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用文档其他之京城又闻好音来-张建国《审头刺汤》观后

京城又闻好音来——张建国《审头刺汤》观后又见张建国，2月12日他在长安大戏院贴演《审头刺汤》。这幺冷的天，还有谁能够让我心甘情愿在零下四度穿过整个北京城去看一场戏呢？他似乎是一个低调得有些老派的艺人，虽然已经是中国京剧院三团的团长，但我们却只有在舞台上才能得见他的儒雅英秀，此外低眉敛口在媒体之外。是夜霜冷天寒，长安大堂的通明灯火中却一片人声喧阗，人群中我看到朱秉谦和张曼玲两位年高的先生，张建国这出戏得自他们实授，想来学生也定让他们得意，满脸春风笑意。梨园有谚云：“文怕《西厢》，武怕《截江》，半文半武《审头刺汤》。”相较前两出戏而言，当年余、谭、贯、马、麒竞相上演的审头》已不常见于舞台了，张建国以天命之年，在繁忙的演出任务和团务工作之中，坚持整理上演，其用心实在良苦。而且又于此剧南北众多路数中，精梳细理，在传统面貌中更有一番清新之意。陆炳的上场就令人心许。［水龙吟］中文堂站门上，直接打引子］归大座，删了四句平板，也没有下场门穿帔上下两次的俗套，突出了官居锦衣卫正堂的陆炳的威仪逼人，同时使舞台调度朴素大方。剧中还有多处这样的修改，整出戏显得格外简练紧凑，有“催着人看戏”的快感。张建国一上场抖袖整冠就得了个碰头好，这多少也有那件新做绿蟒的功劳。张建国这件私房活，在老墨绿中掺入些许湖蓝色调，正好衬托他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书生清气，满身的老色手捻金手绣龙纹，隐着暗暗的赤光夺目。张建国的形象气质也颇适合穿蟒、帔一路，九龙口一亮相，便有逼人的庄重。张建国此戏遵循雷喜福的路子，但更注重从韵味上精心雕琢。雷喜福的做工念白紧张促迫，非常抓人，而张建国的嗓音宽厚，台风文雅，演来虽然不及雷喜福之火爆，但不失老辣，尤其注重表现陆炳作为都指挥的沉着从容，神态独到，表演不瘟不火，恰到好处。汤勤前来会审，打躬拜揖后，陆炳起立，道：“汤老爷过衙，敢是前来拿老夫什幺弊病来了幺？”汤勤面露尴尬，转身欲走，陆炳又唤回汤勤，冷笑数声，离开大座，让与汤勤，汤勤惶恐摆手，陆炳道：“你也晓得这是法堂幺？”又语含讽刺：“少时会审人头，若有不妥之处，请汤老爷多多指教哇！”陆炳此时正在为难之际，他想到汤勤是严府耳目，审问人头，须要留意。此处，张建国并不特意露讽刺之态，他出位斜立桌旁，以手让座，道：“哎呀呀汤老爷到了，汤老爷请来上座。”请“来上座”吐字冷峭，小锣一击中，双目微睨，饰演汤勤的吕昆山于此瞬间面色阴阳不定。陆炳和汤勤，一个绿蟒乌纱，冷面昂然，一个红衣薄靴，尴尬惶恐，短短的一个亮相，神态生动极了。同样还有一个使用小锣一击的地方。雪艳下堂时，汤勤拈须摇扇，伸头注目的丑态被陆炳看个正着，陆炳高叫了一声汤老爷，并以扇击桌。张建国在扇柄一顿中，以一个饱含深意的语气助词，满脸鄙夷的神情，将陆炳全部的心理活动表达出来了，又不失陆炳的官仪。之后的两段大白，是我们当晚最着力喝彩的华章。随着汤勤无耻嘴脸的呈现，陆炳心中的怒气再难抑制，与之前借题发挥，冷语讥刺不同，是陆炳与汤勤、与严府的正面交锋，渲染得满台中正肃穆。第一段大白是雪艳搂住人头，悲痛恸哭，却被汤勤比作猫儿哭老鼠——假慈悲。左右闻之都唏嘘拭泪，却又被汤勤比作听评书落泪——替古人担忧。他出卖莫怀古头上梅花颚、三台骨两样贵处，讲述了莫怀古当初对自己怜惜、救助，待如手足，荐与严府的如山重恩，更显其卖友求荣，害主谋妻的卑劣。张建国细腻地表现出陆炳由含怒到忍无可忍再气愤拂袖，最后得知汤勤受恩之深，想到莫怀古被害之惨，顿时怒不可遏，大锣一击中高骂：“哼，叫叫我好恨呐！”