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世界眼的诗人论海子短诗的存在主义特征

有世界眼的诗人论海子短诗的存在主义特征

海子是中国20世纪80年代末的代表诗人。在当今诗坛上,海子作为一个巨大的神话的存在,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他在短短不到七年的时间里创作了二百五十多首抒情短诗和七部长诗。其中的抒情短诗可以说是海子的诗歌精华。他的短诗具有浓郁的存在主义色彩,它不仅表现为对于人类生存境遇的关注,同时更是对于现实存在的照亮和关怀,使心灵日渐枯竭的人重新感受到一种温暖而光辉的存在。他的短诗让我们回到了赤子之心的时代,在我们这个日渐冷漠、日渐金钱化的世界,具有无比的价值和尊严。海子短诗的这种鲜明、独特的诗歌特色给当代诗坛注入了生命力,让诗歌再一次的迸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在当代诗坛上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因此骆一禾称海子是“我们祖国给世界文学奉献的一位有世界眼光的诗人”;谢冕认为“他已成为一个诗歌时代的象征”。读海子的短诗感觉最强烈的就是它的质朴、纯粹、透明。但是这又不等同于单纯,海子的诗又是深邃的。陈旭光先生认为海子的短诗是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我不同意陈先生的看法。根据陈先生的说法,海子以前的诗是精雕细刻的。可是我在西川先生编的《海子诗全编》里找不到一首精雕细刻的诗。况且,联系海子的诗学主张,也可以看到海子是反对精雕细刻的趣味主义的,“实体永远只是被表达,不能被创造。它是真正的诗的基石。才能是次要的,诗人的任务仅仅是用自己的敏感力和生命之光把这黑乎乎的实体照亮,使它裸露于此。”(P869-870);“我恨东方诗人的文人气质。他们苍白孱弱,自以为是。他们隐藏和陶醉于自己的趣味之中。他们把一切都变成趣味,这是最令我难以忍受的。……应抛去文人趣味,直接关注生命存在本身。这是中国诗歌的自新之路。”(P897)张先生是用中国古典美学的批评思维来评价海子的诗歌实在不很恰当。当然,我并不否认,艺术创作中“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自我的生命不断敞开,生命境界不断提升的过程。但是我更认为,海子诗在一开始就是生命,存在的极其充分的敞开,就是海子生命对它们的照亮。海子诗的语言总是艰苦卓绝地向着实体挺进,虽然“存在”在语言中既澄明敞亮又沉沦晦蔽,但是在海子的短诗里,我几乎觉察不到语言与存在的隔阂,这是一个奇迹。存在是混沌的、神秘的、粗糙的,裸露的、带血腥的、充溢着原始的生命力的,于是海子的诗也是质朴的、纯粹的、透明的、深邃的。“锣鼓声/铿铿/音乐墙壁上所有的影子集合/去寻找一个人/一个善良的主人/铿铿/去寻找中国老百姓/泪水铿铿/中国乐器用泪水寻找中国老百姓/秦腔/今夜的闪电/一条条/跳入我怀中,跳入河中/蛇皮二胡拉起/南瓜地里沾满红土的孩子思乳的哭声/夜空漫漫长长/哭吧/鱼含芦苇/爬上岸来准备安慰/但是/哭吧/瞎子阿炳站在泉边说/月亮今夜也哭得厉害…”(《中国乐器》)。那种饱经磨砺的沧桑的又是坚韧不屈的生命力不是在抽打我们每个人的灵魂?!那宛在耳畔的撕裂天宇的声腔不就是存在的显身,一种的“亲在”的形式?那不仅仅是具有物理性质的声音,更是摇曳在空中充满辛酸和痛苦的生命;“那一年/兰州一带的新麦/熟了/在水面上混了三十多年的父亲/回家来/坐着羊皮筏子回家来了/有人背着粮食/夜里推门进来/油灯下/认清是三叔/老哥俩/一宵无言/只有水烟锅/咕噜咕噜/谁的心思也是半尺厚的黄土/熟了麦子呀!”(《熟了麦子》)。心照不宣的人生的辛酸与苦痛在默默相对中获得了宣泄和慰藉。十分简练的言语恰到好处地呈现出生命的丰厚和新鲜。