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瑞雪飘飘时散文

待到瑞雪飘飘时散文

仲秋季节。连阴未雨。

早晨，我伫立在窗前，享受着双休日早晨那特有的安静与温馨。窗外的花圃里，往日那争奇斗艳的万紫千红已经是绿肥红瘦，用谢幕和凋零，向人们做最终的真情告白。特殊是那始终以来红得妖冶迷人的美人蕉，谢落后干瘪成不成外形的黑黑的一块或一团，就仿佛鸡皮鹤发皮包骨的百岁老太婆，与“夏日的美人”形成了天与地般的剧烈反差。只有那五彩菊花，却在萧瑟的秋风中仰头绽放，不畏霜冷，尽展欢颜，给人以盼望的寄予。

无可奈何花落去，大自然总是这样无情又多情。

“叮咚，叮咚……”

不是有人敲门，是手机短信的铃音。我顺手拿起旁边书案上的手机，全部内容只有一句话：何时回家乡？虽然对于旁人来说，这或许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语话，但是对于我来说，却不亚于初春惊蛰的春雷，唤醒了我已沉睡二十八年的情感冬眠，更打开了我尘封二十八年的心底硬盘的记忆。那一刻，我的手有些颤抖，我的呼吸也有些急促。由于，我心底最深处那道早已结疤的伤痕又在流血……由于我知道，发来短信的人肯定、确定、笃定、定定——是丫丫。

二十八年前，在那遥远的小山村，那真是我人生中激情燃烧的岁月啊……

“哥，放学了？”

那是一个夕阳无限好的初春黄昏时分，丫丫在弯弯的山道旁的大柳树下含笑而立。他是特地等我的。四月的山野碧草茵茵，林木吐翠，山花烂漫。在夕阳追光灯般的光环里，十八岁的丫丫亭亭玉立，平日里甩到身后的两条长发辫，此时却搭在了胸前，两个辫梢就捏在十根修长的玉指中，并被不时地来回搓弄着，而丫丫那双毛嘟嘟扑闪闪的大眼睛，则仿如两汪清泉，不时在我的脸上与山野间扫视着。此刻的丫丫嫩脸微红，特殊是由于逆光的作用，夕阳为丫丫打上了一圈近乎完善的轮廓光，使得她更是显得青春靓丽，俊美若仙。我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走到丫丫的面前，握住了她那两只春笋般滑嫩的小手。然后，我俩相拥着，手牵着手，转身向山间的小溪畔走去，去查找属于我们独有的二人世界。

我和丫丫同住一个非常遥远的小山村。

我们有过青梅竹马的梦幻童年，又一起读完了学校和学校。应当说，那是一段令我终生难忘的岁月。由于两家关系的融洽，我和丫丫更是两小无猜。无论是下河摸鱼，还是上山采野菜；无论是草地里捉蚂蚱，还是课余饭后玩儿过家家；我和丫丫总是形影不离。也因此，我总是有意嘲讽丫丫是个“跟屁虫”，丫丫也总是不辨别，一笑了之，然后仍旧一如既往地跟在我的后面。只是到了中学时代，我们在外人的眼里显得有些生分了。在外人的眼里，我和丫丫彼此间有了很大的距离，只是别人不知道的是，我和丫丫走得更近了。那是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是青春岁月激情燃烧的必定。从那时起，我和丫丫的脚印     便留在了村西山坳的老山杏树下，留在了山间小溪畔的草地上，留在了家乡的山水间。

“丫丫，想什么呢？”

在山间溪畔的草地上，我与丫丫相拥而坐。初春的山野，散发着绿色的芳香，小溪潺潺，春花吐艳。尤其那嫩黄色的冰榔花，虽然看起来有些稍嫌纤弱，但在我们家乡的山野里，冰榔花却是迎春第一支。山坡上，各色树木正迎春吐翠，稚嫩的树叶吐放着生命中最华美的乐章。

“哥，我已经十八岁了，我们结婚吧？”

在我们那个偏僻而遥远的小山村，十八岁成家立业并不是新奇事，也不是最早的，我理解丫丫的一片深情。只是，我刚刚走上讲坛，我还是个民间的社办老师，现在的我，能给丫丫什么呢？

“丫丫，高考快要来临了，你不想让我分心吧？”

“哥……”

丫丫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的傻丫丫，哥今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上我的丫丫的，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哥，你……”

“放心吧，把心放到肚子里……”

