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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我国刑法规制中非法集资行为的立法不足

近年来,个人贷款已成为中国企业个人贷款的重要手段。然而,中国相关法律没有承认个人贷款的合法性,而是称之为“非法融资”。此外,我国对非法集资行为的惩治也越来越严厉,如2011年5月1日生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八)》[以下简称《刑法修正案(八)》]虽然废除了票据诈骗罪、金融凭证诈骗罪、信用证诈骗罪的死刑,但仍然保留了集资诈骗罪的死刑;2011年1月4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非法集资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以下简称《解释》)降低了非法集资行为入罪的门槛;(1)而国务院于2011年11月10日专门召开了处置非法集资部际联席会议,在全国部署开展为期3个月的整治非法集资活动的专项行动。我国严惩非法集资行为的后果是越来越多的民间借贷个人或单位因“非法集资”而获重刑:2009年浙江省丽水市的杜益敏因犯集资诈骗罪被判处死刑;(2)2010年4月原吉林海天实业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王希田因犯集资诈骗罪被判处死刑;(3)2011年9月安徽省亳州市兴邦特大非法集资案主犯吴尚澧被判处死刑;(4)2011年11月银泰房产特大非法集资案主犯季文华因犯集资诈骗罪、抽逃出资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5)2012年1月14日河南省安阳市的刘洪飞因犯集资诈骗罪被判处死刑;(6)2012年1月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对吴英集资诈骗案作出二审判决,维持一审判处被告人吴英死刑的判决;(7)等等。一般而言,在我国严格控制死刑适用的当下,除对情节极为严重的故意杀人犯判处死刑外,对非暴力性经济犯罪即使是犯罪数额达亿元的贪污案也鲜有判处死刑的案例。我国对非法集资案件如此频繁地适用死刑,无疑彰显了我国严惩非法集资行为之决心。但是,我国刑法如此严惩非法集资行为是否合理?这无疑是我国在动用刑法规制非法集资行为时必须慎重考虑的问题之一。一、非法集资罪刑事法立法之缺陷虽然我国立法者希望通过严惩非法集资行为来达到遏制非法集资之目的,但从现实生活看,严惩非法集资行为的刑事立法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并且暴露出我国严惩非法集资行为的刑事法立法存在诸多缺陷。现择其要点分述如下。(一)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入罪门槛降低在我国的司法实践中,绝大部分非法集资行为往往被认定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由于我国立法者未能正确处理以下两个方面的问题,因此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入罪门槛极低。首先,对“社会公众”含义的界定不合理。在我国现行法律制度框架内,民间借贷、高利贷以及非法集资三种行为的法律后果分别为合法、不受法律保护、犯罪。由此我们不难发现,在合法的民间借贷与构成犯罪的非法集资行为之间仅存在不受法律保护但不违法的高利贷行为,缺少一种违法却不构成犯罪的对公众的借贷行为。正是因为在合法行为与犯罪行为之间缺少缓冲,司法实务部门在对借贷行为定性时就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现象:当借贷对象特定时,借贷行为属于合法借贷(只有在高利贷的情况下才不受法律保护);当借贷对象不特定时,借贷行为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可见,集资对象是否不特定的“社会公众”往往成为划分非法集资行为罪与非罪的界限。为严惩非法集资行为,司法实务部门又经常以吸收存款对象的多寡作为判断“社会公众”的标准,继而认定行为人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由此导致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入罪门槛大为降低。其次,无视集资用途的差异,以致混淆了直接融资行为与间接融资行为的界限。在现实生活中,有的个人和企业将集资款用于商业、生产的运营,而有的个人和企业将集资款用于资本、货币经营等,由此就产生了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之不同。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立法初衷看,刑法惩治的是间接融资行为而非直接融资行为。