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三农”问题渊源考

“三农”问题渊源考兼论其解决之道 庞绍堂 内容提要：“三农”问题古己有之，基本上反映了阶级利益的对立。社会主 义“三农”问题源自传统模式以“三农”作为落后国家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原始积 累对象、来源。此积累呈现三重性。传统模式特殊类型的二元结构的核心制度安 排是二元财政体制，这一体制造就了当代“三农”问题。 “三农”问题是经济 政治的共生问题，必须通过经济政治改革才能根除，这是建设新农村的重中 之重。 关键词：三农 传统模式 工业化 原始积累 二元财政体制 “三农”问题古已有之，唐代大诗人杜甫在“安史之乱”之际的辗转途中， 借宿于一朋友家时，就曾碰见过一个一无所有但仍被要求交赋调庸者，且为一老 妇。杜甫作诗云：“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襟” 。晚唐诗人杜荀鹤也有类 似描述：“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顺便说一句，由此可见将西学之 “国家社会”两分法之分析框架，用以分析中国乃至东方国家一元化社会的 幼稚与无知。上述唐代状况，遍见于古、近代。马克思一言以蔽之，采用经济以 外的手段剥夺农民，且对农民的剥夺致其简单再生产也难以为继时，谓之超经济 强制。 超经济强制，实乃古代及近代“三农”问题之根源。通俗言，即以政治 权力剥夺农民的经济利益，且常常剥夺到其简单再生产也难以持续的地步。古、 近代国家的这种剥夺，不能说完全没有支撑其公共职能的需要，如平息内乱，消 弭外患，巩固边防，开建公共工程等等，即为国家公共职能之履行。汉武帝由消 解外患发展为穷兵黩武，导致“文景之治”留下的丰盈国库消耗殆尽，终致其后 “三农”问题日趋严重，动摇了国家根基。但古、近代国家对于农民的剥夺，更 多的则是出于统治阶级挥霍的需要，老子即言：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 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民不 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老子已看穿了古代“三农”问题的实质及其绝对可能的 恶果。可见，古近代“三农”问题，更多反映的是阶级利益的对立、相抗。 社会主义国家的“三农”问题（凡斯大林模式即传统苏联模式下的国家，均 有较严重的虽程度不等的“三农”问题） ，其根源及本质当然有别于古、近代国家， 2 但表现形式及致其产生的手段（路径） ，却与古、近代国家何其相似乃尔。追根寻 源，社会主义国家的“三农”问题，源自斯大林领导下的苏联。 1928 年，苏联政府的粮食收购指标未能完成。当时的苏联，仍然实行着列宁 的“新经济政策” ，农民在完成国家税收后，可以自由进出市场。苏联政府在征收 农业税后（实物税，税率虽前后略有变化，但一直较低。此点在当时无可非议， 发达国家皆征收之） ，还要求农民按政府制定的价格，将部份可卖向市场的粮食卖 给国家，此谓政府收购。当政府价格与市场价格相接近或相差无几时，农民或其 大多数还是乐意支持收购的，由此可见“新经济政策”对于农民积极性的调动及 对农民觉悟的启迪。但当政府价格较低于或远低于市场价格时，农民当然选择将 粮食卖向市场。这是市场经济的必然。市场经济体制下，一切经济行为归根结底 以价格信号为转移。更遑论“理性经济人”假设了。也许，正因为市场经济制度 安排契合“理性经济人”本质，才能充分刺激、调动人的积极性，赋予经济社 会以内源增长机制与动力，促进人类社会的繁荣与进步。尽管每个人追求的是个 人的利益，但其叠加，乃社会利益的实现。亚当斯密谓之“看不见的手” 。此 “手”并非指价值规律，而指的是“理性经济人” 。顺便纠正一下学界的一贯讹误。 解决当时苏联政府粮食收购不足（达不到指标）的方法今天已非常简单：政府去 市场采购；或政府提高收购价。但斯大林均不愿如此。