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十大关系》与晚年思想研究.doc

论十大关系与毛泽东晚年思想研究中国语言文学系00920082 刘晨智第一部分 导言人们研究历史，最为好奇的一个问题就是：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究竟是什么？许多人，甚至包括一些自称为“社会主义者”的人，认为凭借着一两个领袖人物的意志就可以翻云覆雨。如果这是坊间的野史闲谈也就罢了，最古怪的是，一些“自由主义者”也倾向于这样解释“极权国家”的历史，以证明“独裁者”个人的欲望和民众被“洗脑”是多么可怕，只有“民主、自由”的现代“市场乌托邦”才能拯救人民于水火。但是，极极权也好，民主也罢，没有社会上不同有组织的公共利益集团为了各自的政治、经济、意识形态利益而进行的博弈和较量，也就无所谓历史。很大程度上决定历史发展方向的，不是单个人的意志，而是公共集团对现实的利益的掌控和领导。也有一些人走了另一个极端，即庸俗的经济决定论和历史宿命论，反而成为一些利益集团侵犯更多人的利益的借口。卡尔马克思在论述人类历史发展中既有宏观的叙述，也有微观的阐释。我们要想真正把握历史唯物主义，必须把德意志意识形态和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关于宏观历史的论述与1848至1850年法兰西阶级斗争、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等作品中关于微观历史的叙述结合起来，否则我们可能会重犯某些“理论家”的错误。现代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真正意义上成熟的的实践，可以说是从1871年巴黎公社开始的。巴黎公社提出了许多极富价值的原则，但它的昙花一现却使人几乎淡忘了它的意义所在。之后国际共运最大规模的实践，发生在1917年的俄国和1949年的中国。在这两个国家经历了不平凡的一段历史后，又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其中中国的道路犹为坎坷。K,l中国真正意义上的，动摇传统社会经济基础的社会“总体性革命”，当是在1919年以后。这段历史又分为四个时期：1919年1949年的革命时期，19491978年的建设与“继续革命”时期，19781992年的计划于市场并行使时期与1992年至今的市场化改革时期。在这四个时期，产生了4篇有代表性的经典文献。分别是毛泽东1940年发表的新民主主义论、1956年发表的论十大关系、邓小平1978年的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和1992年的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下面就这4篇文献的内容和意义做一个简要介绍。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代，革命的目标是要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民族国家，完成民族独立和国家工业化的任务。新民主主义论开篇即提出“中国向何处去”的论题。“我们共产党人，多年以来，不但为中国的政治革命和经济革命而奋斗，而且为中国的文化革命而奋斗；一切这些的目的，在于建设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在这个新社会和新国家中，不但有新政治、新经济，而且有新文化。 新民主主义论，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63页。”毛泽东给出的解答是一种“总体性革命”的思路，即必须在社会的各个领域进行革命，之后分别论述了中国的历史特点和国际形势，在国内打破中国传统的已经严重僵化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组织结构，在国际上要防止帝国主义国家将阶级矛盾转移到落后国家，在落后国家造成双重剥削，阶级矛盾严重激化导致民生凋敝。在第5第10节介绍了新民主主义的政治和经济形态。第1115节阐述了新民主主义的文化。提出了“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文化，就是人民大众反帝反封建的文化，就是新民主主义的文化，就是中华民族的新文化 新民主主义论，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8709页。”的观点。毛泽东对文化战线和阶级意识的强调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中是少有的，反而与西方马克思主义，尤其是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思想有一定的相似之处。总之，这些论述继承了马克思晚年的“跨越卡夫丁峡谷”的设想和列宁关于帝国主义的理论，而他关于关于统一战线的战略又有鲜明的民族主义色彩。结尾处“新民主主义的政治、新民主主义的经济和新民主主义的文化相结合，这就是新民主主义共和国，这就是名副其实的中华民国，这就是我们要造成的新中国。新中国站在每个人民的面前，我们应该迎接它。新中国航船的桅顶已经冒出地平线了，我们应该拍掌欢迎它。举起你的双手吧，新中国是我们的 新民主主义论，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09页。”更是极富民族号召力。此文的一大特色是融合了马列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和落后国家的民族主义，后来的一些所谓“毛主义者”或者是强调阶级因素倒向托洛茨基主义，或者是强调民族倒向极端民族主义，都是对毛泽东思想缺乏总体把握的结果。这篇论文是毛泽东关于民族革命的理论问题最精彩，最详细，也是列宁以来关于落后国家革命道路的的最完备的概述。在民族革命成功后，毛泽东又开始了关于中国工业化和现代化问题的理论思考。遗憾的是是却未能形成系统的理论，即使是较系统的论述也是分散式的。论十大关系是其中的典型。