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国际贸易理论解释力实证研究述评

当代国际贸易理论解释力实证研究述评

为了解释贸易格局的现状和变化，当代贸易理论推陈出新。由于理论的提出往往要借助模型推演，因而是高度抽象的，其丰富和充实必然需要大量的后续实证研究。而且，与宏观经济学其他领域相比，当代国际贸易理论的更新速度并不快，前后理论之间也并不存在明显的相互否定，这就使得用同一时代背景(1970—2000年)中的经济数据去实证检验各理论的有效性、解释范围和条件、进而相互对比解释力的强弱成为可能，而这类检验的集合本身也构成了对国际贸易理论发展的一种贡献。本文即试图综述针对这些理论的最新实证研究，清晰地勾画出当前最新的国际贸易理论动向和建树。一、在实证研究中探求发展的产品内贸易研究①比较优势概念曾经合理地解释了19世纪末至一战前主要出现在较发达国家和欠发达国家之间的(制成品)国际贸易大发展，然而自上个世纪的后20年至今，国际贸易重新出现了井喷式增长，但贸易的主要标的不再是成品而是生产过程中的中间投入和零部件。看似简单的转换背后其实隐藏着广阔的重大理论突破空间：零部件的生产转移不仅仅源于Helpman，Martin&Verdier(2008)关于公司组织形式与成本的说明，还意味着产品价值链条上的国家的比较优势禀赋已不再仅仅为己所用，国际贸易动力机制正在升级。Feenstra&Hanson(1996)以H—O贸易模型为基础，发展出一个两要素、两国家来从事一个完全竞争产业价值链条上多个连续性生产行为(activities)ZE[0，1]的理论模型，说明了产业内贸易是如何被派生的：假设国外的资本价格偏高或者国内外同时发生了希克斯中性技术进步，但国外的进步程度更大，以上因素都将吸引国内资本外流，导致本来就向下倾斜的国内外生产相对成本曲线发生向上的移动(见图1)，相对成本大于1的、有必要转移到国外的生产行为因此增加。转移带来的直接后果是国内和国外对高技能工人的需求以及高技能工人的工资增加(见图2，实线的等产量线从A到B)，两国的生产效率都将有所提高。针对上述模型，Feenstra&Hanson(1999)从预测的结果入手，结合了1972-1992年间SIC四位编码产品的进口贸易数据对多行业(以i表示)多商品(以j表示)价格和要素投入工资之间的关系，即所谓的“强制工资等式”做回归检验：其中的TFP是全要素生产率。检验结果发现美国在1980年代的非产业工人(高技能工人)工资相对于产业工人(低技能工人)工资的大幅度增加有25％可以通过产品内贸易因素(将生产转移到国外)来解释，30％可以通过(以资本存量代表的)技术进步来解释，两者相结合就基本上找到了困扰劳动经济学家很久的美国在上世纪80年代对白领工人需求和白领/蓝领相对工资同时增长的现象。而且，从实际变量角度看，产品内贸易使全体非产业工人的工资有1～2％的增长。Grossman&Rossi—Hansberg(2008)也在新古典框架下构造了一个两国、两部门内两要素生产多种任务(tasks)的模型，与Feenstra&Hanson(1996)不同的是，在价格等式中他们将因产品内贸易发生而转移生产的成本也考虑了进来，它决定于两个国家在生产相同任务时所需人工的差距β，形如。假设β在变小，产品内贸易因此增加，与前不同，他们认为这种增加也有可能是相当于在国内发生了节省低技能劳工的技术进步，则两部门的等产量曲线将分别发生如图2所示的由实线到虚线的变化，相应的劳动需求均衡点从A变为B，由图形可知，此时高技能工人的工资增加，需求量减少，而低技能工人的工资却没变。关于贸易是否真的转移了高技能工作机会的实证研究，Amiti&Wei(2005)发现高技能工种，比如服务的对外转移可以解释12～17％的1992-2000年间美国制造业部门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相比之下，高科技设备投入只解释了4～7％。Sitchinava(2008)考察了1989-1996年间美国制造业内部两类工人的相对工资，发现有15％的工资相对比例的提高可以从服务外包找到答案，而原材料外包只提供了7％的解释力。