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荀子的礼思想

论荀子的礼思想

荀子在中国艺术史上发挥着重要作用。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中说:“孟子以后,儒者无杰出之士,至荀卿而儒家壁垒始又一新。”(P349)有的论者更是将他比为“先秦儒家最后一位大师。”所有这一切论述都表明了荀子在先秦儒学,即原始儒学中的集大成者地位。荀子生活在公元前298至公元前238年间,这一年限距孔子时代(前551年—前479年)二百多年,与孟子时代(前372年—前289年)基本相继。在荀子之前,儒家政治思想以孔孟为主体已有相当发展,“仁政”和“王道”作为一种理想在社会上开始产生广泛影响,后人通常概括为儒家政治特点的礼制、民本、德治思想已出现。作为儒家代表人物,荀子继承了孔子以来的王道思想,《荀子·王霸》篇即反复阐扬了“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的思想。(以下引《荀子》仅注篇名)在继承“王道”思想的大前提下,荀子发展了原始儒家的治国思想,使之从一种理想转变为一种具有可操作性的政治思维,从而完善了儒家政治思想。本文立足于这种认识,就荀子思想中有关治国的层面略加探析。一、从“礼”到“法”礼是儒家思想核心范畴之一。孔子毕生追求的愿望就是“克己复礼”。这种礼实质上是一种行为规范,是构筑和谐社会秩序的必要条件。《论语·里仁》篇记孔子的话:“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这段话反映了孔子对礼在国家政治生活中重要性的认识。但是,由于《论语》特定的语录体著作形式,孔子关于礼的系统论述无法记录下来。孔子极力推崇周代的文物制度,一再申明:“吾从周”(《论语·八佾》)。在诸侯纷争的年代里,这种力图再回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的思想理所当然地为时代摈弃。荀子继承了“礼”这一范畴,并将它系统化,发展出一种旨在维持社会既定秩序的礼制思想,为后世的君主专制提供了礼治的理论根据。据郭沫若考证,在《荀子》三十二篇中,没有涉及礼的仅为两篇(P257)。在荀子关于礼的众多论述中,他不再通过描写三代之治来凸显礼的作用,而是从人欲上加以论证。《荀子·礼论》篇载:“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礼起源于人欲,而人欲是不可避免的,为了限制因人欲而造成的混乱,就必须“制礼仪”。这里,荀子提出的“人欲”为后世历代统治者所关注,成为许多治民政策的出发点。荀子还进一步提出礼的本源说,他认为:“礼有三本: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礼论》)这里荀子立足于认识本源,将天地、先祖、君师并列,在后世的传统中人们则将之化为“天、地、君、亲、师”五种信仰体系,成为维系社会的五种伦理规范。相对于孔子着眼于“君子”而言“礼”,荀子更加关注社会秩序。《富国》篇云:“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序,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这说明在荀子眼中,礼是维护社会秩序的规范,对国家具有重要意义。在礼的具体实施上,荀子也有独特的见解。《君道》篇:“请问为人君?曰:以礼分施,均彳扁而不偏。请问为人臣?曰:以礼待君,忠顺而不懈。请问为人父?曰:宽惠而以礼。请问为人子?曰:敬爱而致恭……”在这段话中,荀子对儒家伦理规范忠、孝、悌、恭作出了细致的规定,即君要待臣以礼,臣要侍君以忠,父要宽,子要敬。值得注意的是,荀子在论述上述礼的要求时,强调的是双向的互动,表明荀子所论与后世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伦理道德还不是一回事。荀子的礼制思想相对于孔孟而言,最大的发展是加入了“法”的成份。礼虽然也有规范社会的作用,但毕竟还不具备强制作用,要保持社会稳定,就必须依赖于法,“隆礼重法则国有常”(《君道》)。法律不足以惩恶扬善,礼制也就无法真正贯彻落实。《富国》篇载:“罪至重而刑至轻,庸人不知恶矣,乱莫大焉。”说的就是必须辅礼以法,而且必须做到罪罚相当。荀子的《君道》篇言:“法者,治之端也。”但荀子这里说的法不同于后来法家所谓的法,它是在“礼”规范之内的法。《王制》篇云:“听政之分,以善者待之以礼,以不善者待之以刑。”说明法和礼是不可分离的。执行法必须“知法之义”,“不知法之义而正法之数者,虽博,临事之必乱。”(《君道》)。法之义是什么呢?在荀子看来,法的“义”就在于由君子来推行,故《君道》篇言:“故械数者,治之流也,非治之原也。君子者,治之原也。官人守数,君子养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也。”总之,荀子继承了孔子有关礼的思想,但其论述更加详尽,尤其是引入“法”的观念,形成一套系统化的礼制思想。相对于孔子言必称三代,孟子“不言齐桓晋文之事”,荀子从“法后王”的立场出发,注意时代的变化,着眼于国家的安定,因而,其礼制思想也比较容易为统治者所接受,后来的封建王朝无一例外地非常重视礼,其出发点也旨在维护社会的既定秩序。二、从国中上的重民价值看民本思想是中国传统的政治伦理思想之一。处于动荡乱世的先秦诸子对民众的力量大多有一定的认识。儒学作为先秦显学,在这一问题上也有较精辟的论述。《论语·学而》篇记:“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其中反映的就是孔子式的“民本思想”,它强调的是“爱人”和“使民以时”。孟子对民本思想阐释更为全面。