洋民族为了寻找原料、劳动力和商品市场,掀起了远洋探险活动,开辟了直达印度、直达美洲和环球新航路,同时也掀起了对亚洲、非洲和美洲的血腥掠夺。17世纪以后,“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建立联系”276,四处侵略弱小民族和国家,建立殖民地、半殖民地。日本是海洋国家,大和民族是海洋民族,其经济生活自古以来就是以竞争为特征的、突破政治疆界的开拓型扩张性经济,无论是商业立国还是工业立国,都需要在残酷竞争中求生存、求发展。惟有依赖人力、依赖主体精神和主观能动性,才能满足生存和发展需要。“海洋骑马民族”的生存方式,历练出比“草原骑马民族”更强悍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性格,从而进一步发展了植根于恶劣生存环境的日本精神。三、日本文化的历史层次,是日本社会历史上最广泛、最具体意义的阶级,日本精神是日本民族创造的,日本民族的社会精英——武士,为日本精神的发展、强化和完善做出了不可替代的巨大贡献。依据在于:(1)武士既是日本历史上存在时间最长、统治时间最久的阶级(在日本统一国家约1600年的历史中,武士存在的时间几近2/3,主宰国家命运800年);又是日本历史上社会地位最高的阶级,长期占据政治核心和理想形象的崇高位置;还是日本人的社会精英,且不说幕府时代,即使在近代和现代社会,日本最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教育家大多出自武士群体。(2)武士既是日本历史上影响最深远的阶级,直到现代社会依然是国民崇拜、模仿和效法的对象;又是日本历史最富创造性的阶级:古代创造以武为本的幕府政治,改变日本历史发展的方向;近代和现代一方面领导大和民族粉碎欧美列强将日本变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企图,使日本实现了工业化,另一方面,又引导日本从战争走向更大的战争,使日本成为东方战争的策源地。(3)武士既是日本文化最重要的承担者和创造者,垄断知识和教育,又最先明确提出伦理道德思想,主导社会的价值取向和理想追求;武士精神不仅长期占据社会伦理道德支柱和价值标准的位置,而且还发展为民族信仰和民族凝聚力的意识形态。(4)武士既是最富生存意识、竞争意识的阶级,又是最勇于竞争、善于竞争的阶级,还是最具使命感、责任感、冒险精神、敬业精神和牺牲精神的阶级。以上述人所共知的事实为依据,说明武士在发展和完善日本精神中的作用、地位和影响,与他们在日本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地位和影响相吻合,应该是客观公允的。因此,探讨日本精神的源流,自然离不开武士。剖析武士的生存方式和精神生活,对于深入了解和认识日本精神的精神内核、精神表象、精神特征,有着不容忽视的重要意义。武士以战争为生存基础,因战争需要而产生,在东征西讨的战争中发展壮大。8世纪,武士在武力争夺土地财富和政治权力的战争中产生。9世纪中叶以后,在战争中发展成为社会各方公认的军事力量,就连天皇也设置武士警卫宫廷。10世纪以降,随着庄园制与班田制的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武士也在日趋频繁而激烈的战争中迅速崛起。11世纪,形成地区性武装集团。“11世纪前半期,称为‘武者’、‘武士’、‘兵’等军事专门家阶层异常活跃,并形成以此为‘家业’的‘武勇之家’、‘兵之家’等家系。”34511世纪中叶,上皇设置“北面武士”禁卫院厅。各派社会势力利用武家争权夺势,武家则利用贵族之间的斗争,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平贞盛因镇压“平将门之乱”有功,被朝廷委以镇守将军之职。“赖义、义家父子以前9年之役和后3年之役的战功为基础,通过长期的战争,……在关东确立起自己的势力,培育起源氏与东国武士之间强固的主从关系。”33“摄关政治时期,源家作为藤原氏的爪牙在政界抬头。不久,院政取代摄关政治,源家凋落,平氏兴起。武家作为政权担当者之佣兵而存在,并借机扩展势力。不过最先自己建立政权的,是平氏。平氏借保元·平治之乱的胜利,建立起六波罗平氏政权。”57武士从争权夺利的工具发展为行使政治权威的统治阶级,直接对国家实行军事统治。谋生之道,自古有所谓士、农、工、商。农民的活动舞台在田野,他们以农具为谋生工具,以农耕技能为谋生资本,通过田间地头的辛勤劳作获取经济来源。手工业者则以手工作坊为舞台,磨练手工技艺,通过生产手工产品谋求经济利益。商人的活动舞台在流通领域,在买进卖出中赚取利润。武士以硝烟弥漫、腥风血雨的战场为舞台,以刀、剑等杀人凶器为谋生工具,以取人性命的刀术、剑术、射术等搏杀能力作为谋生资本,以征战杀伐作为谋取财富和权力的基本途径,以战场上的“丰功伟业”为价值目标。因此,武家社会以尚武为特色,武家首领以扩军备战为当务之急;武士以尚武为标志,一生都在磨练杀人本领。