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讲习所与司法档案的结合司法讲习所考论中国近代司法官培训制度的产生

司法讲习所与司法档案的结合司法讲习所考论中国近代司法官培训制度的产生

20世纪上半叶，中国的西方学习方法得到了很好的发展，基本形成了现代的法律和司法体系，尽管存在许多不受欢迎的地方。这些成就的取得,原因之一就是与一批高素质的法律干才分不开。这些法律精英的生成,固然与当时的留学热有关,但更多更重要的还是取决于国内的法律人才养成机制。从司法实务家培养的角度来看,司法讲习所、司法储才馆和法官训练所都具有重要地位,近些年引起了法律史学界的注意。俞江的《司法储才馆初考》就是一篇有代表性的论文。他在该文中指出,“笔者尚未见到完整的讲义录,因此,关于司法讲习所的情况,尚有待新资料的发现。”1笔者有幸,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地下书库发现了保存相对完整的讲义录,得以结合其他相关资料,对司法讲习所进行初步研究,以就正于方家。一、司法官的培养晚清司法改革,已相当注意考核和培育司法人才,如法官考试制度在全国范围内的举行即是最典型的例子。2作为预备立宪的重要内容,新司法机构的筹建和运作,是需要一批具有近代法学素养的新型司法官的。通过法官考试仅仅意味着一种资格的获得,要成为称职的司法官,必须在任职之前进行以养成经验为主的培训。晚清政府有鉴于此,借鉴了日本的速成做法,采取的是实地练习的方式,即将考试合格人员以“学习”和“候补”的名义,分发到各级司法机构,在厅长和正式推检的监督下完成培训。3由于清廷速亡,“学习”和“候补”尚未满期,因此无法对该培训方式的效果作出准确的评估。但根据现有的一些文字材料,可以发现有些省份相当重视,如奉天高等审检两厅附设了主要由“学习”及“候补”推事和检察官参加的“律学课”,并颁布章程进行规范。4民国成立,共和宪政代替了君主专制这个实现司法独立的最大障碍,权力分立之下的新司法当局通过检讨前朝司法改革之得失,认为法官人才之培育关涉到建设共和国的根本,因为共和国首先应该是法治国家。民国首任司法总长王宠惠于1912年在参议院发表政见五条,其中第二条就是“培养司法人才”,认为“欲求司法独立,必须有独立之司法官。使司法官无高尚之道德、完全之学识、裁判之经验,则人民之自由生命财产,将受无穷之危险,虽武断作弊,而莫敢谁何!吾恐未见司法独立之利,而先蒙司法独立之害。我国之倾向,固已趋重于近今世界最文明之制度,然对内对外,犹不能有绝大之信用者,即患无合格之司法官,而滥竽充数者,比比皆是。”5因此主张广泛设立“裁判传习所”以培育法官。不过王氏计划未及施行,“裁判传习所”也仅是一种法官培训模式的构想。1913年梁启超鉴于民初司法饱受批评的现状,在司法总长即将卸任之际,出于对国家司法前途的忠诚,提出了司法改革计划10条,其中第7条就是“设立法官养成所”。6梁氏以为,刚走出学校的法政毕业生,有学理而无经验,不能胜任新司法工作。因为对司法官而言,经验较学识尤为重要;而当时的司法官选拔机制,又有偏重学历之嫌,以致于将那些富有司法经验的“折狱老吏”拒之门外,因此需要设立法官养成所,将新进学生和折狱老吏汇集在一起实习,庶使能培养经验、学养并重的司法干才。71914年2月大总统袁世凯将梁启超的司法计划发交政治会议讨论。关于法官养成所的设立,政治会议在同年4月提出的报告中认为“在所学习只讲堂教授之陈言”,主张仍然将考试合格人员分发到审检厅实习的办法委托。尽管如此,政治会议肯定了梁启超关于司法官需要学识和经验并重的看法。