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谈谈情跳跳舞》的本土化解读

电影《谈谈情跳跳舞》的本土化解读

日本电影《对话》以一种创造性的方式成功了，这不仅有利于理解和继承当地的审美传统和文化内涵。在美国电影制片公司对其翻拍过程中,他们保留的是什么,删掉的是什么,时代背景,创作者身份,甚至不同国家的观影文化心理在其中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这一项复杂的再创造过程,是一种基于自身体制基础上对故事的嫁接技术。能够真正为本土文化和审美有益的影片才有可能成为经典之作。中国的电影人在学习美国人嫁接技术的同时,如何发掘新题材,借用旧题材,如何继承本国的文化传统与如何借鉴海外的各项资源也是需要正视和解决的问题。一、经典的重拍,需要更多人的满意近年来,好莱坞频频向亚洲“借兵”,翻拍亚洲的热门影视剧。日前,好莱坞知名制片人彼得-罗异透露,好莱坞已开始了中国题材的挖掘工作。不仅《杨家将》《西游记》《天仙配》《孙子兵法》等中国传统题材影片将很快贴上好莱坞标签,连娄烨执导的《苏州河》、张国荣和梅艳芳主演的《胭脂扣》都被网罗门下。以好莱坞对好故事的认定——故事是值得讲而且世人也愿意听的东西,把翻拍经典作为票房保证也是情理之中。但是也有人认为之所以尊为经典,作品已如陈年佳酿一样历久弥新,无章可循。而经典的重拍,最大的好处无非是借原作的高知名度搭顺风车,沾老观众的光。翻拍的创作者之初衷,自然是既保留经典之味,又要得新近观众之青睐。上个世纪结束的时候,日本最权威的电影杂志《电影旬报》评选出了20世纪100部最佳日本电影,其中包括周防正行的SHALLWEDANCE——《谈谈情,跳跳舞》或翻译为《我们跳个舞好吗?》。《谈谈情跳跳舞》这部影片在1996年一经推出,就全面击败了好莱坞电影和本国动画片,成为当年日本的票房冠军。并在美国获得950万美元的票房,创造了日语电影的票房记录。2004年,美国米拉麦克斯公司投资5000万美元,对这个曾经给美国观众留下美好回忆的故事进行全新诠释,在情节上稍作改动,在演员阵容上网罗了李察·基尔,苏珊·萨兰登与珍妮佛·洛佩兹等明星演出,加重看点,以求得到更多人的青睐,赚个盆满钵满。这部影片在2004年仅在北美的票房总收已达4872万美元,在海外亦收入不菲,其中在韩国的收入仅次于《特洛伊》。由此可见日本版和美国版的都是赢家。二、日本版的家庭结构—欲望的两种实现方式在日本90年代导演群体中,周防正行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大学毕业后师从高桥伴明任助理导演,参与了30多部作品的拍摄。后又协助过黑泽明等导演进行电影创作。而周防正行自己担纲导演的处女作名为《变态家庭——嫂子》。该片以轻松活泼的喜剧风格与巧妙的立意引起了日本电影界的注目。周防正行早期的电影往往以爱和性为核心的叙事,反映的主要是围绕情欲的解放和满足来实现主题叙事,这类背景下的情欲故事通常渲染出各种情感的体验形态,从感伤、痛苦、犹疑、徘徊、失态一直到自我崩溃。这种情感和情欲挣扎的人性残酷通常置于两类背景下,即情欲作为一种受到社会惩戒体系的威胁情况下,或者仅仅是一种自我性格和人性宿命导致。而在《谈谈情跳跳舞》中体现的是超越时代的欲望呈现,美国人对此片的嫁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但是,他们对影片的结构和剧情进行了较大改造。