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昂《古今评介》考论

袁昂《古今评介》考论

袁昂的《古今故事》写于梁宗平四年（523）2月。在梁武帝的命令下，他评论了古今中外学者的作品。袁氏时年64岁。这篇书评是袁昂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提交给梁武帝的,正如其所云“斟酌是非,谨品字法”。袁昂《古今书评》最早见于唐代张彦远《法书要录》,并被张怀瓘《书断》引用。此书不见于宋书、《隋书》、两唐书著录,而载入南宋陈思《书苑菁华》。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亦有记载。袁昂的《古今书评》最早受到文学批评研究者的普遍重视,随后又成为古代书法品评的一种重要范式。《古今书评》作为南朝萧梁时期的一篇重要书法论著,所具有的学术价值不言而喻。首先,梁武帝让袁昂评论古今书家是必然之举。查南朝宋、齐、梁三朝的书法文献著录,可以发现这一时期书法内容主要分为四类:法书品目、书体赞颂、书法本体与技法、书家评论。讨论的方式很多是以信件的形式完成,且多少都会与帝王存在某些联系。南朝时期书法兴盛是魏晋书法风气的一种延续。而帝王们关心书事,主要是被魏晋以来世家风范所感染,又去钟、王不远,世家风韵历历在目。所以,整理这些人书迹和讨论古今书家情况亦在情理之中。整理书家书迹从南朝宋虞龢时就已有标准,后来宋元明清形成专门的书法鉴藏机构,成为保护古代法书流传的重要渠道。同时,品评古今书家风尚也从宋羊欣《采古来能书人名》始,到齐王僧虔《论书》、刘绘《能书人名》,再到梁袁昂《古今书评》、萧衍《古今书家优劣评》、庾肩吾《书品》。其中刘绘著作已经佚失,剩下五家书评就是南朝时期最重要的书法批评材料,所采用文学体裁与表述方式各有不同。五人中除袁昂外其他四人均以善书著称。羊欣以规模小王著称,王僧虔为王氏后人书传家法,萧衍、庾肩吾以善书闻名于时。而袁昂在南朝齐、梁时期并不以书法著称,同一时期的书法批评也没有把袁昂视为善书之人。梁武帝为何要让无书名的袁昂去评价古今书家呢?这个问题很值得探讨。其一,梁武帝称袁昂为“道素之门,世有忠节”其二,史书评袁昂:雅有人鉴,游处不杂,入其门者号“登龙门”其三,袁昂有着很广泛的士族关系,其中最主要的是与琅琊王氏有着姻戚关系。袁粲母为王诞之女,袁昂之女嫁与王规,王褒为袁昂外孙。除了这种亲缘外,早年王僧虔与袁昂从祖袁淑友善,王俭又为袁粲赏识。王氏在南朝名重江左,袁氏又为世家大族,这种姻亲关系是南朝时期士族兴旺持久的重要因素。同时由于王氏缘故,袁昂与萧家也很密切。萧子云娶王骞女,为王褒姑夫,萧氏与王氏之姻戚多见史书记载。袁昂与沈约也有亲缘关系,袁粲为沈约外祖父。可见在袁昂的身边存在一个极为广泛的士族联盟,特别是王、萧两家书名声誉远播。如果说这些都没能影响袁昂对书法的认识,恐怕难以让人相信。袁昂作为一位熟悉士族关系的重要人物,奉敕品评书法,再合适不过了。正是基于以上三点,梁武帝在选择品评者时既考虑到此人的出身及士族关系,也要此人了解书法,还要有着“旁观者清”的条件,所以袁昂成为最合适人选。其次,袁昂论书既有文艺理论的需要,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北朝王愔《文字志目》仅存书家名录。南朝宋羊欣撰《采古来能书人名》一卷,成为早期书家“人物志”的雏形,至后来南宋陈思著《书小史》,完善书法家史传这一纪传体裁。从王愔的书家姓名存目,到羊欣叙书家仕宦履历及所善书体,再到王僧虔略论书法风格,最后到袁昂完全关注书家书法艺术特征,所运用的批评方法逐渐鲜明,区别了“人物志”以史实事迹为主要内容的写作方式。从南朝羊欣、王僧虔、袁昂三家书评来看,彼此之间既有一定的继承,也存在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他们对古代书家的裁夺会随着时代的推进渐趋缜密。其一,羊欣对秦汉魏晋书家的选择尚处在初级阶段,尽可能收录古代善书之人,也包括与文字演变有关的人物。例如对赵高的收录,是与他作《爰历篇》有关,而不选胡毋敬,恐怕和他政治地位和名声均不如赵高有关。对于程邈的书法只是折中前人说法,突出他增减篆书,创立隶书之事。从这些情况看,羊欣尽可能区分文字与书法的不同,但是他所面对的书家往往在文字演进过程中充当重要角色,想要割舍并不容易。羊欣有意识避免受文字的影响,但不彻底,与时代风气分不开。书法发展到魏晋南朝时期,随着字体的完善,书写的艺术化程度加深,书法风格样式也呈现多样化,人们追求书法艺术美感的同时也在创造美感的多样性。齐、梁时期王僧虔受这种发展影响,品评书法偏重书家书法的特点及师承关系,并且带有等级优劣的标准在内,对书法的艺术美有了全新的认识。最终袁昂《古今书评》则完全立足于书法艺术角度,优中选优,所关注视角也更趋向于书家的书法风格内容。其二,对待“古”、“今”的态度也有不同。羊欣论书,属于“古质”,重在叙述书家履历,品评术语简单明了,全面关注古代书家,而不品评同一时期书家。如果以“述而不作”来评羊欣书论或许准确。王僧虔论书,属于“既述又作”,不仅在语言上增加文学性描述,还把宋明帝等人书法也列为品评对象。王僧虔跨宋、齐两朝,选择同时期书家,有古有今,批评态度较羊欣更加客观深入。袁昂的书评可称为“只作不述”。在他所评29位书家中,南朝书家接近半数,在书家的选择和品鉴上,个人思想体现明显,虽然也受梁武帝影响,但与羊欣、王僧虔的论书相比更倾向于挖掘书法的艺术特征。其三,钟、张、二王“四贤”地位一步步凸显。羊欣的论书中王氏一门因善书多人被选入,到了王僧虔则减少到6人,而羊、李、卫、郗、庾、谢等子弟均已不见踪迹,到了袁昂,于晋只取索靖、卫恒、二王4人。在这样的变化过程中,经历了历史的淘汰、累层等规律,导致的结果便是唐太宗确立大王“书圣”、项穆标举大王“书统”、清代南北书派的倡导者以卫恒、钟繇为南北共同领袖等一系列事情发生。南朝时期的书法理论不仅仅是我们研究魏晋书法发展的重要依据,也是书法历史进程中的一个拐点。这是因为魏晋风尚的延续,使得南朝一些士族在保持着魏晋风韵之余,还得重新建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