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的二尤

殊途同归的二尤摘要清代是中国古典小说发展史的鼎盛期，一则数量繁多，类型纷呈。大致分为文言小说、历史小说、世情小说以及其他各体小说；二则名著层见叠出，无论在思想内容还是艺术特色上都取得了璀璨的成就。清初的世情小说属于低谷期，直到清代中叶《红楼梦》的诞生是中国古代小说史上成就最高的伟大作品，曹雪芹以贾府为依托折射了小至贵族世家大至整个封建王朝的兴衰荣辱，涉及了各个方面，被誉为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其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各异、光彩夺目，这是作者对于未来寄寓的憧憬，为小说史的人物画廊增添了一道绚丽的风景线。二尤是文学巨著《红楼梦》中的两位女性，位列金陵十二钗副册当中。本文将从思想性格，爱情观以及悲剧意蕴三方面来剖析二尤的异同，以初步达到对曹雪芹“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红楼梦中几千年积淀而凝固下来的“正统文化”不合理的深层结构所造成的悲剧命运的理解。关键词：红楼梦；尤二姐；尤三姐；异同引言《红楼梦》字字泣血，有着化不开、道不尽的沉重和悲壮。关于二尤，曹雪芹在第十三回简略提过一笔，直至第六十三回才正式进入这二人的列传，接着集中笔墨用七回叙说了她们的命运，而在这之前只字未提。这两位红楼女子是宁国府贾珍的续弦尤氏异父异母的妹妹，与尤老娘一起在贾府生活，情同寄食。虽说是同胞的姐妹俩，但二人的性情却截然相反。曹雪芹在人物塑造上，善于将思想倾向不同的人物放在一起互相皴染，通过人物之间的强烈对比来表现不同的性格特征。所以本文试图从以下三个方面来分析作者通过这两个互相衬托，同胞的姊妹俩向世人传达的悲愤。一、思想性格方面的异同红楼二尤生存的大背景是所谓“钟鸣鼎食之家”“诗礼簪缨之族”的封建特权阶级贾府，它是康乾时期贵族世家的典型代表，是靠剥夺和奴役来维持其生存的。特权维护贾府，同样也制造了罪恶。贾府的主子们以穷奢极欲、、纵欲享乐为能事，女主子们一味安富尊荣，勾心斗角地维护自己的权利。同样是寄人篱下的生活，二尤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思想性格。《红楼梦》中，尤二姐和尤三姐都有着令贾府的主子们色迷情乱的花容月貌，是天生的尤物，偏偏她们又姓尤。涂瀛说“人之美者曰尤，然不曰美人而曰尤物，其为不详可知。”[1]曹雪芹在这里隐含了对二人红颜祸水的命运的暗示。尤二姐是“花为肚肠，雪做肌肤”非常的“水性人儿”，她有着水一样的性格，柔弱善良毫无反抗之心，在未出阁时便与贾珍有了首尾，短短一生都背负着这样的鄙夷，在遭到王熙凤有意无意辱骂时只能默默垂泪不言语。曹雪芹善于用一字评语给人物定型，他用“苦”来总说二姐的命运，诚如所见，二姐短暂的一生充满着种种不幸，寄人篱下的生活，有着众人周知的麀聚之诮，以色事夫终为薄情郎所抛，最终被恶妇折磨致死，令人唏嘘不已。造成这一人物悲剧的原因除了封建腐朽的贵族世家所带来的外部原因之外，还有思想性格这样的内部原因。在第六十三回中，贾蓉肆无忌惮地调戏二姐，满是不入流的庸俗不堪之语。一句“我们父亲正想你呢”道出了这一脉相传的无耻之相，从小耳濡目染的公子哥儿对这一下流之技捻手便来，习以为常，不仅调戏二姐，连丫头们也不放过。而二姐对这无耻之徒的回应却是轻浮浪荡之举，没有廉耻之心。许是过惯了优渥的生活，尤二姐对当初错许张华这样无权无势的破落户埋怨已久，当贾琏眉目传情时便动了春心。在六十四回，贾琏打着相伴贾珍的幌子，趁机勾引对他也十分有意的二姐。