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镜像在意义与虚无之间徐则臣《水边书》叙事的二重悖反与悲剧意识

成长的镜像在意义与虚无之间徐则臣《水边书》叙事的二重悖反与悲剧意识

有很多方法可以处理过去：回忆、抱怨、表达或保留。对成长的翻检既是对过往的检阅,也是一次生命的回望,更多的还是反思,静想,这个能力是每个人都具备的。徐则臣的《水边书》也是一帧关于成长的故事,有阵痛,有爱欲,有悸动,有梦想,有疯狂,有豪情,有不着边际的漫游,有尘封已久的往事,有人为擅自篡改的美好,有情有义,有爱有恨,有悲有喜,有哭有闹。过去的故事,成长的故事,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呈现,现实的,虚构的,历史的还是臆想的,都显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去曾经在我们的生命之河中静静地流淌过。阅读《水边书》,总让人想起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想起余华的小说《河边的错误》,想起《十八岁出门远行》,想起《在细雨中呼喊》,联想到先锋派,又坠入到新写实主义,如此错位,又巧妙弥合,这就是《水边书》的叙事张力———在历史与现实间游走,在意义与虚无间摇摆,从而呈现出成长的真相———历史的,想象的,真实的,记忆的。总之,《水边书》作为一部好看的经得起阅读的小说,作者借用一系列相反相成的意象,将可能与只能并置在一个叙事的框架内,通过紧张的冲突和二元对立构筑起成长的镜像。而在作者紧贴着成长来叙述生命流动的过程中,又不断地穿插进生、死、暴力、情、义、爱等关乎生命的一些重大命题,在对成长的叙述中超越成长,达到对生命的一次神秘的探索。对死亡与情爱的叙写又充满了矛盾、困惑等一些关于悲剧意识的命题,这种悲剧不是历史的悲剧,而是个体的悲剧,不是个体意识到的悲剧,而是一种个体无法对抗的性格和宿命悲剧,也就是一种个体无意识的悲剧。在这一点上《水边书》的描写实现了与《哈姆雷特》式的悲剧的吻合,而这种悲剧更能抵近生命最深的幽暗处。一、时空的冲突《水边书》将故事的空间设置在石码头和花街(石码头和花街是作者原初故乡的记忆),将时间设定在运河的变化流动中,流水因而成为时间的指代,连缀出流动的如水的成长,汩汩冒出成长的故事。可以说小说对“水”意象的选定总是在不断地暗示一种生活的情态,在现实层面象征着生活的流动。在选择“流水”意象的同时,作者又选择了坏掉的挂钟作为时间的另一个意象,那台年久失修,即使修也修不好的挂钟,本应被废弃,然而陈小多却执拗地想将它修好,甚至变成了一种信念。也许作者本无意于也并不在乎它是否能被修好。他在乎的是这台老挂钟带给小说的无意义的寻找和莫名其妙的生命感受,隐寓着一种记忆的虚指,正如陈医生玄玄乎乎的回答:“我要的是时间。”流水与坏掉的挂钟,作为时间的两个指代意象,一个是虚的,一个是实的,二者既是冲突的,又在虚与实的间离中实现了冲突的消解。当作者选取这两种对立的意象同时来暗示时间的进程的时候,二者之间动与静的悖反,现实与记忆的错位,通过对成长过程的叙写,通过个体在虚与实的切换、对立、矛盾中呈现生命的意义与虚无。无论以何样的生活姿态和情怀对待时间和生命,都无法阻挡时间的流逝。与水相对的运河、石码头乃至花街成为返乡的一个时间上的指代,那些曾经真切流过生命之河的故乡的标识,在岁月的风尘中一次次被打磨,依然难逃“物是人非”。在这部小说的开头作者就极力渲染的那台不断修理却总也修不好的老式古董———已经坏掉无法报时的老挂钟,表示着时间的静止状态,也代表着一种记忆的回归。时间之于成长不仅仅意味着变化,更意味着一种内心的成长。这种成长的经验是具体的,可感的,如水一样,可以在记忆的回声中再次回想,在青春的歌声中回响,在沉重的回望中触摸,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坏掉的挂钟不仅标识着一种记忆的停止,还蕴含着一个巨大的质疑:一切是否曾经发生过?