相反，他认定“新经济政 策”滋长了苏联农民的资本主义倾向，滋生了大量的富农即农村的资产阶级，苏 联农民的政治觉悟和道德水平已大成问题，致其强化其利益与国家社会利益 的对抗。斯大林担心，苏联的工业化进程将不能指望农民的自觉支持与配合。农 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工业化、城市化人口的吃饭问题、轻纺工业的原材料问题、 机械工业与重化工业的相当一部份市场问题等等，均须依赖农业解决。农民如此， 焉能指望。斯大林不失时机地提醒全党列宁的一段名言：小生产是经常地、不断 地、每日每时地产生着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 这种产生，当然与社会主义不 相容。后人不能苛求斯大林应当接受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在相当一段 时期内的相容性。尽管列宁认识到了并完全接受。由此，斯大林果断决定停止列 宁的“新经济政策” ，转向后来人们熟知的“斯大林模式” ，以加快苏联的工业化 进程。斯大林模式的根本特点就是大规模的全国公有制与高度中央集权的计划经 济。全面公有制的本质，是国家掌控资源；高度集权的计划经济本质，是国家配 3 置资源。目标指向，是加速苏联工业化，倾斜于重工业化与军工化。1928 年，苏 联成立国家计委，为实施斯大林模式作准备。20 年代末30 年代初，以强制性的 农业集体化并伴之以“镇压富农运动”的高压手段，开启了斯大林模式的创建过 程。 通过归村并屯实行土地集中、人口集中建立起来的集体农庄，成为了政经合 一的农村唯一基层组织形式。除极边远地区外（据统计，苏联农业集体化的程度 高达 98%99%） ，全部农民及农业资源被囊括其中。国家通过政治、经济双重手段 （指派干部、设置拖拉机站以防农民消极怠工，或以机械耕种机械收割作为 鼓励农民的手段、以法律的名义要求即强求农民必须完成国家下达的农业生产及 税收与收购计划苏联的计划因经过了最高苏维埃的批准，而最高苏维埃乃其 最高立法机关，苏联因此强调其计划具有法律效力，非执行不可。其计划因此被 称为指令性的、高度刚性的）控制了农业资源，使“三农”老老实实地服务于、 服从于社会主义工业化的需要。 “三农”由此成为问题。 “三农”问题之实质，乃是将“三农”作为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原始积累对象、 原始积累来源。 实现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即使在面临战争威胁的紧迫 条件下，究竟“新经济政策”的道路与斯大林模式的道路孰优孰劣，是一个须用 福格尔理论及其方法，模式（型）化精确再现二者的发展路径才能有最终结论的 问题。后来社会主义各国的改革开放，似乎昭示了“新经济政策”道路的效率与 正确。若确证如此，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原始积累大可不必那么沉重，那么严酷。 在比较落后的国家，社会主义工业化所需原始积累（主要指资金）似乎只能 或主要应来自于农业。因为所谓落后，即指前工业化、非工业化，亦即农业经济 在整个国民经济中占极大甚至绝对比重。在高度集权的计划经济体制下，因其对 市场（经济）的抵御与排斥，当然不会视商业及广义服务业（在市场被压抑的条 件下，即非市场制度的安排下，离开了以交换为核心的广义服务业费希尔意 义上的，也肯定是发展不起来的）为原始积累的另一来源。仅此一点，已远远落 后于 18 世纪英国思想家的认识当时的英国还远非一个工业化国家：托马 斯曼就明文写道英国得自于对外贸易的财富 。 将农民们组织起来、控制起来（组织是为了控制） ，彻底切断其与市场的自然、 自发联系，剥夺其自由进出市场并据市场价格信号决定自己经济行为的权力，就 4 开始了以农业作为落后国家社会主义工业化原始积累对象、来源的制度安排及其 进程。原始积累的实现则通过农业税收的缴纳和低价收购农副产品而达成。特别 是以政府规定的远低于市场价格的价格强制性收购大量农副产品，积累了国家工 业化的巨量资金。