8似乎在中央设立专门的司法官培训机构尚未成熟,但由于梁启超在清末民初对政法两界的巨大影响,他的这种思路得到了很多法界中人的响应。1914年2月,曾留学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法科的法学专家章宗祥从总统府秘书长转任孙宝琦临时内阁的司法总长。章氏甫一上任,即面临以热河都统姜桂题为代表的诸多地方军政大员主张裁撤地方各级审判厅的巨大压力,经努力,高级审判厅和地方审判厅两个审级得到保留,而初级厅一级仍不免被裁撤。9这些在晚清建立的新式司法机构,为什么到民国却成为众矢之的?当权者为何必欲废之而后快呢?审判厅贯彻司法独立,主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与等级传统不符,固然是理由之一,但攻击者主要不是正面否定作为制度的司法独立,而是指陈新司法从业人员不能胜任其工作。10大总统袁世凯在论及民初司法独立时即指陈法官素质成为审判厅弊端重重的主要原因,“法官之养成者既乏,其择用之也又不精,政费支绌,养廉不周,下驷滥竽,贪墨踵起。甚则律师交相狼狈,舞文甚于吏胥,乡邻多所瞻徇,执讯太乖平恕,宿案累积,怨仇繁兴,道路传闻,心目交怵……今京外法官,其富有学养、忠勤举职者,固不乏人。而昏庸尸位,操守难信者,亦所在多有,往往显拂舆情,玩视民瘼,然犹滥享保障之权,俨以神圣自命,遂使保民之机关,翻作残民之凭藉。岂国家厉行司法独立之本意哉?”11平情而论,这种说法不无道理,当时法界中人也多承认这个事实。但与地方军政大员主张取消独立审判机构不同,司法部冀望于设立专门的司法官培训机构,以造就能与司法独立相匹配的合格司法官。自1914年政治会议折衷地方军政大员和司法部双方关于改革司法的提议,作出裁撤司法机构、合并司法区域的决议。如此一来,就有一批司法官被无形解职。在司法部看来,“此项人员与因事去官者不同,自不乏优良之选,授以教科、课以实习,多足蔚为有用之材。”考虑到这批人的出路问题,在中央设立司法官培训机构更为迫切。设立新式培训机构,最难的是师资和经费两方面。司法部经努力,确立如下方案:师资由部聘著名大学法科教授和资深司法官担任;经费则在司法收入项下由司法部直接划拨。这两大难题解决后,司法部拟定了《司法讲习所规程》,同年10月初得到大总统批准。12司法讲习所设所长一员,由司法总长任命,直隶于司法总长,综理全所事务。司法总长章宗祥延请的第一任所长是著名法学家余棨昌。13余氏到任后,尽力延聘那些在国内法学界和司法界有相当造诣和阅历的教授、司法官来所任教。经费、负责人和教员全部到位,司法讲习所于1915年初在北京大理院背后的旗守卫处正式开张了。二、中法院的运作与中华民国法官培训制度的建立(一)司法讲习所对学员的特殊待遇考察《司法讲习所规程》,该所学员大致可分为三类:一是经司法官考试合格而未经署缺或补缺;二是有司法官甄拔考试之资格,有一定司法经验的推检、书记官、司法部主事和佥事;三是高等以下各级审检厅的正式司法官。14学员在入所学习期间享有一系列优待:在职学员可以领取原薪之一半,并且不妨碍其进官、进等或进级;如能最终在所获得优良证明,署缺者可以优先补缺,无缺者得优先署缺,从此成为正式的司法官。15资格条件的宽松和在所修习待遇的优厚,司法讲习所确立了入所前的学员选拔考试制度。司法讲习所学员选拔考试于1915年6月举行,报名参加考试116名,结果合格者74员。讲习所初创,如何培训尚在摸索之中,除绝大部分留所修习外,还择优派学员10名左右到各省审检厅实习。也就是实际在所学习的不过60多名,还有不少学员空额。