作者将两个完全对立的时间意象并置在一个叙事空间里,由此造成一种时间上的混沌。在作者所构筑的时间观念中,水象征着真实的真切的现实,对于个体而言成长凶猛,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阻挡。但是在作者记忆的角落里,时间是静止的,当作者面对真实的时间感到无力和无奈的时候,选择了躲在记忆的角落里让时间静止,把一切的过往,过往的成长交给记忆,从而获得心理上对美好的留恋和封存。流水与老式挂钟的意象冲突,现实时间与记忆时间的错位,使得二者之间形成了一个富有意味的意象对立。一个是无法阻挡的时间的逝去,一个是静止不动的无法计时的挂钟,流动与静止构成了坚硬的冲突。当我们专注于历史的叙写,专注于我们内心的情思,时间和空间成为了叙事的背景,显得尤为模糊与混沌。正是在此意义上,《水边书》的现代性书写和先锋派达成了共谋。历史变成了想象的历史,时间成了一种标记和象征,除此之外时间的意义已经不再重要。时间是指代成长的唯一标识吗?显然不是。能够指代成长的除了时间,还有沉甸甸的生命体验和人生经验。奇怪的是陈小多总也修不好的挂钟在郑青蓝出现后却意外地被郑青蓝修好了。在郑青蓝修好挂钟之后,陈小多漫长的成长之旅因为郑青蓝的出现,因了挂钟时间的重启,开始了他的成长之路,陈小多与郑青蓝在时间上的交集,开始了他们在成长之路上命运的交汇。而这种交汇后生命将在什么样的河道上流动,在什么样的河流里航行,都变得神秘莫测。二、英雄主义情结陈小多在未遇到郑青蓝之前,在他的体内就奔突着英雄主义的梦,这个梦有如灼热的岩浆,燃烧着青春,燃烧着梦想。对于刚满十六岁的陈小多,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阿喀琉斯,成为英雄。对于已年满十六岁的陈千帆来说,他对英雄的理解就是武林高手。为此陈小多离家出走两次去河南少林寺学武,第一次在去少林寺的路上中途由于胆怯退缩,最终终止了少林寺之行,“他从去河南的半路上一个人转身跑回来了”,“还没走到河南境内突然就怕了,其实早就怕了”;在第一次尝试之后,尽管失败,却心有不甘,又想通过跟吴大拿拜师学艺成为武林高手。他们以为吴大拿是高人,因而不断地进贡,通过买吴大拿的肉来贿赂他,然而可笑的是他们的钱用光了,甚至陈小多还向郑青蓝借了一百块,结果当他们再也没有钱上贡买吴大拿肉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吴大拿被堵,被打却无力还手,“吴大拿已经不是吴大拿了。”陈小多、周光明、谈正午的武侠梦再次破灭,他们的英雄主义又一次在对吴大拿的盲从的溃败中自我逃离。第二次离家出走是在将到少林而且一定能到少林的时候自我退却,因为他看到了血淋淋的暴力,赤裸裸的死亡,因而他恐惧了,害怕了,主动放弃了。这个时候陈小多不仅面临着武侠梦成了一个幻影的挫败感,更重要的是他开始思考生命,“生命到底是什么?”关于生命的追问使他从英雄主义的虚幻中回到稳稳当当的现实。陈小多遭遇的英雄主义的挫败既是梦想遭遇现实的挫败,还是英雄与凡人的冲突。每个人无论有多高超的武艺,都得在俗不可耐的现实中以一个卑微的凡人来生活。陈小多梦想成为英雄,在他寻找的过程中却一步步退却,这种退却不是被逼的,而是主动的投降。陈小多深怀着英雄主义情结,为此奋不顾身,离家,出走,流浪,寻找。现实不仅是侠义终未竟,而且在现实中他面对着一场场的暴力,斧头帮与四大金刚的混战,斧头帮对陈小多的敲诈与毒打,骑车的大学生被暴打致死等,这些赤裸裸的暴力既是一种挑战,更是一种摧毁。陈小多面对着一场场的暴力,他的英雄主义的内心不断地被摧毁,击垮。当陈小多的武侠梦动摇的时候,却在现实中遭遇了一场格斗。小混混柳斌为了与陈小多抢夺郑青蓝的爱,挑衅滋事,从而引发了战争。