论十大关系阐述了十个工业化建设中最重要的关系：重工业和轻工业、农业的关系；沿海工业和内地工业的关系；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的关系；国家、集体和个人的关系；中央和地方的关系；汉族和少数民族的关系；党和非党的关系；革命和反革命的关系；是非关系；中国和外国的关系。论十大关系是毛泽东意识到了苏联模式的弊病，“最近苏联方面暴露了他们在建设社会主义过程中的一些缺点和错误，他们走过的弯路，你还想走？ 论十大关系，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67页。”开始思考中国式社会主义的开端。其中包含的内容我们将在正文中论述。仅就这些关系的本身的内容就反映了毛泽东的一些极富现实意义的思考，对今天仍具有参考价值。不过很多人在论述此文时都带着一种“可惜”的心情：“毛泽东这么英明的论述，怎么几年之后又回到老路上而且变本加厉了呢？”实际上从论十大关系到毛泽东的晚年思想是一个结合着中国工业化的具体道路而自然发展的过程。正文就将解释论十大关系作为毛泽东独立探索社会主义道路的开端之作，毛泽东晚年思想的精华与缺陷，“三面红旗”与“继续革命”理论的产生，都可以在论十大关系中发现端倪，从而我们可以重估毛泽东晚年的理论思考的价值与教训。在毛泽东的“第三条道路”试验失败后，邓小平选择了一条很难说明它是第几条的道路。邓小平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可以说是改革开放的起点。首先的一个问题就是“解放思想”，防止党内思想僵化，实质上也就是防止党内单一的利益集团对领导权的长期占据。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而不是从简单的教条理论出发。“干革命、搞建设，都要有一批勇于思考、勇于探索、勇于创新的闯将。没有这样一大批闯将，我们就无法摆脱贫穷落后的状况，就无法赶上更谈不到超过国际先进水平。 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邓小平文选，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3页。”而关于民主的思想，尤其是经济民主的思想，调动全体人民“开动脑筋”，更是与毛泽东晚年的经济上发挥地方自主权，动员群众广泛参与的思想一脉相承，只是走得更远而已。有意思的是，邓小平的讲话与毛泽东在大跃进前夕的讲话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从实际出发，批判教条主义，解放思想，破除迷信等等。如“搬要有分析，不要硬搬，硬搬就是不独立思考。在成都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思想万岁第4卷，武汉钢二司武汉大学总部编，1968年版，第31页。”“马列主义的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这是唯物论，二者是对立的统一，也就是辩证法，为什么硬搬，就是不讲辩证法。在成都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思想万岁第4卷，武汉钢二司武汉大学总部编，1968年版，第32页。”“揭掉盖子，破除迷信，去掉压力，解放思想，完全必要。在成都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思想万岁第4卷，武汉钢二司武汉大学总部编，1968年版，第34页。”“展开思想，把思想活泼一下，脑子一固定，就很危险。总而言之，要多想，不要老想看经典著作，而要开动脑筋，使思想活泼起来。在成都会议上的讲话，毛泽东思想万岁第4卷，武汉钢二司武汉大学总部编，1968年版，第37页。”从理论上说，同样是经济建设，邓小平继承了对于毛泽东晚年的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理论思考。同时采取了较为温和的方式，避免了大跃进过于急躁导致的失误。邓小平在政治建设上的论述与毛泽东有很大的不同的一点是强调制度建设，毛泽东强烈批判条条框框的规章制度，主张用体制外非制度化的方式来避免上层建筑的僵化。而邓小平强调更多地利用制度建设也就是更加强调体制内的自我调节作用，而不再提体制外因素的非制度化性质的推动，如在通过整顿克服官僚主义，落实责任制方面，“一要扩大管理人员的权限。二要善于选用人员，量才授予职责。三要严格考核，赏罚分明。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邓小平文选，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51页。”基本上确立了现代官僚制度。总的来说，邓小平改革的思路直接继承自毛泽东在1956年以后的经济政治建设思想，但方法是体制内温和的“改革”而不是疾风暴雨式的“革命”。这不仅是意识形态上的变化，也是社会上不同利益集团妥协的结果。一方面这种妥协使得改革开放政策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另一方面单方面体制内部的推动也会导致新的“既得利益集团”产生和深入改革的动力不足的问题。在改革过程中，邓小平的理论表现了越来越实用主义的特征。1992年促使了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即“南方谈话”的诞生，直接推动了社会主义市场化改革。邓小平再次发展了“闯、冒”等毛泽东在大跃进时期提出的破除迷信的思想，“没有一点闯的精 神，没有一点“冒”的精神，没有一股气呀、劲呀，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 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2页。”邓小平更加强调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继承性，“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 ；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 裕。