因此,讲习所又决定再次招考,于7月31日在《司法公报》上登录了招考办法,规定8月1日到8月20日为报名时期。鉴于生源之不足,讲习所拟放宽报考资格。观察这个报考资格,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各类法政毕业生和教师;二是从事过司法事务达三年以上的司法从业人员,包括推检,甚至各级刑幕和警察官吏皆在内;三是经前清司法官考试合格的。16司法讲习所大幅度放宽报考资格的做法受到了社会的批评,并且也与《规程》第三条抵触,因此在8月14日和20日分别在《司法公报》和《政府公报》重登告示,改正报考资格,使之与《规程》的相关规定更加接近。其改正之处主要在前述第二类人,取消了警察官吏的报考资格,限制了刑幕与考的资格,“曾充法部秋审要差,确有成绩者;曾充督抚臬司等署刑幕五年以上,品学夙著,经该署官长或同乡荐任以上京官证明者”,表明此种改正更注重其实际业务水平。还有一处改正就是针对法政学生,鉴于民初法政教育的“量多质微”,泛滥成灾,强调学生所毕业之学校需要在教育部备案方有应考资格。17入所考试分笔试和口试,笔试的科目包括现行新刑律、民法、商法、民事诉讼法、刑事诉讼法、关于司法之现行重要法令以及关于司法之论文等7门;口试则在笔试前五门中进行。录取数额正取限50名,其余合格人员列为备取。18经过此次重新招考,司法讲习所学员得以满额。既然司法讲习所对其学员有如此优厚待遇,为什么报名人数如此之少,甚或还要放宽资格广招学员?在笔者看来,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成为正式司法官较行政官为难,而待遇却较行政官为低,升迁也比行政官难,因此国内外的法政毕业生多不愿费劲谋求司法官职位。法界名宿董康对此深有感触,“吾国法官考试及格,学期内月俸仅三数十元,初被任命不过百元,以故欧美习法科毕业回国者,多投他部。俸给菲薄,奚从陶铸专长?”19社会优秀分子不愿到与人民生命财产直接相关的司法部门任职,确实是司法良性发展的大问题,更是社会的大问题。此中原因,深可玩味。(二)司法讲习所的学员司法讲习所的学员培训,基本上按照《规程》的规定进行。学员学制为1年半,共分3个学期,每个学期6个月。为了严格考核,使学员在所不致荒废时日,规定学员必须进行考试。考试分为学期考试和“满限试验”。所谓“满限试验”,大致相当于毕业考试,其范围覆盖三个学期所学全部课程。由于学识和经验并重是司法讲习所培训学员的指导思想,学员学习内容遂包括课程学习和实务修习两大块。反映在学员的考核方面,只有课程考试成绩和实务修习成绩皆达到70分以上才能被认为是成绩优良,方达到在所培训的起码标准。如果最终没取得优良成绩,学员一般不能出所,因为按照《规程》的规定,甄拔合格之后成为讲习所学员,没能获得优良证明,不能到各司法官署补缺,被要求留在所里继续修习。学员在司法讲习所需要修习哪些科目,它们和当时大学法学教育所修习的科目存在哪些差异?作者拟与当时北京大学法本科的修习科目列表来进行比较:从表二可以看出,司法讲习所的课程设置与大学法本科相比,它更加注重中外各种部门法的比较研究和司法实务,具有更强的研究性和实践性。就其研究性而言,主要是各种部门法的比较研究,而非基础知识的讲授。这种侧重比较研究的做法,现今看来可能显得不大合理,但考虑到当时中国法律适用的状况:除刑法方面有较系统的《暂行新刑律》外,其他基本法律,如民商法、民事诉讼法和刑事诉讼法等,都付阙如。