由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属于行政犯,因此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行为要构成犯罪必须以违反相应的行政法规为前提。目前我国学术界和实务界的人士均认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商业银行法》(以下简称《商业银行法》)的相关规定。(8)《商业银行法》第11条规定:“设立商业银行,应当经国务院银行业监督管理机构审查批准。未经国务院银行业监督管理机构批准,任何单位和人不得从事吸收公众存款等商业银行业务,任何单位不得在名称中使用‘银行’字样。”这一规定实际上是从法律上确立了商业银行的市场准入制度。《商业银行法》第81条第1款对于违反该规定的法律责任作出了明确的规定:“未经国务院银行业监督管理机构批准,擅自设立商业银行,或者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变相吸收公众存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并由国务院银行业监督管理机构予以取缔”。由此可见,我国立法者设立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所要规制的非法集资行为仅指属于商业银行业务的吸收存款行为———一种以资本、货币经营为目的的间接融资行为。但是,从司法实践看,由于受严惩非法集资行为意识的影响,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入罪门槛已经被降低至直接融资行为,这显然背离了立法者的初衷。如在“孙大午非法集资案”(9)中,被告人孙大午将直接募集来的资金用于企业的经营发展而不是用于放贷营利,其融资方式属于直接融资,但人民法院认为其行为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二)在刑法第4条规定,在罪行为人非法集资的目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以非法使用吸收的资金为目的;另一种是以非法占有吸收的资金为目的。如果行为人只是以非法使用吸收的资金为目的,那么只能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以及其他特定的犯罪;而如果行为人以非法占有吸收的资金为目的,那么其行为的性质就发生了质变,即犯罪性质由较为轻微的“使用型”行政犯罪转变为严重的“侵占型”经济诈骗犯罪———集资诈骗罪。可见,是否“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是集资诈骗罪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本质区别。区分是否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既是准确定罪的需要,也是实现罪刑均衡的前提。并且,基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与集资诈骗罪刑罚轻重之悬殊,《解释》第1条通过明确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是非法集资犯罪的基础罪名来提示司法工作人员在对非法集资行为进行归罪时首先应当考虑的罪名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而非集资诈骗罪,即应尽量限制或避免适用集资诈骗罪。但是,在司法实践中,为了严惩非法集资行为,法官对“非法占有目的”的认定比较随意,由此混淆了集资诈骗罪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界限,导致很多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行为被认定为集资诈骗犯罪。例如,在司法实践中有些法官常仅凭行为人一时无法返还较大数额的非法集资款就推定行为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而不论行为人无法返还非法集资款的具体原因,由此导致集资诈骗犯罪案件激增。再如,在司法实践中经常出现仅根据行为人将非法集资款用于个人消费或挥霍就认定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情况,致使一些将大部分非法集资款用于投资或生产经营活动,而仅将少量的非法集资款用于个人消费或挥霍的行为人被认定构成集资诈骗罪。(三)集资诈骗犯罪是否适用死刑如上所述,近年来因犯集资诈骗罪而获死刑的案例可谓不胜枚举。在严厉控制死刑适用的今天,我们除了对情节极为恶劣的故意杀人案判处死刑外,对非暴力性经济犯罪即使是犯罪数额达亿元的贪污犯罪也鲜有判处死刑的案例。那么,司法实务部门为何要对集资诈骗罪这种非暴力性经济犯罪频繁适用死刑呢?究其原因主要是立法者受严惩非法集资观念之影响给集资诈骗罪设定的法定刑畸重,而法官在办案的过程中又没有很好地发挥其主观能动作用。集资诈骗犯罪属于涉众型犯罪并可能引发群体性事件或许是我国对其保留适用死刑的重要原因。但是,如果对某个犯罪行为不应适用死刑,那么即使被害人人数众多也不能成为对其适用死刑的理由。