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鉴当今世界各国包括 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现代社会化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 在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的谈话要点，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3页。”由于邓小平的著作的强烈的实用主义特征，因此邓小平的论述很多并不是狭义上的“理论”。我们必须结合邓小平进行南方谈话的具体环境和背景进行分析，决不能搞“新两个凡是”，把邓小平的话当做教条和永世不变的真理，更不能以邓小平的一时之言作为为某些利益集团辩护的理由。“如果我们的政策导致两极分化，我们就失败了；如果产生了什么新的资产阶级，那我们就真是走了邪路了。 一靠理想二靠纪律才能团结起来，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11页。”这是邓小平绝对不希望看到的。下面，我们将回到毛泽东的论十大关系，从共产主义理论和运动史的角度深入讨论在社会主义制度建立之初毛泽东是如何进行理论思考的，以及以论十大关系为开端的毛泽东探索中国式社会主义的艰辛历程和他晚年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和深刻教训。第二部分 正文一 计划经济及其缺陷分析对论十大关系的解读很容易产生的一个问题就是逐条逐句地进行浅显的理解，无法针对一个重要问题进行整体把握。本文首先就从对论十大关系的整体理解入手。先探究毛泽东写作此文的总体思路以及采用这种思路的原因，然后再结合理论进行具体分析。论十大关系的总体思路就是要在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下正确处理好各种纷繁复杂的矛盾的关系，改革计划经济实际操作中出现的问题。实际上，能够理性地调节经济建设中各种矛盾关系，正是理论上计划经济的优势所在。因此我们必须理清计划经济产生的原因及其弊病的根源，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论十大关系中表达的思想与智慧。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始终贯穿的一条主线就是“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从经济角度来说，如果通过经济计划使各部门之间的比例趋于最优的整体的平衡，那么带来的就是整个社会的全面的提升和发展，而不是不平衡的发展和以商品交换观念统领一切人类情感的物化现象。“先富起来”的资本主义国家在19世纪初建立了使全球生产的资本流向自身的世界经济政治体系。那么这意味着落后国家的民众将受到西方垄断资本和本国落后的经济政治秩序的双重剥削。发达国家与落后国家的民族矛盾的实质就是剥削的转移，阶级矛盾的转移，落后国家的社会矛盾自然会急剧激化。一般来说落后国家的结局有以下几种：一种是成为发达国家的矛盾与资本的转移对象，由于现代民族国家始终未能真正建立，因此社会矛盾很容易急剧激化导致无法稳定发展生产力。二战后一些新独立国家的动乱就是如此。二是建立了现代民族政权，但资本积累困难重重。资本积累所付出的代价往往是非常惨重的，资本主义国家尽管拥有通过世界市场转移矛盾的机制，但仅仅是部分的内部资本积累所需的成本就非常不易。例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描述的英国工业革命对爱尔兰经济与社会造成的灾难性的破坏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而在落后的边缘国家，由于民族主义和历史教训产生的迫切的工业化的愿望就与其国内薄弱的积累承受能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旦自由的，生产无政府状态的资本积累加于薄弱的经济条件之上，必然导致国内的阶级矛盾激化而不得不选择放弃独立工业化的目标融入发达国家主导的体系之中。由于“在帝国主义时代，资产阶级没有力量像他们在西方曾经基本上做到过的那样，把奥吉亚斯的牛圈清洗干净。这本身就足以说明社会主义革命在第三世界的必要性，因为只有通过社会主义革命才能完成民族民主革命未完成的任务和开始社会主义发展。 曼德尔：权力与货币，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31页。”列宁和斯大林实际上在20世纪初为落后国家指明了第三条道路，一条注定痛苦但有可能重新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道路。那就是通过强大的，组织严密的武装的无产阶级政党夺取政权，建立现代民族国家。例如列宁在其晚年著作论我国革命中说：“既然毫无出路的处境十倍地增强了工农的力量，使我们能够用与西欧其它一切国家不同的办法来创造发展文明的根本前提，那又怎么办呢？你们说，建立社会主义就需要文明，好极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首先在我国为这种文明创造前提，如驱逐地主，驱逐俄国资本家，然后开始走向社会主义呢？论我国革命，列宁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91692页。”然后通过统一管理和有计划有控制地进行资本的内部积累，也就是普列奥布拉任斯基的“社会主义原始积累”论，建立现代的独立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在具有了一定的独立的工业基础后，才能在资本主义列强掌控的世界体系中获得一席之地。它对于民族主义情绪强烈的国家如中国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否则，我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发生在帝国主义国家俄国的十月革命会对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产生“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走俄国人的路，这就是结论 论人民民主专政，毛泽东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71页。”