尽管当时已不存在自由的开放的农副产品市场，但假设其存在 且其交易价格远高于政府收购价，不仅客观，而且正当。因为后来实行了斯大林 模式的所有社会主义国家均遭遇的持续性农业危机之根源，就在于农业实际边际 收益恒小于其实际边际成本。如此，农民们普遍短缺生产积极性，靠国家适当反 哺补贴即国家觉悟到拿得太多将适得其反地损害国家利益时维持简 单再生产。难怪邓小平多次言：农业问题长期以来一直是一个令我们担忧的问题。 所以，他领导的改革开放首先从农业开始。真是洞察秋毫，入木三分。以政府 收购价收购巨量农副产品在三个层面上形成工业化资金的原始积累：其一，据劳 动价值论，产品价格远低于其价值（落后国家农业生产力水平亦低下，农业有机 构成亦低下，因此其生产农副产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则相对较高，抽象劳动量 相对较大）条件下的交换，等于是将大量价值无偿转移给了支付价格较低的一方。 据边际效用价值论，农副产品皆为刚性需求产品，其需求量可视作一个常数，其 边际效用稳定；且落后国家往往人口亦较多，农副产品市场潜在的通胀压力亦持 续，其边际效用更加突出，由此决定的均衡价格及边际收益必恒大于其边际成本。 以相当于甚至恒低于边际成本的价格收购农副产品，等于侵占了农副产品的边际 收益。据以上，低价收购农副产品既有违劳动价值论，亦相悖于边际效用价值论。 这个过程不能视为交易，而是一种出于公共职能需求的新型超经济强制。在此持 续数十年的强制下， “三农”焉能不成问题！农业所创价值收益直接表现为国 家收益节约了大量农副产品的交换（？）资金（若国家在市场采购的话） ，并 将其转化为工业化资金。其二，国家以低于市场价格的价格收购巨量农副产品， 经过一定加工后，追加上亦较低的加工费用，两者构成供应城镇居民包括大量工 业化城市化人口的农副产品价格。由此亦可见国家不追求利润的公共职能目标， 此点可显示与古、近代“三农”问题的区别性。因农副产品乃刚性需求产品即非 要不可的产品（区别于对价格涨落反应不明显或无反应的需求刚性。二者当然有 相通之处需求量并非价格的函数） ，其供给价格基本决定了国家工资水平。低 价格的农副产品供应直接衍生、决定了低工资水平，从而直接降低了工业化一城 5 市化的劳动力成本。上述两方面，为强制性农业集体化对工业化提供的直接积累、 直接贡献。具体的贡献量有多大，苏联的数据不详。照搬了苏联模式的中国，有 多种统计口径下的多种数据，最保守的估计认为：自人民公社化至十一届三中全 会完成伟大的转折，二十年间，中国农业（农民、农村乃其载体）为中国工业化 所提供的积累高达 7 千亿元人民币。联想到当时的物价水平及人民币实际币值， 联想到当时中国作为落后国家的农业状况，此贡献不可谓不惊人， “三农”问题由 此不可能不严重。双重性直接积累揭示了、印证了强制性农业集体化及农副产品 强制性采购制度的深层次本质。其三，由以农业作为落后国家社会主义工业化原 始积累对象、来源同步推进的工业化而构建的社会二元结构，其成因、本质及功 能完全不同于已有一切经济学家们的分析。二元经济社会结构理论形成于荷 兰经济学家 JH伯克、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缪尔达尔；发展成熟于诺贝尔经济 学奖得主、美国经济学家阿瑟刘易斯，以及拉尼斯、费景汉等人。他们均看到 了发展中国家的二元经济社会结构部分的工业化城市化经济社会与传统 农业经济乡村社会的并存；他们认为其成因乃资本主义的殖民半殖民输入与落后 国家的自然发展；二元结构的本质是发展的不均衡；功能则可以实现为现代部门 （结构）带动传统部门（结构）的发展，走向工业化均衡或均衡工业化，最终达 到社会的均衡发展。 但斯大林模式下的二元结构成因，是在自然成因包括资本 主义的殖民半殖民输入的基础上，人为地通过强制性集体化、国家采购等项 制度安排巩固与加剧之；其本质是发展的强化不均衡；其功能就是以这种强 化不均衡推进高速度的工业化中心是重化工业化与军工化。通俗言之，牺牲 或最起码是部份牺牲农业以高速度发展工业。此种二元结构的强化非均衡本质， 突出表现为二元的不平等待遇导致的利益非均衡。