例如,故意伤害致人轻伤不会被判处死刑,轻伤多人亦不可能被判处死刑。虽然一部分集资行为人可能会因畏惧死刑而不敢铤而走险去实施集资诈骗行为,但为此而付出保留并适用死刑的代价实在太高:既有悖死刑适用的国际准则和我国“保留死刑,严格控制和慎重适用死刑”的刑事政策,也不利于维护被害人的利益,即导致被害人完全丧失追回被骗集资款的机会,反而有可能引发群体性事件等社会问题。因为集资诈骗犯罪的被害人一般关心的是自己被骗的资金是否能够追回以及何时能够追回,其诉求主要在于经济赔偿,即便要求对犯罪人予以刑事处罚,也远不至于要求适用死刑。(10)因此,我们不能因为要严惩非法集资行为就给集资诈骗犯罪规定死刑;否则,“为民除害”可能会变成“除害害民”。二、刑的规制目虽然非法集资行为具有值得科处刑罚的种种理由,严惩非法集资行为也确实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对潜在的违法犯罪分子起到威慑作用并在一定程度上保障“民生”,但我们绝不能为了保障“民生”而置非法集资形成的根本原因于不顾而片面地依赖刑罚、迷信刑罚。因为过度的刑罚极易对公民的基本权利造成不当侵害,其结果是既不能有效规制非法集资行为又会对民生造成更大的伤害。(11)因此,在规制非法集资行为时,我们既要认真考虑严惩非法集资行为可能导致的问题,又要详细了解非法集资活动形成的根本原因,只有这样才能准确判断对非法集资行为进行刑法规制是否合理。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我国在严惩非法集资行为时,既没有注意到刑事立法导致的入罪门槛偏低、重罪与轻罪的界限模糊和法定刑畸重等问题,又忽略了非法集资活动的成因。从凸显出的上述三个问题以及我国现行金融体制的缺陷和集资参与人自身存在过错这两个非法集资活动的成因看,我国严惩非法集资行为的刑事立法极不合理,详述如下。(一)刑法谦抑性的要求刑法的谦抑性,又称刑法的经济性或者节俭性,是指立法者应当力求以最小的支出———少用甚至不用刑罚(而用其他刑罚替代措施),获取最大的社会效益———有效地预防和打击犯罪。(12)为实现对非法集资行为严惩的立法目标而肆意降低入罪门槛、混淆重罪与轻罪的界限以及给相关的犯罪规定过重的法定刑,违背刑法的谦抑性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依靠刑罚而非其他社会统制手段来遏制非法集资行为是否违背刑法的谦抑性则值得探讨。刑法的补充性是刑法谦抑性的重要内容。刑法的补充性是指刑法不是抑制犯罪的唯一手段,而是补充经济、教育、行政等其他手段而运用的最后手段。(13)对此,日本刑法学者平野龙一指出:“可能的话,采取其他社会统制手段才是理想的。可以说,只有在其他社会统制手段不充分时,或者其他社会统制手段(如私刑)过于强烈、有代之以刑罚的必要时,才可以动用刑法。这叫刑法的补充性或者谦抑性”。(14)根据刑法谦抑性的要求,如果一种现象的频繁出现是由经济体制直接引发,并且通过经济、行政手段完善该制度就能防止该现象频繁出现,那么我们就不能通过立法轻易地把某种行为规定为犯罪,更不能动辄就通过重刑严惩。从非法集资活动系由金融体制的缺陷所催生来看,对非法集资行为动用刑法手段予以严惩显然违背刑法的谦抑性。非法集资活动由金融体制的缺陷所催生具体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1)我国目前的金融体制严重限制了中小企业从正规渠道融资。由于我国的金融资源被高度垄断并且利率呈非市场化,因此我国只存在主要由国有企业掌控的所谓正规融资渠道。基于我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历史转型,这些正规融资渠道往往偏向于为国有企业服务而忽略以中小型企业为主体的民营经济的融资需求。此外,我国金融体制的特性也决定了国有企业比作为完全市场化主体的中小型企业更容易获得金融支持。特别是当出现国家银根紧缩的情况时,中小企业被正规融资渠道拒之门外更是一种常态。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的调研结果显示:“90%以上的中小企业无法从银行获得贷款,微型企业的融资状态更为窘迫。”(15)国家统计局的抽样调查也表明,在全国3.8万家小型、微型工业企业中仅有15.5%的小型、微型企业能够获得银行贷款。(16)由此可见,我国中小型企业从正规渠道融资之艰难。(2)中小型企业具有旺盛的融资需求。在我国目前的经济环境中,中小型企业要与国有企业竞争并取得生存和发展的机会就必须改进技术、扩大投资,而这种资金投入往往需要批量地、跳跃式地进行。为了生存和发展,中小企业必须寻求一条能够满足其资金需求的融资渠道。而当这种需求无法从正规融资渠道得到满足时,中小企业往往被迫转向从民间直接融资,从而造成非法集资活动激增。由此可见,正是我国目前的金融体制直接导致了非法集资活动的频繁发生。既然非法集资活动日益增多是我国目前金融体制下金融资源垄断的必然结果,那么将有正当需求的集资行为定性为犯罪,粗暴地禁止所有未经批准的集资活动,就势必无法满足我国经济持续发展所产生的合理资金需求,也无法为今后民间融资合法化预留空间,更不符合保护投资者利益的公共政策。(17)由此看来,只有针对我国现行金融体制的缺陷进行制度重构,建立起自由、合理的金融制度才能有效防止非法集资活动的发生。笔者认为,与其动用刑法严惩非法集资行为,不如从制度构建上开辟更便捷、更广阔的融资渠道。