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中的女性考释

《春秋》中的女性考释

春秋时期记载的女性的转世是君主的妻子和母亲。“女人是人，男人也是人。”。”279既嫁从夫,妻因夫贵。《论语·季氏》曰:“邦君之妻,君称之曰夫人,国人称之曰君夫人。”231夫死从子,子若为国君,母因子尊,妾同夫人。杜预《释例》曰:“凡妾子为君,其母犹为夫人。虽先君不命其母,母以子贵,其適夫人薨,则尊得加于臣子,外内之礼皆如夫人矣。”1723《公羊传》:“礼,妾子立,则母得为夫人。”2917夫人卒后,因其为君夫人或君母,其丧礼等级制度仅次于君,并会赐予谥号。一不书夫人夫人《春秋》书鲁国夫人谥号体例为“葬+我小君+谥号+母家姓”,“我小君”体现出内鲁原则。整个春秋时期,鲁国夫人或君母书谥号者十位,其中得谥夫人有文姜、哀姜、声姜、穆姜和齐姜六位,无谥号者闵、文、襄、昭四公夫人;君母书谥号者成风、敬嬴、定姒和齐归四位,无谥者隐公、桓公母。“三传”中的《公羊传》和《谷梁传》没有阐释书与不书的根本原因,《左传》也仅提出不书之因:夏,君氏卒。声子也。不赴于诸侯,不反哭于寝,不祔于姑,故不曰薨。不称夫人,故不言葬,不书姓。(《左传》隐公三年)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昭公娶于吴,故不书姓。死不赴,故不称夫人。不反哭,故言不葬小君。(《左传》哀公十二年)声子是隐公之母,其卒后。隐公没有赴告诸侯,葬后没有虞于正寝,卒哭礼毕没有祔于祖姑,即葬礼中的赴告礼、虞礼和祔礼“三礼”不备。孟子是昭公嫡妻,其卒后的丧礼缺赴礼和虞礼。二位夫人都是缺少夫人应该有的丧礼礼制,故《春秋》不书声子和孟子的葬及谥号。为此,若反其意而推之,《春秋》书夫人葬谥体例是:符合夫人丧礼中的“三礼”,则书之;若“三礼”不备,或缺失部分,则不书。六位得谥夫人,都是鲁君嫡妻,妻因夫贵,故其薨后,丧葬“三礼”皆备。文姜是桓公夫人,薨于其子庄公在位第二十一年,葬礼皆备,故书葬谥;哀姜是庄公夫人,与庄公弟共仲通奸,庄公薨后,共仲先是使人刺杀嗣君子般而拥立傀儡闵公,然后与哀姜合谋弑闵公欲自立,阴谋败露后,共仲被迫自缢,哀姜被齐桓公杀于夷。此时齐桓称霸,哀姜又是其妹,鲁国又国内大乱,故僖公为鲁国的安定着想,向霸主齐桓公请而葬之,其葬礼归制同于夫人。此外,声姜是僖公夫人,文公母;穆姜是宣公夫人,成公母;齐姜是成公夫人。三位夫人均卒于其子或孙为鲁君期间,也无政治变故,葬礼“三礼”齐备,故书葬谥。定姒与鲁定公同年卒,二人于九月相距两日而葬,可能丧事匆忙,或重君丧礼而略夫人,故从夫谥。反观四位不书夫人谥号之君,或年幼未娶夫人,或被黜失尊位,或君微而礼缺,故不书夫人之谥。闵公是共仲弑嗣子而立,在位仅二年又被共仲所弑,而闵公继承君位不超过八岁,在位仅二年,属特例。出姜(哀姜)是文公夫人,文公薨后,敬嬴与襄仲密谋,弑大子恶而立敬嬴子宣公,“夫人姜氏归于齐,大归也。将行,哭而过市曰:‘天乎,仲为不道,杀适立庶。’市人皆哭,鲁人谓之‘哀姜’。”632“出”即“大归”,是被夫家休弃,永归母家;“哀”是鲁人对其不幸遭遇深表同情的称呼。被休之后,再无鲁君夫人的尊位,不会以夫人礼葬。襄公幼年继位,政归三桓,十一年三桓三分公室,二十九年晋范献子来聘,“公享之,展庄叔执币。射者三耦,公臣不足,取于家臣。”襄公既彻底丧失军事权力,又失国君之礼器。同年朝楚,得到三桓许诺才敢归国,临终遗言道:“我死,必以在冕服敛,非德赏也。且无使季氏葬我。”1156襄公尚且如此凄惨,何况其夫人?