Crino(2009)则指出美国劳动力市场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状况与80年代的状况不同，普遍的情况是对高技能工人的需求减少了，但他们相对于低技能工人的工资却增加了，而且文章还指出正是服务外包导致了可贸易的工作机会减少，并泽惠于不可贸易的工作机会。这似乎与Grossman的模型预测结果非常吻合。产品内贸易理论正在试图研究当今国际贸易额的重要组成部分：存在于一个产品生产过程之内的在发展阶梯上处于不同梯次的国家之间的贸易。理论目前在不断增多的实证研究辅助下正在逐步完善，虽然尚在发展之中，它已经显示出了比以往的贸易理论都强的对当前贸易现实的解释力，比如，Bergin&Feenstra(2009)在产品内贸易基础上计算了美国从中国的进口对美国汇率的影响时就已经顺便说明了中国作为产品内贸易最终加工终端的地位是中国对美国巨大出口顺差的根本原因，美国的总体进口价格在美元持续贬值的1993-2006年间之所以没有过快地上升，有1/6～1/3要归功于从中国的进口，而美国对中国的进口与美国对中国的生产转移外包息息相关。二、针对突破新古典框架的贸易理论的最新实证研究20世纪中期之后的国际贸易现象表明，不仅发达国家之间的贸易占全球对外贸易的主要部分(Aquino，1978)，并且发达国家之间贸易的主要部分是产业内贸易(Greenaway&Milner，1986)。针对此，Linder(1961)曾提出了相似需求假说，认为需求因素比要素禀赋在说明贸易格局方面更有力，相近的收入水平会给相似发达程度国家创造更多的贸易机会。在Linder假说的实证研究方面，Shelburne(1987)的工作是最扎实和有代表性的。文章在重力模型框架下将两国之间的贸易归因于GNP、人口、距离、人均收入、方便性(如语言)等因素，用公式表示为：。然后把国家按人均收入排列成A—Z，进而检验是否像假说所推测的那样，国家名次越低的平均进口倾向越低，而且随着名次降低，一国从A的进口与从Z的进口之比将越来越小。在尽量选用人口规模和语言相近的国家的基础上，根据对12个发达工业国从上世纪70至80年代的贸易数据的计算，文章发现只有不到10％的收入相似性系数呈现正值，50％的系数是负的，其余的则并不显著，Linder假说并不成立。其实，不只是这一篇实证研究不支持Linder假说，大部分的相关文章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是，Hallak(2010)指出以前的实证研究之所以没有支持假说，主要原因在于忽略了假说本身的适用条件是针对同一商品部门内部垂直(质量)差别化产品而言的，因此文章依然用重力模型，在引入了产品质量差别的支出比例指数后，在1995年64个国家SIC三位编码产品目录项下116个部门的相互贸易数据基础上进行了检验，结果发现Linder假说可以成立，但是用重力模型对部门间数据进行计算时出现了很大的系统性误差。Dixit&Stiglitz(1977)突破了新古典的两个关键假设——“完全竞争”和“规模报酬不变”，从供给方面说明资源的稀缺性将迫使厂商在低成本的规模经济和差别化生产之间做出权衡；进一步地，Helpman&Krugman(1985)通过差别化生产和垄断竞争(DPMC)模型提出了新贸易理论，认为工业生产中普遍存在的规模经济就是后天比较优势的来源和国际贸易的产生原因，因为国际贸易扩大了厂商在平衡两种选择时所需要的市场容量。在新贸易理论实证研究方面，Helpman(1987)用OECD组织14国1956-1981年间数据做了三个检验：(1)集合成员国相互之间的产业内贸易占集合GDP的比例和集合成员国之间的规模差别的相关性分析，结果符合垄断竞争模型的估计，集合内成员国之间差别越小产业内贸易规模越大。(2)集合成员国相互之间的产业内贸易占集合成员国总贸易量的比例与成员国之间人均收入的离散性之间的关系分析结果呈负相关关系。(3)集合成员国两两之间的产业内贸易占双方贸易额的比重与双方人均收入差别之间的关系，结果要视国家规模大小而定，小国家的相关性为正，大国家为负。