(二)应当没有明显的过错主客观相统一原则既应体现在定罪的过程中又应体现在量刑的过程中。正如有的学者所言:“在刑罚的量定上,必须在充分考虑与尊重主客观要件的前提下,把所有‘非要件’的主客观因素都纳入这一原则之下通盘考量,以准确确定行为人应当科处的刑罚的质与量。”(18)由于被害人的过错是衡量行为人主观恶性和人身危险性大小的重要参考依据,(19)因此在给被告人定罪量刑的过程中考虑被害人的过错是主客观相统一原则的必然要求。详而言之,首先,如果被害人对犯罪的发生存在过错,那么往往是被害人的过错行为和行为人的危害行为竞合才导致发生危害后果。而承担刑事责任的重要基础是行为与结果之间存在因果关系,既然被害人的过错对于危害结果的发生也具有原因力,那么减轻对被告人的处罚也就理所当然。例如,根据对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的理解,只有当行为人对交通事故的发生负有同等责任、主要责任或者全部责任时,其行为才可能构成交通肇事罪。这实际上是从因果“贡献”的层面承认被害人的过错行为超过甚至阻断了行为人行为的危害作用,从而对犯罪构成符合性的判断产生根本性的影响。(20)其次,如果被害人对犯罪的发生存在过错,那么在某些情形下被害人的过错降低了行为人行为的违法性,而由于不法与罪责之间具有正相关性,因此当行为人行为的违法性减低时,其刑事责任也自然随之减轻。如1997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以下简称《刑法》)给奸淫幼女行为和嫖宿幼女行为规定的法定刑差异巨大。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现象是因为在我国卖淫本身就是一种受道德谴责和法律禁止的行为。被害人因实施卖淫行为而招致行为人对其身心健康的侵害,就一般的社会伦理而言,行为人行为的违法性或可谴责性大大降低。正是基于行为人行为违法性或可谴责性的降低,立法者给嫖宿幼女行为设置的法定刑要远远轻于强奸罪中奸淫幼女行为的法定刑。(21)最后,如果被害人对犯罪的发生存在过错,基于刑罚的报应性特征,那么刑法对行为人惩罚的依据应该是与被害人的过错责任相抵消后剩余的侵害和对规范的违反。例如,1997年《刑法》之所以规定对防卫过当行为应减轻或免除处罚,就是因为被害人是先前的不法侵害人并存在较大的过错。综上所述,当被害人对犯罪行为的发生存在较大过错时,应当减轻对行为人主观恶性和人身危险性的负面评价,并根据过错程度相应的减轻行为人应当承担的刑事责任,只有这样才符合主客观相统一原则。从某种意义上讲,非法集资行为最终演化为犯罪与被害人自身也存在一定过错是分不开的。非法集资活动的顺利进行离不开集资参与人的积极参与和支持,非法集资活动演化为涉众型经济犯罪也是因集资参与人自身存在过错所致。在市场经济大潮中,当一些人看到他人发财时便心理失衡,加之受当下社会贫富分化严重现状的刺激,这种心理失衡日益严重,于是就产生了赌博心理。在投资“高额回报,见效快”、“钱生钱,利滚利”等诸多利诱之下,集资参与人企图以投机方式获取高额回报。此时,他们往往将理性投资的意识抛之脑后,甘冒风险积极配合集资人进行非法集资活动。可见,非法集资犯罪的频发与集资参与人自身存在过错也有关系。正如有学者所言,当被害人知道从事某项活动是危险的并使自己承担了这样的危险,那么当危险发生时被害人就不能因此而获得赔偿,也即“自愿招致损害者不构成侵害”。(22)由此可见,大多数非法集资案中的被害人均是以集资参与人的身份参与集资,并且他们是在暴利的驱动下甘冒风险故意实施相关的行为,从而直接或间接地促成了非法集资案件的形成。显然,我们应当根据被害人自身存在过错这一事实来减轻对行为人主观恶性和人身危险性的负面评价。在追究非法集资行为人的刑事责任时不应过于苛刻,即使对其不能从轻或减轻处罚,也不能对其施加过于严厉的刑罚;否则,就违背了主客观相统一原则,最终落入客观归罪的窠臼。三、法律规制从我国刑法严惩非法集资行为所凸显出的问题以及非法集资活动形成的根本原因看,严惩非法集资行为明显有悖刑法的谦抑性和主客观相统一原则。此外,从我国金融体制自身发展的规律和我国经济发展对金融体制的要求看,民间借贷从地下走向地面、由暗箱式操作走向阳光化运作、由非法经营走向合法经营是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23)为此,我国应该为民间借贷的合法化预留一定空间,特别是刑法在规制非法集资行为时必须进行必要的限缩,以保持一个合理的限度。鉴于我国司法实践中主要通过适用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和集资诈骗罪来严惩非法集资行为,因此笔者建议通过合理界定这两种罪名的构成要件来解决刑事立法在严惩非法集资行为时所凸显的问题。(一)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犯罪构成要件由于在司法实践中绝大部分非法集资行为往往被定性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因此要把握好刑法规制非法集资行为之限度就必须对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犯罪构成要件作合理界定。1.