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乡村遗产重回日常生活

1、让乡村遗产重回日常生活新农村建设给传统村落带来的问题从我们专业的角度 看，新农村建设在尊重古村落的传统风貌上基本没考虑的。 这种不尊重的态度和行为，实际上代表了人们对于传统文化 的忽视。大家都想有小洋楼，都想有面貌一新的建筑。如果 都这样，传统自然就消失了。新农村建设的过程，甚至是对 传统的一种否定。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新农村建设也忽视 了农村社会的内在结构和存在逻辑。新农村建设甚至连改善居住环境的初衷都难以做到。新农村建设在落实的 时候，由于居住质量并不是直观的，而表面的房子长什么样 子，道路是什么样子的，这些是直观的。各地政府彼此之间 有竞争，外在的东西好比拼，内在的东西难比较，于是都去

2、追求直观的、表面的东西手工业传统的中断欧洲的乡村风貌保存好，最大的原因不是官员的水平有多高，而是 普通民众就接受传统风貌，觉得自家的房子就该是这样。我 们生活在好看的风景里面，就应该用传统风貌的房子来搭 配。祖祖辈辈就是这样居住的，我现在也还是这样居住。哪 位邻居想更改，我还不允许。这是对传统的认可和接受，在 欧洲是普遍的观念。一百多年前，他们就已经完成了这个任 务。欧洲在工业化过程的同时，还有另外一种做传统手工业的力量，这些人要保护传统手工业之美。两种力量并行，等到欧洲工业化完成之后，很多人回过头来反思工业 化的弊端时发现，当初幸好没有把手工业传统中断了。所以 他们的传统一直保留下来。中国的

3、问题在于，工业化和城镇化的速度很快，用 30年的时间要完成别人差不多用两百年完成的事，来不及去考虑很多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手工业传统没有人去关注， 等到有少部分人觉醒，发现手工业传统的价值的时候，就发 现已很难保护。工业化像一个巨大的火车头向前推进，他们 的力量很小，难以阻挡。传统离开了我们的日常生活 在当年“破四旧”的时候，把许多“迷信”的东西、信仰的 东西都打掉了。但是许多公共建筑就依赖于所谓的“四旧” ： 如果没有了 “四旧”，生活中也就不需要这些建筑了。欧洲的教堂为什么那么多，保存那么好？因为人们 天天都在使用，周末还有重要仪式，它们成为所有市民生活 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有损坏的时候，人

4、们就会去维修，神父 会组织大家捐款。民众自己就解决了维修的问题。可是在中国，当初是政府不让烧香拜佛和祭拜祖先的，这些东 西已经从老百姓的生活中被拿掉了。现在要保护传统建筑， 老百姓会问，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国家说要保护，那就 国家掏钱吧。大量的庙宇、祠堂就这样丢掉了，它们离开了 公众的日常生活，没有存在的依据。最大的问题在于，许多传统从我们的日常生活里消 失了。这导致许多遗产的维护成本很高，因为我们无法把遗 产维护成本摊薄到每个人头上，只能由少部分人、少部分机 构来承担。只有使用，才能实现日常的维护管理。不让用， 老百姓就不会投钱进去。乡村中有三股力量在碰撞行业发展到今天这个阶段，一个乡村里

5、，可能有三股力量在 工作。遗产保护是一股力量，建筑设计是一股力量，旅游度 假是一股力量。三股力量相互关联，往往是谁先进场，就听 谁的。当同一个村子里有三股力量进来时，大家就会坐下来 谈判。这是好事情，大家诉求不同，行业标准不同，能不能 达成共识，能不能找到折中方案？这需要探索。探索的好， 就会找到合理的平衡点，各退一步，都不会完全消失，甚至 互相支撑、互相加强。最好能找到相互促进的合作方式，各 取所需，共同进步。做遗产保护的人，长处在于对保护原则、技术，以及对传统的研究和掌握，但是经常会不 考虑市场。可是保护总是有成本的，成本从哪里生？如果只 考虑投入，不考虑回报，显然是不行的。搞旅游的人，很

