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经济学原理示范课及教学经验交流(张维迎)

1、企业家与市场过程张维迎2015年7月14日目录 如何讲授经济学原理； 主流经济学模型为什么缺少企业家； 市场均衡与市场过程； 企业家的功能； 发现不均衡-投机（使生产趋向可行性边界）； 打破均衡-创新（将生产可行性边界向外移）； 利润的信号功能； 企业家的素质； 产权制度与企业家； 企业家与政府的产业政策； 企业家的供给与需求。如何讲授经济学原理 经济学的人文主义； 现实主义精神； 传授知识与培养品格； 批判精神。主流经济学模型为什么缺少企业家 完全知识假设； 确定性假设； 均衡假设； 技术进步的外生性假设。市场均衡与市场过程 市场是一种均衡状态还是一个过程？ 传统经济学将市场理解为一种均衡状

2、态； 价格理论： 基础数据：偏好、技术、资源； 均衡：价格和数量的方程式； 价格自己不会行动，能行动的是人！ 事实上，市场是一个竞争进程； 竞争是发现信息和获取优势的过程； 传统经济学讲的竞争是没有竞争； 背后的力量一组特殊的人群：企业家！“企业家”词源 坎蒂隆（1755年）第一个在经济学中使用企业家(entrepreneur)一词，指那些承担销售农产品和工业品风险的批发商； 在英语中出现entrepreneur一词之前，人们用undertaker（承办人）来指代；或adventurer （商业冒险家）； 企业家：那些愿意从事冒险活动以追求经济目的（利润）的个体。6合同收入与剩余收入 市场经济

3、中，人们获得收入的形式不外乎：工资、利息、租金、利润。 工资、利息、租金是要素的价格，属于合同约定的收入，而利润是属于剩余收入（residue claim), 不是要素价格。 会计核算上，要素价格构成企业的成本。所有合同支付都计入成本。但利润是企业收入减去成本后的剩余。 也就是说，何种报酬属于成本是由合同约定的。奖金来自利润，提供自有资本企业所有者的报酬是“利润”，而借入资本的报酬是利息。收入形态与风险 合同收入是“有保证的”固定收入。企业销售收入超过这些合同收入后的余额，才归所有者。事实上，企业合同收入经常是预付的，如工资。 利润是剩余收入意味着它是有风险的，可能为正，也可能为负（即亏损）；

4、 因此，最大化利润与企业总收入是一样的。 当然，合同收入也不是绝对无风险的，因为企业总收入可能不足于支付合同收入。此时，企业就算破产了。剩余索取权与控制权 获得利润的权利被称为“剩余索取权” （residue claim）。 拥有剩余索取权的人被称为企业的“所有者”(owner)。 控制权(control rights)：企业的最终决策权； 通常，剩余索取权与控制权归一类人，俗称“老板”。 合理性：来自“责任与权利的匹配规则”；也合乎人性：谁愿服从不能为自己提供保证的权力呢？谁又愿意在没有权利的情况下为他人承担风险呢？ 所有权不是绝对的，因为要素提供者也承担一定的风险。利润与不确定性 不确定性

5、：难于预测和不可保险的状态。 不确定性与通常讲的“风险”不同，因为风险是可以通过保险来化解的，而不确定性不能通过保险化解。 经济利润的前提是存在不确定性。如果没有不确定性，要素市场的竞争将把企业的所有收入转化为要素价格，没有剩余。 企业家能力实际上就是应对不确定性的能力。企业家赚的是经济利润！企业家与市场过程 在一个确定的世界，即使有变化，也都可以预测到，很容易实现市场均衡，没有经济利润。 在不确定的世界，预期未来非常困难，均衡只能是供求变化的方向，不可能是现实。 换言之，市场是一个不断均衡化的过程，不是某种均衡状态。 企业家逐利行为是市场过程的基本力量。企业家的基本功能 发现不均衡：不均衡意

6、味着有盈利的机会，发现不均衡就是发现盈利的机会，追逐利润的竞争纠正市场的错误，使得资源得到更有效的配置，利润机会逐渐减少，市场趋向均衡； 创造不均衡（打破原来的均衡、创造新的潜在均衡点）：通过创新为消费者增加价值，或使得资源的生产率得到提高。 这两个功能经常是混合在一起的。生产可行性边界上的表现ABC从A、B到C: 发现不均衡，消灭不均衡；从C到E:创造新的不均衡，再消灭不均衡；EXYY1Y2X1X2PPPP发现不均衡 不均衡意味着存在利润机会。 发现不均衡并抓住机会，就是进行“套利”活动； 套利型企业家从古到今都存在。 三种套利活动： 跨市场套利； 跨时间套利； 产品市场与要素市场之间的套利