随即再次历数汤勤依赖莫怀古发迹的事实，采取垛句念法，不但不使人感到重复，其真砍实凿，板上钉钉，听来动人心魄。当念到“人头是真也是真，人头是假也是真，我就是这样的落案了”时，随念随提笔欲写，此时已不同于普通老生的执笔书写，稍微夸张而略近于其他行当。汤勤又以“回复严爷”要挟，骄横地认为陆炳也要惧怕三分。张建国翻袖转身，昂首大笑三声，调门虽然不高，但中气充沛，音色明彻带有金属光泽，声声回环渐进，大有上动梁尘之势。陆炳大笑汤勤的癫狂轻浮之后，表示自己出身清贵，为官廉明不惧要挟，以无比的威严怒斥汤勤。最后拂袖撤座，掉首不理，达到了全剧的最高潮。张建国在雷喜福热烈火爆的基础上，根据自身特点，注入清正之气，得了满场一潮又一潮的彩声。这出戏念白特重，早年间归做派老生应工，唱不过几句［四平调］，并非着力之处，张建国偏于此淡处着墨，不但以委婉行腔博得好声一片，而且尤其把握了陆炳在被“贤弟”误解后，急于剖白自己，但事成之前，不能明言的苦衷。把虽然一心开脱戚继光，但又谨慎自保的朝官陆炳的心理拿捏得非常准确，也反映了陆炳身处的诡谲宦海，险恶朝堂，于细微处丰满了人物形象，避免了把此处唱水唱空的流弊。的不同处理，其实是他有意识地巧妙转化人物性质的关键。他在背躬中为如何保全雪艳贞节正心急无计，乱锤之中，他双手微颤，被雪艳点醒之后，念了两句对儿——清官倒把赃官作，明人倒作懵懂人。他并非为了戚继光等人官复原职而牺牲了雪艳，他是被雪艳舍身报仇的决心感动，不顾自己的官誉有伤、官运有碍，而成全了贞烈的雪娘子。他以正堂之尊，真切地叫一个落难的友人妾为仁嫂。张建国拧住双眉，用真挚的目光看住雪艳，折袖翻袖，再双抖袖，把犹豫沉吟，痛下决心的过程表现得极为动人，洗去了某些演员演出时，浓重的油滑或者衙门气。他是把陆炳这个人物放在当时复杂的政治环境中，以层次感极强的舞台节奏塑造得丰满细腻，同时散发着难泯的刚正意气。饰演雪艳的周婧刚毕业不久，张建国让她在审头前后演《行路》、《刺汤》，大有些提携后进的意思，周婧的扮相也有几分像年轻时的程先生，吐字果断，举手投足很规矩。看人头的身段与张建国配合得丝毫不显生涩。陆炳命雪艳上前相认，认真便真，认假便假，见雪艳身躯微颤心内不忍，在汤勤出神意淫雪艳时，他暗示靠小边的木桶中即是莫成代莫怀古受刑的人头。大多数演员都以右手持扇指点，而张建国一边强调“哪是你丈夫的人头，抱来见我”，一边用眼神暗示，扇子只是微微示意。雪艳闻言，顺着陆炳的扇子和眼神回头一看，已默喻其意，同样只是微微地点头，仍回身对堂上。动作幅度的缩小收敛，使得舞台气氛更加紧张，两个人做得非常默契好看。这出戏在一些舞台细节上也很讲究，例如从前台上是用小木桶摆在台口，后来也许是为了便利，就用红布包成的假人头摆列，但实在还是用木桶的合理，这在这出戏里得到了恢复。谢幕时，大幕合而又启，观众拥在台前，久久不愿离去。我步出长安，北风清冽，我兴奋得略略发烫的脸颊却不觉得凉。张建国此剧中的念白、做表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他对复杂人物、剧情的理解把握以及阐释，更是令人心折。尽管有一些前辈并不认为他的这出戏已尽善尽美，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张建国艺术征途上的一座里程碑。因为一来，这出戏尤重念做，而且陆炳具有传统戏中不多见的复杂立场及人物性格，的确多方面展示了张建国的艺术水平；二来，这出戏并非奚派戏，这次演出是对张建国“脱其形骸，领其风神”的流派继承观的检验，是他博学诸家的成绩单；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