6、明 白旅游市场如何做，有很好的市场思维，但是可能不知道保 护的底线在哪里。他们会考虑市场利益最大化，会思考符合 旅游需要的产品，但是可能会损伤文化资源的本底价值，从 长远来看它的市场也是损失巨大的。学设计的人，长处是善 于安排功能和提高美学，但也往往会忽视保护的底线。遗产保护是一个特别专门的行业。如果没有认真学习过，基本上一生手就会犯错误。很多行业是有可逆性的， 可以试错，不行就换一个方法，找到对的方法为止。遗产保 护一犯错，东西就毁了，具有不可逆性。这也是做保护的人 非常着急的原因，因为它不允许犯错误。乡建与保护合流的 趋势这种合流是市场推动的。市场发展到这个阶段，使得各种力量必须要碰撞。这

7、种趋势更多由现在非文保单位 的领域。这个趋势是最近一两年才明显的。之前基本上大家 各说各话，板块划分清晰。但是现在由现了工作对象上的融 合，逼着大家就一个问题坐下来讨论。我认为这是很有益的 状态。从技术环节来说，搞建筑设计的人，搞遗产保护的人, 要有一个共同的认识。为什么大家现在愿意坐下来谈？有时候是被逼由来 的。浙江有一些做的比较好的案例。拿莫干山来说，山上是 别墅区，有老的民国别墅，但山下做的更好，因为是非文保 单位，给了建筑师发挥的空间。 他们会去想，哪些可以改造, 哪些不可以改造。尤其是受过遗产方面的训练的建筑师，会 去认真琢磨，如何既把遗产的特性保留下来，又能实现设计 的理念，还满足

8、功能需求。在这方面，我很佩服朱盛萱先生。他有乡村情怀，做到大设计公司的高管，就想在 乡村做点事情。本来打算以公司的名义拿下一个乡村，做度 假村项目，但是让公司的财务计算回报率之后，发现算不清 楚，因为市场没有做起来，完全不知道回报前景。可是他又 特别想做这件事，就决定自己做。自己当甲方，自己当设计 师，还要自己做度假村运营。这就逼着他把不同的行业揉到 一块，在一个大脑里转，反复琢磨。三个角色合在一块，这 个行业就探索由一条路了。 遗产的基本标准在哪里， 要守住; 建筑设计的空间美学在哪里，要追求；这两个还要符合未来 的酒店管理运营。朱盛萱先生做了一个度假村，起名“清境 原舍”，是用老的乡村校舍

9、改造的，背靠茶园，面朝竹海， 里头住着随性舒适，外边看着赏心悦目。清境原舍这几年运 营下来，市场效果不错，顾客口碑很好，现在设计行业也开 始关注和认可朱胜萱先生了。莫干山还有一个项目，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一个名叫“山中小筑”的度假酒店，它的主体部分是一 栋三层的现代小楼，挺有设计感。三层楼的旁边，留下一个 土坯房。楼房和土坯房之间，做成了游泳池。我是一个对游 泳运动毫无兴趣的人，但是看见这个夹在新楼老房之间的湛 蓝水面时，顿时就有跳下去游两下的冲动。新旧并置所产生 的美学，竟然如此有冲击力！乡村旅游正在形成趋势 乡村旅游是近几年中国由现的一个大现象，一个社会趋势。 首先由现在上海、杭

10、州一带，这与这个区域的自然山水禀赋 有关系，还与上海是一个国际大都会有关系，作为国际大都 会，就会接触到国际上的新潮流。而乡村旅游恰好是国际上存在发展几十年的产业模式。国际上乡村旅游至少开展了半个世纪了，“农家乐”也是起源于欧洲。 在20世纪50-60年代，法国、英国有许多 B&B ,就是bed and breakfast,在一些老城镇里面， 家庭主妇 腾由一间屋子，提供早餐，接待外来游客。慢慢地这种形式 多了之后，就开始专业化运营，专门搞一批房子，做小型酒 店，于是这个产业就开始升级。 进而开始有五星级酒店进场， 现在有些已经很高级了，在乡村里甚至有了超五星级酒店。 这种现象在中国也由现了，

11、比如莫干山的裸心谷等，就是高 端民宿，这已经和 B&B不是一个概念了，但源头是来自于 B&B o商业与文化结合，创造了灿烂的乡村遗产这个渊源其实很早，许多人都忘记了。我们经常说中国的农业 文明多么发达，创造由许多璀璨的文化遗产，除了故宫之外，还有各地的一些大院民居，祠堂庙宇，许多质量很高。其实 我们回想一下，大部分质量高的文化遗产，都是依靠商业来 支撑的。比如山西的那些大院，是由晋商建造的。如果脱离 了商业，他们还是居住在窑洞里，和陕北一样。他们之所以 能够建起有砖花、木雕的大院，都是晋商的功劳。徽派建筑 也一样，如果没有徽商从全国赚到钱，寄回家，老家的房子 也会与草房子差不多。最近我们在胶东