尤二姐识人不清，被贾琏所描绘的只等凤姐一死，便接她进贾府做正室夫人这样的富贵生活冲昏了头，不顾三姐的劝阻执意给贾琏做小也心甘情愿，丝毫没有考虑那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有如醋缸醋瓮的凤姐的潜在危害。[2]她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以礼待人便能在温柔富贵乡里酣睡，不顾兴儿的告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被凤姐一番虚情假意演出来的戏感动落泪，竟把凤姐当作知己，毫无防备地被“赚”入大观园，试想一个只想凭借改过自新、一心从良而过上幸福生活的平民女子如何斗得过四大家族之一出身的掌管整个荣国府的王熙凤？何况凤姐并非善类，便是亲手安排给贾琏收房的平儿她也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自己的榻上岂容他人酣睡？二姐这般平时靠贾府接济的底层女性如何见识过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从此她便成为凤姐手中的一颗棋子，任她糟践折磨不敢反抗，开始她生命的倒计时。二姐是水性的人儿，说她愚弱也不为过，没有反抗贾珍的淫暴之行，当贾珍调戏自己妹妹时只能跟贾琏默默哭诉，当凤姐把她折磨的里外不是人，恶名昭彰，为贾母所不齿，就连丫头们也对她没有好脸色，给她吃剩菜剩饭，百般践踏时她淌泪不敢抱怨。即便是死也不敢张扬，认为自己的下场完全是因果报应。她低估了对手的阴狠，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她的懦弱无能，识人不清，毫无反抗之心，一味任由他人作践，认命的性格加速了她的死亡，就文本构成来说，她是扁平的人物类型，没有特别突出之处，在尤三姐的辉映下黯然失色。尤三姐则是火一样的人儿，她泼辣豪爽，性情激烈，从不将就，敢于向丑恶势力挑战，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乃女中之丈夫。她视金钱为粪土，自尊自爱，认为自己是金玉一般的人，不能再让那些牛黄狗宝玷污了去。她对现时的情势有着清醒的认知，，知道贾珍仗着有几个钱拿她们姐俩当粉头取乐，便一不做二不休摆出淫乱之态使贾珍贾琏酥麻如醉，竟像是她嫖了男人，而非男人淫了她。在那样的封建时代，三姐并非不知道这样做会损害自己的声誉，但她对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女性的命运再清楚不过，这样与众不同大胆放荡的举动突破了传统，“她不受骗，不被辱，不像尤二姐那样既成公子哥儿的玩物，又成为他们的牺牲品。”[3]她敢于反抗，对看不惯的事情破口大骂，不留情面，她的这种敢于突破女子温柔敦厚的礼教的性格凌驾于荣国府的王熙凤并在人格上超越了歹毒泼辣的凤姐。尤三姐有着识人之才，当尤二姐听了兴儿谈起宝玉嘻弄的语气时便一并全信了，推翻了之前以为宝玉与浊人不同的看法。但尤三姐却认为兴儿是胡说，坚持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坚持自己的判断一语道出了宝玉怪异举止地缘由，他只是“不大合外人的式”，这真真可谓宝玉的红尘知己了。她虽知宝玉，却并不爱慕他，其心另有所属。一个五年前偶尔碰见的戏子竟令她许下承诺，非他不嫁，并一改过往的作风，安分守己，以证明自己的决心。从她择偶的眼光也可显现出她骄人的识见，宝玉平日里每每痴心狂作动不动就说“你死了我当和尚去”，当林黛玉魂归离恨天后他也没有立刻就出家，而在外人看来冷面冷心的柳湘莲却在她自刎后痛失这一片痴情，从此了无牵挂，将万千烦恼丝一挥而尽以报答三姐的情意，实则也是一个多情种。