的效果。然而，历史上计划经济的表现却不如理论上的论述有效。实践中往往激进的工业化要求仍然会大大压倒薄弱的经济基础，对于人民消费的挤压还是会达到难以忍受的程度。苏联在30年代和中国在60年代都曾付出过惨重的代价，这都与计划经济的初衷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理性的积累的思路南辕北辙。这又是为何呢？我们一度认为通过人的主管计划就能达到经济运行的平衡，可事实上，经济部门的严重的不平衡，尤其是向重工业严重倾斜的局面却长期无法扭转，这又是为什么呢？另外，资本积累仅仅是工业化发展中的一个阶段。对于资本主义国家来说，随着工业革命的完成，工业部门可以进行内部的资本积累时，伴随而来的就是刀与火护卫下的资本全球扩张和资本主义世界秩序的最终确立。可是计划经济体制下国家似乎很难从资本积累的阶段转出来，无法实现资本的持续有效的增值，除非彻底打碎计划经济制度。苏联解体最具典型，朝鲜的“计划经济活化石”也是如此。这又是为什么呢？我们看到，如果按照最简单最理想化的计划经济模式来理解，即以人来理性地调配各个部门之间的经济活动就可以达到经济的良好发展甚至过渡到共产主义的话，那么这里就有一个无法弥补的缺陷。有意思的是，这个缺陷和一些较天真的自由主义者中的庸俗制度主义者也有类似之处。庸俗的制度主义者认为，只要设计一种完美无缺的制度，它在理论上可以保障每一个人的自由和权利，那么社会就会按照“法治”的轨道平稳运行。一些主张计划经济的人也有这个想法，即制定一个包罗万象，完美无缺的计划，就可以保障社会公平地发展和资本积累的有效进行。我们且不论它们在技术上的可行性，我们只要看到一点，那就是这两种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全知全能的“上帝”的存在。只有在“上帝”来制定这个完美的制度或者是在编制这个完美的计划的时候，这两种假设才能成立。这里说的意思实际上是，社会上不存在超阶级的利益集团，社会历史的发展取向取决于社会上不同阶级，不同利益集团的力量对比，也就是马克思说的“到目前为止的社会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 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250页。”当一个阶级或利益集团掌握了社会历史发展的领导权的时候，它必定会制定有利于自身的制度和政策。至于多大程度上有利于自身以及伤害到其他利益集团，这要取决于社会上其他利益集团的力量对比。对于传统计划经济来说，它始终无法克服的缺陷在于，在资本积累阶段强调的始终是资本集中，那么这必然要赋予经济极其的操作者官僚和技术人员以极大的权力来统筹全国的经济计划。既然社会主义国家实行的是生产资料的公有制而大多数人民远远未达到行使和管理国家机器与经济机器的能力与意识。那么，在缺乏监督的情况下，官僚和技术精英就很有可能把实际上是由无产阶级“租让”的对于国家机器和经济机器的管理和使用权利变为对它的所有权，乃至变为自己的私有财产。也就是说公有制变成了官僚私有制，一个新阶级就产生了。社会主义国家就迅速蜕变到特权阶层专政的怀抱中。因此，丝毫不用怀疑，制定出的经济计划必然会永远倒向这些人的利益占主导的现有优势部门，如军工和重工业，计划经济理论上的调控各个经济部门之间关系的优势就成了一句空话。也就是说，党政新阶级内部的特权阶层的为自己谋私利的理性造成了计划经济体制运行的非理性。“不是激化的内在本质导致了苏联官僚制度的极大膨胀，而是官僚集团的权力决定了苏联及其类似社会的计划的特殊形式。 曼德尔：权力与货币，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45页。”于是，内部的理性带来总体上的非理性，这与资本主义已经没有了本质的差别，更有甚者，“修正主义上台，就是资本主义上台，而且是最坏的资本主义，是法西斯主义”人们常说：“左派要求平等，右派要求自由。”实际上，左派所要求的平等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平等。因为在一个注定会引起不平等的社会制度中要求平等，那么结果就是必须要借助比经济活动领域更高层的的力量的介入。因此，政府的调控终究助长的是官僚的权力，国家机器的权力，官僚也是社会中的一员，必然会在经济活动中提出自己的利益诉求，从而扭曲调控的方向，产生一系列弊端，使得自由主义不得不再次介入。近几年的“国进民退”就是如此。可见，单纯地寄希望于一个高于经济运行领域的权威进行理性的调控就可以解决问题是不现实的，即使是希望用“看得见的手”解决“看不见的手”的弊端也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根本要做的是要消除制度上的不平等。可见，毛泽东在社会主义建设刚刚起步的1956年就提醒要调控好各种关系，其实质就是避免少数人追求利益的理性的行为变成总体上的的非理性发展。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的远见卓识。而且，从1956年到1966年，毛泽东的思想历程实际上也是不断地在向着上述的思路靠拢的过程。关于毛泽东以论十大关系为开端的一系列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理论的思考将在以后做详细说明。这里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既然苏联式的计划经济不可避免地要产生新阶级，那么马克思和列宁所构想的模型有致命问题吗？我们必须回到马克思和列宁提出的几个经典命题，才有可能理解毛泽东对社会主义理论建设所作出的艰苦努力。二 理论章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声称：一切变革都是使这个机器更加完备，而不是把它摧毁。 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692页。”