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墓志所见历字考论

北魏墓志所见历字考论

《尚书尧典》说：“秦若天府，太阳、月亮、星星和人民交给人民。”。”正因如此,前辈学者对历法及其背后政治意义的研究可谓汗牛充栋。陈遵妫对中国古代天文历法作了贯通性的论述,不过未在历的政治内涵方面过多展开一、汉晋南朝:阿书《乾象历》正如薮内清所言,在中国,作为客观实在的“历”,亦即天文历法,是绝对不可能独立于政治而存在的在此背景下,历法内涵中牵涉到君主正统、王朝运数的部分,被西汉末的阴阳、谶纬家提炼出来,并附会到“历数”一词上新莽革命乃是中古时期第一次实际推行的禅让活动,其具体改制措施有“改正朔,易服色,变牺牲,殊徽帜,异器制”东吴黄武元年(222),吴魏交恶,孙权不再称臣于魏,《三国志》卷四七《吴书·吴主传》载:“(黄武元年)权遂改年,临江拒守。……十二月,权使太中大夫郑泉聘刘备于白帝,始复通也。然犹与魏文帝相往来,至后年乃绝。(黄武)二年春正月,……改《四分》,用《乾象历》。”青龙二年(234),汉献帝逝世,魏明帝使太尉具以一太牢告祠文帝庙,曰:“叡惟山阳公昔知天命永终于己,深观历数允在圣躬,传祚禅位,尊我民主。”西晋官方塑造出来的魏晋禅让叙事是这样描述的:“是时晋德既洽,四海宅心。于是天子知历数有在,乃使太保郑冲奉策曰:‘……肆予一人,祗承天序,以敬授尔位,历数实在尔躬。’”整体来看,汉晋南朝间确乎逐渐浮现出一个新现象:君主在正式夺取政权、改朝换代之际,往往同时利用历法与历数二者,以实现强化自身正统性的目的。从改正朔到改历法,再到改历名,都可谓广义上的改历行为。需要说明的是,从改定正朔到单纯把前代历法换个名字,王朝易代改历显然有趋于形式化的倾向二、强调皇帝统治合法性的句子汉晋南朝君主对“历”的重视已如前述,那么,自塞北入统中原的北魏朝廷对南方这一盛行不坠的传统持何种态度?笔者从现今所能见到的北魏诏书中摘录君主用以彰显自身合法性的句子,列表如下:续表显然,这些强调皇帝统治合法性的句子是高度模式化的,其含义可谓千篇一律,但我们仍能从中获得一些有意思的发现,如孝文帝及以前诸帝使用最多的字为“业”“绪”“基”等,自孝文帝开始,“历”字首次出现。不过此时仍属零星使用。宣武、孝明帝时期,诏书中大量使用“历”字,频率较孝文帝时期大幅提高;旧有的“业”“绪”“基”等字虽仍在使用,频率却已大为减少。从凤毛麟角到连篇累牍,北魏诏书对“历”字的前后态度差别可谓跃然纸上,颇耐寻味。三、宣武帝的降唐之风事实上,如果我们联系上文所述汉晋南朝的情况,将诏书中呈现出来的这种转变与北魏修订新历的进程结合在一起来看,也许就能得到不一样的认识。据《魏书》卷一〇七《律历志》,北魏自道武帝天兴初年起沿用曹魏《景初历》。太武帝平定北凉,改用赵uf8f5?椞5《玄始历》,后崔浩虽曾造《五寅元历》,未及施行就被诛身亡。北魏前期一直袭用现成的历法,朝廷对新修历法无甚兴趣,诏书中也不用历数表明正闰,与此相关。也许是因为汉化程度不深,又也许是因为并不倚靠一场华夏式的禅让仪式来确立自身正统,此时的鲜卑统治者们对“历”是漠然的。孝文帝时期,北魏汉化进程得以大幅度加速。在平城时,孝文帝曾命太史令张明豫修历,未及修成,明豫物故。此后孝文帝忙于迁都、南征等一系列军国大事,直至其逝世都未再关照新历法。这一时期的诏书虽偶涉历数,却并不多见。可资对比的是,宣武帝在其甫一即位的景明年间就下诏修历,诏书中又大举用“历”,展现出了前代未有的极高热情。为何前后差距如此之大?或许我们应当回到宣武帝所处的那个时代来看。太和二十三年(499)四月丙午,孝文帝崩,丁巳,宣武帝即位,而实权由孝文遗诏所指定的“六辅”接掌。张金龙业已指出,孝文帝辅政大臣的人选是在充分考虑了宗室权贵与汉族重臣之间的权力平衡之后做出的决定,不过其处心积虑设计的平衡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其他辅臣就被驱逐出了权力中心,朝政最终为宣武帝叔父诸王,即咸阳王禧、北海王详等所垄断刘芳,字伯文,彭城人。祖父刘该,宋文帝时任青徐二州刺史;祖母崔氏,乃崔浩之姑。生父刘邕,宋孝武帝时任兖州长史。刘芳少时即出继伯父刘逊之,官东平太守;伯母房氏,亦清河大族。从刘芳父祖的婚宦情况来看,其家无疑是世居三齐区域的地方豪强。至皇兴二年(468),北魏攻占青齐,刘芳被俘北上,作了平齐民。这一年刘芳十六岁,以古人来说年纪已经不小,作为一个世家子弟,想必已接受了不少带有南方色彩的教育。又,青齐地区南北朝时虽为边境,却非文化荒土,《洛阳伽蓝记》卷二《城东·秦太上君寺》载孝庄帝时有人抨击齐士大夫,崔孝忠反驳道:“营丘风俗,太公余化,稷下儒林,礼义所出。今虽凌迟,足为天下楷模。”入魏以后,由于平齐民地位不高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宣武帝与刘芳君臣之间的信赖关系非同寻常,其时朝廷上下的大小事宜中都能找到刘芳的身影。正始元年(504),宣武帝以前律多有阙漏,诏群臣议定律令,最终形成了《正始律》,影响远及隋唐法律体系。刘芳本传称:“还朝,议定律令。芳斟酌古今,为大议之主,其中损益,多芳意也。”正是在刘芳的推波助澜之下,宣武帝在位期间对南朝盛行的两种“历”,即历数与历法均采取了积极态度。不过,制订一个精密合天的历法并不能仅靠君王的热情,而往往需要对天象进行较长时间的测量观察,也许是出于这个原因,直到宣武帝逝世,新历都没有完成。但宣武帝对“历”的倚重却为孝明帝时期的北魏朝廷所继承。孝明、胡后诏书中用“历”字不少,前已论及。以下主要探讨修历情况。延昌四年(515)正月丁巳,宣武帝崩,是夜孝明帝即位。其时刘芳已故,总揽新历之任被交到了崔光手上。有趣的是,崔光属清河崔氏,随南燕政权渡河后世居青齐,在北魏平齐战争中被俘徙代,其身份经历极类刘芳。陈寅恪早已注意到被俘青齐士人为北魏输入江左文物的现象可惜事与愿违,上述朝贵不久一同上表,指出考校历法需要大量且连续的天文观测,短时间内无法确定新历是否精准,改历之事只好暂时搁置。又经过长达三载的修订,至神龟年间,新历终于大成,崔光表上之。正光三年(522)十一月,新历正式施行,是为《正光历》。宣武、孝明两朝围绕“历”做出的努力和尝试,至此告一段落,北魏终于成功地融入魏晋南朝以来新形成的这个传统中来。上行下效,风过草偃,上层统治者围绕“历”大张旗鼓的正统塑造也必然会被中下级官僚所注意和迎合,并被运用在他们树立的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