7、。 需要有特殊的才能（对机会的警觉）！空间套利 跨市场套利：低价的地方买进，高价的地方卖出。 这样的套利者就是通常说的“商人”； 对不同市场的知识和判断。跨市场套利:橘子市场￥2￥4￥3e1e2E1E2四川市场：需求增加北京市场：供给增加￥3.4假定运输等成本是0.4元/斤举例 货殖列传中讲到子贡利用卖贵买贱的方法在曹国与鲁国之间经商赚大钱； “红色资本家”阿曼德哈默（Amand Hammer)的故事：苏联市场与美国市场； 改革开放初期的“投机倒把”和“长途贩运”； 柳传志的计算机生意； 国际倒爷； 套利行为的作用 传递供求信息，使得资源得到更有效的利用； 纠正市场过程中的不均衡（错误），形成

8、统一市场； 套利的竞争将消灭利润空间！ 但由于供求关系的变化，市场上总有不均衡，因而总有套利机会存在！利润的变化轨迹时间、竞争者利润跨时套利（投机） 当下买进他们认为便宜的货物，等待高价时出售。 此时，企业家必须很好的判断未来、预测未来的能力；否则，将亏损！ 设想在春天的时候，你预测由于病虫害或气候因素会导致小麦夏粮减产。那么，你可以选择现在以较低的价格购进小麦，等秋天以较高的价格出售。跨时套利图解丰收年储藏歉收年出售举例 货殖列传：计然告诉越王勾践: “善于将时与用二者对照，那么各种货物的供需就看的很清楚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勾践用他的方法治国十年，越国富有了

9、，灭了吴国。范蠡用他的方法治家，赚了巨额家产。 宣曲任氏的祖先，是督道仓的守吏。秦朝败亡时，豪杰都争夺金银珠宝，而任氏独自用地窖储藏粮食。后来，楚汉两军相持于荥阳，农民无法耕种天地，米价每石涨到一万钱，任氏卖谷大发其财，豪杰的金银珠宝全归于任氏，任氏因此发了财。白圭的故事 西周人白圭，喜欢观察市场行情和年景丰歉的变化。当货物过剩低廉时，他就收购；当货物不足高价索求时，他就出售。谷物成熟时，他买进粮食，出售丝、漆；蚕茧结成时，他买进绢帛棉絮，出售粮食。他了解，太岁在卯位时，五谷丰登；转年年景会不好。太岁在午宫时，会发生旱灾，转年景会很好。太岁在酉位时，五谷丰收，转年年景会变坏。太岁在子位时，天下

10、会大旱，转年年景会很好，有雨水。太岁复至卯位时，他囤积的货物大致比常年要增加一倍他捕捉赚钱的时机就像猛兽捕捉食物那样敏锐。因此，他说：“我干经商致富之事，就像伊尹、吕尚筹划谋略，孙子、吴用起兵大仗，商鞅推行变法那样。”泰勒斯的故事 泰勒斯（约公元前624前547） 古希腊米利都学派的创始人，西方哲学史上第一位哲学家。利用各方面的知识，预见橄榄必然获得大丰收，于是就垄断了这一地区的榨油机，事情果然按照他预料的方向发展，他按自定的价格出租榨油机，获得巨额财富。 不过他这样做并不是想成为富翁，而是想回答有些人对他的讥讽：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为什么不去发财呢？他用事实证明，研究天文学比发财致富更困难。

11、（亚里士多德政治学第35页） 跨时套利的好处 传递跨时信息； 平稳消费，减少由于不确定性导致的消费的大起大落； 平稳价格，减少价格波动； 套利行为使得预期价格的上升变成现实价格的上升，鼓励人们节约消费，这样也就增加了未来的供给，使得未来的价格比如果没有套利活动时低。 投机者承担了风险，利用自己的比较优势赚钱！期货市场 期货交易是典型的跨时套利。 期货交易是以现在约定的价格在未来的某个时点（如三个月）完成交易。 预期价格会下跌，就卖出（卖空）；预期价格上升，就买进（买空）。一个例子 假定现在玉米的价格是每吨2500元；你预期三个月后玉米的价格会下跌。你以每吨2500元的价格卖出三个月的期货100

12、吨。如果三个月后玉米价格下跌到每吨2000元，你就赚了500X100=50000元！ 当然如果三个月后玉米价格上涨了，你就亏了！ 套利保值可以减少风险。套利企业家承担风险。有效资本市场理论 1970年，芝加哥大学年，芝加哥大学Eugene Fama教授在教授在Journal of Finance上发表了上发表了“有效资本市有效资本市场：理论与实证回归场：理论与实证回归”一文，提出了有效一文，提出了有效资本市场假说。资本市场假说。2013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奖。 根据这一假说，股票价格总是反映了股票根据这一假说，股票价格总是反映了股票的真实价值（等于预期收入流的贴现值）。的真