尤三姐不贪图富贵，不与有权有势的贾府主子们苟且，有着强烈的自主精神，是一个极具现代意识的新型女性。她爱的轰轰烈烈，死的荡气回肠，无论生死都像火一样燃烧，激烈的迸发出火花，誓死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与幸福，只是这火花太过耀眼，光芒过于强烈，最终也牺牲了自己。蒋和森先生说，“你本是一道清泉，只因为要和恶浊的封建社会搏斗，才击成一道冲泥夹沙的浑流。”[4]尤三姐是一个立体式的人物类型，她的形象鲜活动人，明媚艳丽，像是带刺的玫瑰，她给自己带着盔甲，在这污浊腌臜的府邸里她令人惊叹，令人折服。二、爱情观方面的异同《红楼梦》是富有诗意的世情小说，它公然标举“情”，以情反礼。曹雪芹在二尤的爱情观上也做了截然不同的处理。尤二姐嫌贫爱富，经常怨恨母亲把自己和破落的张家定亲，当贾琏抱着钓鱼儿上钩的目的看她们俩哪个对他有意时，三姐只是淡淡相对，心底不起一丝波澜。而二姐却显然动了心。捕捉到这一暗示信息的贾琏如何不色心大作，于是他暗暗用随身的汉玉九龙佩试探二姐，二姐果然收了玉佩。试想，在贾府生活已久的二姐如何不知贾府主子们的淫乱好色？她也明白贾琏是被自己的美貌吸引，但这又如何，都抵不过贾蓉天花乱坠般的说辞，抵不过贾琏的花言巧语，于是怀揣着正室梦的二姐宁愿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给贾琏做小，只盼凭自己的贤德能在贾府有一席之地。作者重在描写她成为贾琏侍妾前后，经历调情、依从、屈辱到最后绝望等四个阶段，美梦被残酷的黑暗现实毁灭，展现了一位侍妾的心路历程。[3]尤二姐的爱情是建立在优渥的物质基础之上的，是掺杂了外物影响的。这是一个柔弱不工心计的女子，她的情感也如性格一样没有主见，任由他人做主，自己只要安分守己做好一个贤妇以享受吃穿用度便是，她深受着几千年传统的女人要贤良持家，打理好家中内务，逆来顺受式的男人本位主义思想的影响。可以说，尤二姐在爱情观上的态度仍然是模糊的，与她的性格一样不突出，即便嫁的不是贾琏，换做任何一个富庶的子弟她也同样会这么做。传统思想根植于内心，便一招一式也谨记着这些教条，她的内心是被束缚的，可能连她自己也并不知道什么是爱。她是一个女人，却不是一个情种。曹雪芹在对尤三姐一字定型时，用了一个“情”字。诚然，三姐最突出的特点便是她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痴情。举止放荡的三姐是这诺大的贾府为数不多的能拎得清的人，她洞若观火，在没有寻到命定之人前绝不轻易动心。对贾珍贾琏贾蓉的撩拨是淡淡相对，实在躲不过时宁愿戏耍男人也绝不叫那些牛黄狗宝玷污了去。她在爱情观上极有主见，在姐姐和贾琏准备劝她给贾珍做小前，便亮出了底牌。表明自己决不愿跟一个“心里进不去”的人，白活这一世。她只一眼就对柳湘莲动了心，这一眼望去便再没能忘记，记挂了五年，“这人一年不来，她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种若三姐乎？择定一人非他不嫁，即便是人称那人冷面冷心，也誓不回头。她将簪子敲断以表决心所幸的是贾琏很快就遇到了柳湘莲向他介绍一门好亲事，但没有说三姐自择之语。因此从这里便开始了不幸，柳湘莲只想寻一名绝色女子做妻，后悔没有问清楚便定了亲，当他旁敲侧击的问了宝玉后大惊失色，不成想竟是那不干不净的宁国府的小姨，他绝不做这“剩忘八”，于是执意要回定亲之物。不用细说三姐便知他在贾府得了消息，她是那样一个玲珑剔透之人。可怜三姐一片痴情，竟栽在这些杂言碎语上，苦苦盼守几载却落了个不干不净的罪名，这相当于给她的爱情下了判决书。