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工业化发展阶段的讨论

对工业化发展阶段的讨论内容摘要：对发展阶段的判断常常会影响国家或地区产业结构调整的方向，因此划分发展阶段具有较强的政策意义，理论偏误导致的政策偏差有可能形成巨大的发展成本。因此，探讨发展阶段理论的适用性和局限性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本文以钱纳里的工业化阶段理论为对象，从方法论、发展背景、国内情况等角度对此问题进行探讨。关键词：发展阶段，工业化，产业结构一、问题提出对发展阶段的判断常常会影响国家或地区产业结构调整的方向，因此划分发展阶段具有较强的政策意义，理论偏误导致的政策偏差有可能形成巨大的发展成本。因此，探讨发展阶段理论的适用性和局限性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在我国进行发展阶段判断时广泛使用的是罗斯托(1960)(原著为：Rostow，W.W：“TheStagesofEconomicGrowth：aNon-CommunistManifesto，CambridgeU.1960。”中译本为：[美]W?W?罗斯托：“经济增长的阶段”[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霍夫曼(1958)、钱纳里(1975，1986)等的理论，这些理论大都是20世纪70～80年代或更早时期的理论。钱纳里(1986)工业化阶段理论简明扼要，常被用于指导区域乃至国家产业政策选择。比较经常看到的是，依照钱纳里(1986)理论，我国处于工业化中后期，因而重工业化应当是发展的重点。围绕我国是否应沿袭发达国家早期工业化进程的产业结构调整模式存在较大争议。有的学者依据钱纳里等(1975，1986)、霍夫曼(1958)的论述以及发达国家早期经验，认为我国重工业化阶段不可逾越[叶裕民：“市场需求决定中国必须推进重工业化进程”[J]，企业经济，2005，(6)：26-27](叶裕民，2006)；也有学者认为我国发展环境与早期工业化相比差异巨大，无论是技术条件、产业分工程度均有较大幅度的提高，因此有更多选择，而不必要重复工业化早期模式(吴敬琏：“注重经济增长方式转变，谨防结构调整中出现片面追求重型化的倾向”[EBPOL]，国研网)(吴敬琏，2005；蔡昉，2005)。由此形成本文所要探讨的问题：沿袭早期理论划分经济阶段是否合适——理论发展与我国发展的实际情况均表明，继续沿用早期经济发展阶段理论作为参照系，并由此确定我国发展阶段，提出政策建议是否有不妥之处。本文以钱纳里的工业化阶段理论为对象对此问题进行探讨，全文共分五节，第二节从方法论角度分析工业化阶段理论的局限性；第三节着重从发展背景分析工业化阶段理论的缺陷。由于不同时段国际形势、分工模式的差异巨大，理论常常以所处时代作为前提条件，因而需要考察在新的发展背景下工业化阶段理论的缺陷；第四节则从国内情况出发，指出使用工业化理论可能引起的政策误导；第五节总结全文。二、方法论考察：理论的适用性钱纳里及其合作者的成果可按拉卡托斯的方式区分为理论内核和保护带。其理论内核可概括为一般性陈述：随着收入水平提高，需求结构变动促使产业结构变化，由收入水平增长引起的需求结构变化促使工业结构演化。理论的保护带包含三个假说：一是工业化发展阶段呈现明显的规律性。按基准人均国民收入水平把从不发达经济向发达经济的演化过程划分为准备阶段到发达经济六个阶段(H.钱纳里等《工业化和经济增长的比较研究》，上海三联书店和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0-71页。需要指出的是，钱纳里在《增长的型式：1950～1970》中也划分了阶段，其中他认为200～500美元期间约有90%的国家完成积累、配置、人口和配置三个过程，但更为直观的划分是在《工业化和经济增长的比较研究》完成的)。二是各发展阶段代表性产业明确。大国经历早期、中期和后期三个工业化阶段，早期工业化阶段以食品、皮革、纺织等产业为代表；中期以非金属矿产品、橡胶制品、木材和木材制品、石油化工、煤炭制品等产业为代表，后期以印刷出版、粗钢、纸制品、金属制品、机械制造等产业为代表[CheneryH，TaylorL.“DevelopmentPatterns：AmongCountriesandOver.Time.”ReviewofEconomicandStatistics50，no.4(1968)：391-416.]。三是收入水平提高促进产业结构变动。人均收入(1982年美元)与初级产品、制造业和非交易部门存在如下关系：人均收入364美元时，三部门结构为38%、15%和47%；人均1456美元时，部门结构为21%、24%和55%；人均5460美元时，三部门结构为9%、36%和55%(同上，第72-75页)。