又如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说的“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法兰西内战，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72页。”这又是为什么呢？共产党宣言中不是说“工人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吗？其实，社会现有的国家机器以及一系列的运行制度，还是要为资本的增殖和扩张服务的。无产阶级要想取得革命的真正胜利，就必须打碎原有的国家机器，沉重削弱国家的剥削和镇压的职能，直至原本用于剥削和镇压的国家的最终消亡。如果仅仅是无产阶级中的一部分人（如列宁主义中的“党”）上升为统治阶级，由于整个社会的组织结构和国家机器未发生质的改变，那么掌握了生产资料的这一部分无产阶级就可能会逐步地把生产资料据为己有，变为进行压迫和剥削的新的资产阶级。如果实行了生产资料公有制呢？是不是就没有资产阶级了呢？即使生产资料真的实现公有，也必须有人来进行管理和操作。如果不改变原有的进行统治的国家机器，如果缺乏作为理论上是这些生产资料的主人的无产阶级的真正的监督和民主制度，这些管理操作者完全有能力通过原有的国家机器的统治手段将生产资料再次私有化。那么，社会就不会有质的变化。这就与中国古代的农民起义“只反贪官，不反皇帝”是一个结果。资产阶级打碎了封建制度的经济基础与国家机器，建立起了崭新的维护“形式民主下的私有制”的国家机器。无产阶级要想取得革命的真正胜利，就必须打碎原有的国家机器，沉重削弱国家的剥削和镇压的职能，直至原本用于剥削和镇压的国家的最终消亡。因此，列宁总结说：“无产阶级需要的只是逐渐消亡的国家，即组织得已经能立即开始消亡而且不能不消亡的国家。 列宁：国家与革命，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22页。”当然，国家消亡并不意味着否定管理，否定权威。另外，我们不能将打碎国家机器简单地理解为暴力还是和平的问题。一些人认为只有暴力方式才能夺取国家政权，和平方式则不能。还有一些人认为列宁主义就是唯暴力论，反对任何形式的和平道路。但这两种观点都没有讲到问题的实质。实质在于无产阶级能不能有效地打碎原有的国家机器。如果经过十分血腥的暴力手段，建立起的还是一个与原先的社会制度没有任何区别的国家政权是没有太大意义的，同样，走议会道路的政党如果顺从地融入到资产阶级制定的游戏规则之中，也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革命问题的关键是彻底改变社会的组织结构，社会制度，尤其是要大大削弱国家的剥削和镇压的职能，也就是削弱官吏和常备军的权力。而巴黎公社，在这方面做出了第一次尝试。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论述了打碎国家机器的必要性。列宁认为巴黎公社实际上回答了他的“用什么代替被打碎的国家机器呢”的问题。他将其总结为：“更完全的民主，废除常备军，对一切公职人员实行全面的选举制和撤换制。变成了一种已经不是原来的国家的东西。 列宁：国家与革命，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第38页。”这就是打碎国家机器的实质。也就是说，在社会主义阶段，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无产阶级应该逐步打碎旧有的国家机器，加强社会主义制度，直至国家权力的逐步削弱。那么，列宁希望什么可以保证国家机器的不断削弱使这个国家能够真正走向社会主义呢？这就是是无产阶级专政。马克思在致约魏德迈中总结了他的研究成果：“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这个专政不过是达到消灭一切阶级和进入无阶级社会的过渡。 致约魏德迈（3月5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332333页。”尽管马克思在一系列论述中使人认为无产阶级专政不过是革命胜利初期镇压反革命，巩固政权的措施。实际上，从上述话就可以看出，无产阶级专政实际上伴随着整个社会主义阶段始终。由于是现实中的社会主义阶段比马克思预想的要长得多，因此无产阶级专政在不同的阶段必须要有不同的形式。尽管列宁认为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必须通过党将阶级意识灌输到工人中去。卢卡奇也认为党是阶级意识最鲜明的体现。但是，在苏联的官僚计划体制建立以后，“党不仅没有像列宁所期望的那样成为无产阶级群众（作为阶级的无产阶级）反对官僚集团的武器，而且党自身反而成了官僚集团专政的工具。不仅没有使无产阶级在无产阶级专政下上升为直接的统治阶级，而且党越来越蜕变为一个远离工人阶级的特殊的官僚机构。 曼德尔：权力与货币，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47页。”卢森堡在俄国革命之际就曾提醒说：“这是阶级的专政，不是一个党或一个集团的专政，是最大限度的公开的，由人民群众最积极的不受阻碍地参加的，实行不受限制的阶级专政。 卢森堡：论俄国革命，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2页。”我们可以据此理解列宁的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在革命胜利之后剥夺资本家并镇压他们的反抗，仅仅是无产阶级专政在这一时期的表现形式。在建设时期，根据巴黎公社的经验，还要通过普遍的选举制和撤换制，利用无产阶级的专政不断地削弱国家机器的力量从而杜绝新阶级的产生和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讲，“无产阶级专政”就是无产阶级民主的同义词。简单地把无产阶级专政理解为建立政权初期的镇压，然后再借着人道主义的名义宣布“无产阶级专政时期结束”，显然是别有用心的。但是这里还有一个问题：生产资料公有制下它的管理者和操作者如果缺乏监督为什么会能够逐渐把权利和资本据为己有从而是公有制蜕化为官有制直至私有制？要进一步解释这种蜕变，我们将要进行一些深入的探讨。