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荡黑猫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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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本来就诡异，而黑色的猫就更诡异了，假设是一只流浪的黑猫呢？那就太诡异了！当我第一次望见它时，着实被它吓了一跳。它当时正在撕扯着我家走廊上的铁桶里的垃圾袋，它瘦骨嶙峋，眼睛闪烁着绿色的光，流露出恐慌的神情。或许是饥饿超越了恐慌，它望见了我，并不像其它的猫那样做贼似的马上溜掉而是无比执著地撕咬着垃圾袋——它约莫是饿慌了。我用棍子驱赶它，它跑不了几步又踅回来。

我家楼上的邻居酷好养宠物，养了好几只猫狗。这只黑猫或许察觉邻居家的楼道上有猫食，不断惠顾，邻居家怎么驱赶它，它都不走，简直像个无赖，死乞白赖，结果俨然成了我们这栋楼的居民，长期定居下来。我们由开头的不情愿，逐渐地采纳了它——尽管出于无奈。由于它看起来确实很可怜，不仅瘦小，而且眼睛还患着疾病，流着脓。后来我想，这只黑猫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它死乞白赖的精神，或者说是执著的精神。假设它像其它猫那样，一赶就跑，它或许依旧持续着饥寒交迫的流浪生活。可以说，它的幸福是它自己争取来的。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说，这是它的命。它确定去过不少的人家，确定遭遇不少的白眼，甚至棍棒，但它是怎么又找到我们这儿的呢？找到我们这儿怎么被驱赶也还是坚持留下来呢？它莫非能窥见我们貌似凶狠的神态下掩藏着一颗悲悯的心？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前世有缘今生来相见，而且说不定我们前世对它还有所亏欠？不管怎么说，这只猫留了下来，终结了它的流浪生涯。

这只黑猫怎么看都像一只野兽，尖嘴猴腮，还长着两颗尖锐的獠牙，身子修长。但却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一双西方人似的碧眼。或许是它四处逃逸的体验造就了它这双狡猾的眼睛，机警而擅长察言观色。有时你以为它蜷缩着身子在打盹，可它的眼睛却在静静地详察着你，一旦察觉你在看它，立马耷拉下眼皮，装着入睡的样子。有时它直愣愣地与你对视，你尽管默不作声，它貌似能读懂你的眼神，能通过你的眼神抓获到你的心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的蛛丝马迹，然后抉择是靠近你或是远离你。

我和妻子给这只猫取名“黑黑”，由于其小，昵称“小黑”，而我的邻居因其诡诈，呼作“黑鬼”。小黑看得出来还是一只少年时期的猫。它的身世对我们来说是个谜，也必将永远是一个谜。它从哪里来，它是怎样走上流浪的道路的，流浪了多久，它是靠什么生存的，它是怎样找到我们这儿的？这些，我们都无从知晓。想到它小小年纪就出来谋生，实在不轻易。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它生存的才能和士气。它确定吃过不少苦头，想来也怪可怜的。因此，我们不仅收留了它，对它还多了几分关爱。我们用青霉素眼膏治好了它的眼疾，察觉它其实还是长得眉清目秀的；

还给它洗了澡。逛花鸟市场时，就会给它带回一些干鱼；

在外吃饭，就会给它打包带回一些吃剩的肉食。日子久了，每当我走到楼下时，就会察觉小黑早在楼道口恭候了，一见你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你脚后哇哇地叫着，唾液操纵不住，仿佛早就滴淌下来。时间一长，渐受娇惯的小黑俨然成了我们的宠物，尽管我们不是出于喂养宠物的目的喂养它。它心安理得地睡到沙发上，望见你来了也不会给你让座，而当你坐在它常坐的位置，它便会哇哇地叫，抗议你坐了它的宝座；

你在看书，它会跳到桌上索性躺卧在书本上，让你看不成；

或者像猴子似地爬到你的肩膀上，甚至于你的头上，高高在上又端庄地坐着，仿佛你就是它的坐椅。有时它会用鼻子在你脸颊上磨蹭着，它那小鼻子冰凉冰凉的。猫爱明净，时时用舌头细致地舔舐它的皮毛，甚至它的脚爪，有时它也会来舔你的脸，仿佛也要给你洗洗脸。有一次，我喝醉了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迷含混糊中，我惊骇地以为，怎么有一位大胡子的脸紧贴着我的脸，莫非这是一个“同志”？酒意顿消，望见是副尖嘴猴腮的脸，才知道是小黑，而它睡得正香呢。它或许认为我俩的脸并没有啥识别。