显然，收入增加诱致需求结构变迁并促使产业结构演进具有普遍性。无论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在发展过程的经验或多或少与钱纳里的理论假说一致。然而理论总有局限性，根据拉卡托斯的方法，理论对问题的解释和发展趋势的预见性十分重要。可以看到有一些国家的发展经验与钱纳里理论的保护带——即三个假说存在较大差异。例如在澳大利亚，制造业占GDP比重最高年份是1962～1963年，约为25.5%，此后逐年下降，到2001～2002年已经下降到13%，从未达到过55%的水平。2005年财政年度澳大利亚人均GDP达到44528.84澳元，属于发达国家水平，在其发展经验中按标准型式进行的工业结构转换似乎并未出现。OECD(1986)报告指出，澳大利亚产业严重依赖高数量、低附加值商品的出口而非依赖能最大限度提升制造业部门竞争力的具有高附加值的科技产品与服务的出口(转引自B?沙玛；朱竹颖；徐一珊，研发战略与澳大利亚制造业：重点与效率的实证调查报告，经济资料译丛，2004年4期)。有研究指出，澳大利亚增长较快的制造业部门与其资源禀赋相适应，且所生产产品具有较高技术含量和差异程度。在澳大利亚并未发现人均收入水平和工业对增长贡献之间的关系，澳大利亚的经验也推翻了财富必须建立在工业基础之上的观点(TrendsinAustralianManufacturinghttp：//.au/research/commissionresearch/tiam)。另一个例子是爱尔兰。若将钢铁、重化工等产业视为经济发展阶段中必须经历的，爱尔兰显然与之不符。爱尔兰发展与经济全球化下外国直接投资(FDI)密切相关，FDI企业雇用了50%的爱尔兰制造业工人，主要集中在电子产品领域，分布在办公设备(19%)、电子(14%)、医药(11%)、医用器械(11%)、食品烟草等(11%)(FDIandIrishEconomicDevelopmentoverFourStagesofEuropeanIntegrationFrankBarryUniversityCollegeDublinJanuary2006http：///)，这也意味着标准型式中所需要出现的占主要地位的产业在爱尔兰的发展中并未出现。相反，现在爱尔兰已经进入服务经济时代，2000年服务业占GDP比重为49%，工业为46%，2002年人均GDP达到3.3万欧元。澳大利亚和爱尔兰发展的例子表明钱纳里工业化阶段的理论并不普遍适用。一个直观印象是澳大利亚的特殊性在于资源禀赋特征明显，爱尔兰国家规模较小，这表明工业化发展阶段理论不能解释资源禀赋突出国家的发展，以及对小国发展缺乏预见性。尽管钱纳里(1975，1995)也指出小国经济发展的不确定性和资源禀赋的重要性，但同样表明其发展阶段理论有适用条件，并非可普遍适用。波普尔的证伪主义表明鉴别理论可以通过预测结果与所观察到的事实是否一致进行，即理论的可证伪性。这一理论可被用于预测发展中国家的发展轨迹，当现实中观察到与之相悖的事实时，通常采用两种做法：一是按所谓朴素证伪主义，应重新建立发展阶段理论；二是按拉卡托斯的观点，增加前提条件以限制理论解释范围。从方法论角度来看，钱纳里理论的保护带无疑面临许多挑战，例如必须针对特定发展情况提供专门性解释，这将降低其理论的可证伪程度。在极端情况下，若为每一个发展国家提供一套标准形式，那么钱纳里的理论也将不复存在，而只是对特定国家发展经验的总结。从传统工业化国家的发展经验提炼一般规律是典型的归纳法，然而归纳法能否得出一般性规律仍然存在争议，有学者认为归纳法并不能增加任何新的事实，因此归纳法并不能得出一般性理论(波普尔，2005)[波普尔，2005：“猜想与反驳：科学知识的增长，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译文出版社)]。从方法论角度来看，钱纳里工业化发展阶段理论的内核无疑可供发展中国家借鉴，但其保护带中所形成的假说及其对问题的解释中需要更多关注各个国家的特殊性，这意味着假说所陈述的三个内容并不必然出现(若严格按照波普尔的方法论，工业化标准型式理论并不存在，因此也将不可能用于指导国家产业政策制定。然而证伪主义也指出，在没有合适的理论替代原有理论之前，我们也只能接受现有理论，但需要增加限制条件以克服理论的固有缺陷)。总体上看，钱纳里的工业化发展阶段理论概括了发达国家的历史经验，部分昭示了国家未来产业选择，但完全以钱纳里工业化阶段理论指导产业选择并不合适，这是因为发展是动态的，技术进步、经济增长都是动态变化的，因而以相对静态的理论确定国家未来产业选择有可能形成较大的发展成本。三、“工业化发展阶段”的时代局限性外部条件变化是在应用钱纳里理论时所面临的重要挑战。