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后期元姓宗室禁卫武职考论

北魏后期元姓宗室禁卫武职考论

禁军，又称国军和台湾军，是北魏国家力量的核心。它不仅负责首都的卫戍卫戍，而且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政治力量，对后来的孝文皇帝和太和中以后的政局产生了重大影响。要了解北魏后期禁军的运作机理和历史作用,离不开对其人事格局的分析,因为这是决定某一权力部门职能取向的关键因素。纵观中国古代,能把宗室纳入禁军系统并放心重用的惟有北魏,彰显出拓跋族独特的观念习俗和统治结构。关于这个课题,张金龙先生的专著《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2004年),论文《灵太后与元叉政变》(《兰州大学学报》1993年第3期)、《领军将军与北魏政治》(《中国史研究》1995年第1期)均有所触及,但并未集中调查宗室成员的任职情况。笔者试图在已有成果基础上,对北魏后期宗室在禁军中的职位类型、等级差别和人员特点进行较为全面的研究,同时将其与前期相比较,找寻后期出现的全新变化,进而管窥公元5世纪初拓跋族尚武习俗衰退之历史事实。一、宗室采用一干宗室北魏禁军与其他政治制度一样,有个阶段性的发展过程。孝文帝太和改制前,禁军由内层的司卫监—幢将—三郎卫士、内侍内行官和外层的殿中尚书—都统、宿卫统、小统—殿内兵共同组成首先,从禁军系统向宗室开放的情况来看,宗室可以获得的职位有领军将军、中领军,任职者如孝文朝后期的元俨、元继、元详,宣武朝的元珍,孝明朝的元继、元叉、元渊,孝庄朝的元天穆、元鸷;有护军将军、中护军,如孝文朝后期的元雍、元详,宣武朝的元愉、元遥,孝明朝的元顺、元融,孝庄朝的元鸷;有左右卫将军,如孝文朝后期的元遥、元英、元鉴、元继、元绪,宣武朝的元珍、元丽、元晖,孝明朝的元略、元固、元渊,孝庄朝的元贵平、元鸷;有武卫将军,如孝文朝后期的元嵩、元遥,宣武朝的元珍、元鸷,孝明朝的元世俊、元绪、元谭、元顼、元宥、元景略、元诲,孝庄朝的元贵平。上述诸职构成禁军的指挥中枢,在全部已知的116次任职记录中,宗室就有41次,约占总数的35%,这个数值与同期宗室在国家各级强力机关中的任职比率大体一致宗室亦广泛充当禁卫的基干力量。例如御前行走的直阁、直寝、直斋、直后诸职,就曾使用过元鸷、元引、元弼、元朗、元肃、元举、元珍、元广、元子邃、元景遵、元顼、元思辅等一干宗室。在护军治下防卫京师外围的东、西、南、北四中郎将也倾向使用宗室,元遥、元恭、元延明、元纂、元和、元苌、元欣、元超、元显恭等相继中选。某些禁卫武官业已冗职化,却仍是宗室仕进的重要阶梯,如元德、元扬、元彝、元湛、元睿、元谭、元谳、元譿、元略、元贵平、元荣、元亮、元周安曾任羽林监,元引做过虎贲中郎将。这一职位层次人事更迭频繁,统计宗室所占比率相对困难,但估计不会低于任何异姓勋贵之门。宗室子弟还大量充任低级的禁卫武士,他们照旧独立编组,继续在“宗子军”的旗号下履行使命。《魏书》卷21《献文六王下·彭城王勰传》“(太和末)车驾南伐,以(元)勰行抚军将军,领宗子军,宿卫左右”是为明证。这些宗室本名“宗子羽林”,宣武帝永平四年(511年)改称“宗士”其次,北魏后期深受士族阀阅制度的影响,宗室禁卫职位的类型和等级是与世资背景相匹配的。众所周知,中古王朝选官格外注重家世,宗室亦不例外。通过系统梳理,不难发现,宗室担任禁卫武官和宿卫士在身份资格上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在禁卫武官层面,候选宗室父祖的官爵权势必须达到一定标准,就上文列举人物来看,元详、元雍、元愉贵为皇子亲王,元遥、元英、元丽、元固、元贵平、元嵩、元谭、元顼、元诲、元延明、元欣等为王子皇孙,元继、元叉、元渊、元顺、元融、元鉴、元绪、元略、元景略、元肃、元子邃、元恭、元纂、元和、元超、元显恭、元德、元彝、元湛、元荣、元亮为王子王孙,元世俊、元宥、元弼、元朗、元举、元广、元景遵、元晖为王孙,元珍、元天穆、元鸷、元引、元苌、元睿的父祖亦有重爵或官居五品以上。总体而言,父祖至少一世为王爵乃宗室应选禁卫武官的先决条件;即便因缘际会、破格提拔者,父祖官爵起码要高于五品。足见,北魏后期宗室跻身禁卫武官的准入资格是相当苛刻的。若进一步划分,领护、左右卫、武卫高端职位对宗室的身世要求更加严格,皇子皇孙约占到总数的46%,这个比例远超以王子王孙为主体的直卫、四中郎将和羽林监等基层军官。