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权力到结构美国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演变

从权力到结构美国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演变

国际关系理论真的成为一门学科以来，现实主义理论以其简单、深刻、说服力的风格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美国学术界，有汉纳斯韦勒斯和其他具有影响力的级学者。摩根索作为现实主义理论的一代鼻祖,其强调国际关系中权力或力量(power)1这一概念的传统一直被继承下来;到了沃尔兹,则在强调权力本身的同时,还注重力量的对比和结构对国际体系的影响作用,这便是结构现实主义理论。美国WW诺顿公司2001年出版了芝加哥大学教授、著名国际关系理论学者约翰·米尔斯海默的著作《大国政治的悲剧》(TheTragedyofGreatPowerPolitics)。作者在书中对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作了简要回顾,他把摩根索和沃尔兹的理论分别称为“人类本性现实主义”和“防御性现实主义”,并且用两个最基本的问题将二者区分开:其一,各国相互争夺力量的原因是什么?前者认为原因在于国家对力量的固有欲望,后者则认为原因存在于国际体系的结构之中;其二,各国到底想要得到多少力量?前者的回答是,各国都想要得到所有能够得到的力量,追求霸权是它们最终目的,后者则认为各国更关注国际体系中的力量平衡,因此并不要求得到与现有力量相比过多的力量。对于这两个基本问题,作者也有自己的答案。在第一个问题上,作者同意沃尔兹的观点,因此他的理论也是结构主义。而在第二个问题上,作者则同意摩根索的看法,他认为在现实中,除非一个国家获得了霸权地位,否则不可能满足于现状。而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存在于国际体系之中,国际体系“使各国具有强烈的动机,去寻找那些以牺牲对手来增加自己所拥有力量的机会,当所获利益高于所付出代价的时候,就要充分利用这种形势”。作者称自己的理论是“进攻性的现实主义”。作者给国际体系归纳出以下五个特征,作为其理论的基本假设:一是国际社会处于无政府状态,混乱无序;二是国际社会中的大国总是拥有进攻性的军事力量,有能力对其他大国构成伤害和破坏,因此任何国家对其他国家来说都存在着潜在的危险;三是任何国家都永远不可能明确了解其他国家的真正意图;四是大国的基本目标都是维持自己的生存;五是大国都是理智的行为体,了解各自的外部环境,对自己在这种环境中如何生存都有战略性的思考。作者认为,大国之间彼此互存畏惧心理,很少相互信任。任何国家都不能把自己的安全寄托于别国,联盟只是短暂的婚姻,今天的盟友可能会成为明天的敌人。因此,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要成为国际体系中最强大的国家。大国即使拥有了相对于敌国的军事优势,仍要抓住各种机会壮大自己。大国间进行合作的目的是:想使自己获得更多的力量;它们制止战争、维护和平,是为了避免使自己成为战争的牺牲品,而任何国际秩序都只是大国维护自己利益的行动的副产品。各国进行合作时,都要计算自己能获益多少。世界的实质是竞争性的,这是国家间合作最根本的大背景。作者认为,各国只关注自己的生存,而生存的唯一途径就是使自己比别国更强大。实力有绝对与相对之分,相对实力的强大具有最根本意义,因此对各国来说,最重要的是发展自己实力的同时,更要削弱别国的实力。只要国际体系处于无政府状态,国家间不进行力量竞争的真正和平就不会存在。而这正是大国政治的悲剧所在。作者对权力(此处使用“力量”这一用法更为贴切)的概念作了论述,认为力量可分为潜在力量和军事力量。