13、实价值（等于预期收入流的贴现值）。 因此，任何想利用信息赚钱是不可能的！因此，任何想利用信息赚钱是不可能的！ “地上的钞票地上的钞票”？有效市场的三个层次 弱有效(weak form)：当前的价格反映了所有过去价格中包含的信息。因此，价格是随机行走 (a random walk), 你不可能通过研究过去的价格赚钱； 半强有效(semi-strong form)：当前的价格不仅反映过去的价格，也反映了所有公开的信息。意味着，任何公开的信息立即反映在价格中。 强有效(strong form)：当前的价格反映了所有的信息，无论是公开的还是没有公开的。所以赚钱全是运气！有效市场悖论 Grossman

14、and Stiglitz (1980) ：如果股票的价格在任何：如果股票的价格在任何时刻都等于股票的内在价值，也就是说，股票价格在任何时刻都等于股票的内在价值，也就是说，股票价格在任何时候都完全、无偏地反映了投资者所拥有的信息，那么，时候都完全、无偏地反映了投资者所拥有的信息，那么，一个投资者完全可以不去从事收集、分析信息的工作，而一个投资者完全可以不去从事收集、分析信息的工作，而是直接从股票的市场价格上推导出市场上所有的关于股票是直接从股票的市场价格上推导出市场上所有的关于股票内在价值的信息。因为收集、分析信息都是要付出成本的，内在价值的信息。因为收集、分析信息都是要付出成本的，这样，在有效

15、资本市场上，没有信息的投资者就不会去收这样，在有效资本市场上，没有信息的投资者就不会去收集和分析信息；但是，如果所有的投资者都不去收集、分集和分析信息；但是，如果所有的投资者都不去收集、分析信息，股票价格就不能有效地反映股票的价值。因此，析信息，股票价格就不能有效地反映股票的价值。因此，正如正如Grossman and Stiglitz (1980)指出的，和有效资本指出的，和有效资本市场理论的结论相反，在有效资本市场上，均衡状态是不市场理论的结论相反，在有效资本市场上，均衡状态是不可能存在的。可能存在的。资本市场上的企业家 有效市场理论建立在新古典经济学基础上，它没有认识到企业家的作用；或者

16、说，它把每个人都设想为成功的企业家（任何盈利机会瞬间就会被利用）； 事实上，资本市场的均衡化是投机者套利的结果；高水平的投机者并不多见； 没有具有企业家能力的投机者，均衡不会出现！ 像乔治索罗斯、艾伦巴菲特这样的投机者，就是资本市场的企业家。产品市场与要素市场之间的套利 如果企业家发现，在现在可用技术下，从要素市场上购进投入生产出的产品可以赚钱（产品价格大于其生产成本），他就可以进行套利活动。 这种利润机会的存在意味着或者产品市场存在不均衡，或者要素市场存在不均衡，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就此而言，企业家是一个组织者！图示产品价格生产成本举例 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乡镇企业家许多从事的就是这样的套利活动

17、； 农村大量过剩的劳动力，城乡消费者巨大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 PE也是这样的套利活动；利润的变化轨迹时间，竞争者利润要素价格（=成本）产品价格关于投机的讨论 职业投机者是我们的远程预警系统。他们以自己的判断给我们提供信息，使我们节约资源，避免危机。 投机者可能会失败。但正确的时候比失误的时候多。 从某种意义上讲，每个人都是投机者。 你为什么读经济学？ 当你预测价格上升时，你会做什么？ 后面讲的创新，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投机！创新-打破均衡 企业家的第二个功能是通过创新打破旧的均衡，建立新的均衡。 以英国工业革命时期的纺织业为例：在“飞梭”发明之前，棉纺织业的“纺”与“织”之间的平衡的。但“飞梭”

18、的发明，加快了织布的速度，打破了这个平衡，出现了严重的纱荒。这样，纺纱工序的革新和新的生产节奏的产生就成为必要。1738年，约翰怀亚特和刘易斯保尔合作，发明了第一台纺纱机！1768年，理查德阿克赖特“发明”了“水力纺纱机”。1779年，塞缪尔克朗普顿发明了走锭精纺机，与阿克赖特的机械动力织机结合，现代工厂制度诞生了，完成了纺织工业的革命！什么是创新？ 熊彼特对创新的定义:实现新的组合。 （1）引入新产品； （2）引进新技术（即新的生产方式） （3）开辟新市场； （4）发现新的原材料； （5）实现新的组织形式（管理方式）。创新即改变均衡：亨利福特ABCEDDDDSSSS市场竞争是创造净价值的竞争