“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的说法在传统政治史上有卓越的光辉。孟子总结历史教训,认为民众对国家具有重要意义,关系到国计民生。《孟子·离娄》篇说:“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也。”这段话从国之兴衰的高度去论证重民的重要性,成为具有超越意义的价值准则。在荀子的思想中也有民本主义色彩。《君道》篇载:“故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亲爱己,不可得也。”这说明荀子对民众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有较清晰的认识。《王制》篇以水、舟为喻来说明君民关系:“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相对于孟子“民贵君轻”的抽象论断,荀子用一种利害关系来说明民众的重要性。当然,荀子主张以民为本,其目的不在于改善一般人的社会地位。在《王制》篇中,荀子进一步指出:“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荀子将爱民和君之荣辱联系起来,告示“君人者”必须重民。这一种致思取向为后来的政治家们继承。魏征引古语劝唐太宗:“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朱元璋亦对大臣言:“所惧者民也。”(明太祖实录·洪武元年七月诏)这种种说法表达的都是君民关系休戚与共的意思。那么,怎样才能算是重民呢?荀子对此的回答是“平政”、“爱民”。爱民不能仅仅停留在思想上,更应该在实际政策上加以贯彻。荀子认为要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必须使人民富裕。《富国》篇记:“足国之道,节用裕民,而善藏其余。节用以礼,裕民以政。彼裕民故多余,裕民则民富。”只有人民富裕了,国家才能达到长治久安。正如《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富民”的实现,必须要求“平政”,即要节用。除此以外,还需要一套相关的政策。《王制》篇在论到这一点时说:“王者之法,等赋,政事,财万物,所以养万民也。野什一,关市几而不征,山林泽梁,以时禁发而不税。相地而衰政,理道之远近而致恭,通流财物粟米,无有滞留,使相归移也。”这里说的王者之法主要是经济政策,加上前面所说的“隆礼重法”,我们可以清楚地把握荀子“爱民、平政”的内涵:省徭役,薄税敛,使人民有余力扩大再生产,从而达到政治上的“治”。三、守君道:“至平之世”以德治国在我国历史上有较长的渊源。虽然在进入阶级社会之后,历代统治者为了维护其自身的利益,都制定了较为严厉的“刑法”,但是,“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一直是一种传统(P30)。有的论者甚至以泛道德主义来概括中国古代政治特点(P89)。在这种背景之下,作为统治阶层的君和臣都要遵循一定的规则,在荀子的论述中这种规则可以表述为“君道”和“臣道”。荀子的“君道”和“臣道”观也有一种道德主义色彩,但与孔孟试图以礼或法来约束君王的观点不同,荀子承认“人欲”对君和臣的影响。《君道》篇就专门论述道:“人君不能不有游观安燕之时。”从这样的认识出发,荀子的观点自然能为君主和臣子接受。在荀子的思想中,君臣各有其不同的职分。君主掌管枢要,对国家的兴亡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有乱君,无乱国也”(《君道》),极言君主的重要性,暗示君主的言行举止会对国家发生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么君道究竟是什么呢?“君道何也?曰:能群也。能群也者,何也?曰:善生养人者也;善班治人者也;善显设人者也;善藩饰人者也。”(《君道》)君主之所以成其为君主,就在于其“能群”(《君道》)。而君主为了其统治的长治久安,必然要善于处理与“群”的关系。因此,君道的核心在于正身,并以之去示范群臣。“君者,仪也,仪正而影正”,“上好礼义,尚贤使能,无贪利之心,则不亦将綦辞让政忠信而谨于臣子矣。”(《君道》)君主如果行事公正,上行下效,必然会形成一种较好的政治局面。《君道》篇云:“请问为人君?曰:以礼分施,均彳扁而不偏。”君主行事不公也会给臣下造成恶劣影响:“上好权谋,则臣下臣吏诞诈之人乘是而后欺。”按照荀子的话说,守君道必然会“公达而私门塞矣”,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治则衍及臣女”的“至平之世”。君臣关系从来都不是单向的。一方面,先秦儒家强调君臣之间的互动。《论语·八佾》有“君使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的说法,荀子同样强调“君以礼分施,臣以礼待君”(《君道》)。另一方面,在君臣的相互关系中,君始终处于高一级的地位,臣对君的服从在原始儒家的思想体系中也处于重要地位。为人臣者,必须守臣道。在《臣道》中荀子将人臣分为篡臣、态臣、功臣、圣臣四种。在结合历史事实具体论述时,荀子将苏秦、张仪等人归为态臣类,将孙叔敖归入功臣类,将周公归为圣臣类,表明荀子是以道德为评价标准的。怎么才算守臣道呢?荀子提出“谏”“争”“辅”“拂”四种标准,“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臣道》)所谓“谏”,即敢于制止君主从事不好或有害的事情;“争”,即在君主拒绝好的建议时敢于和君主理论;“辅”,即协助君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