这里,语言没有遮蔽存在而是使存在尽量敞开,做到了海子说的,“诗人的任务仅仅是用自己的敏感力和生命之光把这黑乎乎的实体照亮,使它裸露于此。”。“丰收之后荒凉的大地/人们取走了一年的收成/取走了粮食骑走了马/留在地里的人,埋得很深/草杈闪闪发亮,稻草堆在火上/稻谷堆在黑暗的谷仓/谷仓中太黑暗,太寂静,太丰收,也太荒凉/我在丰收中看到了阎王的眼睛。”(《黑夜的献诗献给黑夜的女儿》)。海子在丰收后的大地上看到了生命力的枯竭和死亡,作为一种“亲在”出现的荒凉的大地,浸透了海子深深的忧伤和对人们的生存境遇感到的悲哀,对被阉割的存在的怅惘。尽最大力量地探寻,契入实体、生命、存在的深渊,对于海子来说有着安身立命的意义。他在关注到人类丢失自己精神家园的同时更不忘要给人带来希望。海子认为,“古典理性主义携带一把盲目的斧子,在失明状态下斫砍生命之树。天堂和地狱会越来越远。我们被排斥在天堂和地狱之外。我们作为形式的文明是建立在这些砍伐生命者的语言之上的从老子、孔子、和苏格拉底开始。从那时开始,原始的海退去大地裸露我们从生命之海的底部一越,占据大地:这生命深渊之上脆弱的外壳和桥;我们睁开眼睛其实是陷入失明状态。原生的生命涌动蜕化为文明形式和文明类型。我们开始抱住外壳。拼命的镌刻诗歌而内心明亮外壳盲目的荷马你何日能归?!”(《诗学:一份提纲》)。可以看出,海子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史怀有深深的不满和焦虑。日益发达的物质文明使人类的生命变得疲弱憔悴,丧失了生命在原始状态的浑厚博大。人们的心思变得愈加复杂,再也不懂得感恩和忏悔,为追求最高的物质利益,人性变得苍白可怖。人被物质化、欲望化、平均化、整体化,个体的独立性和自主创造性被泯灭,“被异化”成为人们的共同感觉。所谓的诗歌只是对这苍白生命的雕镂,它不再禀有生命的沉重庄严。那种激励人类前进的生命力已然衰竭。失去了生存的精神支柱而感到空虚和惶惑不安的人们需要重新思考生存的目的和意义,海子的诗歌正是要担负起照亮存在,恢复源自人类文明源头的生命力,重建人神秩序的重任。他要让人性重新变得丰满,让人们懂得感恩和忏悔。海子通过诗歌的途径为拯救当代精神失落,欲望化物质化的生存状态作了一次带有终极性质的努力和尝试。他的诗歌试图在寻找拯救这个荒芜如沙漠的精神世界的方法,让人们能够重新回归到那个温暖而明媚的生存的精神家园。海子诗歌的这种存在主义特征,是一位人文主义诗人对这个不能让她满意的时代既恨又爱的深沉反思和执着关注。“呼吸,呼吸/我们是装满热气的/两只小瓶/被菩萨放在一起/菩萨是一位很愿意/帮忙的/东方女人/一生只帮你一次/这也足够了/通过她/也通过我自己/双手碰到了你,你的/呼吸/两片抖动的小红帆/含在我唇间/菩萨知道/菩萨住在竹林里/她甚莫都知道/知道今晚/知道一切恩情/知道海水是我/洗着你的眉/知道你就在我身上呼吸,呼吸…”(《写给脖子上的菩萨》)。诗里充溢着对命运赐予的情缘的感恩,对那美好情感的小心翼翼的珍惜和沉浸其中的甜蜜。这诗呈现给我们的是充满情味的生命,敞开的存在蕴满了温柔。这些闪耀着温情和智慧的诗句使我们重新感悟到美好生存和人性之美,它如同润物无声的细雨滋润了我们那一颗颗干涸的心灵。海子是一位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的憧憬与向往的诗人,但是他却过早的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难道是他对现实生活彻底绝望而做出的抉择!这使我想到了沈从文,他和海子一样,面对着现实的堕落与衰败,也是一位“在神之解体时代重新给神做一种礼赞,在充满古典庄严与雅致的诗歌失去光辉和意义时,来谨谨慎慎写最后一首抒情诗”的歌者。他也曾经质问,“毫无一种较高尚的情感,更缺少用这情感去追求一个美丽而伟大的道德原则的勇气时,我们这个民族应当怎末办?”。(P519)他也曾渴望着通过对蕴藏在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