12、发现了一些好的传统 村落，为什么那里会有好的古村呢？这是鲁商的贡献。五口通商之后，给了沿海发展的机会，刺激了当地商业，胶济铁 路修通后，大量的商人赚了钱后，寄钱回老家，买地建房。为什么那么多的商人把钱寄回老家？这是价值观的问题。他 们认同在家乡搞建设是应该的，是获得社会认同的重要方 式。这个观念是从哪里来的呢？科举制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它是选拔人才的一种制度， 人们通过科举走向仕途， 是很荣耀的事情。因此许多建设活动围绕科举制进行，比如 乡间兴建许多学校，让子弟接受教育；要盖文昌阁、文昌宫, 豉励大家去读书，让子弟产生对文化的尊重。还有牌坊，这 是一种表彰，能够流芳百世，对年轻人的影响力很大

13、。那么 建造的钱哪里来的？商人给的。商人认同儒家的观念。所以 商人赚了钱之后，就会把钱寄回家乡。中国古代绝大部分教 育是依靠宗族兴建的小学校，来实现文化的普及。在古代，价值观是通过儒家思想，通过科举制来引 导大家去认同家乡。有了这种认同，大家就会把钱投入家乡 建设。正是古代商业和文化的结合，才使得我们现在能够看 到那么多灿烂的乡村遗产。探索商业与文化再度结合的乡村 道路离开了商业，文化是无源之水。怎么回到这种道路呢？让文化遗产回到市民、村民的日常生活中。我们要探索一条乡村的商业与文化能够再度结合的 道路，而不是简单地复古。一方面我们要重新找回传统价值，许多传统的东西 依然有价值，它们会让我们的

14、心灵得到安静，获得社会认同 感。因此要分析它对现代人的作用。另一方面我们还要分析 现代人的心理需求，毕竟我们是现代人，有两个东西是回不 去的。一个是硬件，主要是基础设施。现在的乡村落后在哪 里？基础设施缺失。城市人已经适应了有基础设施的社会， 没办法回到过去了。另一个是软件，即现代人对自由的追求。我们不能 回到过去三从四德、族长训诫的时代。那些禁锢人的思想自 由的枷锁，好不容易拿下，也不应该再捡起来。那么，如何让现代人热爱和保护传统村落？这就需 要互相适应。现代人要承认文化遗产的价值，要知道从文化 遗产中可以学到知识，尊重文化和历史也可以提高自己的素 质。同时乡村遗产也要尊重现代人对于基础设施

15、，对于个人 自由的向往。中间的平衡怎么找？这就是建筑设计要与遗产保护 在技术上要进行探讨的原因。不能只想到保护，也不能只想 到设计，要承认双方的底线，找到双方认可的中间点。商业 消费背后是一种教育乡村文化遗产已经与民众脱离太久了，这种疏离感让公众不愿意再向乡村投入，目前只能 依靠国家的力量和少数人的力量来保护。如果我们能够搭起 桥梁，能够让民众，包括市民和村民，拉近与乡村遗产的距离，让乡村遗产重新回到民众的日常生活，许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就不会产生那么多的对抗。传统村落在商业上获得成功是非常重要的，它会使得保护有持续性。比如 在一座老房子里开了咖啡馆，每天有一定的客流量，那就意 味着总有人在这

16、里体会文化遗产，他们就会喜欢文化遗产， 喜欢文化遗产的这种氛围。 这种观念建立起来后，募捐也好, 众筹也好，都会容易得多。当然也可以修缮一座老房子后就放在那里，每天只 有一两个人参观，这种方式就会让受教育的人数大大减少。消费行为看似是一种商业，背后实际上是一种教育。 而且这种教育的力量相当强大，潜移默化之中就实现了熏 陶。我们为什么要强调乡村旅游， 是因为旅游的背后是消费， 消费的背后是教育，这是我们专业正规教育所做不到的。讲 课的成本是很高的，讲的人累，听的人可能更累。喝咖啡聊 天的成本就很低，同样也实现了教育。两者的覆盖面完全不 一样。把乡村旅游引向遗产保护国家文物局每年有几百亿的资金，来