不特定人群向社会公开宣传,是否存在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行为针对司法实践中经常以吸收存款对象的多寡作为判断“社会公众”的标准,从而导致出现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入罪门槛太低的问题,我国应对“社会公众”的含义作出合理而明确的规定。笔者认为,应从集资对象是否具有不特定性或开放性方面来界定“社会公众”的含义,而不能仅仅因为集资对象人数众多就认定为“社会公众”。不特定性或开放性要求构成犯罪的行为人必须是向社会公开宣传集资,其面向的是社会不特定人群。如果集资人并非以面向社会不特定人群发放集资的公告,或通过其他方式使社会不特定人群得知其集资的消息,即使行为人集资对象人数众多、集资数额达到了法律规定的追诉标准,也不应当认定其行为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行为。之所以强调非法集资行为必须具备社会公众性才构成犯罪,是因为有些集资人往往利用信息不对称的优势使投资者在不了解相关信息和潜在风险的情况下盲目进行投资,以致一旦血本无归往往会认为遭受欺诈而极力追讨,从而影响社会稳定。如果集资的对象特定,如仅针对亲友和单位内部员工实施集资,由于信息来源比较对称,特定的投资者对于相关信息和潜在的风险往往都有充分的了解,即使最终投资亏本也会认为那是正常的投资风险,因而不会影响社会稳定。对此,一些地方的司法意见以及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均表明应对“社会公众”的含义作出合理而明确的规定。例如,2008年12月2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浙江省人民检察院、浙江省公安厅联合发布的《关于当前办理集资类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会议纪要》(以下简称《会议纪要》)第2、3条事实上肯定了针对相对固定人员的集资行为;2010年5月27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出台的《关于为中小企业创业创新发展提供司法保障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指导意见》)第3条对针对特定对象筹集资金的行为作了认定:“未经社会公开宣传,在单位职工或亲友内部针对特定对象筹集资金的,一般不作为非法集资”;《解释》第1条第2款对上述规定作了认可:“未向社会公开宣传,在亲友或者单位内部针对特定对象吸收资金的,不属于非法吸收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由此看来,刑法在界定“社会公众”的含义时应当将其严格限定为不特定的、具有开放性的社会人员。2.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适用范围应如何界定?如前所述,刑法设立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目的在于规制以经营资本、货币为目的的间接融资行为,而司法实务部门将该罪入罪的门槛降低至以经营商业、生产为目的的直接融资行为则完全是受严惩非法集资观念之影响。因此,笔者建议从集资的用途方面对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进行限定。在现实生活中,企业或个人在集资后,有的是将集资款用于从事非法的资本、货币经营,有的则是将集资款用于从事合法的商业、生产运营。这两种集资用途的差异体现了非法集资行为社会危害性的差异。因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侵犯的客体是国家的金融管理秩序。前者侵犯了国家的金融管理秩序是毫无疑问的,而后者则不然。一般而言,国家制定法律禁止非商业银行组织、个人从事只有商业银行才能从事的放贷款业务就是为了维护现存的金融管理秩序。只有当行为人将集资款用于从事资本和货币经营时,才可能扰乱金融管理秩序;而当其将集资款用于合法的商业、生产运营时,则不会对金融管理秩序造成损害。另外,从国家允许民间借贷的事实也不难看出,法律并非禁止公民和企业集资,而是禁止公民和企业未经批准从事金融业务,即像金融机构那样用吸收的资金从事资本和货币经营。而能够用吸收的资金从事资本和货币经营业务正是金融业与其他行业的主要区别所在。(24)由此可见,只有将集资款用于以经营资本和货币为目的的间接融资行为才侵犯了国家金融秩序。也正因如此,《商业银行法》仅对间接融资行为的规范作了规定,而刑法设立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初衷也应当是为了规制间接融资行为。因此,行为人将非法集资款用于发放贷款以外的合法商业、生产运营,而并未进行资本、货币经营,即使未经银行管理机构批准,也不应该认定其行为构成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为此,一些相关的司法解释均将合理界定“集资的用途”作为控制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适用范围的措施。