在这场用武力解决的战争中,陈小多注定了失败,因为陈小多既没有武力,也放弃使用暴力,放弃了用暴力对抗暴力,他怎么可能赢呢?然而在这场注定失败的两个男人的战争中,陈小多毫无疑问地输给了柳斌,却意外地赢得了郑青蓝的爱。郑青蓝当着小混混的面,扶起陈小多,仰起脸雄赳赳气昂昂地对柳斌说:“就是陈千帆的老婆!我可以把他带走了吧?”郑青蓝用伤了自尊的方式表达了对陈小多的维护、关心乃至爱情,陈小多输了暴力,却赢了爱情,暴力原来也有它致命的弱点,譬如陈小多与郑青蓝的朦胧的纯纯的爱。爱不是用简单的暴力就能赢的,爱需要情感的力量。暴力的极端化表现就是死亡。在陈小多第二次离家出走不远千里去追寻他的武侠梦的时候,他遭遇到的不是侠义与正义之光,而是武力乃至暴力带来的血淋淋的赤裸裸的死亡。他亲眼目睹一个做家教的大学生在离学校五十米远的地方被几个人活活打死,而原因则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这几个打人者醉酒后的无意识;陈小多在接近少林寺的时候,再次见证了乡村打谷场上的一场群殴。一个人被有武功的人扔进了河沟里,像根葱似地倒插进淤泥里活活憋死,而其实打人者根本不想致对手于死地,仅仅只想教训一下,但是人却被杀死了,而且死状惨不忍睹。两次死亡都不是因深仇大恨,而仅仅是因为琐碎的冲突,但是就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冲突却最终造成了死亡。《水边书》在叙述陈小多成长的间隙不断穿插着暴力与死亡的灰色片段,这些片段总让人想到先锋派,想到先锋派的代表人物余华,想到残雪。先锋派曾经那么偏执而又狂热地爱好对死亡和暴力的描写,余华的《活着》《河边的错误》等对死亡与暴力的描写都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来呈现,给人一种冷峻甚至残酷的压抑感。《水边书》作为一种成长的记忆,总是晃动着先锋的影子,小说多次不厌其烦地写到暴力,写到死亡,但是与先锋作家对死亡暴力冰冷的直视不同的是,《水边书》中的暴力带着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的那种淡淡的温暖,在冷峻中夹杂着温情,在暴力中融入温暖,使得这种暴力的描写具有一种柔软性和延展性,从而将叙事的张力得以延伸和拓宽。郑青蓝为了报仇,委托大胡子收拾柳斌,但是终不忍心让陈小多及时赶去救了柳斌;而陈小多在救下柳斌后完全可以离开,但是他终不忍甚至将自行车骑得飞快为了保住柳斌的命,甚至在医院细心照料仇人柳斌。这种温情,尤其是仇人间的这种关乎性命时刻的及时施救使得这种暴力带有了明亮的色彩,这种明亮来自暖暖的、温和的人性,来自内心里最柔软的对生命的敬畏。侠义与暴力的冲突,生与死的较量,不仅是梦想与现实的错位,更体现出作者在叙事上的二重悖反。尤其是作者对死亡的描写总是通过误会,通过轻微的碎屑的原因来展示悲剧的形成原因,大学生的死是由于杀人者醉酒后的无意识,打谷场上的角斗仅仅出于警示和教训,但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悲剧,这种悲剧不是人物事先预设和谋划好的,而是由于误会和偶然造成的,但是又无法避免。作者对悲剧的描写总让人想到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想到《俄狄浦斯王》,杀人者与被杀者的“自我无意识”以及偶然构成了最大的悲剧。作者在对英雄、暴力、死亡、生命等的描写中,总是在主观与客观的错位,现实与历史的冲突中穿梭交替,通过各种对立和冲突构成叙事的张力。尤其是作者对人物悲剧的描写,通过个体的无意识而又无法避免的无意识的悲剧,从而描写出生命的强大与渺小,坚强与无力,强悍与脆弱,重与轻,意义与虚无。主人公的成长就在生与死,强与弱的穿越中,在与自我的战争中,抵进最坚实的生命深处。