至于地位微贱、无人问津的宗士,则是专门为血缘关系疏远、又无世资可荫的普通宗室准备的。《魏书》卷111《刑罚志》载,宣武帝永平中,“宗士元显富,犯罪须鞫,宗正约以旧制。尚书李平奏:‘以帝宗磐固,周布于天下,其属籍疏远,荫官卑末,无良犯宪,理须推究。请立限断,以为定式。’诏曰:‘云来绵远,繁衍世滋,植籍宗氏,而为不善,量亦多矣。先朝既无不讯之格,而空相矫恃,以长违暴。诸在议请之外,可悉依常法。’”北魏司法“议亲”的范围是历代皇帝的有服亲属,以元显富为代表的广大宗士显然不在其中;他们“荫官卑末”,完全被排斥出士族行列。所以说,洛阳时代胡人阀阅制度成形后,宗室禁卫武官与宗士之间是士族与寒素的天壤悬隔。再次,从宗室禁卫武官的气质类型上看,起初憨鲁武将一统天下的局面被彻底颠覆,文武全才不断涌现,而舞文弄墨的文人雅士竟占据多数。禁军作为军事单位,本是代北武夫活跃的平台,北魏后期同样如此。典型代表是领军元鸷“有武艺,木讷少言,性方厚,每息直省闼,虽暑月不解衣冠”二、北魏后期宗室以禁卫系统为中心的家族秩序与公权力的价值选择中古官僚贵族仕宦甚重“起家”问题,起家又称出身、释褐、解巾,是指入仕后获得首个官职。其社会结构内涵在于,士人借此脱离“私人”的家族秩序,而在“公共”的国家场域同皇帝形成全新的人际结合,换言之,起家是私家与国家沟通的桥梁和纽带众所周知,北魏前期的禁卫系统是宗室势力集结的重镇,宗室例以三郎卫士和内侍内行官释褐不过,对家势寒劣的宗室下层而言,宗士席位还是晋身的良径佳途。宣武帝永平四年(511年)七月,“诏改宗子羽林为宗士,其本秩付尚书计其资集,叙从七已下、从八已上官”三、宗室在禁军中的作用北魏太和十七年(493年),孝文帝借鉴降臣王肃所传南齐王俭撰《丧服记》,依当世五属或四庙子孙(即在位皇帝本人的有服亲属)的狭义标准对宗室进行家族制改造,并充分弘扬华夏“亲亲”之家族伦理,调整权利在宗室内部的配置关系,服内近属于是凌驾出服疏宗成为利益获取的重心。也就意味着,服属远近是家世门第外衡量权利配比的又一决定因素。北魏后期,皇帝在禁军的人事任命上充分考虑这项原则,通过近宗与疏族的互相牵制达到稳固皇权的目的。孝文帝在禁军中器重有服宗亲,此乃汉化改革后其宗室政策的突出表现宣武帝即位伊始,面临着来自近属诸王的巨大压力,为挣脱既定的辅政枷锁,亲政后便着手翦除近属的羽翼,禁军成为整肃的首要对象,中护军元雍、左卫元英太和末既已迁转,暂且不论,先皇青睐的其他近属将领被陆续调离。长期率领宗子军宿卫左右的彭城王元勰急流勇退,主动要求外镇定州扶植疏族、抑制近属是宣武朝禁军人事的最大特点,皇帝视疏族为心腹,挑动他们对家族制改革和既得利益群体的抵触情绪,使禁军变成抗衡近属势力的坚固堡垒。试以史实验之,景明二年(501年)正月,宿卫壮士六十余人拘押皇叔咸阳王元禧、北海王元详和彭城王元勰,逼迫三王交出辅政大权孝明、孝庄两朝着重纠正宣武帝宗室政策的偏差,解除近属宗王的人身桎梏,但禁军的人员结构并无根本改观,出服疏宗依然占据优势。据统计,同期担任领护、左右卫、武卫的宗室共21人次,其中当世五属开外,即文成以前诸帝后裔就有18人次,约高达总数的86%。执政者的意图其实与宣武帝一脉相承,《洛阳伽蓝记》卷1《城内·建中寺》:“熙平初,明帝幼冲,诸王权上。太后拜义(元叉)为侍中领军左右,令总禁兵,委以腹心,反得幽隔永巷六年。”就是利用便于驾驭的疏族把持禁军,监控辅政的近属宗王,这完全是前朝旧事的翻版。胡太后始料未及的是亲信元叉实力膨胀,竟然凭借禁军夺权,落个“养虎自啮,长虺成蛇”的下场。由此可知,宗室近属与疏族在禁军中的此消彼长,取决于具体的政治形势和皇权发展的客观需要。权谋家推崇的“君人南面之术”恐怕就是此等手段。北魏学术课题的交汇点禁军是北魏重要的强力部门,宗室是统治集团的轴心和基石,二者的碰撞便产生了本文的问题意识。在方法论层面,置身大时代的背景,实现特定人群与制度的结合,借助制度的有形载体探寻人群演进的趋势和线索也是值得尝试的。考察北魏后期宗室在禁军中的任职状况是若干学术课题的交汇点,也是破解拓跋盛衰密码的锁钥。该课题的推进,首先有助于我们剖析北魏风格迥然的统治构造和运作机理。其次为了解鲜卑拓跋氏的族群体制与利益配属关系提供了鲜活的素材。应当注意到,随着洛阳时代汉化及士族化进程的深入,宗室已由早先平等无别的氏族“直勤”阶段跃升至“亲亲尊尊”的华夏家族制时代,依据丧礼服纪构建的亲疏序列和遵循阀阅制度打造的门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