针对上述结论中的最后一点，Hummels&Levinsohn(1995)用几乎相同时期的面板数据再做检验，结果发现两两国家的选择本身几乎是两两产业内贸易变化的全部原因，而且残值的主要成分是相互之间的距离远近，这在很大程度上并不符合产业内贸易理论模型的预期结论。他们还发现收入差别和产业内贸易基本为负的关联也同样适用于非OECD的低收入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但低收入国家之间的贸易并不在新贸易理论的解释范围之内。既然新国际贸易理论证明了国际分工不一定反映了各国之间的技术或资源禀赋差异，而有可能仅仅是各国厂商在需求相似的消费者面前所做出的选择，就不难有如下猜想：一国完全可以利用政府的力量来干预厂商的战略选择，从而使本国获得更大的国际贸易利益、福利和经济增长。Brander&Spencer(1983，1984)说明了在不完全竞争的市场结构中，一国政府总有使用研究开发补贴或出口补贴来帮助本国厂商在国际市场上进行竞争、获取更多“租金”份额的动机以及利用进口关税从国外垄断厂商抽取租金来向本国厂商做变相转移的动机。在战略贸易理论实证研究方面，由于出口补贴的敏感性和隐形性，研究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关税征收的效果上。最新的要数Berry，Levinsohn&Pakes(1995)针对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宣布的将于同年6月28日向日本汽车征收100％惩罚性关税的做法做出的分析。他们的模型中既包括不同质的、追求效用最大化的各组消费者，又包括追求成本最低利润最大化的寡头垄断生产者，关税把两种主体的选择连接在一起。在用1975-1994年间数据进行计算之后，他们发现日本汽车厂商在美国市场上的总体利润会下降15亿美元，比原来下降12.5％，但美国汽车厂商的利润并不会因此增加，相反，最终受益的实际上将是欧洲汽车厂商，它们的总体利润将上升15％，而美国厂商的总体利润将大体不变，也就是说，采用关税保护将不会使本国产业受益。与上述实证研究结果不谋而合的是，现实生活中此项关税政策在仅仅实施六周之后就被取消了。三、针对传统贸易理论的代表性实证研究最著名的实证研究来自Leontief，他在1953年就已经指出如果按照Heckscher和Ohlin的阐释，在陆路水路交通和通信技术飞跃发展的20世纪初，要素禀赋成为制约各国开展贸易的限制条件和决定因素，那么美国作为资本和技术充裕的发达国家本应进口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资本密集型产品，而事实恰恰相反。对“Leontief悖论”的解释是，在新古典的框架下基本沿着一个方向进行的，那就是引入了技术和人力资本(Kravis，1956)、自然资源(Vanek，1963)等新的生产要素来扩充要素禀赋的含义，主要观点是产品的特性要以投入要素来区分并且可变，一种普遍公认的劳动密集型产品在发展中国家生产时要利用大量的劳动力，而在发达国家生产时可能是以密集的资本(包括人力资本)投入方式进行的(Ellsworth，1954)。Vernon(1966)提出的产品生命周期理论(ProductLifeCycle)更透彻地分析了上述新要素论中的国际贸易机会，最先研发成功新产品的国家起先拥有技术上的比较优势，假设技术是通过对外出口进行转移和扩散的，随着进口这种产品的国家由发达到不发达，由少到多，技术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标准化，以至于最后市场的竞争焦点已不再是技术而是劳动成本的高低。