旧说“襄公一世,无娶夫人之文。”1931按此理解,襄公不娶夫人,《春秋》亦不书。但是,不载不一定没娶夫人,若有夫人,季氏专权,襄公以鲁君之尊而勉强有谥号,其夫人或许没有按夫人葬制而葬。昭公夫人,卒后亦缺夫人丧制。昭公在位期间,三桓四分公室,视鲁君如无物,二十五年昭公被迫流亡,直到七年后客死他乡。昭公灵柩回国下葬,季孙氏甚至打算给其拟定恶谥,以泄私愤。因此,“唯昭公被逐,其夫人吴孟子遂无谥。”376妾虽非夫人,但妾子继位,丧礼同夫人,故书葬谥。僖公母成风是庄公妾,成风以僖公属成季,当庄公薨后,共仲弑嗣君而立闵公,成季奔陈,闵公二年共仲又弑君出奔,成季返国平乱而立僖公,故葬礼制如夫人。宣公母敬嬴是文公妾,文公薨后,敬嬴与襄仲密谋,弑嗣君而立宣公,妾子为君,故葬礼制如夫人。襄公母定姒是成公妾,薨于襄公即位后,故葬谥如夫人。昭公母齐归是襄公妾,故襄公先立敬归之子子野为大子,后早卒,故立敬归之娣齐归之子公子裯,是为昭公,故其母葬谥如夫人。君母无葬谥者有“夫人子氏”和“君氏”,皆卒于隐公在位期间。子氏即仲子,是桓公之母,君氏即声子,是隐公之母。隐公以庶子而代桓公摄位,而桓公此时尚未继位,一者为非正式国君,一者是未即位之君。故声子未以夫人丧礼而葬,因此仅书卒,不称夫人。桓公母则因“桓未为君,仲子不应称夫人。隐让桓以为大子,成其母丧以赴诸侯,故经于此称夫人也。不反哭,故不书葬”1719二位夫人都属丧礼不备,故不书谥号。二贞节观与“未亡人”“夫子修《春秋》,以鲁为主,故云据鲁。”1943《春秋》是鲁史,故所书鲁国夫人的谥号尤为详尽。书鲁国夫人谥号是《春秋》的体例,对诸侯夫人一般是略而不书,但却破例记载了“叔弓如宋,葬宋共姬”。宋共姬即鲁伯姬,鲁宣公之女,宋共公之夫人。伯姬于成公九年嫁宋共公,成公十四年其夫卒,之后便寡居,到她卒时已经守寡三十余年。宋共姬卒于宫中大火,“三传”均记载此事,并对共姬之举持褒扬态度。《左传·襄公三十年》:“甲午,宋大灾。宋伯姬卒,待姆也。君子谓宋共姬‘女而不妇。女待人,妇义事也。’”1174《左传》引君子之言,肯定了其坚守妇德的贞义行为。只是认为伯姬行为过犹不及,未嫁之女下堂需有人陪伴,已嫁之妇,遇到特殊情况可随机行事,不必拘泥于礼俗。《公》、《谷》二传认为是因“贤”而书葬后举谥,《公羊传》:“外夫人不书葬,此何以书葬?隐之也。其称谥者何?贤也。宋灾,伯姬存焉。有司复曰:‘火至矣!请出。’伯姬曰:‘不可。吾闻之也,妇人夜出,不见傅母不下堂。傅至矣,母未至也。’逮乎火而死。”2314《谷梁传》:“伯姬之舍失火,左右曰:‘夫人少辟火乎?’伯姬曰:‘妇人之义,傅母不在,宵不下堂。’左右又曰:‘夫人少辟火乎?’伯姬曰:‘妇人之义,保母不在,宵不下堂。’遂逮乎火而死。妇人以贞为行者也,伯姬之妇道尽矣。详其事,贤伯姬也。外夫人不书葬,此其言葬何也?吾女也,卒灾,故隐而葬之也。”2432从《公》、《谷》记载来看,发生火灾后,左右劝伯姬避火。但此时傅和母二人没有全部到齐,伯姬恪守贞节,严守夜间无人陪伴不下堂的妇道原则,以贤而殉火。认为鲁君之女,未有称谥者,此特例书谥褒扬,所谓贤,即是坚守“妇人夜出,不见傅、母,不下堂”的贞节观。宋共姬执着秉承的妇德,其核心便是贞节观。该观念在春秋时期已经形成,并且被认同和赞许。“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也。”230提倡婚前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从贵族到平民的未嫁女都必须遵守严格的两性隔离制度。