潜在力量指的是可以用来发展军事力量的社会经济因素,它是一个国家与敌国竞争时所能调动的潜能。潜在力量种类很多,最重要的两项是一个国家的物质财富和人口总量。而在国际政治中,一个国家的有效力量最终表现为它的军事力量的运用以及与敌国军事力量的对比。力量对比虽不能非常可靠地预见战争的胜负,但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取胜的机会,尤其是在持久战的情况下。军事力量可分为四类:独立的海洋力量、战略空军力量、陆地力量和核力量。其中陆地力量最重要,从陆地力量的对比中可以大致看出军事实力的强弱。陆地力量以陆军为中心,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拥有最强大的陆军。即使在核战争情况下,军事力量的核心也是陆军以及为陆军提供支持的空中和海上力量。以上述这些概念为基础,作者论述了其理论的重点部分:战争与和平的根源。作者从国际体系的结构中寻找答案,认为国际体系中最重要的因素是大国的数量和它们各自掌握权力的多少,而力量的分布形式有三种:两极格局、平衡的多极格局和不平衡的多极格局。其中两极格局最有利于和平,其次是平衡的多极格局,而不平衡的多极格局则最有可能导致战争。作者从理论和历史的角度对上述观点进行了详尽的论述。全书的落脚点是作者利用自己的理论对当今的国际政治进行分析。作者认为,冷战结束、苏联的解体虽然导致全球力量分配发生巨大变化,但却没有使国际无政府状态得以改变,世界上所有的大国仍然密切关注力量平衡,在可预见的将来,它们之间为扩充力量而进行的竞争定将继续,不能指望在新的世纪中大国的行为方式会与以往不同。作者认为,冷战后国际局势相对稳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欧亚地区力量分布的情况比较有利:欧洲是以俄罗斯和美国为代表的两极格局,这种格局是最稳定的力量结构;东北亚虽是多极格局,主要大国有中国、俄罗斯和美国,但这一地区没有霸权国家存在。然而,在未来20年里,这两个地区的力量结构将可能发生改变,导致激烈的安全竞争,甚至可能会发生大国间的战争。在欧洲,德国具有潜在霸权的特征。德国目前没有核武器,在安全上还非常依赖美国。但如果美军撤出欧洲,德就有可能建立自己的核武库,扩大军队的规模,使自己向一个潜在的霸权国家转型。如果没有美国的军事存在,欧洲可能难以维持和平,欧洲各主要国家都必须发展自己的军事力量,来确保自身安全,欧洲将从稳定的两极格局变成不稳定的多极格局,这是最危险的一种情况。欧洲的形势还受俄罗斯经济的影响。如果俄经济取得长足发展,经济实力超过德国,加上俄人口更多,它将成为欧洲潜在的霸权国家。在这种情况下,其他欧洲国家应该能联合起来遏制俄,毕竟与冷战期间相比,欧力量结构已发生了巨变。但作者认为,俄罗斯的经济发展潜力有限,甚至会走向崩溃,并可能因出现严重的政治动乱而退出大国行列。万一如此,美国将通过继续留在欧洲,帮助英、法、意制衡德国。至于亚洲的三个主要国家日本、俄罗斯和中国,日本虽然经济强大,但人口与中国相差太远,地理上也因与亚洲大陆相隔离而无法立足;俄经济实力不足,也有人口过少的问题,同时其在欧洲面临的安全问题也限制了它在东北亚的军事投入。因此,中国是未来东北亚力量分布的关键,决定着未来亚洲力量的格局。如中国经济停止快速发展,日本仍是亚洲经济最强国,两国都不会成为亚洲的潜在霸权国家,美则可能从亚洲撤军。日本可能会发展自己的核力量,扩大常规军队规模,成为亚洲大国。在这种情况下,亚洲仍将维持平衡的多极格局。如果中国经济继续快速发展,最终成为地区的潜在霸权,美国将不得不继续留在亚洲。日、俄不大可能遏制住中国,即使加上印度、韩国和越南也不行。东北亚将成为不平衡的多极格局,比目前危险许多。中国将强烈地希望成为真正的霸权国家,接触政策将难以遏制中国扩充力量的欲望。作者最后的结论是,中国是美国未来最需要关注的问题。对美来说,21世纪最危险的情况就是中国成为东北亚地区的潜在霸权国家。美国外交的一个重要课题,就是如何对待经济快速增长的中国。