三、测情到爱的对象:清真爱了郑青蓝的爱情“我”是陈小多,“我”是陈千帆,可“我究竟是谁?”当作者在为主人公命名的时候,他在选择中摇摆不定。当作者在追述陈小多的成长的故事中,他在记忆与现实中恍然若失。这种尖锐的失重感既来自作者对“我”是谁追问的不得,更来自生命本身的漂浮状态。成长的叙述需要用记忆的沙漏细细地筛选,哪一段之于生命是贵重的,辉煌的,哪一段是可有可无,哪一段是精彩的,需要浓墨重彩,哪一段是昏暗的,只需轻描淡写。在生命的天平上,选择什么,放弃什么,决定了生命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度过。十六岁的陈小多,作为男人,他在陈小多与陈千帆的命名中纠结,以为抛弃陈小多的乳名就意味着成为了男人,但是在很多年后当他真正成为了男人,他已经不在乎到底是以陈小多出现还是以陈千帆出现。名字的意义就是一个称呼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义。但是在十六岁那年他对名字的固执和顽强的坚持,表达着他对自己男性力量的一个努力的确证。在对命名的坚持之外,他还选择侠义作为男性“力比多”的证明。多年之后武侠之梦终究破碎,而这种破碎带给陈小多的是一种庄严的泡沫,梦想看起来总是很美,很强大,其实轻轻一吹就破掉了。但是在陈小多的青春期,在对郑青蓝的感情上他选择了山一样的沉默。当打猎的杜老枪领着郑青蓝母女到陈小多家的时候,就注定了陈小多与郑青蓝之间总要发生点什么。在之后的岁月里,郑青蓝不断地靠近陈小多,而陈小多却屡屡躲避她,甚至故作面无表情地不理她,开始了两个人之间的误会与猜忌。但是他对郑青蓝装作无意的偷窥,他对她暗地里的关心和注意。他与她之间,总是在内心的最隐秘处珍藏着对彼此的向往和迷恋。在陈小多第二次离家出走返回后碰到了郑青蓝,“要是足够近,陈小多还会看见郑青蓝眼里慢慢汪出来的泪水”。陈小多没有看到郑青蓝为他担心,又因他归来而无法自已的泪水,但是他在郑青蓝跟前莫名的害羞还是泄露了他的秘密。这种朦胧的、傻傻的、纯纯的爱,在彼此不断的误解与怀疑,却又不知所措地为对方着迷,守候着传递着一个爱情的童话。陈小多对郑青蓝身份的误解,郑青蓝对自己身份被暴露后对陈小多的误解,使得他们之间相互吸引着却终究不能爱。陈小多与郑青蓝之间有爱的误会与情的错位。当他们不懂情的时候,互相猜忌,又彼此深深的关注;懂得了爱,懂得了情,爱的对象却已改变。这种爱情的悲剧是一种宿命的安排,也是一种个人无法挣脱的命运的无常与无力。在这场悲剧的中心,唯一的亮色就是郑青蓝与陈小多之间纯纯的、朦胧的爱。郑青蓝对陈小多转身之后的眼泪表明她内心深处对陈小多深深的爱,她在会考将答案告诉陈小多,而且在事情被学校发现后为了不连累陈小多,主动逃离,都可以看到倔强的郑青蓝对陈小多深深的爱意。当郑青蓝将陈小多引到床上,在将自己交付给陈小多的时候,她选择了在郑辛如的床上,既是报复自己的母亲,又是对自己的厌恶。在最后时刻,在他们即将灵与肉融合到一起的时候,郑青蓝放弃了,她允许陈小多对她身体的参观与展示,“你要难受,我给你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看,可我不能把你带坏了。”“但是她不想亵渎心中最真的那份美好,“我不能,把你带坏了”,“我真的不能,我希望你能好。”郑青蓝泪流满面。在他与她的误解被澄清之后,他们之间在最后的时刻将实现情与爱融为一体的时候,郑青蓝莫名的退却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爱,而是爱得太纯真,担心因为爱而伤害情。由此情与爱构成了一种悖反,这种情与爱的分离最后使得他们之间的情与爱注定是柏拉图式的一场精神之旅,这大概是作者最想表达的,最初的爱,苦涩的爱,却纯真的情,透明的爱。这种情与爱之间紧张的冲突,使得这种爱与情的描写显得别致而且真实,这才是最真实的青春的爱———纯纯的,傻傻的,与欲望无关,与世俗无关,仅关乎感觉。