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女性与女性》中的母亲

《红色的女性与女性》中的母亲

威廉德维尔是现代英国文坛上最受影响的作家之一。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她发表了多部长短篇小说和论文集,内容从关注中产阶级的知识女性到关注各种不同的社会政治、道德等问题,因此备受世界各地评论家的关注。这其中,《金色的耶路撒冷》(JerusalemtheGolden)是她于1967年发表的第四部小说,也是第一部用第三人称写作的中篇小说,获得了英国文学重要奖项——詹姆斯·泰特·布莱克纪念奖。国内外对这部小说为数不多的研究中,大都用女性主义的批评方法,从女主人公克拉拉独特的爱情观和生活观入手,阐释新一代知识女性在谋求理想生存状态的过程中自我意识的觉醒与反叛,及为实现自我价值所付出的努力与牺牲、艰辛与执著;鲜有从“母亲形象”的角度进行解读,本文就尝试着从这一视角来探析作品中的母亲角色。一、作为女性的“恶”4.德拉布尔创作的时代正是伊莱恩·肖瓦尔特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中提出的“女性”阶段,这是一个自我发现,一个摆脱了对对立面的依赖而把目光投向内心、寻找自我身份的阶段。随着女性地位的提高,新一代女性逐渐有了受教育的机会,这些变化促使德拉布尔开始把目光更多地转向女性作为母亲的身份上,她笔下的很多女主人公“聪明,有自己的事业,经济独立,同时还履行妻子的职责——生儿育女”。与某些激进的女性主义者拒绝做传统社会赋予女性贤妻良母的角色相反,德拉布尔支持女性履行这一责任和义务。她在孕育第一个孩子时,便放弃了演员的工作而从事文学创作。孩子出生后便义不容辞地承担起母亲的职责,细心照料孩子,同时把打字机带到房间,安顿好孩子后继续写作,也正是在那个时期,她被激发创作出了《磨砺》。作为一名女作家和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在作品中创造了一系列的母亲形象,以至于她认为成为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每当提起孩子,德拉布尔总显得很甜蜜,她把孩子看作一生的快乐。她认为母亲的特殊身份让女性更加坚定自己在社会中的一席之地,而不能成为母亲则使女性越来越懒散,生活没有任何轨迹。因此,伊莱恩·肖瓦尔特在《她们自己的文学》中称她为“一个写母爱的小说家,正像夏洛特·勃朗蒂是一个写教室的小说家一样”。然而在德拉布尔的作品中,她还塑造了一些邪恶的母亲,她们“孤立,自闭,生活在近乎疯狂的边缘”。在接受芭芭拉·米尔顿的采访时,她说道:“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去创造一个‘好母亲’,我写的很多书,以至于在有本书要出版之前,有人告诉我,说我又在塑造一个‘坏母亲’”。这些邪恶的母亲对自己的家庭很失望,自身生活是个悲剧,久而久之,变得乖戾、诡秘,对自己的孩子亦是如此,这也正影射了德拉布尔自己的生活。现实中,德拉布尔和自己的母亲相处地很不融洽,她在作品中高度赞扬母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缺少母爱。德拉布尔的母亲出身中产阶级,雄心壮志,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进入剑桥大学纽纳姆学院,但却不得不履行社会赋予她的作为家庭主妇和母亲的传统角色,而不能成为前途光明的学者。德拉布尔的姐姐A·S·拜厄特曾说,她的母亲对自己低等的社会地位很不满意,经常“紧张,神经错乱,尖叫”。