由于条件变化使得钱纳理论在用于对现实的解释时受到影响，这些外部条件主要包括三个方面：(1)全球化引起的产业分工模式变迁；(2)知识增长及所引起的技术进步具有较强的不确定性；(3)研究方法进步促使对经济增长的认识有所改变。全球化程度影响国家产业发展。一方面，当前所引用的工业化阶段理论分别是1968、1975和1988年完成的，当时冷战仍未完全结束，这一时期的全球化程度远不及20世纪90年代后期。早期国家发展历程是在相对较为封闭的条件下进行的，国际贸易也是在布雷顿森林体系所建立的汇率条件下进行的；而当前跨国公司主导全球资源配置过程，贸易环境也与以往有了较大的差异，因而在印度、爱尔兰等国出现了传统工业化发展阶段理论难以解释的现象；另一方面，价值链分工是解释国际分工及收入分配的主流观点，决定一国价值链位置因素主要是创新、技术、营销等因素。收入分配越来越受制于技术、品牌等因素，对发展中国家来说在产品最终收益分配中所得较少已经限制了需求结构和偏好结构变动。而有研究指出在全球化背景下，一国工业产品出口越集中则该国越贫穷(Bransonetal，1998)(WilliamH.Branson，IsabelGuerrero，.BernhardG.Gunterm，1998mPATTERNSOFDEVELOPMENT，1970～1994：“Acountry’sexportproductconcentrationishigher，thepoorerthecountryis.”)。尽管出现了如钱纳里(1986)所言的需求结构变动引起的工业结构变动现象，但通常认为我国制造业处于微笑曲线的低端，在价值分配中从事加工装配的中国劳动者所得较少。技术进步的不确定性引起工业发展的不确定性。首先，新产业出现更多依赖于技术进步，而技术进步具有较强的不确定性，因此出现新产业的可能性将会改变不同发展阶段产业的侧重点。可以设想钱纳里(1986)等人所处时代很难料想到计算机、通讯等高技术制造业、新能源、互联网、基因技术等产业对20世纪中后期到21世纪初期的经济增长的作用。因此若仍沿用钱纳里的阶段划分，则所谓的标准型式应当予以更新。其次，从收入到需求然后到生产结构的逻辑中忽视了供给诱导需求的可能性。通常消费者的偏好结构固定，具有企业家精神的公司开发新产品并开拓市场将诱发消费者需求。最为典型的是原本用于科学研究的计算机及互联网技术进入普通家庭，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所以消费需求并非简单地随着收入水平变化而规则变化。如果按照钱纳里(1986)的标准将国家资源集中于重工业，仍然生产在他们书中提到的钢铁、化工等产品而忽视技术进步所形成的新产品，似乎并非钱纳里等人的本意。最后，忽略技术进步有可能导致制定僵化的产业政策。应分析各种要素在生产中的贡献，并对此设计相应政策。鼓励企业发展并不是因为它属于某个产业，而应看这个企业使用了何种技术。例如使用基因技术从事初级产品生产，将有助于提高农产品产量，但是如果仍按照传统理论中产业结构转换来设计政策，对初级产品生产的支持并不可取。理论发展深化了对经济增长的认识。首先，配置效率是钱纳里等(1995)论述中的重要论据，所计算的配置效率支持了工业结构转换。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在他们对经济增长的分解中考察了资本、劳动力、全要素生产率和配置效率，仍然有未能纳入一些对工业结构转换有重要影响的变量，例如并未考察规模报酬递增的影响。规模报酬递增的重要性已经得到充分认识(GrossmanandHelpman，1991)(格罗斯曼，赫尔普曼：“全球经济中的创新与增长”，何帆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原作发表于1991)，Kremer(1993)的实证研究则表明存在增长中的规模效应(Kremer，M.，Populationgrowthandtechnologicalchange：OnemillionB.C.to1990[J]，QuarterlyJournalofEconomics，1993，108，681-716.)。然而工业化阶段理论在增长的分解中并未考察规模报酬递增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在极端情况下，一个国家只要能够不断实现规模报酬递增，那么工业结构转换并非必要。其次，经济学理论进展也改变了对经济增长的认识。经济学关注效率与公平，因此尽管经济发展包含了经济增长、收入分配、区域发展等多个方面内容，但其核心仍然是经济增长。从理论发展来看，经济增长理论较之早期的哈罗德(1981)(罗伊?