我轻拍着丫丫的肩头，就像一位母亲拍哄着淘气的婴儿，于是丫丫在我的怀里靠得更紧了。我心里清晰地知道，丫丫并不是怕我金榜题名后当陈世美，而是看我们母子生活得很是艰辛，由于母亲已年过半百，她想早一点儿过门，亲自照料我们母子的生活，也借此减轻我的工作与生活的双重压力。丫丫从小就温顺贤惠，性情更是温存可人，即使我说错了话，办错了事，丫丫从不指责，反过来，更多的时候却是她主动来劝慰我。我与丫丫之间，从没有什么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海誓山盟，但我与丫丫之间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默契与和谐，可谓世事苍茫两相知。

那一天的黄昏，仍旧是我们二人世界的连续，虽然显得有些习以为常和平淡，但在我们的内心中，早已凝成了幸福甜美的长相厮守的心结。只是，我和丫丫谁也没有料到，那冥冥中觉得肯定会到来的期盼，竟永久成为了泡影。

那是那一年的农历七月初七。

由于高考的原因，我已经几个月没有和丫丫约会二人世界了。不是丫丫不愿见我，而是我高考前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由于我已经连续两次高考名落孙山，那极度绝望的心情点燃了我固有的倔强，这一次是抱定了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信念。不然，我怎么会舍得那些与丫丫花前月下的幸福时间呢？不幸的是，高考结束后，我却是无法面对丫丫，由于我再一次上演了名落孙山的悲剧，想尽各种方法躲避着丫丫以及亲朋好友，内心是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感觉。但是，这一次，我无法再拒绝了。

“丫丫捎来信儿说，她今晚肯定要与你见面，还是老地方。”

在中午的饭桌上，母亲告知我说。

是啊，那天是七月七，天上牛郎和织女相见的日子，我怎么也不能拒绝丫丫的“老地方”之约了，即使是丑媳妇也总是要见公婆的。何况，我真的已经很是惦念丫丫了。

真不愧是神仙眷属相见的日子，那个七月七的夜晚实在是一个美不胜收的夏夜。星星像银钉一样，镶满了一望无垠的天宇苍穹，凉快的徐风，吹拂着山野林间，吹拂着节节拔高的庄稼，在送来阵阵蛙鸣的同时，也送来了初春山野间那特有的生命交响，给人以说不出的舒服与满意。

我站在山道的转弯处，一边抬头查找着天上牛郎星与织女星的星座，一边静候着丫丫的到来。

就在我渐欲忘情之际，我的手臂突然一紧，已被人牢牢地抓住。不用说，是丫丫。只是，今夜的丫丫没有了往日的淘气与微笑，而是神情肃穆，一句话也不说，拉起我就走。虽然如坠云雾山中，但我还是任凭丫丫的牵引，越过了小山坡，跨过了小溪流，走进了一片庄稼地的深处。在那一刻，我真的有些惊讶。那是一片高粱地的中心，碧绿挺立的高粱已经开头打苞扬花，而在我们的立身之处，方圆三五米内的高粱，已被人为地压倒，且平整如床，在两棵并立的高粱杆儿上，还悬插着一束新奇的野百合花。我不禁有些愕然，丫丫这是在干什么？就在我转身欲向丫丫询问时，记忆的轨迹却刹那间定格在了那里，那一刻，我懵了，我也傻了，我的大脑中是实实在在的一片空白，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由于，我视线中的丫丫，此时竟一丝不挂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哥……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今晚，我是你的，我把一切都给你……”

原来，面对丫丫羊脂白玉般的胴体，我已经倍觉心跳加速，手脚发颤，呼吸急促，喉结上下滑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而今，听了丫丫的一番话，刹那间我犹如又遭受了另类的雷击，在短瞬间猝不及防的双重打击下，我瞪眼如铃，欲问无声，欲哭无泪，整个的人傻在了那里，仿佛向老天发问：这是为什么？丫丫当然读懂了我的内心告白，她微微摇头，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坚决地站在“床中间”，任无声的泪水在脸颊上流淌。我当然也读懂了丫丫，虽然没有一句话，但是丫丫已经明确告知了我，此事已是开弓的箭，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丫丫正处在花季雨季的花信年华，本就纯洁靓丽，而现在，在上弦月的清辉覆盖下，丫丫显得更是玉腿修长，双峰凝脂。假如不是现在，而是往昔月朦胧鸟朦胧的约会之夜，我肯定会欣喜若狂，我肯定会与丫丫成就这久已期盼的巫山云雨，襄王之梦。可是，此时我却欲念全无，整个身心还沉醉在刚才的晴天霹雳中。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当我再次把探询的目光望向丫丫时，丫丫仍旧用与刚才同样的眼神回答了我：这一切都是不行更改的。一瞬间，我的心如针刺般一阵剧痛，喉头发咸，几经努力，我才把那一股热流又吞回了心底。我明白的是，丫丫从来就不说谎，只要是她所说的，那就肯定是真的。我不知道的是，丫丫的家里肯定发生了不行逆转的变故，而丫丫又是一个百般孝顺的女孩，纵有千般苦楚，万般无奈，她都不会让哺育她的父母难过，这也是丫丫的天性。即使是从我与丫丫青梅竹马的角度去想，以丫丫对我的真爱，假如不是发生了惊天之变，丫丫肯定不会离我而去的。