19、消费者剩余利润成本总价值价格总价值成本成功失败市场竞争是创造净价值的竞争消费者剩余利润成本总价值企业A企业B2613149总价值8创新的两个基本方面 提高总价值: 理解需求；创新的密码常常掌握在客户手里； 失败的“创新”大多因为没有给消费者创造价值； 不同的人需求是不同的。 降低成本: 成本是机会成本（包括消费产品的时间成本）； 不是克扣劳工和供应商； 福特生产线开始一段时间是低质量的，但成本更低。三类企业家 识别消费者自己都没有明白的需求： 创造产业 满足市场上已经表现出来的需求： 比别人做的更好 按订单生产： 最低的成本理解人性 企业家必须对人性和人心有深刻的理解：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生

20、理上的需求，安全上的需求，情感和归属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另外两种需要：求知需要和审美需要。 幸福感与文化、历史、生活水平有关；幸福是中庸 实用V美观； 交往V隐私； 从众心理V个性张扬； 时尚V保守； 冒险V安全； 炫耀V被不嫉妒； 。创新与模仿 模仿也是一种创新。 模仿导致更多的竞争者出现，使得创新的利润逐渐消失；新的均衡出现； 新的创新又出现； 如此等等。成功的创新带来的利润变化轨迹0创新1创新2创新3时间，模仿者新产品与创新 企业家的创新，就是把一个想法变成一个市场上接受的产品； 或者使原来的产品的成本不断降低！ 200年前，人们能够消费的产品种类是10的2-3次方； 今

21、天，人们能够消费的产品种类，是10的8-10次方。宝洁公司的一次性尿布 1956年，婴儿使用的尿布是多次重复的尿布，一次性尿布占1%（由强生公司下属的企业生产）； 原因在于价格太高：每块8美分。相比之下，专业公司洗尿布的成本是3.5美分，家庭洗尿布的成本是1.5美分。 宝洁公司花了10年的时间生产出成本为3美分的一次性尿布，售价为5.5美分； 7年时间（1966-1973年），销售从1000万美元增加到3.7亿美元，为原来的37倍！柯达胶卷 1839年，法国人发明的铜版照相技术； 1850年代，玻璃版技术替代铜版； 1885年，George Eastman开发出胶片照相技术；照相开始变成大众市

22、场。 “You press button, we do the rest”: 直到数码相机出现！ 今天，每个人都有照相机！家庭录像机 1956年，Ampex开发出第一个商用录像机，售价75,00050,000美元; 3个月后，索尼开发出自己的录像机；售价2000万日元（55,000美元）; 盛田昭夫要求开发出售价200万日元的录像机； 成功后，他有要求开发出售价20万日元的家庭录像机！ 花了20年的时间实现了这个目标； 由此，1980年代，家庭录像机普及开来！其他故事 吉利剃须刀（King C. Gillett, 1904)； 福特汽车； 联邦快递(Frederick Smith, 1971)

23、； 阿里巴巴； 百度； QQ到微信； 奇虎360； 优步专车和易到专车； 。作为创造性的破坏的创新 这样的创新通常来自新的企业家，而不是成熟的企业： 火车不是来自邮政马车生产者； 只有舍得放弃，才有不断创新的动力！ 为什么优秀的公司会失败？ Cultural Lock-in. 以索尼为例。 公司的生命周期在缩短： 标准普尔500公司的寿命周期：20世纪初超过50年；现在大约是15年；利润的信号功能 企业家是利润导向的；无论套利还是创新，都以利润为导向。 利润传递信息，告诉企业家他的所作所为是否有社会价值。 从鲸鱼油到石油。 利润是衡量企业家活动成功与否的关键。 企业家不同于发明家，也不同于管理

24、者。企业家的素质 成功的渴望； 赚钱可能只是人生目标的手段； 对盈利机会的警觉(alertness)：擅长发现并满足他人的需求和渴望； 有愿景(vision)和判断未来的能力; 承担风险的勇气；承担风险是出于信念！ 坚定信心，百折不挠！企业家的其他职能 管理者：企业家可能同时从事管理工作，但管理工作不是企业家的基本职能； 发明家：企业家可能同时是发明家，但发明本身是技术人员的事情，也不是企业家的基本职能； 资本家：企业家可能同时是资本家，但这只是为了让企业家承担责任的制度设计。57企业家精神的制度环境 自由和法治； 稳定的预期； 产权保护。 亚当斯密：“除了和平、轻税赋和宽容的司法行政外，把一个最原始的国家发展为最大限度繁荣的国家，就不再需要别的什么了。” 套利和创新对制度的敏感度不同 创新对自由、产权和法治的敏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