翻拍片中最为鲜明的改变是对妻子戏份的加重,美国版在翻拍时妻子的角色却已经与日本版大大不同。麦基曾经说过:“我们不能问何者更为重要,是结构还是人物,因为结构就是人物,人物就是结构。它们是一回事,因此并不存在何者更为重要的问题。”在日本版,妻子是役所广司的表情和心情的一面镜子。妻子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役所广司晚上下班后喝到九点乘城铁后再换骑自行车回家后。妻子一脸谦和,仰望着丈夫登上卧房的楼梯。等第二天天蒙蒙亮他起床后,丈夫骑自行车登着上坡去乘城铁。妻子在家里与女儿谈及的是对丈夫规规矩矩生活状态的心满意足。丈夫开始上舞蹈课,每日精神抖擞。妻子送走丈夫,在家中与女儿谈及的是对丈夫精神状态渐变的担心。妻子再一次在影片中出现时,已经坐上了前往侦探社的汽车。影片交代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直到最后,她看到丈夫在舞池里意气风发。于是明白丈夫对舞蹈的喜爱,鼓励丈夫去参加舞蹈老师的送别舞会,直到丈夫在享受最原始的快乐,妻子再未出现。我们可以看到,在此期间,役所广司的内心世界正向我们铺展开来,他的失落与妻子无关,与家庭无关,与事业无关,只因为不快乐的原因来自人类最为原始的欲望。然而在美国版,妻子的角色已经全然不是这样简单的功能设置。妻子完全占据了主动。戏刚刚一开始妻子出场,单独牵扯出一条情感线索,展开了现代社会中一个人到中年的职业妇女的生活画卷:家庭生活平静,儿女健康成长,工作中的同事交往密切。由同事的婚姻失利,妻子更加深了自己对丈夫的怀疑。这个自强自立的妻子决定停止对丈夫的调查,相约侦探于夜晚的酒吧见面时,讨论和阐发的也是作为一个成熟女性对婚姻的独特感悟。这其中,妻子完全入世,在受到丈夫冷落后不是无谓哭泣而主动出击,在得知真相后更是冷静理性,毅然放弃对丈夫的调查以保证丈夫的隐私,一派克林顿夫人希拉里的作风。甚至最后欣然应丈夫之邀而舞动身躯,也在美丽的舞池上毫不怯场,家庭战胜婚外情成为大赢家,于是掌声雷动皆大欢喜。在第二个情节点的设定上,美国版的男主角因为受到舞蹈老师的直面相告而改变了跳舞的原因。其间能够两人单独相处的契机是:心爱的大衣被别人不小心弄上脏污,于是为李察基尔回忆小时候学习舞蹈的初衷。所最为突出的依然是视觉形象:性感的外形和我见犹怜的小女儿心态无疑是婚外恋的好人选。日本版的表达则是对舞蹈老师寂寥的表情的来龙去脉做了一个与役所广司相平行的情感线索。日本版里,舞蹈老师是一个有着很深的内心纠缠的女人。对于舞蹈的认真不是只停留在嘴上的,她坚持不在大众舞池里与俗人共舞,对舞伴的选择极为挑剔,内心失落甚至孤独。作为视觉大餐的要求,欲望的表达外化而张扬,自然要求欲望的承载体——女人在视觉上能够达到充分视觉化,所以内在欲望的表征的舞蹈老师在外型及心灵的呈现上一定是性感,这样才能够为婚外恋找到一个成立的理由,更加大了观影者在片尾看到李察基尔回归家庭时的情感落差。在美国版,李察基尔与舞蹈老师的心灵交流是在依旧喧闹的街区,而在日本版,大大的舞厅里,役所广司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廊柱中间,无助而孤立,舞蹈老师依旧站在窗口——看到外面的世界近在咫尺,却无力跨过一步。既然是内心的欲望在慢慢升腾,则对舞蹈老师的心灵与役所广司的心灵给予了同样的关注,之间的纠缠和理解在于心灵共通,与性感无关。