在拿到定亲之物时的极大欢愉如今像风刀霜剑一般撕扯着她的心，令这一至情种极其痛苦，坠入了无尽的黑暗。她又是那么决绝之人，不给自己留后路，不予以辩解否认，既然柳湘莲已经信了那些说辞她便认了命。尤三姐内心如明镜一般，断知贾琏无法说服柳湘莲，她绝不做无趣之人令人厌恶，于是用鸳鸯剑的雌锋自刎于柳湘莲面前，拼死也要挽回自己的尊严，她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对爱情的忠贞。三姐在遭到贾珍等辈的调戏时尚能抽身自退，如入无人之境，却在爱情上一意孤行，可见她把爱情看的高于生命，高于一切。她只恨自己一片痴心不被知晓，恨无法扭转生存的大背景，便以死明志。她虽是一介女流，却比那些龌龊下流之辈要高尚的多。她高举情的大旗，以身试法，以情反礼，在爱情观上极有主见，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她仿佛深陷千军万马的将士，奋勇拼搏，捣毁一切不合理的现存观念。她像一道闪电般划过长空，纵是死也展现了耀眼的光芒。她耻情而觉托魂告诉柳湘莲自己的痴情等待，自称为妾，真真是痴心不改，魂散之前都要见他一次，真情感天动地。尤三姐是一个烈女，她太在乎自己在心上人眼里的看法，不容这份挚情掺上一星半点的杂质。但至钢易折，她激烈的性情也将自己推向了绝境。爱情是她短促的生命里唯一支撑下去的柱梁，她为情生，为情死，犹如《牡丹亭》中的杜丽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是当之无愧的情种。我们可以试想假若贾琏在提亲时能说出三姐的真情告白，假若宝玉能回护她，尤三姐和柳湘莲这两个情种必定是幸福的结局。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阴差阳错一来二去竟让她折了命，岂不令人感慨！三、悲剧意蕴方面的异同《红楼梦》不讳言情，实在愤世。对于世态人情，开掘之深，揭露之广，更是空前的。[6]《红楼梦》的思想内容可谓众说纷纭，鲁迅先生曾说“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但从总的倾向来说，红楼梦所揭示者主要在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写出了贾府这个具体而微的封建时代无可挽救的衰败，一个是在这个衰败的贾府里寄寓了作者对未来的无限憧憬。[7]这两个方面恰好折射了红楼二尤截然不同的性格所反映的悲剧意蕴。第六十八回的题目是“苦尤娘赚入大观园酸凤姐大闹宁国府”[8]，这“苦”“赚”“酸”“大闹”的字眼概括了尤二姐识人不清懦弱无能被骗入大观园后遭到的种种不幸。王熙凤出身高贵且是贾琏的正室，地位自然与做小的尤二姐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她又是一个恶妇，往日里拿捏贾琏就好像一只猫随意欺凌弱小的鼠，贾琏不敢反抗，所以尤二姐的出现让凤姐蒙上了莫大的羞辱，她暴怒发狂，阴狠狡诈地使出了连环计。先用“有一句虚言，你先摸摸你腔子上几个脑袋瓜子”逼供战战兢兢的兴儿，吓得兴儿一并倒出了主子的所作所为，接着口蜜腹剑的赚尤二姐入府，只要二姐在她能掌控到的地方，她便能随意折磨。在这同时她暗地里教唆张华写状子告贾琏，状如泼妇般大闹宁国府，让贾珍贾蓉尤氏都臊红了脸任由她支配，说一不二，这样的当口还不忘狠宰一笔钱。明着又装出一副贤良的姿态在贾母面前大肆夸赞二姐的标致，等这里里外外都做全了，便将张华治死，可谓滴水不漏。只待一切消停了，贾琏想背着她与二姐成双成对的美梦也彻底破灭了。于是凤姐开始了对尤二姐新一番生不如死的折磨，端剩菜剩饭给她，斥骂平儿暗地里帮助她，教唆秋桐这些与二姐一样都是妾的身份辱骂她，秋桐也并非善类，很多时候不用凤姐亲自动手，她上赶着去羞辱二姐，与凤姐真是一样一等一的泼妇。