其他类型的二元结构当然也存 在此问题，但均通过自然因素形成，如价格因素、信息不对称因素、劳动力供给 及流动不对称因素、要素供求及配置不对称因素等。且在市场自由的前提下，有 消除这些因素非均衡的前景。若导入德布鲁、斯蒂格利茨及制度学派诸多学者的 证明，此前景则更加明朗。发展的实践也证明了此。而斯大林模式下的这种不平 等与非均衡，本身就是一种制度安排，是行政性（政策）的不平等与非均衡，是 行政性社会的一种表征。 “三农”具有贡献的义务，但并无享受工业化城市化同等 利益的权力。这是一种隐性的剥夺。隐性剥夺的另一面则是提供了国家的隐性积 6 累。试想，为国家干活的人国家又不管（财政意义上的）其生老病死，这对于政 府，是多么合算的事情。尽管政府是出于公共职能的目标，但后患就此产生，人 为强化的二元非均衡最终必损害国家的发展。农民在这种制度下实质上成为了国 家的终身雇工，但国家至少在财政意义上并不确认这一身份。农民、农村的困境 可想而知，农民不是积极性受到严重损害的问题，而是有无积极性的问题。农业 乃至整个国民经济的前景危矣。行文至此，想到 50 年代初期毛泽东与梁漱溟的那 场著名的争论。因为照搬斯大林模式的前景已经明朗，农民利益问题遂渐凸显， 梁先生于是为“三农”呼吁。毛泽东为了进行苏联模式的中国工业化，以政治层 面的上纲上线将梁先生压了下去。但也许，他心中完全明白苏联模式的这一根本 性缺陷，所以，此后也从未为难过梁先生。邓小平领导的以农村为起点的改革开 放，也许就是对毛泽东这完全明白的明澈表达与补偿。 毕竟是社会主义国家，对“三农”的三重性剥夺或可含蓄地称之为价值 转移，总得有个说法即理论支持，工农业产品的“剪刀差价”理论于是担当起这 一重任。农民们包括乡村广大基层干部被告知，他们（农业）利益的损失，源于 历史所形成的工农业产品（交换）的剪刀差价，这是无可奈何的原因，无可奈何 的事（实） 。只有待工业化实现了，工业生产力大大发展了，工业产品量急剧增长 了，工业品价值下降了，工业品价格才会下降，工农业产品（交换）的剪刀差价 必会渐趋缩小乃至消失。总算不错，给出了农业、农民、农村一个光明的未来。 人为的决定性的行政一政治性因素就此隐退并不再承担任何历史责任。让“三农” 问题的解决寄希望于历史的进程，尽管人们的现实作为相逆于、至少干扰着这一 进 程 。 消 除 二 元 经 济 社 会 结 构 的 刘 易斯费景汉拉尼斯模型揭示： 过多的劳动投入与过少的资本与技术投入的均衡是传统农业资源配置的特点。传 统的一元（一极即农业）要发展起来必须打破这一低阶均衡，实现剩余劳动力流 出农业部门和资本及技术等要素流入农业部门；工业的发展不仅扩大着其对农业 （部门）的需求，而且应以技术进步为核心的、相应的资本量为基础的系列新要 素供给（即反哺）农业部门。 可见传统模式之作为并非如此。实际上，剪刀差 价并不形成于落后国家简单商品市场经济交换的自然历史。 （东方）落后国家 本无工业化可言，工业产品极其有限甚至没有，何来剪刀差价？！剪刀差价实际 上形成于西方发达国家入侵（东方）落后国家，并以工业产品进行欺骗性交换的 7 历史。用这一历史来为斯大林模式作解释作辩护，更加折射出这一模式的结构性 缺陷。本来，社会主义应当颠倒被颠倒的历史，虽然是落后国家的。后人可以因 传统模式形成时的紧迫战争环境的约束而理解之，原谅之。也可以因其公共职能 的指向与践履而为之辩护并因此释怀。但此模式造成“三农”问题的手段、形式 与古、近代却如出一辙以强制性及农民的非自愿为基础，以政治权力剥夺农 民的经济利益。其对国民经济基础和整个国民经济的最终损害因此而必然。国家 利益也将注定因此受损。在苏联农业集体化基本完成的 1932 年及 1933 年、1934 年，苏联出现了严重的农业危机，连续三年的大饥荒直接导致其第二个五年计划 不能及时开展而被迫中断。强制集体化和财政向工业化一面倒的倾斜，使苏联经 济结构失衡，农村动乱遍及全国。工人及城镇居民也因食物定量配给不足而频发 罢工、集会与示威游行。虽然事态最终在高压政策与经济政策的适度调整下得以 平息，但国家元气大伤。相反，在“新经济政策”下，20 年代末期的苏联经济总 量，已居世界排名第三、四位。现在甚至有俄罗斯学者认为，反法西斯战争早期 阶段苏联的全线溃败，强制性集体化是不可迴避的原因之一。