中国人口众多,经济一旦得到发展,其潜力将是美国的四倍,在东北亚将具有对美国的绝对军事优势,美国将无法阻止它成为一个实力相当的竞争对手。更重要的是,在未来的全球竞争中,中国将会是比美国更强大的超级大国。因此,中国经济未来发展速度大大降低符合美的利益。一个富裕的中国不会安于现状,而将是一个具有侵略性的国家,注定要争取地区霸权,美国的对华接触政策注定要失败。中国是否实现民主政治,是否融于全球经济之中,这都难以影响它的国际行为。因为民主国家与非民主国家一样关注自身的安全,而霸权是确保安全的最有效手段。美与中国的邻国不会坐视其强大起来,它们很可能会组成一个制衡中国的联盟来达到遏制它的目的。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中国和其他国家之间会发生激烈的安全竞争,随着中国的强大,中美必定会成为敌人。现实主义国际关系理论历来偏重于力量、战争、冲突和大国关系等问题,倾向于认为国家作为国际体系中的主要行为体,虽然在其内部民族、意识形态、政治结构等方面千差万别,但在国际体系中为追求权力而相互竞争时,从思维方式到行为方式都没有任何差别。这也是米尔斯海默认识中国崛起以及美国的应对策略的理论基础。但是,人类发展的历史,毕竟不像一些现实主义学者所简化的那样,只是各国不断追求权力并相互为此而竞争、冲突的过程,宗教、价值观念、民族感情等意识形态领域的因素不仅在国家的形成过程中起到过重要的作用,对于国际关系的历史也产生过重要影响。作者在书中一再强调冷战的结束没有给国际体系带来本质性的变化,但以他的理论框架,甚至连冷战结束这类重大的历史事件也无法解释清楚。正如有学者指出,现实主义理论“忽略了文化、宗教、经济、道德在变动中的全球政治里的影响,忽略了影响国家行为和互动模式发生变化的现实”2。二战结束以来,国际体系发生了巨大变化,尤其是最近二三十年间,人类在科技、经济等领域的新发展不仅改变了自己的生活和生产方式,而且对国家间关系和国际体系产生了巨大影响。冷战结束后,全球化趋势迅猛发展,各国间的相互依存度大大加强。虽然米尔斯海默等现实主义者关于世界无政府状态和竞争本质的假设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成立,但由于当今各国在竞争中的目标发生了巨大变化,利益冲突的剧烈程度有所降低,国际竞争的形式也与国际社会形成初期不可同日而语。同时应当看到,尽管我们还无法设想“世界政府”的存在,但已经建立的有效协调机制,已经改变了当今大国“我之所得即是你之所失”的零和思维方式,面对许多全球性问题,大国间许多的协调与合作都出于真实的意愿。同时,由于军事技术的突飞猛进,今天的大国战争将使人们付出不可估量的代价,因此,战争,尤其是大国战争,作为人类冲突的最极端方式,其爆发的难度无疑大大增加。如果再以对几十甚至几百年前的大国战争的分析套用未来战争,显然难以服人。就连作者自己也在书中承认,核武器为二战后欧洲和平提供了有力保证,而这一因素也使他对战争的分析面临无法解决的困难。权力或力量是现实主义理论的最基本概念,但由于没有在研究中吸收现实中的新发展、新变化,作者对这个概念的分析和界定也让人难以苟同。对基本概念理解的偏颇,使得书中的许多论述和结论显得站不住脚。可以看出,作者对“力量”的理解,与摩根索几十年前的认识相差不多,很难适应当今时代的要求。比如书中非常强调人口数量在一国实力中的作用,认为其不仅是强大的军事力量的基础,也是强大的经济力量的基础。因此才有了“中国经济发展起来,其力量将是美国的四倍”这样的结论。作者似乎对今天许多发展中国家面临的人口和就业问题,以及这一问题对国家稳定、国力发展的负面影响全然不知。令人遗憾的是,书中这种论调比比皆是。相对于近年来学术界对综合国力的深入探讨,作者的观点显得苍白与幼稚。现实主义试图寻找国际体系中不随时代变化的本质特性,不满足于以纷繁的理论解释纷繁的现象,想用最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