哈罗德：“动态经济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模型有了显著不同，资本和劳动力投入重要性仍然不可忽视，但技术进步的重要性越来越突出，技术不仅通过产品创新改变消费偏好结构，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收入分配。钱纳里(1975)的论著中技术进步或者全要素生产率探讨较少，而在钱纳里(1986)年中更多关注了全要素生产率，这一变化表明理论是不断发展和变化的，即便是经济阶段划分也不存在单一的、始终不变的标准[钱纳里(1986)书中指出标准型式是依据15个有投入产出表的国家进行的，本文认为在当时能够有投入产出表的国家应当是较为富裕的国家，因此标准型式就是早期发达国家的发展历程]。最后，比较分析是钱纳里等(1986)中使用的主要方法。发达国家，如OECD国家从技术在产业中应用的角度划分高中低技术产业，若要进行跨国比较，最为便利的方法是按照技术密集度划分，而不再按照轻重工业划分。而采用轻重工业的划分方式则隐含了从轻工业到重工业的发展脉络，但重工业在今天却未必是技术密集度较高的典型产业，因而也未必应该是发展的主要方向。从理论所处的时代背景来看，工业化阶段理论自身存在诸多缺陷。尽管理论内核仍然成立，但保护带对现有发展经验的解释和预见受外部条件影响而削弱，因此需要在全球化、知识经济的背景下，运用新的研究技术和方法重新分析工业化发展阶段，以期更好为产业发展提供指引。四、我国运用工业化阶段理论可能引发的问题目前，工业化阶段理论经常被用来指导战略和政策的制定。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由于工业化阶段理论并非普遍适用，因此在指导地方与国家工业布局、政策制定时，简单套用它，可能增加发展成本。我国各地在制定发展战略时常常以钱纳里理论为依据判断发展阶段，并由此制定地方发展所需产业和发展政策。撇开工业化阶段理论自身缺陷不谈，对一个地区使用工业发展阶段理论自身即存在不足。即使假设工业发展阶段理论是正确的，它的使用应当符合这样一个三段式逻辑：(1)所有发展中国家的发展阶段均可使用工业发展阶段理论指导；(2)分析对象是一个国家；(3)国家可以使用工业发展理论指导发展。可以看出，工业化发展阶段理论适用于国家而不是一个地区。钱纳里书中所讨论的发展案例均以国家为对象，显然理论也只能应用于国家，用于地区显然并不适宜。例如国内某一地区资源禀赋特征较为适合发展农业，而且长期以来农业生产规模也较高，当使用工业发展阶段理论时可以得出该地处于工业化前期，因此大力发展食品、皮革、纺织等工业，以提高工业比重。如果所有适宜发展农业的地区均采用该理论，其后果显而易见，至少可形成两个问题：一是产业政策引导资源配置流向非农产业，这将损害农业生产，从宏观上看极易导致农产品供给不足；二是非农产业集中在特定领域，也容易使得这些产业领域的产品供给过剩。因此，从适用前提来看，某一地区发展均不应生硬照搬工业化阶段理论。在国家层面上使用工业化阶段理论并制定政策时，所受约束条件较之以往明显增加，如减排、环境等因素限制了产业选择。因此在使用钱纳里理论指导国家发展时，需要考虑我国所处发展环境的特殊性，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处于全球价值链的低端环节，国内的产业结构转换既受制于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产业分工，同时在价值分配中中国所得又较少。二是我国出口导向的发展战略与地方政府GDP激励。出口导向表明产品对外部需求依赖程度较大，地方政府GDP激励加剧竞争，进而增加了重工业产品产量，形成了三个结果：(1)地方政府通常认为重工业项目落地后将形成较大的关联效应带动相关产业和就业，因而将重工业视为地方经济发展的重中之重，有可能形成超额供给。《“十一五”规划纲要实施进展评估报告》也指出我国存在过度重工业化倾向，并指出重工业占工业总产值比重2007年进一步提高到70.6%，与大跃进时期工业结构相似。(2)外部需求特征影响收入分配，例如以2007年我国钢材出口为704.43美元/吨，而进口则为1218.29美元/吨，表明我国产品价格相对较低，用于分配的收入相对较少。(3)能源消耗与污染较为严重。已有研究表明重工业城市土壤中金属含量超标(王贵、王芳，2008；檀满枝等，2005)[檀满枝，陈杰，张学雷等：“北京市边缘区土壤重金属污染的初步研究”[J].土壤通报，2005，236(1)：96-100.王贵、王芳，2008，重工业城市土壤重金属含量分布特征及污染评价——以包头市为例，干旱区资源与环境，2008(8)]，至于水污染、空气污染的例子更为常见。三是环境问题日益成为经济发展的重要限制性因素。2005年我国TP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