法官裁判案件,尤其需要参酌法理,而近代中国的法律又是来自域外,尤其是日本,所以法律的比较研究对于一个合格的司法官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也充分照顾了中国当时司法实际情况。就实践性而言,主要体现在实务课程的加重以及一些大学法科一般没有开设而对于司法又是必需的课程,如心理学、法医学、刑事政策、司法和监狱统计学等。司法讲习所的学员,不仅需要修习上述课程,还要到各级审检厅实习。实务修习包括民事审判实务修习、刑事审判实务修习和检察实务修习。到审检厅修习的学员在修习期间受各该厅长、庭长的监督。至于实习修习的时间和修习法院的制定,章程规定由司法讲习所所长会同教务主任指定。学员在科目学习和实习结束后满限考试前,还要根据自己的兴趣、志愿,或者所长的指定,撰写司法方面的论文。论文质量的好坏是评估考试成绩的重要参考。此乃司法讲习所初期学员培训的大概情形。从该课程的设置、实习和论文撰写诸方面来看,尽管有诸多进一步完善的余地,在初创时期,能够有此规划并能切实进行,有助于提高法官的学识和经验两方面技能。(三)司法讲习所的教学内容司法讲习所在培训学员的过程中,发现其中有诸多应改进之处。民初司法经费一直非常紧张,司法讲习所的经费又是司法部从司法收入项下拨付,每月经费不多。到1918年,该所呈请司法部要求增加经费为每月7500元,得到司法部的批准。有了较充裕的经费,改革具备了可行性。此次改革要点有五:1.修订课程从注重比较研究到中国司法实际。因为大理院经过数年的积累,已经创设了诸多的判决例和解释例,且得到下级法院的遵循。21社会普遍的法律适用情形发生了变化,法官培训课程也应该随之变化。因此,此次改革课程,专重实务讲述及养成司法官必须知识技能之各科。其法学专门讲义概以本国条文及判例为主,旁及外国学理判例。比较法学课程则大幅度削减,仅保留《比较民商法》及《比较刑法概要》二科,其余悉行废止。2.学员分班司法讲习所培训的司法官非狭义上的法官,还包括检察官在内。法官主要从事司法审判,而检察官则主要代表国家从事检察事务,二者工作性质和内容不同,所需要的专业技能也有很大差别,在培训方面应有所体现。司法讲习所招收的第1、2两期学员,限于条件,并没有分别进行。鉴于“学博而返约,业专而后精,在学者精神有限,其平昔性格、志好、经验,自不免有所偏趋”,该所将学员分为民刑事和刑事检察两班,从第3期学员开始,允许学员根据自己的意愿来选定班级。两班课程各有侧重。下面试将两班课程列表对比:3.分聘教员为每门课程能得第一流教员任教,所长余棨昌尤其重视聘请外国教员,计划到日本聘教员四名,分任实务讲述、撰写判决文书及养成司法官必须之知识技能各科。不久余氏亲自到日本,与日本外务部、驻华公使馆往返磋商,聘请板仓松太郎、岩田一郎,23到司法讲习所任教。24对于聘请日本教员一事,在司法讲习所确是一创举。25其他法学专门各科,由于讲授的主要是本国条文和判例,一律聘请国内知名专家,以免隔阂而达到较好的教学效果。4.变通实习尽管以前司法讲习所通行的实习规则中要求各级法院将实习学员的情况填写处务日记簿交回讲习所查核,但效果并不理想。因为在各级法院实习的学员并无专任职务,一方面难免隔膜,另一方面则无法有效考核。如果是趁机偷懒的学员,更是无端耗费时日。变通之法,一是将实习的重点“拟判”改为讲习所的专门科目,由专任教员讲授;二是聘请日本教员,专门讲解司法实务方面的知识。5.改变学制司法讲习所原来实行的是3学期制,每6个月为1学期,1年半时间毕业,利在速成,弊在修习时间太过仓促,不能系统。改革后将学制延长为4个学期,2年肄业,并调整教学科目和授课计划。经过此次改革后,司法讲习所的社会声誉得到了进一步的提高。