武士与战争的关系,有如鱼水关系。武士阶级发展最快、权力最大的时代,也是战争最为频繁的时代。武士作为日本人的精英集团,主宰国家命运和社会发展方向的时代,从武家封建社会一直绵延至近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据统计,1876～1886年,在93名省“卿”与“大辅”(部长、副部长)中,华族4人、士族88人、平民1人。明治政府的33名陆军大将中,皇族4人、士族28人、平民1人;15名海军大将中,皇族1人、士族14人、无一平民192-193。直到20世纪30年代,上层人物中有一半是出身于武士阶级,甚至到60年代末仍然占1/5左右149。明治政府的第一代、第二代核心领导人大久保利通、西乡隆盛、木户孝允和伊藤博文、山县有朋等都是旧武士出身;大正时代的首相寺内正毅、加藤友三郎、原敬、加藤高明,明治和大正时代的著名政治家板垣退助、大隈重信,元帅东乡平八郎,昭和时代的首相田中义一、军部法西斯头子东条英机、宇垣一成、板垣征四郎等均出身于士族。明治中期至昭和10年代位于日本政界最上层的9位元老,武士出身者超过2/3。他们先是作为元勋担任首相轮流执政,继之又作为元老参与政治,“在朝政中拥有绝对强大的势力。”1051885～1945年的首相,武士或武士出身者超过半数。武士在日本历史发展中的地位、作用和影响,不难想见。12世纪末叶,由于武士已成为日本较高文化的主要代表,日本文化也越来越多地受到这个新兴阶级的兴趣和价值标准的影响74。于是,人们纷纷抛弃贵族的价值观,效法武士,重武轻文。武士的人生观、价值观和行为举止,成了社会楷模。“就连女孩们内心也深深爱慕武士的武勇和德行”,“如饥似渴地喜欢听武士的故事”。“武士已成为全民族的崇高的理想。民谣这样唱道:‘花是樱花,人是武士。’”90武士兴起和武士治国的近千年间,正值日本民族传统、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基本内容形成的存量时代。武士作为政治核心、社会精英、民族楷模和日本文化最主要的承载者,主导国家政治生活,决定社会的核心价值和道德取向,必然对民族精神、民族性格、民族文化的强化和完善产生不可替代的作用和影响。1984年,相良享教授明确指出:平安末期登场的武士在日本历史上最先明确提出伦理思想,此后,又长期占据社会精英的位置,成为人们效法的对象;除武士的伦理观外,日本的传统便无从说起;抛开武士,就葬送了我们传统伦理意识的大半4。美国学者认为:武士代表日本文化遗产中最具持久性的价值,在身着西服掌握着现代科学技术的日本人精神里,封建的武士精神仍在起作用116-118。今天日本人的所作所为中,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武士的影子。武士是日本最具创造性和影响力的社会群体,作为日本精神的继承者、完善者、弘扬者和推行者,作为日本历史上最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教育家,在日本民族文化、民族精神和民族传统形成和积淀的漫长历史岁月中,始终引领着日本民族文化、民族精神和民族传统的发展方向。武士不仅捍卫和发展日本精神,还通过国家机制的权威作用和自身楷模形象的影响力,感染其他社会群体,使武士精神与日本精神全面融合。值是注意的是,经武士改造和完善的日本精神,既将日本人坚毅执着、百折不挠的民族性格和顽强进取的开拓精神、竞争精神、牺牲精神、冒险精神推向巅峰,又使源自民族生存环境和生存方式中的扩张外侵潜质益发强烈、益发凸显,并导向疯狂的武力扩张(明治维新至1945年的历史就是最具说服力的证据)。四、武士道的性质和性质必须强调的是,日本精神积淀的关键时期,既是武士崛起、武士治国的时代,又是武士道作为社会伦理道德支柱、价值标准和政治规范、政治哲学的时期,还是武士道发展成为民族信仰的时期。在这上千年的漫长岁月中,武士精神以民族信仰特有的影响力、渗透力与日本精神融为一体,逐渐成为日本精神的核心和标志性精神的时代。因此,不少日本学者直接将武士道视为日本精神。大和民族历来重视和善于开发精神资源,最大限度地发掘民族自身的主体精神和主观能动性,让人甘愿为之献身,整个民族的精神资源完全任由统治集团支配。统治集团开发和利用民族精神资源的法宝,就是日本人铭心刻骨的民族信仰。7世纪初,圣德太子颁布《宪法十七条》,不仅“将君臣视为天地,赋予天皇超越诸臣的绝对地位。”63-64而且,“这部宪法确立了天皇作为现人神的特殊地位,获得了永恒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24从而奠定了日本所谓“万世一系”的天皇制基础,天皇成为民族宗教(神道教)、民族崇拜和民族凝聚力的轴心。直到2000年,森喜郎首相还公开宣称日本是神国。天皇和神国论——传统民族信仰的影响有多深远、基础有多深厚,由此可见一斑。