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说：“ 所以，在这里平等的权利按照原则仍然是资产阶级的法权，但它默认劳动者不同等的个人天赋，因而也就默认劳动者不同等的工作能力是天然特权。所以就它的内容来讲，它像一切权利一样是一种不平等的权利。在共产主义社会高级阶段上，在迫使人们奴隶般地服从分工的情形已经消失，从而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也随之消失之后；在劳动已不仅仅是谋生的手 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在随着个人的全面发展生产力也增长起来，而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只有在那个时候，才能完全超出资产阶级法权的狭隘眼界，社会才能在自己的旗帜上写上：各尽所能，按需分配！ 哥达纲领批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112页。 ”对于资产阶级法权的概念，一般有两种理解。一种认为它就是在按劳分配的制度下存在着的导致分配中名义上平等实际上不平等的权利，它在共产主义第一阶段（或发达的社会主义社会）中是不可避免的。另外一种看法就复杂一些，它更强调的是“资产阶级”这个范畴。也就是说有人可以将自己的这种导致实际上的不平等的权利转化为资本，从而导致两极分化和私有制的复辟。所以，资产阶级法权不仅在共产主义第一阶段存在，在无产阶级专政阶段（即“社会主义初期阶段”或“走向社会主义”的时期）也有可能产生，而且产生的“资产阶级法权”的因素还要比马克思说的两条多得多。如果缺乏有效的无产阶级专政，缺乏普遍的撤换制和监督权，缺乏强大的有组织的工人阶级力量，那么有人就完全可以把这种权利转化为资本，再通过资本的力量来扩充这种权利，形成循环，那么资产阶级法权是完全可以不断扩展的。在社会主义实践中，由于人民本身的素质和现有的生产力水平偏低。人民不仅没有“不需要任何法权规范而为社会劳动”的意识，甚至没有进行工业劳动的经验和当家做主的意识。因此实际情况就是不得不将公有的生产资料委托给一部分社会精英进行管理。但必须要保证生产资料的公有性质而不能使他们通过扩充资产阶级法权将将使用经营权变为所有和支配权。人民素质的普遍低下和生产力水平的整体偏低使全体参加公共生活缺乏可操作性。带来的后果有两点：第一点是人民缺乏对国家机器进行监督（更不用说管理）的经验和能力，更缺乏必要的组织力量。因此，为了经济的发展，不得不赋予那些极少数高素质精英人才以极大的权力和极好的待遇，这里，已经承认了人的“后天特权”。第二点就是刚刚脱离封建制度，愚昧迷信仍然盛行，人民没有当家做主的意识和维护自身阶级利益的觉悟，因此自然导致对指令性计划的习惯性服从，以及组织起来共同监督的意识十分淡薄。这就给了这些技术官僚利用这些资本形成利益集团提供了空间，这里，资产阶级法权已经由不可抗的自然因素，天然特权层面上升到经济层面。但是，毕竟短时间内人民文化水平和政治水平不能有很大提高，作为“代表”无产阶级占有生产资料的党的内部随着经济发展凭着资产阶级法权自然会产生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再加上他们比真正的无产阶级具有组织和信息的优势，尤其是列宁主义式的政党的高度组织性和纪律性，使他们非常容易联合起来要求扩大他们这个利益集团利益要求制度变革，要求符合他们最大利益的私有化，同时将无产阶级专政变为官僚专政。如果受到限制，他们中的个体就会通过权力寻租的方式，首先来获得这个利益集团中个体的最大利益。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把无产阶级赋予的权力看作是自己的资本，且由于他们不断强化国家机器并掌控了暴力机关，人民已经不可能再行使撤换权和监督权，人民仅有的一些组织形式也可能被打碎，在这里，资产阶级法权就由经济层面上升到了政治层面。随之当然就是这些利益集团逐步进入高层，最终实现官僚资本主义制度的建立。由此可以看出，由于在落后国家进行革命，人民不得不把一些权力交由一些掌握知识技术的社会精英来行使，用以“为人民服务”。因此他们就可能以自身的地位，知识技术，信息等生产要素作为资本，又利用这些资本来扩充自己的权利，导致资产阶级法权并不断扩张。并且在这些国家的保留较强力量的国家机器为资产阶级法权的不断增长和扩张提供了机会。如果缺乏对国家机器的制约和控制，缺乏人民的监督，缺乏赋予和收回官僚的权力的能力（也就是选举权和罢免权），随之而来的可能就是无产阶级的被专政，官僚特权的形成，直至完全形成一个完全凌驾于人民头上的特权阶层，这个国家也就彻底偏离了社会主义的方向。在真正理解了无产阶级专政和资产阶级法权的概念后，我们可以回过头来看毛泽东的理论与实践。三 毛泽东的艰辛开拓经过上述探讨，我们再回到论十大关系的文本上做深入的研究。首先第一个问题：毛泽东在论十大关系中是否意识到了计划经济所存在的弊端并从理论上进行了探讨？毛泽东所讲的前两个关系，是重工业和轻工业、农业的关系和沿海工业、内地工业的关系。这显然是最重要的关系，也是理论上计划经济的优越性之所在和实际上计划经济的最薄弱之处。这两者如此巨大的反差，值得我们做一些研究。毛泽东始终坚持以重工业建设为主，尽快建立独立的工业基础，完成资本积累，这是始终没有改变的目标。作为战略工程，内地成为工业建设的中心。但是，对重工业和内地工业带来带来的失衡问题，毛泽东很是重视。他批评苏联和东欧：“他们片面地注重重工业，忽视农业和轻工业，因而市场上的货物不够，货币不稳定。我们对于农业轻工业是比较注重的。我们一直抓了农业，发展了农业，相当地保证了发展工业所需要的粮食和原料。我们的民生日用商品比较丰富，物价和货币是稳定的。 论十大关系，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68页。”既然重工业是重中之重，那么计划经济集中的问题也基本集中于此。重工业基本都是资金密集型，其发展需要向轻工业和农业提取大量的资金，计划经济所需的技术官僚也基本就集中在这个领域。前面已经说过，重工业部门官僚利用自身的权力，以及在社会发展的主导权以扩展自己的利益，从而挤压农业和轻工业部门，导致人民生活水平下降，是完全有可能的。毛泽东所谓“这里就发生一个问题，你对发展重工业究竟是真想还是假想，想得厉害一点，还是差一点？你如果是假想，或者想得差一点，那就打击农业轻工业，对它们少投点资。