在新要素论的实证研究方面，继Baldwin(1971)和Maskus(1985)等人的经典工作证明了比较优势理论依然成立之后，Wood(1994)重开话题，他的结论是资本作为高度流动的生产要素本不应该成为比较优势的源泉，只有以熟练和非熟练的劳动力作为区分禀赋的依据比较优势理论才成立；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James&Elmslie(1996)采用G7从上世纪60至80年代的数据做了出口产业的优势检验，因为在他们看来G7符合比较优势理论所强调的生产技术基本相同和要素收入均等化的前提条件，结论表明在加入了Vanek的自然资源要素后，各国比较优势符合理论的预期。在这方面最新的实证研究是在要素服务的交易价值(valueoffactorservices)(Fisher&Marshall，2008)基础上进行的，以此作为衡量要素禀赋的维度实际上已经包括了各国生产效率的不同信息，这和Leontief的方法是内在一致的。Egger，Marshall&Fisher(2011)利用OECD组织33个国家在2000年的投入产出数据计算了各国出口中的服务要素交易价值，结果表明比较优势理论基本上成立。在产品生命周期理论的实证研究方面，Dunning&Buckley(1977)早就指出，产品创新技术在二战后越来越多地是通过跨国投资而不再是商品贸易的途径去推广和扩散，而发达国家在对外进行FDI时并没有严格遵循生命周期理论所揭示出的顺序，这个发现使围绕生命周期理论进行实证研究的热度有所下降。从此以后，围绕生命周期理论的实证研究主要针对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贸易进行，而且更多地去分析产品周期对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和收入分配的影响。但是，Feenstra&Rose(2000)发表的文章却找到了不同的角度，重新证明了生命周期理论的解释力。文章在假设没有规模经济、运输距离和要素禀赋差距的前提下，利用美国按SITC五位数商品目录进行统计的、范围覆盖于1972-1994年间与美国进行贸易的160个国家和1434种具体产品的进口贸易面板数据进行了检验。他们首先将美国进口的商品按照复杂程度赋值，然后观察每一个贸易伙伴国向美国出口这些已赋值商品的第一个年份和最后的年份。结果表明，OECD国家在对美的出口中始终整体性地排在发展中国家的前面。四、各贸易理论的解释力对比总结前述本文基本按照理论发展的逆序介绍了针对各贸易理论的最新实证研究，综合来看，可以得到以下结论：第一，作为比较优势理论自然延伸的新要素论得到了实证研究的最多支持，对不论哪个阶段的贸易模式都具有很强的解释力，但是不能忘记的是该理论的分析框架始终是新古典式的，这与经济现实之间有一定的差距。第二，与产品生命周期理论相关的实证研究多与美国相关，而且大多数的结论是不支持该理论，即便实证研究结果很理想，该理论也存在着一定的先天缺陷：虽然提供了贸易格局的动态演化路径，但它并没有解释为什么相同发达程度的国家却有着不同的创新能力。第三，Linder假说和新贸易理论在实证研究方面始终没有获得太多的支持，收入相似性和规模经济作为比较优势的来源和国际贸易产生的原因还只停留在理论层面上。第四，很难评价作为新贸易理论推论而存在的战略贸易理论对贸易格局的解释力，因为不太可能获得实证研究所需要的数据。虽然很难定量地验证战略贸易理论—从而竞争优势理论还是很有意义的，它点明了发展中国家只有选择那些有利于资本积累的比较优势产业，才有可能培育出自己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优势产业。第五，产品内贸易理论尚在发展之中，但就Grossman&Rossi—Hansberg(2008)模型来说，它比较贴近当今国际贸易事实，因为模型中包含有产品内贸易成本一项，这是对H—O模型的重大发展，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成本考虑，才有可能将两种技术进步(节省低技能劳工的和节省高技能劳工的)都引到模型中来，从而使得可贸易的服务进入到探讨的范围；而且，该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