熔儒学、佛学、神道教(天皇教)于一炉的武士道,集中代表了日本人的民族信仰,将人的主体精神和主观能动性推进到以鲜血和生命为标准的境界。不过,这种以鲜血和生命来体现的主体精神和主观能动性,具有狂热而超越政治是非的特点。武士道也称武士精神,本是武士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产生于武家主从关系内部。“在武家主从关系内部发展起来的新道德是作为武士道而产生的。”228“在武士的战争生活实践中产生的武士道,最初称为兵之道、弓矢之道等。进入近世社会后,经山鹿素行等武士道学者而体系化。实际上,武士道多被扭曲而堕入暴力道。”325武士道为武士以武力夺取财富和权力的战争生活服务,视武勇为理想价值,以征战杀伐、穷兵黩武为荣,强调绝对效忠和服从主君。武士道是“忠的宗教”和忠实反映统治者意志的实践道德。主要德目有:“忠诚”——以生命效忠主君的献身精神,以有限的生命为主君尽无限的义务。“义”——监督和鞭策武士的道德力量,以所谓“正义的道理”命令武士为主君献身。“武勇”——武士的生存资本和效命主君的基本技能,“弓马之事,乃武家之要项”。“礼仪”——牢记身份职责义务,从精神上、行动上效忠和服从主君。“诚信”——合格武士的行为期待,真心实意、竭尽全力地侍奉主君。“名誉”——武士的敏感神经,重名轻死、舍身求名。“廉洁”——将武士的追求空间引向精神,防止铜臭锈蚀刀剑,不得“爱财惜命”。“勤学”——尚武精神与书本知识相结合,旨在培养和提高履行职责的品质和技能。“复仇与切腹”——武士道英雄主义和非人性的表现。上述德目一类以“忠”为主,以生命效忠主君的思想、品质和精神;一类以“武”为主,存身立命和效忠主君的基本技能。武士道之所以能成为传统和习惯,成为民族信仰和日本精神的标志性精神,一个重要原因是它巧妙地以儒学、禅宗和神道教为其思想渊源。武士道的核心和灵魂“忠”,就来自于儒家思想。武士道理论家还以儒学构建新武士道理论体系,系统阐述武士道。而在借用本来是文治主义的政治伦理和封建秩序合理性支柱的儒家学说阐述武士道的理论中,山鹿素行的“士道论”最为典型。“山鹿素行从整个武士阶级的立场出发,以指导性教学伦理的实践为基础,确立武士道政治哲学。”2规定武士的职分在于“得主尽忠”。儒学化新武士道理论,为武士道进一步向其他社会群体渗透提供了普遍的价值取向。禅宗以“生不可喜,死不可悲”的人生观,使武士安心进入“生为梦幻、死为常驻”的无我境界,以“忘我”、“忘亲”、“忘家”的精神状态,效忠主君。它既为武士脚踩生死两界的战争生活、为武士彻底的牺牲精神,提供宗教支持,又赋予武家精神力量,帮助武家解决现实问题。1336年,楠木正成在凑川会战前夕,经禅僧明极楚俊点化,终于领悟“轻生取义”之要谛,成为后世武家的楷模、武士道的典范。此外,禅宗的“冥相”方法还帮助武士修练武道,提高刀术、剑术等搏击能力。神道教通过神道思想和神的意志支持武士精神,规定武士的生活247-249。从民族宗教、民族感情的角度,提供“对主君的忠诚,对祖先的尊敬以及对父母的孝行”,赋予“武士之魂”敬神崇祖和“忠君爱国”的性质。宣称大和国家为天神所创,受天神保佑;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后裔,是奉天神旨意化为人形统治日本的“现人神”,是神与人的复合体和国家的核心;统治国家的皇室既是天照大神的后裔,又是全体国民的祖先神。正是仰赖儒学、佛学和神道教提供的权威印证、宗教支持和道德渊源,武士道从盲目的和宗教的、实践的和制度的层面,上升到自觉的、理性的和信仰的全新境界。武士道的生命力和穿透力还在于:第一,“道德归根到底是社会经济状况的产物”。武士道反映武士依赖武力的扩张性经济生活,与日本人资源短缺的生存环境、面向海外的扩张性生存方式和强悍进取的民族性格相一致,体现了大和民族改善生存环境的共同愿望和利益需求。武士道以征战杀伐为荣,歌颂战争,赞美武力,表现了大和民族渴望摆脱生存危机的心理意识。第二,历史岁月的积淀。直到20世纪中叶,武士道依然是日本社会伦理道德的支柱、价值标准和民族信仰。早在武士崛起的藤原时代,“全日本上自皇族亲王,下至‘浪人’即强盗骑士,从尘世的公侯至巨刹的方丈,此时都仅有一种宗教——武士道了。”636镰仓幕府建立后,武士道又正式升格为统治阶级的道德和社会伦理道德的支柱。经一千多年的浸润,武士道的善恶观念、思维定势、价值取向和行为方式必然形成传统和习惯,内化在国民性中。武士文化作为日本文化的基本内容,必然要使武士道成为日本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况且武士道还包容了忠诚、奉献、敬业、勤学等人类共有之美德和理想价值。第三,武士的灌输与农工商的效仿。在阶级社会中,统治者总是将自己思想、道德、价值取向和行为举止强加给被统治者;而被统治者又总是以统治者的思想、道德、价值取向、行为举止,作为自己崇拜、模仿和学习的对象。9、10世纪,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