例如,《会议纪要》第2、4条均规定,对于将集资款主要用于合法的生产经营活动的,一般可不作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犯罪案件处理。《指导意见》第3条规定:“资金主要用于生产经营及相关活动,行为人有还款意愿,能够及时清退集资款项,情节轻微,社会危害不大的,可免予刑事处罚或不作犯罪处理。”《解释》第3条第4款也作了类似规定。上述这些规定事实上是赋予有合理的生产经营需要的“非法集资”活动以合法性。因此,在司法实务中必须严格从集资用途上区分间接融资行为与直接融资行为,不应将以合法的商业、生产运营为目的的直接融资行为认定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二)从客观方面对行为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认定看.对于有资我们在对非法集资行为进行归罪时,首先应当考虑的罪名是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而不是集资诈骗罪。换言之,我们应当尽量限制或避免适用集资诈骗罪。由于集资诈骗犯罪的对象也是“社会公众”,因此上述对“社会公众”的限定也适用于集资诈骗罪。此外,立法还应当对集资诈骗罪的目的要件作合理的界定。是否“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是集资诈骗罪与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本质区别,只有合理界定非法集资行为的目的,才能准确认定集资诈骗罪。虽然《解释》第4条对“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作了规定,(25)但司法实践中依然存在仅根据行为人无法返还较大数额的非法集资款的结果或仅根据行为人存在将集资款用于个人消费或挥霍的情形就推定行为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案例,将一些本属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的行为认定为集资诈骗行为。由此可见,我国很有必要对什么是“非法占有目的”作出明确规定。为实现这一目标,我国刑法应针对以下两个方面的问题作出明确规定。首先,应对集资款“无法返还”的原因作出明确规定。笔者认为,“无法返还”只是推定行为人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因为根据“无法返还”集资款的结果并不能推断出行为人都具有非法占有目的。行为人“无法返还”集资款,既有可能是主观上的原因造成的,如肆意挥霍、携款潜逃或者将集资款用于从事违法犯罪活动等,也有可能是客观上的原因造成的,如因扩大再生产而投入大量资金导致暂时无法收回成本或因经营管理不善而破产导致集资款无法返还等。显然,只有在前一种情况下才能说行为人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如果不加区分地将行为人无法返还集资款都推定为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那么很容易导致客观归罪。因此,判断行为人是否具有非法占有目的的关键是要分析导致其无法返还是基于主观方面的原因还是基于客观方面的原因,如果是基于客观方面的原因,那么就不应当认定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其次,应对集资款用途的比例作出明确规定。一般而言,只有当行为人将集资款用于个人消费或挥霍的比例大于用于投资或生产经营活动的比例,才能认定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而不能仅依据行为人存在将集资款用于个人消费或挥霍的事实就武断地认定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在现实生活中,不少人都会为满足各种享受而消费或挥霍大量钱财,即使是那些通过诚实劳动而发家致富的人也在所难免。换言之,将大量钱财用于个人消费或挥霍在当今社会已经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因此,根据行为人将少量的集资款用于个人消费或挥霍的事实根本无法推导出其具有非法占有目的。在此还需特别指出的是,针对目前我国对集资诈骗罪适用死刑过于频繁的问题,我国应对集资诈骗罪的死刑适用问题作出严格限制。虽然《刑法修正案(八)》仍保留了集资诈骗罪的死刑,但这一事实无法阻挡我国废止死刑尤其是非暴力性经济犯罪死刑的发展趋势,因此在集资诈骗罪的死刑适用上理应采取比以往更为严格的死刑控制政策,并为尽快在立法上废止该罪的死刑创造有利条件。(26)根据1997年《刑法》第199条的规定,只有在集资诈骗数额特别巨大并且给国家和人民利益造成特别重大损失的情况下才可以适用死刑。又根据1997年《刑法》第48条的规定,死刑只适用于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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