这一点可以从司法讲习所讲义录和学员在社会上的反响看出来。本来司法讲习所的讲义,顾名思义,只供学员内部使用,而非公开印行的教科书。其发行,原先是每学期一次,由于很多研究法学的学者来函要求在讲义发行前能先睹为快,司法讲习所决定将教授们的每日讲义除分配学员外,另行添印多份,逐日汇集,按月分送,以应法学研究者之需。26司法讲习所学员也为众多的地方审判厅所欢迎,有些机构意图捷足先登,将尚未结业的学员招至麾下。为此,司法部专门发布告示,禁止各级厅所调用。27于此可见讲义录和学员受欢迎程度和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四)重新认识,多见明确近代中国法学乃移植域外,尤其是日本法学的产物,因为语言的差异,绝大多数人获得此种知识只能依靠翻译而来的法学书籍。但译书难,要把书译好尤其难。再加以近代中国出版业欠发达,已出版的翻译较理想的法学书籍尚不多见。这在近代法学生成之初的上个世纪之交表现得尤为明显。那些著名法律学堂的教材,经过修订整理后出版,使得多数读者不用亲自上课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获得相关法学知识,所以自晚清法律、法政学堂的开办,即有整理出版讲义的风气。笔者所见较早的是贺学海编录的《浙江法政学堂讲义录》,最著名的是汪庚年记录整理、于清末民初由北京顺天时报馆出版的《汪辑京师法律学堂笔记》和熊元楷等人根据其听课记录整理、由北京安徽法学社刊印的《京师法律学堂笔记》。这些课堂讲义,在清末民初那个法学饥渴的时代,“无疑是人们学习法律的权威性书籍,以致它们在问世之后的几年间,连续再版。”28司法讲习所无疑是承袭了这一整理讲义刊行的传统,固然一方面可以较为迅捷地传播法学知识,另一方面也可藉此缓解讲习所经费拮据的状况,因此有讲义录之刊行,并在《司法公报》刊登广告,以扩大销路。29司法讲习所讲义之发行,距今也不过80多年,推想当时的发行数量也不会太少,可到今天找起来却如此困难,让人感慨不已。《民国时期总书目(法律)》也仅介绍了两册,即第1期第1、2号,其出版日期定为1915年。30笔者考虑到司法讲习所存在的时间达七八年之久,讲义每半年发行一次,即使将那些重复的排除在外,其数量也远不止此。几经搜罗,终于又发现了6册,即第1、2、3期,每期又有第1、2号。经对照分析,发现这6册乃1918年司法讲习所改革之后发行的讲义。为方便起见,笔者将《民国时期总书目(法律)》所列举的两册注以“旧”字,以示区别。下面将列表介绍各册大致内容和相应的教员,以明该讲义之一斑。讲义录之内容,就广度而言,如表四所开列的,基本涵盖了法学的各个领域;就深度而言,虽文字不是太多,但非常精练。最有特色的是它的注,主要包括当时的立法、习惯调查资料、国内外较有影响的诸家学说以及大理院的相关判决和解释三大部分。其结论则是对这些材料进行综合分析的产物。31下面试举一例:余棨昌主讲的《民事法规与判例》的“法人·总说”部分:分三层展开,依次为法人的定义、分类和设立原则。余氏对法人所下定义为“非自然人而有人格者也”,征之中西史乘,他认为:“法人之发达实近世社会之一现象。罗马昔日虽有类似法人之名称,然只指法人之一部,而非指法人之全体。故在罗马谓法人制度尚未发达亦无不可也。我国数千年来法律上亦不能发见有类似法人之制度,然事实上法人现象之存在,则无庸疑,例如庙宇,大半皆具有法人之性质,固甚显然者也。”作为此种观点之证据,作者在注释里先后引用了日本学者户水宽一对法人的论述、临时台湾旧惯调查会报告书关于“台湾私法”部分以及大理院民国2年上字第238号判决。