可以说，尤二姐的死因大部分归结于罪恶的封建妻妾制，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女人只有依靠男人才能获取生存空间，而一夫多妻的社会公认的合理制度则让她们患得患失，经常处于紧张状态。于是她们使出浑身解数，互相折磨，斗得你死我活来赢得自己的地位。凤姐和秋桐的所作所为是那个畸形社会中衍生的产物，女性只能以自相残杀来巩固自己的幸福和地位。二姐以色事夫，终被好色的贾琏抛之脑后，唯一能让她觉得有活下去希望的孕儿也被庸医害死。这位可怜的平民女子丧失了生活的最后一点光芒，可是她谁都不怨恨，她不愿听从三姐的托梦之言去杀了凤姐，她承认是命运所使，完全是因果报应。一个人得有多绝望才把一切不幸归因于命，她懦弱的不敢去怨恨任何一个人，只自怨自艾。尤二姐的悲剧具有极大的现实意义，她是那个罪恶的时代不幸的底层女性悲剧的代表，是一个编织着富贵生活义无反顾妄图凭借美貌跻身上层社会的平民女子的悲剧；是一个带着沉重的封建枷锁尤唯唯诺诺懦弱无能的水性儿女子的悲剧；是一个被封建贵族法度森严的宗法制度蚕食的婢妾的悲剧。反映了贾府这个具体而微的封建社会衰败的内部原因。汪道伦先生曾说，“尤三姐之死，死于不知己，不知人，不知世。”[9]这三重不知概括了三姐如昙花一样的生命。三姐对以贾府为代表的封建贵族世家的罪恶本质有着深刻的认识，对男性本位主义中女性的地位保持清醒的头脑。她活得潇洒自在，不在乎他人眼里癫狂的自己，她“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死就死”[10]堪称诸女性中的殿军旗。她的不知己表现在，认为只要自己安分守己，改过自新就能得到救赎，根本没有考虑柳湘莲是否对她也如自己这般；她的不知人表现外，五年前只一眼就择定了柳湘莲做夫，旁的人一概遑论，过于信赖他，可谓孤注一掷，致使满盘皆输；她的不知世表现在，她以为佯狂作态便能糊弄过去那一干子弟，敷衍住他们以自保，只是进了这大染缸里如何能全身而退，被那流言蜚语染上一星半点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也许她继续保持原来的作态倒不至于丧命，一旦另择道路，就是死路一条。这反映了封建制度的杀人不眨眼，它就像一把暗箭随时让人致命。三姐躲过了主子们的调戏狎弄，却无法摆脱臭名昭著的宁国府强加于她的罪名，她的力量微弱渺小，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与体系森严的封建社会对抗。她无法否认“除了两头石狮子干净”的宁国府内部的荒淫无耻，无论什么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于是性情激烈的她拔剑自刎，以死来控诉这不合理的社会，控诉它给自己蒙上的不干不净的冤屈，给爱情带来的枷锁。她虽然没有直接受到封建势力的迫害，但诚如柳湘莲说的那样“我不当这剩忘八”，封建势力的余波仍像暗箱操作的手，甚至是通过她自己把她杀害了。三姐的死不是偶然的不幸，而是无处不在的封建黑暗势力所埋下的恶果。[11]无论她怎么特立独行，那个社会对女性，特别是这样的尤物持有不变的有色眼镜。二姐的一味退让，认命不争是死，三姐的豪放激烈，敢于反抗也是死，这反不反抗都是死便向纵深方向拓展了红楼二尤的命运所折射的悲剧意蕴，引发思考。《红楼梦》展示了一个多重层次又相互融合的悲剧世界。[12]二尤的悲剧是爱情婚姻的悲剧，是红楼女儿国的悲剧，她们受封建压迫，任由其摆布做不得命运的主，从她们的命运可以显现出封建末世尖锐复杂的矛盾冲突，从而传达了一个伟大的作家所特有的时代敏锐感。