如观看“雩祭”,女公子只能在墙内,要与男子隔开,若是有墙外的男子与之交谈、嬉戏,则是非礼,除了道德上谴责外,还会受到惩罚。“子般怒,使鞭之。”253在楚国亦如此,楚王将嫁季芈,季芈认为“所以为女子,远丈夫也。”1554男女授受不亲,女子应该远离男子,现在钟建已经背过她了,所以必须嫁给他。“夫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399婚后男女大防,严守贞节。夫人只能身居内室之中,若有宗族以外的客人来拜访做客,迎送不能出门;即使是与同宗族的兄弟相见,也只能以门限为界,不敢逾越,否则就会被视为“非礼”。文姜在未嫁给鲁桓公时便与其异父兄齐襄公私通,当鲁桓公要带着文姜与齐襄公盟会时,申繻以“男有室,女有家”来对婚外性关系的道德谴责,结果桓公不听导致“文姜之乱”,可见当时已对已婚女子提出贞节的要求。息妫被楚文王强占,弱小女子,伉俪情深,被迫与杀夫之人同床共枕。哀叹道:“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199楚文王卒后,面对令尹子元的蛊诱,息妫反诘到:“而于未亡人之侧,不亦异乎!”息妫之语固然有其特殊性,但并非其独创之语,应该有其深厚的婚姻伦理道德基础,也可以说是从她口中道出万千追求真爱女性的心声,从侧面也可感悟到当时人们对婚姻道德的评判和认知标准。此外,鲁穆姜也自称“未亡人”。“未亡人”之义,朱熹在《诗集传》中阐释尤为精辟,“女子之生、以身事人,则当与之同生,与之同死。故夫死曰未亡人,亦言待死而已,不当复有他适之志。”29寡居女性自称“未亡人”,说明在当时这种行为已经被认可、标榜,甚至提倡,是从一而终的实际表现。《左传》记载了大量已婚女性不能坚守节操,而导致婚姻之外的“人尽夫”两性苟且行为,如蒸、报、奔、私、诱、通、淫、乱等乱伦、私奔、通淫的行为比比皆是。宋共姬嫁给宋共公后五年其夫卒,之后从未记载其与人私通等行径,也未改嫁,而是默默地恪守妇道长期寡居。等到宫中失火,宋共姬本来可以避免,但仍固执严守夜间无人陪伴不下堂的妇道原则,以贞而殉火。伯姬此举,如同浑浊社会中突现的耀眼明星,亦如肮脏环境中流来的纯洁清泉。因此,宋共姬被烧死的消息传到鲁国,鲁襄公特例派卿大夫叔弓,按照列国国君的丧礼规制,前去亲自会葬、送葬。三设计由独立号码来表创“谥者,行之迹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细行受小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集注》引《五经通义》曰:“谥者,死后之称,累生时之行而谥之,生有善行死有善谥,所以劝善戒恶也。”668-669夫人卒后,其谥号依据生前所行之事或懿德,由国君和相关礼官共同议定,临柩宣读其或善或恶之谥号。但是“女子从人”的社会地位,决定了得谥女性的谥号议定的类型。首先是从夫谥,《春秋释例·书谥例》曰:“妇人无外行,于礼当系夫之谥,以明所属。”1712女性从夫后,足不出户,无外行,而谥号是根据逝者一生所行之事而评定给予的带有善恶褒贬的称号,故从夫谥。《春秋》所载得谥女性,从夫谥者有鲁定公夫人定姒和宋共公夫人宋共姬。其次为独立谥,《白虎通义·谥》中曰:“夫人一国之母,修闺门之内,群下亦化之,故设谥以彰其善恶。”74班固认为夫人是国母,其在闺内的良好作径可以作为一国的表率,其行为可潜移默化地教化国内民众,所以可以依据其生前“内行”而评定谥号。从夫谥者如定公夫人定姒和宋共姬,不符合“闻其谥,知其行”1100,故无考究之必要。