32资料的详实和权威,使得他的结论具有相当的说服力。除学术价值之外,今天来看讲义录,更具有较高的资料价值。比如,对民初法律史的研究,很多学者都注意到了大理院,但据笔者所知,除了黄源盛先生发表的一些文章之外,还很少有较为系统的研究成果面世。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研究资料的缺乏,常见的也就是台湾成文出版有限公司出版的《大理院判决例》和《大理院解释例》,但这“判决例”,只是大理院判例要旨的辑录,无法看到判决全文,从而给深入研究造成了不便。大理院判决全文本来馆藏于第二历史档案馆,但要将其复制,所需经费和时间,皆非一般的法律史学者所能承担。在这些判决全文面世之前,33讲义录可能有一些弥补作用。尽管讲义录注释中转引的大理院判决也是截取判决全文的某一部分,但较之判例要旨为详,因此不无参考价值。另外,从讲义录也可以考察民初法界中人,特别是他们中的佼佼者对国外,主要为日本法学的评断、继受和引申,尤其是在异域学说与中国国情之间进行沟通所作出的努力。司法讲习所自改革后,办得有声有色,其讲义录和毕业学员在法界的影响也越来越大。1921年上半年,司法部还发出通告,司法讲习所拟开设速记班,第一次计划正式招生65名。34这说明司法当局还计划对讲习所进行扩充。但半年不到,该所忽被裁撤,实出人意料。三、司法讲习所的成立1921年下半年,由于军阀之间的混战以及南北两个政府之间的武力内争,北洋政府中央财政极度困难。自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发生挤兑风潮之后,政府压力空前。12月4日,靳云鹏内阁在《整顿财务计划书》中提出了三项主张,即节流裁兵、缩小政费、设法分偿外债。35“裁兵”一层,中央政府根本无能为力,只是官样文章;“设法分偿外债”更是没有实质内容的说法;只有“缩小政费”一节政府尚可能做到一些。对于那些没有掌握实权,被政府衮衮诸公视为可有可无的机构,如司法讲习所,当然属于政府的“节流”范围了。12月6日,《晨报》首先宣布了司法讲习所将在年底裁撤的消息,12月8日,影响更大的《申报》也有大致相同的报导,“司法部附设之司法讲习所,专为初试及格之司法官练习审检事务,系由部派前大理院庭长余棨昌专管,历经数载,造就司法人才不下一千余名,分发各省审检各级法院办事,成绩卓著。本届法官录取一百余名,本应送往该所学习,而司法总长董康以司法经费异常竭蹶,决定将该所取法官,一律送往外省审检各厅学习,月给三十五元,而司法讲习所则于年内第四班学员举行毕业后,即行取消,以节经费。”36到该年年底,司法讲习所在送走其第四批学员后黯然解散。至此,近代中国第一个培训法官的专门机构因为政治不上轨道的原因而非自身之咎被解散了。司法讲习所虽然仅存在短短7年,但在中国司法官培训史上却写下了较满意的第一页。据北京市档案馆保存的《司法讲习所毕业学员名录》的统计,第1、2、3、4期分别毕业学员61、60、138、178人,总计437人。37这些学员,年龄多在30～40岁之间,毕业之后除极少数分发到司法部和大理院外,全部到各地审检厅担任推事或检察官,有不少人成为民国司法中坚力量。除实际成就外,就其潜在影响而言,围绕司法讲习所的设立所建立起来的近代司法官培训制度,对以后、乃至今天的中国司法官培训制度的完善而言,无疑有其奠基作用。司法讲习所之撤废,实属军阀治下政局动荡造成的经济紧张所引起。作为当时司法部长的董康,可能在当时也感到非常为难。在宣布停办司法讲习所之前,他曾有辞职之要求,据《申报》所言,“司法总长董康,前因经费无着,表示辞职,以和缓僚属罢工之热潮。”