农民利益严重受损， 使构成军队大多数指战员的农民，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作战积极性。 因中国比苏联更加落后，毛泽东推进中国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心情也因此更加 紧迫。他秉承了斯大林模式，通过号召农民们“组织起来” ；批判小生产的自发资 本主义倾向“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尽管他刚刚在农民阶级的支持下 赢得了革命的胜利；开展农村阶级斗争等等一脉相承的形式与手段，以半强制性 和强制性地推进农业集体化开始了中国的社会主义工业化进程。他将农业集体化 看作是工业化的翅膀之一。尽管他的诸多战友以邓子恢为代表，强调生产关 系应适应生产力发展的现状与要求，合作社（遑论人民公社）应当成熟一个再发 展一个。但却都遭到了他的严厉批评，邓子恢更是因此遭受了严厉批判。也许， 他对斯大林模式农业集体化的实质与真谛，领会得更加真切！结果，历史真是惊 人地相似！就在人民公社化基本全面完成的 1958 年之后的连续三年 （1959、1960、1961 年） ，中国国民经济发生了空前的严重困难。虽然被宣传成 “自然灾害” ，但刘少奇主席在 1962 年初召开的七千人大会上，直言不讳地借农 民群众之言而言道：三分天灾，七分人祸。这一科学的、实事求是的、历史的定 论在很大程度上埋下了后来“文革”的伏笔。少奇主席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8 但其真正的、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的形象，却因此而屹立于历史之中。毛泽东领 导的革命，以解决严重的“三农”问题为起点为基础为目标之一，也依靠农民的 支持赢得了胜利。但因照搬斯大林模式和东方社会的深层规律作用，加之环境条 件与斯大林模式创建时的相似性，终致事与愿违，有悖初衷。复制了性质虽与古、 近代相异，但表现形式却相同的中国“三农”问题。 回顾并剖析“三农”问题的历史，有助于深刻理解改革开放的英明性，有助 于清晰认识转换落后国家发展模式的必然性，更有助于彻底厘清、透彻把握后来 的持续性“三农”问题之根源之本质，以探析其破解、根除之道。 改革开放，恢复了农民们在交完农业税后自由进出市场的权力，传统模式的 “三农”问题开始步入解决之道。甚至一度解决到“第二次农村包围城市” （经济 意义上的）的程度。但很快， “三农”问题再度严重化，不能不深究其本因。 传统模式下的二元结构类型，根深蒂固地表现为并实现于二元财政结构。并 通过二元财政结构固化二元经济社会结构。二元财政结构可视为双重性标准 的二元财政体制，即基于二元经济社会结构及财政对工业化城市化的倾斜传 统与行为惯性， “天然性”地实施城乡二元化财政、中央地方二元化财政。此体制 将城乡截然区分，并据两种不同配置原则与标准，向城市工业倾斜性非均衡 支出。立足于发展城市化工业化，非均衡地对待乡村农业。统一性的社会财 政公共财政虽不无存在，但严重短缺。中央和地方的预算收支，短缺社会目 标与标准；城市和乡镇的预算收支，亦短缺社会目标与标准。中央财政（资金） 取得多，地方财政留得少；对城市（工业）的财政支付多，对乡村（农业）的财 政支付少。传统模式的二元结构类型隐涵的索取与歧视集中体现于贯彻于这一财 政体制。对比于发达国家，哪一个不是“藏富于民”的财政体制，因为民富国必 富。而传统模式下的财政体制，则是“先富于国” 。但国富未必民富，因为国富之 支出，未必以社会为指向为目标。国家财政不等于公共财政，这已经是一个常识。 而公共财政必内涵国家财政，也已经是一个常识。传统模式的二元财政体制不仅 强化着本已开始转换的二元结构当然在逻辑上、实践上完全可以证明二元财 政体制乃传统模式二元结构的核心制度安排；而且导致中央财政与地方财政的财 权与事权的不统一、分离：有钱的需办之事不足，办事的则资金短缺。二者交互 作用，首先强化了中央地方的二元财政结构，继而强化了传统二元经济 9 社会结构。地方财政资金短缺，在现行行政体制下，必集中使用于地方上层及次 上层，导致基层县乡村镇建设资金一如既往一以贯之地短缺。