艾德里安娜·里奇指出,女性自身往往被分裂为二,“一半是生理上的人,代表传统的男性中心文化;另一半是女艺术家或老师,成为反传统的角色”。德拉布尔的母亲不得不在男性中心文化中牺牲自己,仅仅成为生理上的女性。事实上,德拉布尔的母亲和她的父亲一样聪明,这更使她感到沮丧,精神上患病,往往靠药物来控制。以自己童年在谢菲尔德的生活为题材创作的《金色的耶路撒冷》,因此被认为是半自传体小说,她在这部小说中刻画的梅·毛姆太太是德拉布尔所有作品中“最邪恶的母亲形象”。二、自我调节由自己而来小说主人公克拉拉的母亲梅·毛姆太太,是德拉布尔塑造的所有令人感到不愉快的母亲形象中最让人生厌和反感的母亲,德拉布尔自己就说“如果这部小说有什么瑕疵的话,那一定是毛姆太太太坏了,坏的让人难以相信”。梅·毛姆太太为人性格古怪、思想保守、虚伪冷漠、自视清高、缺乏同情心,对丈夫和子女都缺乏感情,待人刻薄,这可从小说刻画的一些细节中窥见一斑。她在给克拉拉起名时并非出于一种非凡的、令人羡慕的骄傲而是早就有的一种因为女儿而悔罪的念头。当看到女儿优秀的成绩单时不但不感到高兴反而“面色铁青,尽管早有预料,但还是难以掩饰其不满,这时她反而希望女儿也和其他同学一样不及格才好。她最喜欢看女儿的几何成绩,因为她的几何成绩会比其他学科有时低一些,这倒让母亲舒服些”。里奇说:“如果没有培养好孩子,母亲都会或多或少的感到耻辱”,可毛姆太太却恰恰相反。同时,她从未夸奖过自己的女儿漂亮,因为她笃信这样的原则“美丽的容颜是轻浮的象征,是罪恶的象征,她认为家中有个美女会让自己为之感到耻辱”。克拉拉很畏惧自己的母亲。当学校组织去巴黎旅行时,克拉拉回到家“终于不抱任何希望地在起居室里怯生生地把这件事说出来”时,母亲却欣然同意,理由是学校可以给家庭困难的学生免费照顾。但又听说要求免费的需要家长写申请,又马上脸色大变,大骂学校让她丢脸。在为女儿准备参加巴黎晚会的晚礼服时,她却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克拉拉表姐的衣服,面料便宜,式样难看,因为“母亲把一切花销都看成是人品低下和庸俗的标记,说那些真正高雅的人是没有玩具、漂亮的衣服和娱乐的”。最让克拉拉不能忍受的是她母亲在克拉拉父亲葬礼上的态度,她没有流一滴眼泪,没有穿丧服,认为这是虚伪和浪费的表现。她拒绝火化,只是因为火化是一种新的事物,她对新事物总是有些排斥。毛姆太太除了对克拉拉冷漠无情以外,对邻居也表现出了乖戾、寡情和高傲,这可从邻居汉内太太来她家借用电话报修电视机这一小事中看出。汉内太太家有电视机而没有电话这一点正是毛姆太太在家里嘲笑她的关键,“在她(毛姆太太)没拥有某物的时候,会把没有这些东西的人全部看成是附庸风雅,或是精神方面赶时髦的势利眼,或是穷光蛋,而同时也会同样嘲笑那些在她亲自感受到这种东西的确是物有所值,且品位高雅之前就拥有它们的人”。小说结尾部分毛姆太太因癌症住院,克拉拉去医院探望她,她仍用从前那种十分恶毒的语调说:“即使我要死了,你们这些人该干什么还是什么,你们在乎什么?我苦干了一辈子,你们又有谁在乎过?我死了你们也不会在意的。如果我从床上掉下去,死了,你们都会从我尸体上迈过去,也不会理会它的”。在2000年出版《厉蛾》之后,德拉布尔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她是一个非常聪明,易发怒,沮丧和掌控别人的女性,我不太确定是否能找到合适的语调来描述她”。毛姆太太是德拉布尔母亲的缩影,以至于她的母亲看完这部小说后说“很真实,但我不喜欢”。三、女性?家庭和社会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毛姆太太即使到了生命的终点还如此刻薄?