啊，我忘了说了，小黑还出走了一段时日。家里来了客人，一个不热爱猫的客人，每望见它就要吼它，或许是这个起因，小黑出走了。当然也可能不是这个起因，是它迷了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是什么起因只有小黑心底最领会。但不管怎么说，小黑毕竟是出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对它的憧憬，对它的惦记，可以说是与日俱增。夜深人静时，我和妻子就会谈起小黑，它毕竟去了什么地方呢？它又该遭罪了吧？它会不会又回来呢？它的出走越来越像一个谜，正如它的到来。过了半个来月，我们对小黑的回归几乎不再抱任何梦想。它就像我们平淡无奇的生活中一段小小的插曲，来也匆促，去也匆促；

就像全体必然中一个小小的偶然，一次不期而至却又无疾而终的邂逅。我甚至于萌生了给小黑写一首诗的念头。可是，还没等我来得及动笔，它却回来了！像奇迹似地回来了。那是一个深夜，一只猫可怜的、持续的叫声吵醒了我和妻的瞌睡，我和妻都嘀咕，是不是小黑回来了？但又不太可能。我们都是将信将疑的，睡意昏沉，也懒得起身去看个到底。天亮，一开启门，望见的正是小黑，带着一丝害怕，满腹委屈的样子，又想靠近又怕靠近我们，喵喵地叫着。蓬头垢面，比以前更加瘦弱了。我对小黑说，你这个龟儿，怎么又跑回来了，知道外面不好混了吧！此后，小黑貌似变得更乖了，几乎是足不出户，几乎不离我们这栋小楼。无意出去溜达，也只是在一墙之隔的京剧团的屋顶走走。在年前那个漫长而酷寒的凝冻天气，它是成天依偎着火炉，打着瞌睡。吃得饱，睡得温和，它逐步长得油光水滑，极像一条旱地的水獭。

然而，小黑可不是一般的家猫，它仿佛温驯的外表下掩藏着十足的野性，这或许缘于行走江湖的积习和匪气。窗帘上贴着一只飞蛾，扇着翅膀，小黑察觉了它，立马瞪圆了眼睛，眼睛冒着绿光，一缩身子，奋力一跃，跳起一米多高，将飞蛾逮住，送入口中，嚼碎。此后，我知道小黑绝非“善类”，是一个身手灵巧、能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后来发生的事表明了我这个判断。楼上邻居家的腊肉、带鱼都被它叼下来过。据邻居说，它还能将她家虚掩着的橱柜门开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告诫小黑说，你可不要乱偷东西啊，现在贵阳正在严打“两抢一盗”，提防公安把你龟儿捉了去！一天，我们和邻居驾车数十公里，特意到郊区孟关，买了几斤乡下的猪肉。邻居将肉分解成几瓣，还没来得及放冰箱，其中一块就被小黑从砧板上给叼走了，邻居“虎口夺食”，愣是将肉抢了回来。邻居对小黑又气又恨。这还不算。人们放鸽子，小黑却能抓鸽子，有一天它就抓了一只。当我看到屋子里一地“鸡毛”（其实是鸽毛），正在纳闷，只见小黑缩头提腚，做着打定冲刺的样子，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前方，顺着它的目光，我才察觉一只银灰色的鸽子，羽毛凌乱，耷拉着一只掉了羽毛的、血迹斑驳的翅膀，站在屋角，浑身抖动。小黑貌似是想当面向我表演它捕杀的才干。我将鸽子救了，但其次天它还是死了。这只鸽子怎么也没想到飞行太空的自己竟然会遭此“黑手”。这是一只信鸽，由于它的脚踝上系着金属环，环上打有字迹“China××××”，通过编号，我上网还查出了它是某市信鸽协会的。对于鸽子、对于鸽子的仆人，我感到深深的歉疚。后来，小黑又抓了一只，是不是信鸽，我不知道，由于是早晨察觉的，其时鸽子已被肢解，小黑吃了一顿，其次天又将藏着的片面拿出来，又吃了一顿。小黑的血腥与残忍，不言而喻。或许这是动物的本能，但我还是对这只猫产生一些憎恶之情。