但发展模式的 转换已启动县乡村镇的自主经济建设与社会发展路径。二者尖税的矛盾因此突出： 既要建设发展，又没有相应财力，奈何？好在新经济体制下的农民手里刚刚开始 有了点钱。而与传统二元结构匹配（套）的县乡政治体制尚未触及或未根本性触 及。路径依赖：利用传统结构传统体制所赋予的政治权力，将在新经济体制下农 民因积极性调动创造的财富拿走。新型“三农”问题由此产生并严重化。它根植 于传统二元结构的核心二元财政体制，实现于传统乡村基层政治体制及其行 为惯性。因为以权力剥夺是一种传统、习惯，所以剥夺轻易，由此提高了剥夺的 频度，并助长了诸多基层干部因挥霍之需而巧立名目的剥夺。事态发展至此，行 为的公共职能指向至少已部份质变，与农业的经济利益矛盾将会诱发政治冲突。 传统东方社会的深层结构之凸显，将是短期有效恢复经济政治社会均衡 的手段。但矛盾依然，利益结构冲突依然。 二元财政体制迫使新一轮（城市化工业化）积累在乡村展开，现行县乡政 治体制又供给了新一轮积累的制度，遂使新一轮积累具有可行性、可靠性。所不 同的是，行为主体由国家转变为基层政权。但共同的是：农民们仍是非自愿的、 被权力强制的。这一源于二元财政体制的不同点迅速演化为上级政府与下级政府 的“政策对策”游戏，甚至滋养了以公共职能名义征收的非公共职能官 员私欲的指向。 （顺便说几句， “博奕”一词不可滥用，因为现在滥用成风。不说 实话，奉迎权力，一知半解，滥用术语招致学术的社会地位及其影响下降，乃至 被社会贬斥、抛弃。 “博奕”的前提是参予方具有完全平等、对等的决策权，亦谓 之对策。它的创始人、数学大师及计算机之父冯诺意曼赋予它的学名就是“应 用数学分析（核心是极限理论）的对策理论” ，简称“微分对策理论” 。日本学者 于上世纪 50 年代简化地、形象化地译为“博奕论” 。此论创立，更与纳什无关。 纳什仅是运用此论，导出了“纳什均衡” 。对此均衡的一个逼近化、通俗化表述可 采用美苏战略核会谈的原则双方确保相互摧毁。即博奕的任一方的行为会导 致参予各方的边际成本均，此行为遂会被自行约束。约束的成本将使收益 ，MC=MB ，均衡实现。可见博奕不可滥用） 。上级政府一再申令严禁摊派滥 收，甚至有除农业税外，摊派收费量不得超过农民所得的 5%的硬性规定。 但 若真如此，县乡村如何建设、发展呢？部份干部如何挥霍呢？于是，千方百计地 10 改变统计口径便成了游戏法则怎么有利于表现 5%，就怎么统计。在此“政策 对策”游戏中，二元财政体制造就的矛盾依然， “三农”问题依存如果不 是愈演愈烈的话。明证之一就是甚至发展到以权力剥夺农民土地。失地农民基本 皆为基层政府（政权）行为所致。此举使农民保障丧失，致农民进退失据，酝酿 极度危险的社会危机。有资料显示，农民失地为工业化、城市化提供的积累达数 万亿元。 海德格尔言，真理是明澈的。自信上述剖析是明澈的。 “三农”问题并非一单 纯经济问题，而是经济政治共生的问题。明澈之后，人何为？首先应在宪法 及相关法律中明确界定农村集体土地之产权归属，明晰其所有者，落实其所有者。 并明晰其委托代理关系、结构及制度。斯大林模式下的农村土地制度，名为 集体制，实为国有制。名义制度和实际制度之间名实不符。其实现机制为国家委 任集体经济组织的干部，干部与国家之间而非集体农民之间成立委托代理关 系，致国家权力可以直接左右集体经济。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斯大林模式公有 制的本质国家掌控或终极掌控一切经济资源，以使国家可以正当地、方便地 配置一切资源（普遍的实质性国有制，使政府权力行为既正当又方便乃至毫无意 义。此即所谓国有企业包括集体农庄的 excess open政府权力的自由进入） 。必 须通过宪法及相关法律，保障土地的集体所有制，或深化改革农村土地制度（列 宁的“新经济政策”早以实践证明：为了发展落后国家的农业生产力，社会主义 与农民个人土地所有制的相容性） ，使农民真正成为土地的主人。并以此阻断政府 权力的自由进入。在此基础上，严格规范对“三农”之所取，通过相应的明确立 法。鉴于“有法不依、执法不严”现象的较广泛存在，究其原因，主要为实体法 虽立，程序法严重短缺，须实时、匹配性地强化相应的程序立法。