九位独立谥者其谥号与行迹之关系如何,我们分内行和外行来考析:内行者有齐姜、齐归和襄公母定姒三位夫人,《左传》不载其事迹。谥法:“执行克庒曰齐”696、“纯行不爽曰定”,689三位得谥女性,虽无外行,但“修闺门之内”,其行为或庄重,或德行纯洁,可为天下表率,故以独立谥号来表彰。外行者有穆姜、文姜、哀姜、成风、敬姒和声姜,她们或干政、或命运悲哀、或谋立其子、或声名外闻,待其卒后,便以外行来议定其谥号。干政者有文姜和穆姜。桓公十八年因文姜和其兄齐襄公淫乱导致桓公在齐国被戕,嫡子子同继位,时年仅十二岁,此时的鲁国处于风雨飘摇的政治局面,内有国弱君幼之忧,外有齐国虎狼之患。为了巩固其子的地位和避免鲁被齐国所灭,文姜先后七次与其兄会晤,缓和齐鲁紧张关系,并亲到莒加强鲁莒同盟,增强鲁实力。正如童书业先生所言:“鲁文姜虽被‘淫乱’之名,然实参与鲁庄国政,与强齐周旋,亦大有造于鲁也。”382文姜一系列的政治斡旋,既稳定鲁国的政局,又避免百姓生灵涂炭的,符合“慈惠爱民曰文”679文姜卒后,故谥“文”。《左传》载有穆姜两件事情,其一为成公九年穆姜与季文子赋诗言志,季文子“赋《韩奕》之五章,穆姜出于房,再拜,曰:‘大夫勤辱,不忘先君以及嗣君,施及未亡人。先君犹有望也!敢拜大夫之重勤。’又赋《绿衣》之卒章而入。”原本是鲁成公享季文子,当穆姜听到季文子对她的称赞后,“闻文子言宋乐,喜而出谢其行劳。妇人夫死,自称未亡人。”而赋《绿衣》回报来“喻文子言得已意。”1905其二是直言废君。《左传·成公十六年》载:“宣伯通于穆姜,欲去季、孟,而取其室。将行,穆姜送公,而使逐二子。……姜怒,公子偃、公子鉏趋过,指之曰:‘女不可,是皆君也。’”890-891穆姜与宣伯通,打算驱逐鲁国重臣“三桓”之季文子和孟献子,成公不愿意听之,却也不敢当面顶撞,而以他言搪塞。令穆姜大怒,竟然放言要废宣公,更立新君。穆姜行事,均能直率表达自己想法和感情,符合“中情见貌曰穆”,698故谥“穆”。短命不幸者哀姜,于庄公二十年嫁给鲁庄公,后来与共仲通,三十二年庄公薨,共仲先弑储君,另立闵公,闵公二年,哀姜和共仲合谋,打算弑闵公后拥立其情夫共仲。事情败露后,逃到邾国,后被齐桓公杀之于夷,僖公请而葬之。哀姜是齐襄公的女儿,庄公九年齐襄公被弑,“女子十五而许嫁,二十而嫁。”2408若哀姜出嫁时年龄十五岁,到其被杀时,年仅二十九岁。哀姜乱政姑且不论,仅凭其早年丧父,又短命早逝,符合“蚤孤短折曰哀”730故谥“哀”。辅佐庶子继承君位者为成风和敬嬴。成风,庄公妾,成风一生的行迹仅一条,《左传·闵公二年》:“成风闻成季之繇,乃事之,而属僖公焉,故成季立之。”273从这件事情中,可以看出成风的先见之明。在共仲发生宫廷政变时,成季携僖公逃往陈国,之后再弑闵公。试想若没有成风的谋略,庄公子嗣可能被共仲全部弑杀,鲁国亦或处于内乱之中。成风之举可谓有安定百姓,重新立政之功,符合“安民立政曰成”698故谥“成”。敬嬴为了使其子宣公登上鲁君之位,先是有预谋地私事权臣襄仲,然后托子,欲凭借襄仲而夺君位。《左传·文公十八年》载:“敬赢嬖而私事襄仲。宣公长而属诸襄仲,襄仲欲立之,叔仲不可。”631文公薨后,襄仲力主立宣公,遭到大臣的反对,接着二人合谋,弑储君而立敬嬴子宣公。其处心积虑谋夺太子之位,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君位的行迹,符合“夙夜恭事曰敬”717,故谥“敬”。声名远播者声姜,《左传》所载声姜之事有二: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