当陈小多成年之后,他千辛万苦去找郑青蓝,去圆青春的梦的时候,郑青蓝已经被改变。郑青蓝为了维护尊严而逃离花街,多年之后当陈小多在看到那个似乎是郑青蓝,其实确实是郑青蓝的背影之后,他声嘶力竭地喊:青—蓝!青—蓝!郑—青—蓝!他哑着嗓子,哭腔都出来了:“青蓝,我是陈小多啊。”他在对郑青蓝拼尽全力的呼喊中表达着他对她贮存多年的爱,这种爱穿越了时间,留在记忆的最深处,但是那个美得像梦一样的少女,“蹲在船帮上往河里撒尿,白花花的圆屁股撅在阳光里”,那份美好的情感忽然就碎了一地。陈小多在多年对郑青蓝的寻找中,在他终于找到郑青蓝可以诉说他对她的爱与情的时候,她却消失了,随着流动的船消失了,带走了陈小多多年的思念和向往,他再也无法与青春美好的爱相遇。当陈小多长大后终于能够面对自己的情感的时候,爱的对象却早已模糊,已经改变,从而形成了青春的懵懂爱与长大后的情的冲突。青春想爱无法爱,成年后能爱却失去爱的对象,这种情与爱的对立就像一场游戏一样,是自己与自己的交锋,是自己对自己的挫败,是自己对自己的嘲弄与戏谑。陈小多的悠长的惆怅似乎变成了冥冥之中的一种宿命,对过去的你,对过去的我,对过去的一切无情的嘲弄,戏谑。如果说陈小多与郑青蓝之间的爱是一场无望的爱的悲剧,郑青蓝自身的悲剧则是“罪与罚”的悲剧。郑辛如含辛茹苦,保护着郑青蓝不被伤害,她希望自己的罪与罚,能免去对郑青蓝的伤害,而且确实如此。郑青蓝漂亮,聪慧,完全可以考上大学,但是正是因为郑辛如从事的职业招来了大胡子,而大胡子对郑青蓝的窥视已久,大胡子处心积虑地散布郑青蓝的真实身份的流言,流言成了压垮郑青蓝精神世界的那根稻草。郑青蓝为了摆脱流言,选择跟大胡子远走高飞,如一叶小舟四处漂流,但是悲剧的是郑青蓝自始至终都并不知道大胡子其实是散布流言,嫁祸于她的人,而非柳斌。郑青蓝的罪与罚,在于她努力地摆脱母亲从事的不体面的工作给她造成的卑微和自卑的心理。她在对爱情,对陈小多的爱情中寻找阳光,寻找梦想,但是命运还是跟她开了个玩笑。在作弊被发现后,她主动承担责任并且逃离,但是实际上学校并没有取消她的高考资格。就是在这样的一系列的悖反中,似乎是宿命,又似乎是罪与罚,她重蹈母亲的覆辙。她似乎就是母亲悲剧命运的影子和延伸,在她身上似乎就注定了她母亲的罪要由她来承担。对于郑青蓝的身世、命运作者都没有给予任何的交代,她无来由地生,又静默地离去,最后幻化成一个幻影,成为黑夜里划过天空的一颗流星。她愿意替母亲赎罪,愿意牺牲自己替母亲赎罪,但是她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的捉弄与嘲弄。一贯逃学的陈小多最后却进入了大学的学堂,而真正的好学生郑青蓝却堕落为庸俗的妇女。曾经郑辛如离家出走,最后为了女儿又回来,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罪并不仅仅表现为痒,莫名其妙的痒,受不了的痒,而且还造成了郑青蓝的悲剧。如果没有她跟大胡子在一起,郑青蓝也不可能被大胡子骗走,这是郑辛如的悲剧。她的罪与罚,她的“原罪”在于她从事的不体面的工作。但是这不妨碍她执拗地信佛,为郑青蓝祈福。小说的最后并没有点破郑辛如的家其实就在花街,她当年也像郑青蓝一样离家出走,最后回到家乡,回到最初的起点。她极力地想避免郑青蓝重蹈自己的悲剧,她借用姑姑侄女身份的掩护来保护郑青蓝不受伤害,但是她的罪孽还是如细菌一样感染给了郑青蓝。郑辛如的悲剧再一次在郑青蓝身上重演,从最初到原初,生命完成了一次轮回,也完成了一个仪式的祭奠。无论是郑青蓝的悲剧,还是郑辛如的悲剧,还是陈小多与郑青蓝爱情的悲剧,都是个体无意识的悲剧。这种悲剧不是来自社会,而是来自个体,来自个体的无法掌控的性格,来自个体无法捉摸、无法把握的命运。有些东西你意识到了,却无法表达;当你费劲千辛万苦将之表达了,却发现表达的意义在寻找的过程中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