目标：禁绝对 于“三农”的予取予夺。当然，制度及其实现非对等、非等距。但“三农”可据 此理直气壮地反对予取予夺，真正有了“博奕”权。 其次，稳妥、有序但坚定地改革县乡村基层政治体制。这不仅是现实实践的 需要，而且在理论上也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要求。诸多人们习惯于以马克思主 义者自居。毛泽东言：彻底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老一辈革命家余秋里言： 不干，半点马克思主义都没有。江泽民号召的与时俱进应当是也必定是全方位的， 即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均应如此。邓小平领导的经济体制改革源自“三农” ，他所倡 导、号召的政治体制改革亦应以“三农”为端启。上层建筑必须适应经济基础。 11 此项改革至少应在三个层面上展开：1）直选乡（镇）村领导干部。鉴于我国政治 体制，基层党的领导干部应由党员直选。这不仅完全符合，而且彻底符合党的章 程。直接选举不仅利于人才的选拔，而且选出来的乡镇党委主要领导兼任人大领 导，才能保证人大的真正代表性。县一级党委领导可由上级党委提名，由全县党 员直选决定，并实行差额选择制。人大代表、政府领导则应全部直选。如此，可 基本确保县乡村权力体系直接代表“三农”的利益。上级党委及政府应渐渐地仅 有指导权、人事提名权。诚然，民主制度也许或肯定并不是完善的、理想的制度。 但相比较言，在现存的各类政治制度中，它是缺陷最少且最易于纠错且纠错能力 最强的制度。它是人类的进步文化结晶。如果说社会主义民主与其他类型的民主 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它应当更民主、超过其他民主。马克思主义的所有经典 作家均强调此，即使是晚年犯了严重错误的斯大林与毛泽东。所以，党的“十二 大”即在吸取“文革”沉痛教训的基础上，突出强调：“没有民主，就没有科学 社会主义” 。 有一种说法，中国社会文化教育较落后，民众素质较低，特别是 在农村，民主应当循序渐行。一以贯之地说了几十年，岂非否定中国社会的进步？ ！况且，最早持此论者，虽为孙中山先生，但他强调的是逐步推进。后来利用此 论阻滞民主者，是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党新右派。早已遭到以毛泽东为代表的 中国共产党人的痛批。事实上，民主能极大地提高人民的素质，非民主恰恰严重 损害民众素质。另一种说法，民主导致决策成本上升，机会成本增长，会耽误发 展机遇。这诚然是事实；但非民主状况下贪官污吏们令人触目惊心的胡作非为、 平庸无能辈持续不断的决策失误等等的成本迭加，早已远远超出民主化下的决策 成本与机会成本。对此，托克维尔早已有过比较。他在美国的民主一书中写 道：这就是（美国）民主，你想使她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同样，谁想使她陷于 错误并走向更大的错误，亦是不可能的。 睿智的邓小平所给出的民主发展路径， 是最切合中国实际的途径：大民主不犯，小民主不断。从基层民主做起。 今天 的中国，县乡村的全面直接民主已完全可行。它不仅使“三农”拥有自己利益的 真正代表，而且与农村改革一样，将对中国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发展起积累经验、 摸索体制、循序渐进、可行设计等等不可估量的巨大作用。2）建立农民的维权组 织。当“三农”利益遭受侵害时，农民可以依靠组织采取行动制止，甚至抵 御。农会组织是可行的形式之一。我党在历史上就是依靠农会的。 “马日事变”时， 12 反动军官许克祥屠杀长沙共产党人，湖南省农会立即组织十万农军威逼长沙，一 时传为美谈。当年许多农会干部、农军骨干后来成了中国工农红军之干城，我军 之名将。斯大林模式下不建农会组织，表明领导者清楚地知道农民是此体制下的 利益受损者，他们若依赖组织抗御，将阻滞整个工业化进程。相反，工青妇组织 的存在与发展，表明了城市是此体制下的受益者。