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国家语言政策与规划的调整

俄罗斯国家语言政策与规划的调整

语言政策是国家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调整民族关系、维护社会稳定和民族统一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俄罗斯作为一个典型的多民族、多语言国家(2010年俄罗斯人口普查数据统计,俄罗斯共有193个民族,使用277种语言和方言),民族、语言状况十分复杂,其语言政策受到历史、民族、文化、政治、宗教信仰等多重因素的影响。苏联解体后,俄罗斯以史为鉴,实行民主化和多元化的语言政策,颁布《俄罗斯联邦民族语言法》(1991年),赋予各民族共和国(目前俄罗斯拥有22个共和国)依据俄罗斯联邦宪法制定民族国语的权利,允许各共和国根据民族语言实际制定相应的语言法和语言政策法规,促进民族语言的保护与发展,协调共和国境内的民族语言问题。各共和国也相继开始制定自己的语言法,确立共和国国语,大多数共和国实施了民族语和俄语的双国语制。可以说,独立初期宽松的语言政策满足了联邦境内各民族对民族语言的需求,有效地缓解了民族关系,防止了国家分裂,维护了国家安全,促进了国家顺利转型。但是,自20世纪末期起,一些共和国不断加强共和国国语的地位,扩大民族语言的社会功能,地方分离主义和语言民族主义倾向凸显,出现了民族语言扩张、民族语言文字改革、联邦国语地位不稳定、使用受限制等语言政治化问题,一、政策的主要内容自21世纪以来，俄罗斯在确保各联邦单位语言平衡发展的同时，不断加强俄语的民族语言地位和功能，提高俄罗斯的民族文化能力，主要体现在俄罗斯联邦政府采取积极措施，在各个领域保护和发展俄语。(一)“俄语”作为俄联邦有机“新”的威胁“俄语”在1991年通过的《俄罗斯联邦国家语言法》中首次被用作俄罗斯联邦语言。自那时以来，“俄语作为俄罗斯联邦语言”被列入《俄罗斯联邦宪法》（1993年），联邦语言（俄语）已受到法律依据和保证。但是,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社会动荡,统一的政治、经济、文化、语言空间遭到破坏,独联体国家实行的“去俄罗斯化”政策、俄罗斯联邦境内此起彼伏的地方民族主义运动和西方语言文化的冲击与影响等因素,大大地削弱了俄语的联邦国语地位和作用,国语安全受到了威胁。进入21世纪,随着国家综合国力的增强,俄罗斯巩固了“俄语”作为联邦国语的法律地位。2005年俄罗斯联邦颁布《俄罗斯联邦国家语言法》(以下简称《国语法》),“旨在保障俄语在俄罗斯全境的使用,保障公民使用联邦国语的权利,保护和发展语言文化”。(二)制定俄联邦使用中长期发展规划纲要俄罗斯联邦制定了中长期发展计划，以保护、发展、普及和普及俄语语言。自1996年起,俄罗斯开始制定并实施《“俄语”联邦专项发展规划纲要》(以下简称《纲要》),目前正在实施的是第四个俄语规划发展纲要(2011-2015年)。《纲要》是俄罗斯国家语言发展战略的纲领性文件,为俄语各阶段的发展规划制定了时间表和路线图。《纲要》从俄罗斯境内和境外两个维度明确了国语发展规划的目标和各阶段的任务、保障措施、阶段成效和社会-经济绩效指标等内容。《纲要》突出强调了以下几个方面:巩固俄语作为俄罗斯联邦国语的地位,保障俄语国语功能的实现;强调俄语作为俄罗斯各民族族际交流工具的重要性,指出俄语是俄罗斯各民族文化的共同财富,是维系国家多民族统一和凝聚力的纽带,需要建立俄语作为族际交流语言的保障体系,营造和谐良好的语言环境;俄语是国家和民族文化的重要象征,通过保护和发展“俄语”增强国家语言文化的认同力、辐射力和影响力;大力支持境外俄语和俄罗斯文化的发展与传播,维护境外俄侨的语言和文化权利,满足其语言和文化需求;俄语是国家非传统安全和国家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增强俄罗斯的国际地位和世界影响力,推进独联体一体化进程,融入世界政治、经济、文化和教育空间的重要手段。