康乾盛世是封建时代的回光返照，它的极盛之貌迅速衰落，维持古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体系制度行将就木，已经开始苟延残喘。这个时代急需新鲜的血液来扭转乾坤，以往的制度除了荼毒一个又一个弱小的生命，摧毁一份又一份希望外别无他用，正如《好了歌》唱的那样，荒冢一堆草没了的人生悲剧正是蔑视人的本位的封建势力所造成的直接后果。曹雪芹对一切传统的、现存的思想观念和社会秩序提出了合理的大胆的怀疑和挑战，并在极力的否定中寄寓了生活以新的光明和希望。尤三姐是作者创作出来的正义理想的人物，她几乎是现代化的，有着进步的妇女观，绝不屈就，勇敢的争取自己的幸福，维护尊严。虽然深陷秽德彰闻的宁国府，但她不同流合污，视贾珍之流如蝼蚁，竟敢“嫖”男人，这便大大突破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封建贞节观。[13]她的死是带有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的，她的生命昙花一现，其死带有作者的极大悲愤，实际上是败给了封建势力。尤三姐在这个苟且的时代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她的思想过于超群，为社会所不容。她的形象具有浪漫主义色彩，就连她的死也是轰轰烈烈的，她像一个义士，能为知己者生，能为尊严受辱而死，活得坦坦荡荡。她的自刎震惊了柳湘莲，震惊了贾琏之流，让柳湘莲折服，痛失贤妾，无论谁也不能不寄予她别样的眼光。她死得其所，以行动证明自己与众不同，不肯苟且。她又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烈女，一次托魂倾诉自己一片情意，一次托梦放心不下二姐特来叮嘱，极具浪漫主义色彩。她是黑暗社会的反叛者，又以其灼热的光芒冲破束缚。她的死的悲剧意蕴在于曹雪芹虽然塑造出了内心的理想人物，也指出了唯有变通才能维持。可是他也是特立独行的，是那个时代里为数不多的清醒者，梦醒后的无路可走让他绝望，新的出路、新的社会理想又那么朦胧，因而倍觉感伤。清代诸联曾说，“尤三姐之死也使人愤，二姐之死也使人恨。”[14]这便是讲尤二姐的过于退让使那些尖酸刻薄的主子们和仗势欺人的下人们对她要骂便骂，饱受摧残的她只能在房中暗自垂泪，丝毫不懂得维护自己的尊严与地位，即便是死她也不恨任何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透王熙凤恶毒阴狠的本质。却把这种种不幸都归结于命，俨然是一场现实悲歌。三姐性情直爽，把爱情看得比生命高，她死的很突兀，生命之花还未来得及绽放就凋落了，让读者目眩神迷。二尤在生命的弥留时刻都对命运毫无反抗之心，只想结束这可悲的一生。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二尤都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弱女子，但她们反而成了应该谴责的罪人，仿佛她们成了使贾珍父子陷入麀聚之乱的原罪。[15]犯罪者心安理得，被害者自认有罪，足见封建论理道德的荒谬绝伦。结论以上，我对红楼二尤分别从思想性格、爱情观、悲剧意蕴三个方面进行剖析粗略的谈了对二人异同的理解。红楼二尤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似水般柔情，一个如火样激烈；一个没有明确的爱情观，任人摆布。一个笃于痴情，主张婚姻自主；一个死得悄无声息，一个死得轰轰烈烈。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