这一体制，已被改革开放扬弃， 发展模式与社会转型使得农会组织成为可能，若从“三农”维权角度言，则应必 然。杜润生老人就此曾请示过邓小平，邓公明确表示完全可以考虑。 3）制度化 地反腐败。上述两点改革推进，必为“三农”彻底反腐败奠定制度基础；再辅之 以建立若干相应的针对性制度，县乡村腐败禁绝可期。腐败，尤其是大面积的腐 败，在根源上是制度缺陷的产物，其恶果于发展中国家之“三农” ，则更甚更烈。 正如邓小平所言：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变坏。 只有通过制度建设与健全，腐败才可根除。上述改革，还必将产生一种副产品 最大限度地杜绝新农村建设中的形式主义。 再次，改革二元财政体制，包括两个层面：一）逐步实现由国家财政向公共 财政的转型。国家财政，以国家目标为目标。J 布坎南敏锐指出，国家不是抽象 的，它在具体形态上就是由官员们组成的。继而他精辟证明：即使在民主条件下， 官员们仍然是理性经济人，仍然追求在民主约束下的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即追求 实现自身利益与民主成本之间的均衡。因此，国家目标不可避免地掺杂了官员目 标，甚至直接就是官员目标视民主约束的强弱不由得使人们想到大量的 政绩工程。公共财政则以社会为目标，以社会需求为导向，能在最大限度上抵御 官员财政。当代中国最紧迫的社会目标有三：一为农村发展，一为环境保护，一 为中西部发展。生产力的区域均衡分布与部门均衡分布既是现代化的结果，也是 现代化的条件。此两方面，所有发达国家均是均衡的，而所有发展中国家都是不 均衡的。由此可以实证性地证明此观点。更不用说，区域与部门均衡才能达到经 济社会的全面均衡，才能实现真正的发展。公共财政体制指向社会目标，三 农自然不言而喻。实现这一转型的保障条件，是财政的民主化。通过代议制机构 的监督，凸显、强化财政主体与社会与民众的委托代理关系及结构。因此， 公共财政在本质上就是民主财政。虽然，它也会受到官员的扰动，但它可以最大 程度地避免之。民主制度的核心虽在干部人事制度，但其目标指向，则在公共财 13 政。2）在财政体制转型的过渡期，逐步终止二元财政体制的行为惯性，使财政逐 步向“三农”倾斜。此倾斜于国家行政伦理言，是对剥夺“三农”以及欠帐三农 的补偿；于经济微观视角言，此倾斜性支出经过萨缪尔逊乘数效应之放大（消费 投资相互转换意义上的） ，能有力推进社会经济的发展。林毅夫亦言，只有启 动、发展、扩大农村消费市场，才是真正启动了中国国内市场，才能使中国经济 真正实现内需拉动。目前，中国经济的最大问题就是过份依赖国际市场，对外依 存度太高。而国内消费严重不足，根本原因乃农村消费严重短缺。美国学者认为， 中国国内消费占 GDP 的比例实际上一直在下降：从上世纪 90 年代末的 50%降到 了目前的 35%左右。 这一方面反映了中国 GDP 增速之快，另一方面则表现了 中国人民的消费严重滞后于 GDP 的增速。农民消费不足首当其冲。理查德 卡茨 甚至创造了“经济厌食”这一术语，其涵义是：一个国家长期缺乏消费它自己所 生产的产品的能力。这必然导致其经济受难以预测的国际市场左右，出现严重的 资产产品泡沫。 于宏观经济角度言，财政支出倾斜向农村，正是资本（金） 、技术要素对农村的增加投入，并可置换出农村的过剩劳动力，使劳动力要素逐 步商品化。最终以资本、技术投入与农业产出的高阶均衡取代劳动力简单劳动投 入产出的低阶均衡。这恰恰是消弭二元结构的刘费拉模型（之实践） 。 因此，向“三农”倾斜的财政，于国家社会之发展有百利而无一弊。纵观发 达国家，谁不是以“三农”的现代化为基础的呢？列宁还将其归纳为美国式道路 与“德国式（普鲁士）道路” 。当代发达国家，政府补贴“三农”已是制度。财政 向“三农”倾斜的具体路径：大规模增加“三农”公共物品的供给，包括教育、 医疗、养老（保险）等。甚至集中式住房（最起码可以节省即增加耕地） 。不能将 之视为低收益甚至无收益投入。据上述萨氏乘数效应，它必然极大地刺激公共物 品产出部门的发展和广义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