在总结以往的经验基础上,2014年底,俄罗斯联邦出台了《“俄语”联邦专项发展规划构想(2016-2020年)》(以下简称《构想》)。《构想》特别指出,国家权力机关、各联邦主体权力机关、文化、教育、非政府组织、社会各界、金融商业机构要共同支持和推进俄语的发展,《构想》突出强调了要加强俄语师资的培训力度,提高俄语教师的业务水平,提高俄语教学质量。(三)基里尔汉字的兴起语言，尤其是书面语言，是建立民族认同的重要手段。基里尔字母(常称为斯拉夫字母或者俄语字母)创立于公元9世纪,是世界第二大文字书写系统,也是继拉丁字母及希腊字母后的第三种欧盟官方文字。基里尔文字是斯拉夫各民族语言形成的基础和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俄罗斯、保加利亚、白俄罗斯等国家每年5月24日举行隆重的斯拉夫文字和文化节的庆祝活动,纪念基里尔文字的创立者基里尔和梅福季兄弟所作出的突出贡献。目前使用基里尔文字的语言主要有俄语、乌克兰语、白俄罗斯语、保加利亚语、塞尔维亚语、马其顿语等。20世纪90年代,随着苏联的解体,基里尔文字的鼎盛时期不复存在,其地位迅速下降,曾经用基里尔字母改造的阿塞拜疆语、土库曼语、乌兹别克语等,在脱离前苏联独立后又恢复了自己原有的文字。受其影响,俄罗斯境内一些共和国自20世纪末也开始了字母改革运动,放弃使用70多年的基里尔文字书写系统,产生了联邦国语和共和国国语语言冲突现象,其中以鞑靼斯坦的文字冲突尤为典型。鞑靼语属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1927年以前曾使用阿拉伯文字,1927年转用拉丁字母文字,1939年又转为基里尔字母文字。1999年,鞑靼斯坦通过了关于恢复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鞑靼语字母表的法律。针对鞑靼斯坦文字改革隐含的“离心”倾向,俄罗斯政府于2002年修订《俄罗斯联邦共和国民族语言法》(以下简称《民语法》),在其增补条款中规定,“俄罗斯联邦国语和各共和国国语文字必须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俄罗斯联邦宪法法院于2004年11月16日对鞑靼斯坦共和国单方面进行共和国国语文字拉丁化改革做出裁决,基里尔字母为鞑靼斯坦的正式书写字母。(四)“重”“轻”“新”教育政策的加强俄罗斯在汉语教育方面实施了和谐的双语制度（民族语言俄语、俄语民族语）。据不完全统计,在俄罗斯教育系统中共使用89门语言(其中教授30门语言,另外使用59门语言讲授知识课程),可见俄罗斯非常重视保护公民的语言与文化的多样性。但是,近年来在俄罗斯联邦境内一些共和国(鞑靼斯坦、巴什基尔、楚瓦什、雅库特)的学校教育中出现“重国语轻俄语”的现象:共和国单方面将自己的国语定为必修课程,甚至尝试实行共和国国语统一考试制度;未执行俄罗斯联邦教育标准,擅自更改教学大纲,缩减俄语课程学时,限制使用俄语作为教学媒介语教授其他科目等,俄语教学面临困境。为此,俄罗斯联邦修订了《俄罗斯联邦教育法》(以下简称《教育法》),强化俄语国语在联邦教育教学活动中的主导地位,加大俄语的普及力度。《教育法》是俄罗斯教育工作的根本大法。在2012年新修订的《教育法》(2013年9月1日生效)中增删和修改了关于“教育语言”的条款,坚持俄语在教育活动中的主导地位和使用原则,突出了俄语学习在学校教育中的重要性。《教育法》规定:“俄罗斯保障公民使用联邦国语接受教育,保障公民在教育体系范围内选择教学和教育语言的权利”;“如果现行条款未做其他规定,教育机构的教育活动使用俄罗斯联邦国语”;共和国的国立和市立教育机构可依据共和国法律教授和学习共和国国语,但不应影响俄语的教授和学习。