小说最后一章,克拉拉从医院回到家,走进母亲的卧室,看到了母亲结婚前的照片,“她(毛姆太太)大胆地,十分高兴地笑着,那笑容洋溢着希望,看上去那么亲切”,她一生中也从来没见过母亲脸上再出现过那时的神情,可是“在结婚照上她似乎是愁云笼罩”。她又翻看了母亲的笔记本,看到了母亲曾经写过的诗,其中有一段是这样:“啊,让我们去寻找一个更光明的世界,在那里,黑暗将无能为力”。克拉拉看后哭了,因为笔记上显示的日期说明这一切都是母亲结婚前写的,那时她充满才华,她的希望还没有泯灭,她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憧憬和追求。母亲在主日学校读书时成绩相当优异,她曾风光一时,因为家中各处都有当年主日学校颁发的奖状,这些都显示出母亲昔日的辉煌。但是结婚后,残酷的现实粉碎了她所有的梦想,往昔的光辉也已成为遥远的过去,家庭主妇的生活使她备受折磨。她把自己的各种天赋都毁掉了,或伪装起来,或掩藏起来,这一切“可能是出于对某种生活方式的屈从,或是对一个城镇的屈从,对北英格兰小镇郊区的屈从”。在《观察家》杂志上,德拉布尔说,了解我母亲的童年,看到她上学时的成绩,重访我们曾一起生活的房子,我或许能想象得到她以前的状况。美国著名的女性主义者贝蒂·弗利丹在《女性的奥秘》中指出,“父权制下的女性即是生育孩子,照顾丈夫,操持家务的贤妻良母,她们不得不丢掉自己的个性和事业。这是种精神分裂似的人格分裂”。毛姆太太即是如此。她一方面聪明有才华,渴望寻找光明的世界;另一方面,又要桎梏在家庭中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德拉布尔也承认女性的确在现实生活中,就婚姻和事业而言,自身有很多的局限性。以往的历史中,女性不能接受教育,不能有自己的工作,她们只能囚禁在家庭中,无望地等待死亡,就像西蒙娜·德·波伏娃所言“她结了婚便不再有什么将来,婚姻就是她的全部”。女性的地位在理想和现实间还有很大的差距。王虹艳在《解构“母亲神话”和重建“母性关怀”——切入女性文本的一种视角》一文中写道:母性不仅仅是“天然的”母亲属性,而是包括在不同的社会、文化、历史的条件下产生的不同性质的“社会的”母亲属性,置身社会、文化、历史环境的父权制对母性的解释以及对母性的造就,直接影响到母亲的形象及母亲的价值本位的确定。传统意义上人们都认为母亲应该是博爱、无私、奉献的代名词,但是现代心理学证实母亲在子女面前也会表现出厌恶、恐惧、仇恨等心理,可是她们并非生来就是泯灭母性的,而是出于婚姻、家庭生活的沉重打击。她们自身的生活是一场悲剧,同时她们有时下一代悲剧的制造者,即她们扮演了悲剧中的双重角色:被害者和加害者。毛姆太太被家庭和社会所忽略,她把梦想深深地埋藏心底,所以她对生活、对社会充满敌意,这可从她对周围人和事物的态度看出。为了报复社会,她把这种仇恨转嫁到自己的女儿身上,因为在克拉拉那里,她看到了自己逝去的青春、才华和梦想。波伏娃说:“母亲有时候会把自己的命运强加在孩子身上,她觉得‘我好,你就得好’,我是这样成长的,你也得如此”。由此不难理解毛姆太太对女儿如此刻薄、冷漠,是出于对女儿的嫉妒。“男人在女人面前高高在上,而女性只有在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女儿面前才能感到高人一等。如果她连这点权利和权威都没有时,会觉得非常失落”。因此当克拉拉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要飞向外部世界时,毛姆太太的权威将不复存在,而这连同自己青春梦想的埋没一道,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