小黑是只公猫，刚来时还是个少年，而且是秋冬季节，我想它这一年是不会发情了的。经过漫长的冬天，沉睡了一冬的欲望会随着万物的复苏而萌动。猫发情的叫声极为凄惨，痛不欲生似的。以前我听到这样的叫声，并不知道是猫叫，还以为是夜婴的啼哭。我不由得想到诗人青春期写的情诗，好多都是哀怨缠绵，甚至是绝望、歇斯底里的，莫非其中就没有爱欲的冲动和冲动难以实践的苦闷？春天的猫叫，或许就是猫在抒写它们的情诗。爱欲的冲动——生命的冲动，有时确实是美好而又悲哀的啊，甚至催人泪下！春天，夜里四处都是猫求偶的喊叫，四处都是生命的呼叫，往往把我的好梦打断。小黑自然也参与了这个行列，以它那还略显稚嫩的嗓音用力表达着它春天的诉求，它春天的期盼，可谓是大狗叫，小狗也要叫。喊叫的可不仅是公猫，我楼上邻居家的两只母猫也在喊叫。生命的冲动是不分雄雌的。小黑不停地往楼上跑，将楼上的母猫勾引下来，带到走廊上，母猫貌似被欲望磨折得昏头昏脑的，或者说是早已迷醉在对即将到来的喜悦的想象中，傻妞似地跟着小黑，小黑用前爪掐住母猫的脖颈，骑上母猫的身子，母猫身子肥硕，小黑身子细小，不是很般配，小黑有点儿“心有余而力缺乏”，加之是云雨初试，母猫又故作挣扎，小黑万分冲动又手忙脚乱，一阵哇哇乱叫后，小黑算是完成了它一生中的重要转折——从一个追风少年转变成了一只成熟稳重的猫。楼上的两只母猫先后都成了小黑的情侣。只是，两只母猫都做了多年的母亲，而我们的小黑可是一个处子啊，和它们相配，可谓是少夫老妻。母猫的肚子日渐隆起，我想不久之后，它们就会生出一堆小猫，或许都是小黑的后代，黑不溜秋的。届时，小黑就有了它浩瀚的家族。像变戏法似的，一下子展现若干的小黑。

小黑像掉到了福窝，这大约是它前世修来的福报。它衣食无忧，而且还像旧社会的地主一夫多妻。有时我下班回来，就望见它躺在走廊的花盆上，怡然自满地晒着阳光。望见我来了，懒洋洋地抬起一只眼皮，喵地轻叫一声，算是和我打过招呼，接着又持续它那安逸的午睡。然而，猫的世界也不太平，像人的世界一样弥漫斗争。我们邻近的社科院和文化厅的宿舍就有两只大猫，一只纯白，一只黑白，都身材高大魁梧。从楼上两只母猫以前生的小猫的毛色推断，那些小猫都是它们的种。换句话说，楼上两只母猫都是这两只大猫的情侣。自从小黑来到我们这里，两只大猫就没有休止过对小黑的威吓，甚至于殴打。这时我才知道，猫也有猫的社会，这两只大猫就是我们科学路地界的老大、地头蛇，它们是不容许其它猫侵入它们的地盘的，尤其不成容忍的是让小黑与它们的情侣生活在一起。大猫直接找上门来，与小黑对峙着，一声不响地盯着小黑，小黑知道大祸临头，哇哇大叫，一是对对方的威慑，二是向我们发出呼救的信号。听到它的叫唤，我们赶过去，只见小黑高耸着的尾巴，像风中的芦苇颤抖着。而大猫是趾高气扬的样子，并不怕人，慢腾腾地、迈着猫步扬长而去。有时是两只大猫，一前一后，把小黑夹在中间，小黑顾头就顾不了尾，更是害怕万状，一阵鬼哭狼嚎。那情景真像黑社会武斗的场面，想不到猫也会玩黑社会啊！两只大猫欺侮一只小猫确实有点儿“欺猫太甚”！于是我操起木棍子，想狠狠地揍这两只大猫一顿。有了我们的救援，小黑就像有大人养护的孩子，露出欣悦的神情。可是，我们不成能全天陪伴着它。月黑风高的夜晚，两只大猫就会前来偷袭。小黑被抓伤、咬伤了好几回。一次是鼻子掉了一块皮，最严重的一次是尾巴的皮肉掉了一大块，能望见鲜红的血肉。不久伤口化脓，我们用云南白药给它敷，个把月才恢复。我不得不佩服小黑不屈不挠的意志，不怕要挟，不怕威吓，它要守住它来之不易的幸福。

人们都说公猫很难喂惯家，春天发情时，最轻易出走，去追寻它的爱情。而小黑是用不着四处奔波了，楼上就有异性，而且还是两个，对它俩，小黑貌似也还合意。然而，春天之后，宁静下来的小黑，又恢复到过去安闲自由的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