你如果是真想，或者想得厉害，那你就要注重农业轻工业，使粮食和轻工业原料更多些，积累更多些，投到重工业方面的资金将来也会更多些。 论十大关系，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69页。” 实质上就是对占优势地位的重工业官僚的劝告。实际上，由于三线建设的需要和文革的影响，军队在社会发展中的主导权逐渐加重，导致经济发展与人民生活水平的脱节，就是一个深刻的教训。从中也可以看出政治的主导集团对于计划的偏向产生的影响。这里就涉及到了第三个问题，即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的问题。毛泽东再次运用他特有的风格：“这里也发生这么一个问题，你对原子弹是真正想要、十分想要，还是只有几分想，没有十分想呢？你是真正想要、十分想要，你就降低军政费用的比重，多搞经济建设。你不是真正想要、十分想要，你就还是按老章程办事。 论十大关系，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72页。”反映的也是同样的问题。第四个关系极端重要：国家、生产单位和生产者个人的关系。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成为对计划经济乃至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争论的核心焦点之一，甚至会上升为意识形态上的激烈冲突。由于社会主义传统的宣传上强调“个人服从于集体”的集体主义，因此被自由主义者指控为不注重个人权利，导致专制、独裁与愚昧借着崇高的“集体”名义横行。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毛泽东在这里提出的是“兼顾”的想法，即“我们历来提倡艰苦奋斗，反对把个人物质利益看得高于一切，同时我们也历来提倡关心群众生活，反对不关心群众痛痒的官僚主义。 论十大关系，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72页。”但在实际中似乎很难做到。因此在社会中应当是个人本位还是集体本位的问题一直是争论不休。我们来分析一下传统的集体主义和“天真自由主义”的弊病。尽管自由主义者强烈批判所谓“集体利益高于一切”的观点，但他们没有抓到的一个重点就是，从来就没有空洞的抽象的“集体利益”，所谓集体利益实际上最终会落实到某部分人的具体利益上。即使有人说利益归属了“国家”，但国家也不是抽象的东西，既然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那么所谓国家利益实际上还是会落实为统治阶级，统治集团的利益。无论把利益的归属者说得多么崇高，多么抽象，集体也好，国家也好，上帝也好，他最终还是会落实到某一部分阶级，某一部分人身上。其实，有些自由主义者也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因此要求利益落实的对象必须是现实中最具体的对象，也就是个人。但是由于自由主义自身的缺陷，即“狼群的自由也就意味着羊群的死亡”，片面地将社会矛盾归结为政府与社会上的个人的矛盾，而没有充分认识到社会上不同阶级的矛盾，国家机器只是工具而已，因此不可能解决这个矛盾。但是自由主义的批判是很中肯的。如果结合上文中对于社会主义国家中新阶级的产生与发展，我们就会看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如果社会真的被少数掌控着高度集中的生产资料的官僚特权集团所控制，那么国家机器实际上就成为其服务的工具。如果是这样，那么集体主义实际上就成了掩盖阶级矛盾，实质上是在鼓吹多数人牺牲自身的利益来满足少数官僚阶层的利益的幌子而已。实际上这个问题已经不再局限于个人与集体的关系问题，毛泽东之后谈到的第五部分，中央与地方的关系问题和第九部分，党内的是非问题实际上涉及到的都是这个层面。地方服从于中央，党内下级服从于上级，实际上服从的就是党内新阶级，党内新生的官僚阶层，党内以技术官僚和管理人员为核心的精英特权集团。毛泽东从第四个问题开始涉及到的大部分问题，实际上都是集体主义可能出现的异化在不同领域的表现而已。从理论上说，我们看到传统的计划经济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就是生产资料的管理者和使用者的资产阶级法权实质上在不断地扩大，从马克思所说的天然特权上升为经济上的特权，然后再上升为政治上的特权，直至建立官僚资产阶级专政的制度。而无产阶级专政则被不断缩小，从一个阶级的专政缩小为一个党甚至只是一个集团的专政。总之，社会主义国家似乎没有办法使被人民赋予权利的生产资料的使用者和管理者扩大他们的特权把公有的生产资料据为己有，导致“卫星上天，红旗落地”的局面。要着手解决这个巨大的问题，我们先从抽象的理论出发，再返回到具体的论述中去。实际上，在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第一次试验：巴黎公社运动中就已经提出了无产阶级专政的基本原则：普遍的选举制和撤换制。在无产阶级不能直接掌握和运用生产资料的情况下，通过普遍的选举推举最优秀的人物进行社会和经济管理，但绝对不能使因此给他们的一些待遇变成他们私有的特权和资本。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普遍的撤换制，撤换不满意的干部，从而保障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专政并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的扩展。列宁在革命胜利后提出了赎买旧政权的技术人员的思想，但仍然运用党的力量来严格限制他们。然而斯大林在建立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推动苏联工业化高度发展的同时把党的组织和经济活动中所需的官僚直接结合起来，即所谓“技术决定一切，干部决定一切。”资产阶级法权不断扩大，更重要的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主体不断缩小，而强度却不断加大，最终酿成了社会新兴官僚集团全面镇压无产阶级的“大清洗”的惨剧。