三、嫁接使用体现突破男主角在日本是役所广司,在美国是李察基尔,我们可以想见两个人在传达情感时区别在哪里,役所广司紧张、寂寞、木讷、尴尬、欣慰,一切微妙的表情在他脸上丝丝入扣。但是李察基尔相比之下的笑和不笑就简单多了。役所广司的交通工具是城市列车与自行车还有汽车。李察基尔的交通工具里不涉及自行车。如同一首隽永而内涵丰富的诗若想得到更大范围人的理解,通常所用的方法就是词语分解,甚至辅以图画以求明了一样。美版在嫁接过程中所用的方法,则是减轻男主角的内心负载,把内心情感最大程度的外化成可见的形象。在日本,这个男人骑自行车回家时心情可能会每日不同,你可以关注也可以不关注,就像他的妻子也未必知道他的真实内心。而在美国,一个大男人摔跤无论在何时何地总会赢得一些人关注的目光的。一个人物的地域特色如此巧妙的被替换掉,是扩大观众群直接有效的方法之一。因此,既然是嫁接技术,也就不能说此果实不及原果树上的果实甜这样简单。保证故事不变,借着原作的盛名,改为视觉大餐提高票房,美国版的《谈谈情跳跳舞》在剧本阶段,人物的造型元素已经嫁接成功。四、美国的美国版和日本无所不为故事是生活的比喻,嫁接技术最需要的是让观者错觉为讲的故事是身边人发生的身边事。我们回顾一下《谈谈情跳跳舞》的美国和日本两个版本讲故事的方式。主人公是个中年男人,一个在大城市的写字楼里兢兢业业工作的会计师,家庭生活平静。废寝忘食奋斗到如今的这位男子,在别人眼里人生似乎不再有什么缺憾。但他却有了失落。每天走在一成不变的回家的路上,习惯性的抬头,都会有一个姣好身材的女子满脸落寞映入眼帘。从不经意间到不由自主地看她,终于有一天他踏进了吸引他的窗口里面,见到了吸引他的女子——舞蹈学校的老师。从此,这个毫无准备的男子开始学习舞蹈课程。一开始,他并没有机会与舞蹈老师接近,教他舞蹈的是一位有些年老的女士,更糟的是,当他好不容易单独与舞蹈老师面对,她毫不留情地警告他她除了舞蹈以外不会与他有任何关系并劝他悬崖勒马。这使他的脸上很有些挂不住,但随即他却发现舞蹈使得他每天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和激情。与此同时,他举止的不同寻常和诸多变化,早已引起了妻子的怀疑,并聘请了侦探来调查他的行踪。故事发展到后面,美国版和日本原版发生了变化:在美国,这个男子内疚于对妻女的隐瞒而决心回归家庭,收到舞蹈老师临别的舞蹈邀请后,前往送别时,出其不意地携妻子同往,与妻子相拥而舞,赢得了身边人们的热烈掌声。与舞蹈老师相识相处相互跳完爱情之舞后,却依旧坚定的回归这一设定,是注定要在美国赢得满堂掌声的。在日本,男主角到了舞蹈老师的送别舞会上,与舞蹈老师相拥而舞,置身于华丽恢宏的舞台上,尽情地满足了影片开始所说的“人类最原始的冲动”。Shallwedance?最后邀请到的是心仪的舞蹈老师,在这个我爱你都不敢大声地说的国度里,这是个不同凡响的结尾。基于支撑创作者的动机如此不同,我们看到的这个男人在美国和日本的结局如此不同,美国版满足的是所有观众对美国式梦想生活的坚定信念,而日本版则是周防正行对日本中年男人一次细微体察后的温情关怀。所谓的嫁接技术,就是基于成活的基础上能够焕然一新,即使与自然天成的相比有先天的缺憾,然而于如今的商品社会中,也可一为。九十年代的日本爱情电影,借鉴了好莱坞商业电影的叙事方式与拍摄技巧,这使他们有在票房上成功的可能性,这是他们的影片受到本国以外电影市场关注的原因。但他们的成功更加得益于他们对于本土审美传统与文化内涵的深入理解与继承,所以可以嫁接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