根据新教育法,俄罗斯联邦国语和共和国国语的教授和学习必须按照联邦国家教育标准和国家批准的教学大纲执行,俄联邦境内民族地区的公民有权选择使用母语(包括俄语)接受教育,共和国的国语不再是自己的必修课程。此外,自2008年起,俄罗斯开始实施国家统一中考考试制度,2009年起,又开始实施国家统一高考考试制度,其中俄语是统考(中考和高考)的必考科目之一。该政策有助于进一步推动俄语的发展与普及,加强俄语在民族地区教育中的地位,提高公民的俄语水平,发挥俄语向心力的作用,促进民族团结,增强相互交流、相互理解,营造健康和谐的多民族多语言融合的环境。政策实施以来,各共和国的俄语教育教学得到重视,俄语教育教学水平明显提高,学生在俄罗斯85个联邦主体的俄语高考成绩中均位居前列。二、世纪俄罗斯语言政策的调整通过对21世纪俄罗斯语言政策的研究，我们深刻认识到了民族认同的危机和语言民族主义的起源是俄罗斯语言政策适应的两个主要因素。(一)国家认同的危机20世纪90年代，叶利钦的改革失败，给独立俄罗斯社会带来了重大损失。俄罗斯公民的国家归属感和认同感显著下降，俄罗斯面临国家认同危机。普京上台后,为了构建新的国家认同,提出了以恢复俄罗斯传统价值观为基础的“俄罗斯新思想”,其核心是“爱国主义、强国意识、国家作用和社会团结”。(二)语言民族主义的盛行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吸收前苏联在语言政策上的经验，从严格的语言政策转向放松的语言政策，允许共和国制定自己的语言法，建立自己的语言政策和语言计划。此外，地方自治权力的扩大为民族语言的发展提供了政治保障，共和国语言民族主义的发展和蔓延，加强了民族意识和对狭窄语言的理解，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通过语言“民主”和“平等”运动，实施“加强语言状况，削弱俄语地位”的本地化语言政策。改革俄罗斯统一的文字书写系统基础,限制公民在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各领域的个人语言权利,公民被强制学习共和国国语等,造成了民族间的矛盾和冲突,威胁国家安全。普京执政后,俄罗斯摒弃强调民族分界、民族身份和地域多元主义的“拼盘模式”,采用“融合模式”管理俄罗斯复杂的民族问题。新时期俄罗斯制定的法律法规突出强调维护国家的统一和培养对统一国家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在《俄罗斯联邦民族政策构想》等文件中不再有包含政治独立意味的苏联宪法中民族自决权的内容,而是被解释为保证公民和民族文化同一体自主选择文化发展的权力,排除了政治独立的可能性。《构想》规定,俄罗斯继续奉行公民平等和民族平等的原则,把民族关系建立在平等、互利、团结的基础上,淡化民族意识,不再强化民族特征和民族差别,不要求公民确定自己的民族归属。三、语言政策:构建国家认同的重要手段语言政策是维护民族团结、丰富统一和民族团结的重要基础和有力保障，是建立国家认同的重要手段。纵观俄罗斯语言政策的演变历程,其成败得失对我国制定国家语言政策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一)强化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张力少数民族认同和民族认同关系是许多民族国家在理解和处理民族关系方面的一项基本任务。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存在着一定的合力和张力。如果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协调一致,二者就会达成共识,增强合力,国家就会统一,民族就会团结,社会就会和谐;反之,如果民族认同凌驾于国家认同之上,张力过大,就会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