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托马斯休谟的历史观

再论托马斯休谟的历史观

哲学上的休默，尤其是对法国哲学家对理性盲目崇拜的休默，得到了高度重视并进行了研究。作为历史学家的休谟,虽然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但相关研究并不深入,学界呈现给人们的是有着两种截然不同历史观的休谟。以大卫·米勒为代表的学者认为,休谟是一个保守主义者,在历史观上属于托利主义。一、休谟的托利主义与辉格主义历史观长期以来,许多学者倾向于认为,休谟在历史观上是保守的,属于托利主义。对此,大卫·米勒曾“敏锐”地指出,休谟一方面是一个普遍的怀疑论者,另一方面却又是一个政治保守主义者,这二者间存在着一条撕裂的缝隙,它们之所以并存于休谟的思想中,是因为这条缝隙为休谟的“意识形态”理论所填补。学界之所以认为休谟的历史观是托利主义的,还很可能源于他本人对自己托利主义史学观的“刻意”图绘。在其《自传》和写给朋友们的信件中,休谟时常表明,他虽然在政治和经济方面倾向辉格主义的观点,但在史学观上却倾向托利主义的观点。另外,在其巨著《英国史》的第六卷,与此针锋相对,有些学者却认为,休谟在历史观上属于辉格主义。斯图尔特认为,休谟的实践知识观导致了他的自由主义原则,这与辉格主义的自由思想是一致的,因此,他应该是一个辉格主义史学家。而且,同样是在《英国史》第六卷中,休谟又对“光荣革命”推崇备至。他指出,“‘光荣革命’开辟了宪政的新纪元”,通过宪政方式解决了很多重大问题,使宪政无可争辩地确立下来,“可以毫不夸张地公正断言,自此之后,在这个岛屿上,我们所享有的政府体制,如果不是最好的,至少也是人类迄今最为彻底的自由体制”。二、休谟的托利主义传统实际上,休谟的历史观既不是托利主义的,也不是辉格主义的,他一直坚守着中立主义的客观立场,中立主义才是其历史观的本质。从休谟对英国革命的总体分析看,无论其是“权威论”,还是他对专制的赞成,抑或是对自己倾向托利主义史学观的“刻意”描绘,又或是其对“光荣革命”推崇备至,都是基于一种中立客观立场的分析,并不带有任何党派历史观的色彩。首先,休谟的“权威论”源自对英国历史传统和现实的客观分析,是一种中立的“权威论”。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休谟认为,在政府起源是否合理上纠缠毫无意义,这只会使人们“陷入无穷的混乱,并且使一切政府在很大程度上成为无效”。在尊重传统且崇尚变革的英国,休谟的“权威论”无疑是切合实际的。在英国文化模式中,传统和习惯具有无与伦比的力量,因此,“一切现代英国的特征,都可以到历史的长河中去追根溯源”,但英国人又决不拘泥于传统,无论传统的“权威”多么的强大,在现实需要时,便会毅然决然地进行变革,甚至是革命,所以,当英国人“自以为涉足在继承传统的源流中时,变革却如清新之水,已注入传统而融合于其中了”。其次,在休谟的语境中,“专制”并不等于“专横”,而是有程度之分的,决不能因他赞成“专制”,而简单地把其历史观归入托利主义的阵营。在《人性论》中,休谟把“专制”划分为绝对的“最专制”和相对的“立宪君主”专制。绝对的“最专制”政体属于野蛮的政体,而相对的“立宪君主”专制政体却属于一种文明和“自由”的政体。休谟的这种分析是符合历史实际的。正如高全喜先生指出的那样,“欧洲近代以来的很多君主政体都或多或少具有专制的色彩”,然而“即便是法国的专制君主制也不能完全说它就是一种野蛮政体。固然像路易十四的那种‘朕即国家’的专制统治是一种个人的独断专行,但并不能否认即便是在这种政体之下,法国社会依然经济发达、文化昌盛,是当时欧洲文明的中心”。而且,即使是“宪制”和“合法”范围内的“专制”,休谟也不要求人们一味服从,“专制”跨出既定范围后,人们就有权反抗,甚至有权废黜它。