赫鲁晓夫通过批判斯大林借机宣布无产阶级专政结束，通过“全民党”，“全民国家”的理论成功地在意识形态上确立了官僚特权集团的地位。苏联最终的轰然解体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而官僚特权阶层在私有化浪潮中迅速掌控财富变为金融寡头，其中的教训令人深思。明显地，既然计划经济体制调动的是全社会的资源进行集中建设，那么计划确定与决策的主体必须是社会，必须是计划的受众无产阶级本身，这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专政。正如卢森堡说的：“全体人民群众必须参加国家的公共生活，否则社会主义就将是十几个知识分子从办公桌下实行的，钦定的。绝对公开的监督势必不可少的，否则交换经验就只限于新政府的官员的排他的圈子之内，腐化不可避免。 卢森堡：论俄国革命，贵州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30页。”总之，建设社会主义的关键和核心就是保障无产阶级专政，即真正的无产阶级民主；严格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的扩展，以防官僚资本集团的产生。没有民主的计划经济必定成为僵硬低效的苏联模式，没有民主的社会主义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毛泽东在社会主义国家领导人中是较早（在最高领袖中几乎是唯一）认识到官僚特权阶层对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影响的。在论十大关系通过对处理好各种关系的强调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一思想的萌芽，几年之后他提出“在社会主义社会里还有保守的阶层，还有类似的既得利益集团 读，毛泽东思想万岁第4卷，武汉钢二司武汉大学总部编，1968年版，第312页。”的论断以及中苏论战时，这个思想可以说是得到了初步发展。四 困境与方案第二个问题就是：从论十大关系开始，毛泽东是怎样应对这个问题并尝试解决传统计划经济体制的缺陷的？我们看毛泽东在第四个关系中讲工业：“关于工贸，最近决定增加一些，主要加在下面，加在工人方面，以便缩小上下两方面的距离。这里还要谈一下工厂在统一领导下的独立性问题。把什么东西统统都集中在中央或省市，不给工厂一点权力，一点机动的余地，一点利益，恐怕不妥。中央、省市和工厂的权益究竟应当各有多大才适当，我们经验不多，还要研究。从原则上说，统一性和独立性是对立的统一，要有统一性，也要有独立性。 论十大关系，毛泽东选集第5卷，人民出版社1977年版，第273页。”我们看到毛泽东意识到了相对的独立性和高层权力过大的问题而这个权力的集中表现，就在于对于高层的高薪政策。尽管我们说为生产资料的一些管理者和操作者提供更好的待遇和相对较高的工资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在传统计划经济模式下一些原本是用来提高人民积极性的奖金制度和物质刺激就成了党的官僚不断“刺激自己”，谋取特权的工具。如果一些人将特权转化为资本就会形成以权谋资，以资谋权的恶性循环。因此毛泽东在一开始就提出了缩小工资差距的意见。而在1956年，在二十四级工资制中，行政管理人员最低工资和最高工资之间的差距达到了13倍，差距看似不算太大。在工厂实行的八级工资制中，工人工资内部差异最大在3倍左右，也不是十分悬殊。但是，我们必须从实际情况出发进行分析。由于建国以后形成了大批的“功臣集团”，以及体制的原因导致社会阶层流动升迁缓慢，无论是在工厂企业还是在行政单位，在长时间内能拿到相对高的工资的人仅仅是固定的极少数，对于底层生活艰难的民众来说要求缩小工资差距的群众基础仍然是存在的，甚至是非常强烈的。更重要的是，官僚与无产阶级之间的差距远远不止体现在工资差异上。一些高级干部在享有高工资的同时还具有良好的福利待遇和津贴，奖金。此外，“膨胀的收入、特殊商店、周末别墅、医院中的私人病房、伪装成天才学校的特殊教育机构、前往国外旅游的特权，等等。 曼德尔：权力与货币，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90页。”文革中造反派所揭发出的干部的特权现象确实是触目惊心的，而干部子弟的腐化和特权现象成为了文革前夕社会不平等的最鲜明的体现：“有些干部他们本人就已经逐渐蜕变为新的资产阶级分子了。这使得一些干部子女逐渐滋长了剥削阶级的等级观念和特权思想。在他们心目中，别人老子是蚂蚁，自己老子是“大象”。一将军之子，小学五年级时就给自己填了个兵役证：职务坦克兵元帅，工资700元。八一学校一学生耻于父亲“官小”，要求父亲换上便衣，以免在将军面前“丢脸”。女十二中某班45人分成三层九等 参见首都大专院校红代会摧毁反革命组织“联动”展览会”而且，这种特权还惠及到他们的子女：“他们让孩子享受种种特权：政治上可以保送入团、入党、入名牌学校，可以看内部资料，保密文件，可以随父母周游各地，经济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住单人宿舍，乘父母的小汽车上学、兜风，要褓姆、公务员服侍长此以往，养尊处优，使得这些干部子弟完全脱离了劳动和劳动人民，头脑中深深埋下资产阶级特权思想的毒瘤，自命血统高贵，政治优越，是当然的接班人，成为高踞于劳动人民之上的精神贵族。 同上。”在这样的优越感和官僚特权的的驱使下，干部子弟在文革初期为对抗反官僚特权运动、镇压无产阶级而干出的无数令人发指，骇人听闻的暴行也就不足为奇了。可见，缩小工资差距和待遇差距，防止有人利用手中的权力操纵而通过奖金来形成特权集团，是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的重要举措。1960年代以来毛泽东一直在进行降低高级干部的工资的努力，同时又开始进行理论上的探索。如在读的谈话中强调“政治挂帅”，反对物质刺激的办法，甚至说“在社会主义社会的高薪阶层也有危险，他们的文化知识多些，但是同那些低薪阶层比较起来，要愚蠢些 读，毛泽东思想万岁第4卷，武汉钢二司武汉大学总部编，1968年版，第331页。”的论断。后来一些人没有结合具体情况分析，就给毛泽东扣上“小农的平均主义”，“空想社会主义”，“民粹主义”，甚至“反智主义”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