风，仍在缓缓送爽。

月，照旧在散发着清辉。

迷愕中，一股热风扑面而来，丫丫那羊脂白玉般的胴体已扑进我的怀中。啊？突然间，我像被山间的野马蜂蜇了一样跳了起来，人也糊涂了很多。反倒是丫丫，也许是被我的过激反应动作吓着了，楞楞地站在原地，不知是苦痛还是委屈，无声哽咽中，已成了一个泪人。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那曾被压制下去的咸味儿又在再次上涌，再也无法掌握自己了，我像疯了一样掉头便跑，那种急迫，那种义无反顾，那种势必急欲宣泄的情感波澜，让我几近达到了疯狂。不知跑过了几道山坡，也不知跨过了几条小溪，更不知身在何处，直觉中仿佛撞上了一堵墙，以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是其次天的日上三竿了。我是被村里传来的唢呐声唤醒的，那是我从小就已熟识的民乐，是我的家乡最古老喜庆的迎亲曲。没听说最近村里有谁家办喜事？这……啊？丫丫。记忆的鼠标瞬间点击了“连接”，昨晚的那一幕幕，又依次叠印在我记忆的屏幕上。到这时，大脑思维才恢复了自我功能。我端详了一下眼前的环境，原来这是我和丫丫常常约会的一个山坳，而此时我所在的地方，正是我俩都特别熟识的那棵老山杏树下，昨晚的那堵墙，其实就是老山杏树。想到这里，额头立刻感觉到了一种火辣辣的痛苦，抬手摸去，鸡蛋大的肿块触手可觉。此时，喜庆的唢呐声已慢慢远去，最终终不行闻。我抬头看了看天，天湛蓝湛蓝的；我又看看四周的山野，山野间也是百鸟啾啾碧草青青。丫丫大喜的日子还真不错。我仰靠着老山杏树的躯干，不禁担忧起丫丫来，她毕竟嫁到了什么样的人家？她将来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将来会不会受公婆或是小姑子的气？她还会想起我吗？一想到这些，心底又隐隐作痛，但又不能不想。就这样，想想看看，看看想想，大脑思维的中枢仿佛又陷入了混乱状态，人也迷模糊糊，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等到我再次糊涂时，已是夕阳山外山，我打算回家。站起身来，我抬头看了看老山杏树那繁茂的枝叶，粉红色的杏花早已谢落，此时正是青杏如豆，很是可爱，但是我知道，那味道肯定是酸涩的。而我回家的一路上，步步所品位的，何尝又有甜美？

其次每天刚亮，我便静静背起了行囊，告辞了亲人，告辞了家乡，踏上了北去的列车。离开家乡前的那个夜晚，母亲告知了我事情的真相。假如丫丫不答应这门亲事，那丫丫弱智的哥哥就会一辈子也娶不上媳妇，她们家的香火也会就此了断，不能传宗接代，是我们当地山村风俗中最不能令人容忍的耻辱。为了她们家的香火连续，为了报答父母的哺育之恩，也为了给哥哥换回媳妇和幸福，丫丫英勇地牺牲了她自己。当然，也包括我俩的爱情。在山道转弯处的大柳树下，我曾经停下了脚步，向家乡告辞，向丫丫告辞，向我们俩的初恋告辞，同时也默祝丫丫一生幸福。之后，我头都未回，大步向山外走去……

唉。二十八年了，丫丫还是过去的丫丫吗？我也还是过去的我吗？二十八载的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中，丫丫明显并没有由于岁月的更迁而遗忘我，我又曾几时忘掉了丫丫？现在，他问我何时回家乡。是啊，我也不断地问自己，何时回故里？

“啪嗒，啪嗒……”几粒豆大的雨点敲打在我面前的玻璃上，那特有的声响把我拉回了现实，久阴多日的老天最终下雨了，并且是凉凉的秋雨。此时，我的记忆灵光一闪，转身向衣柜急步走去，翻到衣柜的最底层，是一件已经退了颜色的蓝色毛裤，那是二十八年前，我离开家乡后，仅存的一件旧衣物，由于那上面还留有丫丫的……窗外，白杨树在秋风秋雨中，摇落了几许金黄的叶片。刚好，有一片落叶走着“之”字型，悠闲向窗口飘来，我刚想伸手去接，落叶却精灵般走了一个更大的“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