他指出,“在我国的宪政体制中”,“假如哪个国王由于非义的行为,或是因为企图求得暴君的和专制的权力,以至正当地丧失了他的合法权利,那么废去他不但在道德上是合法的,而且也符合于政治社会的本性;不但如此,我们也容易认为,那个整体中其余成员还有权废黜直接继承他的皇嗣,而选举他们所喜欢的人作为他的继承人”。再次,也不应该因为休谟自己“刻意”宣称倾向托利主义“史学观”,摈弃辉格主义“史学观”,而认为他在“历史观”上属于托利主义。史学观和历史观是密切联系在一起而又有区别的两个概念,二者的关系错综复杂,但从研究对象看,二者的区别相对明确,前者的反思对象是史学,而后者则是历史。休谟反对的不是辉格主义的“自由思想”,而是其史学上对历史事实的扭曲。他指出,辉格党已经不间断地垄断政府全部权力近70年之久,没有他们的支持和保护,就不可能获得任何荣誉或职位。这种情况在某种程度上对国家有一定好处,但对历史真相的理解却被证明是灾难性的。无论文体形式还是所含内容都极为可鄙的辉格党作品,都在被颂扬、传播和阅读,好像它们能够与古代名著相媲美似得。最后,休谟虽然极力颂扬“光荣革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历史观上当然是辉格主义的。“光荣革命”是英国革命形势发展的必然结局,也是议会和国王长期斗争的结果。但对于最终导致了“光荣革命”的这场斗争的起因和过程,休谟的评述决不是辉格主义的,而是从客观公平的立场出发,以中立主义的历史观,作了公正的评价。他指出,有些人不遗余力地谴责斯图亚特王室一方,认为王室的管理毫无疑问是对人民权利的侵犯,并不符合历史事实。斯图亚特王朝前两位国王给其治下的人们造成的不便,是一些难以避免的情势所造成的结果,并不是国王有意为之。在他们统治时期,议会利用国王的需要,在每一次议会集会期间试图废除、限制或界定国王的某些特权,并对政府的统治方式予以革新的做法,国王当然会竭力维护自己的权力。因此,随之而来的冲突是国王与议会长期斗争的结果,不能简单地归咎于国王一方。三、休谟的历史观是一个历史概念。其资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认为,休谟在解释英国革命时,一直坚守着客观中立的立场。在历史观上,既不是托利主义的,也不是辉格主义的。但问题的关键是,学界为什么会对休谟的历史观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认识呢?概括说来,原因主要有二:其一,对英国革命“时段”的理解不同。如果把“英国革命”的时段限定在1640至1660年代,就意味着学界对休谟历史观的理解,主要定位在了他关于英国内战的看法上,结合休谟的权威论学说、对所谓的“专制”的赞成态度、对自己托利主义“史学观”倾向的刻意图绘,以及在解释内战发生原因时“谋杀”一词的多次使用,认为他在史学观上是托利主义,实属“自然”。但如果侧重于休谟关于“光荣革命”的看法的话,再结合他关于“宪制”、“合法”及“自由”上的观点,认为他在历史观上应划入辉格主义阵营,也实属“正常”。但实际上,英国革命是一个不断演进的历史过程,是一个长时段的概念,它不但应包括英国内战、共和国时期,还应包括“光荣革命”,以及“光荣革命”之后较长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件和变化。从时段上把英国革命割裂开来,难免会对休谟的历史观得出片面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认识。其二,人为地割裂了作为哲学家的休谟和作为历史学家的休谟间的内在逻辑联系。休谟在《人性论》中阐发的经验主义和怀疑论,奠定了他在历史领域对党派偏见,以及对托利主义和辉格主义历史观批判的基础,从而也使他获得了历史书写和历史观上的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