17、做传统村落的保护，这跟十几年前比是很 了不起的一件事。但其实这些资金也做不了太多事情。大头 的钱在旅游产业上。2014年中国旅游人数36亿人，人均消 费就按1000元计算，这是几万亿元的大盘。旅游市场大体 上是城市旅游、风景区旅游和乡村旅游三分天下，所以乡村 旅游就有上万亿的规模。这么一算，道理就很清楚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就是如何调动上万亿的乡村旅游资金的流向。如果我们不能 把乡村旅游导向有利于遗产保护的方向，那么上万亿的资金 就会导致破坏，文物局的几百个亿根本挡不住。如果我们把 乡村旅游引导向有利于保护，其影响范围和保护数量就不是 目前的量级了。相关的例子比如大理的双廊。由于名人去那里建

18、别 墅，带动了一批人进场，这些人又没有受过好的文化遗产训 练，于是双廊的传统面貌很快就毁掉了。破坏的势头是如此 之快，政府部门想管都来不及。丽江已经很幸运了，对它的破坏仅限于村民搬生去。 新进场的人不敢在那里乱盖房子，一方面他们受到法规的限 制，另一方面当地已经形成了观念， 谁破坏丽江古城的风貌， 就是抢我的钱，破坏我的生意。丽江已经进入了相对良性的 发展环境中，风貌不会破坏，最多是内部会改造。中国传统村落保护的问题在于，正面的案例太少了。 丽江也许交由了勉强及格的成绩，可中国有多少个及格的？ 很少。搞文保的人总是害怕别人犯错误， 但其实探索的过程, 大部分都会有失败。不允许失败，好的模式也由

19、不来。商业 与古村保护合流的前景合流的前景取决于我们这一代人的探索，能不能在相对短的时间里探索由好的模式和技 术标准。要各种方式都允许尝试。工业化和旅游产业是不等 人的，时间很紧迫，古村项目要加速做。我的认识是，尽量多搞一些小型的案例，文化的或 商业的，在半年之内实现，能够让做遗产保护、建筑设计和 旅游的人高度一致。比如小型的餐馆、咖啡馆、图书馆等， 这是比较容易实现的投资目标。在一个村子里面能够做由来 一个案例，能够让大家去消费、参观、体验，树立起价值观 导向。所有案例都需要成本，与其做一个大的案例，不如做 十个小型的案例，这样见效更快，分布更广，影响更大。目 前这种案例太少了。我们最近在河

20、南新县的西河村和湖南会同县的高椅 村，都做了这样的尝试。西河村的粮油博物馆，是用老粮库 改造的，设计师是我的同学、现在中央美院教书的何威老师。 这个博物馆一建成就在行业内引起了相当大的关注，当年就 拿到了 WA奖。可是实际上，民众对博物馆这种建筑还是有 比较大的疏离感的。有一些人慕名来参观，但数量很有限， 逗留时间也不长。真正让大家喜欢上这个博物馆，是我们把 它的一部分改成了咖啡馆之后。政府官员也好，市民游客也 好，看到西河村有这么有意思的一个去处，都愿意坐下来， 一边喝茶喝咖啡，一边欣赏河边的风景。这种良好的体验， 很快就形成了口碑。现在新媒体很发达，好东西传播得非常 快。于是到今年十一黄金

21、周的时候，西河村居然有几万人来 参观。热闹的景象，在豫南鄂北地区成了一个现象。西河村的咖啡馆经验，我们也用到了湖南高椅村。高椅村有 一个老的书屋，叫醉月楼，是个规模很小的文保建筑。房子 很破旧了，国家文物局由钱进行了修缮。修完就搁那儿了， 躲在深深的巷子里。我们“发现”它之后，对它进行了二次 设计，在完全保留老墙体、老梁架、老家具、老壁画的前提 下，增加了书架，引入了灯光，还配上了咖啡机。一层的一 半是门厅，另一半是儿童图书，地板上铺软垫，让儿童坐在 地上看书。二层是大人的图书馆，可以让楼下儿童的家长或 远道而来的游客看书。看书无疑是个高雅的事情，但是也很 容易累。配上一杯咖啡，心理上就感觉好多了。醉月楼书屋 重新开张之后，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