38尽管后人可以本春秋责备贤者,怪身在其位的董康没有对此卓有成效的司法培训机构予以保全,反而出以停办之下策,但也要考虑其不得已之处。当时,华盛顿会议尚在召开中,中国代表王宠惠正与列强谈判撤废领事裁判权问题,在此关键时期,就算不为国内实现司法公正计,也要为收回国权计,绝不应该停办司法讲习所。关键的原因在于中国当时政治不上轨道,政府将绝大部分金钱用来豢养一己之军队。我们可以推算,司法讲习所一月经费仅7500元,还不够一个师的开销。39司法讲习所停办后,华盛顿会议关于撤废治外法权与列强达成协议,列强将在会后组建考察团来华实地考察中国法律和司法情形,以为中国撤废领事裁判权的根据。为迎接考察,司法部要求全国法界同仁对于今后司法改进提出意见。当时影响较大的刊物《法律评论》登载了一批有代表性的改革司法条陈。据笔者统计,该刊登载的条陈约17件,其中有4件条陈明确提出要司法部恢复并扩大司法讲习所,以加强法官培训。大致列举如下:陈瑾昆先生在《就改进司法计划略陈鄙见》40中指出,司法部实有自行专设教育机关之必要,实际上是要求恢复停办的司法讲习所,并扩大规模,增设与大学预科及本科相当之一部。劭修文在《改良司法意见书》中在充分肯定司法讲习所成绩的基础上,提出财政拮据情况下的改革办法,“将原定讲习期限缩短为一年,并择以主要科目,每日上午授课,下午派赴各厅实地学习。所有教员均聘请司法界著有经验及学识之人,兼尽义务,每点钟核减为二元至三元(原五元减半亦可)或约量钟点多寡,每月总给车马费若干,以资补助,如此则学年缩短,教薪节省,经费自可大减,而司法人才亦可倍出矣。”41东省特区法院同仁在《条陈改良司法意见书》也提出恢复司法讲习所,以培养真才。其理由略谓:“得人根本,养士为先……自司法讲习所设置以来,成效昭著,贤才辈出,学员之分发各省厅试用者,优秀分子,实居泰半。盖学识既已明通,阅历又经岁月,未有不斐然成材者。乃军兴以来,财政枯竭。该所遂以停办,因噎废食,言之慨然。是宜重筹的款,废者举之,庶有基不坏,重复旧观,人才广陶铸之途,法官得循良之选矣。”42沈国祯在《改良司法意见书》中也提出要将司法讲习所依旧举办,“得人根本,养士为先……尤应对于养士方面,加以注意,以尽其标本兼筹之道。吾国司法当局,自民六以后,均以注意及此。其计划即将已考取之法官,尽数送入司法讲习所学习,以资深造,养士基础于焉成立,惜乎该所旋因经费支绌,遽归停办。”43当时司法状况,多不尽人意,需要改革的地方很多,能有4份同时提出恢复该所,足见法界中人对停办该所的惋惜之情,实际上也是肯定了司法讲习所在培训司法官方面所起的作用。正是法界中人多倾向于要求政府继续开办专门的司法官培训机构,到1926年政府重新举行停顿了数年的法官考试之后,才另筹设司法储才馆。可以说,在北洋政府的法官培训方面,司法储才馆是司法讲习所的继续。司法讲习所和储才馆一起,构成了北洋时期司法官培训这道亮丽的风景。不管后人如何评说,司法讲习所在近代中国司法官培训方面筚路蓝缕之功是不应该被遗忘的。四、司法讲习所设之于司法官自晚清变法修律以来,以模范西方为价值取向的新法律和司法制度的建设成为中国近代法的核心内容。在司法领域,要想那些来自于异域的新制度能够妥善规范中国社会,进而真正融入中国人的生活,接近并试图达到该制度在其本土社会中所起的作用,除了制度本身以及无法把握的社会情形以外,司法官本身的素养更是一个关键因素。合格的司法官,学养和经验缺一不可。在法政学校学习和司法官考试侧重的是学养一面,司法官培训所注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