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洼地上战役》的心理现实描写

论《洼地上战役》的心理现实描写

20世纪40年代，胡风指导下进入文坛后，路翎的文学天才在小说中得到了妥善释放。作为“七月派”中坚力量,路翎的小说创作深受胡风倡导的现实主义理论的影响,即“主观精神与客观真理的结合或融合”的现实主义。正源于此,他的作品每每引起各种争议。路翎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应该是四十年代的长篇《财主底儿女们》,但在各个版本的文学史中,被广泛提到的却是他的志愿军题材小说《洼地上的“战役”》。先前的研究者在普遍认同作品中显示的文学表达与时代主题的悖论外,不约而同地选取了作品中战士王应洪负伤后在沟里做了一个梦境描写来做细致文本解读。小说中,作者描写的这个梦境与战场上的现实构成了强烈的反差。笔者想从评论者们较少涉及的班长王顺这个人物的角度来对《洼地上的“战役”》做症候式分析,重读此经典篇目。1从受众心理活动层面谈分析天才的作家,总是同他的时代错位的,他作品的价值并非体现在同当时社会简单的一致性上,更多体现在某些“异端”因素上。路翎以自己刻骨铭心的的生活体验整合出超出现实中人们世俗观念的,更加有力的“现实”要说清楚小说怎样具有心理现实的含量,我们还是先回到作品本身。对于题目中引号的使用,评论者们大多持一致的观点,既“小说的题目中‘战役’二字被打上了引号,作者也试图以此表明,一方面这是与美帝国主义的战斗,另一方面,我们的战士也在经历着精神世界里的战斗。”这篇小说大部分的篇幅都在描写战争中的侦察行动,在战斗中,小战士与对朝鲜姑娘的感情却不时地由心理活动透露出来,构成一种内在化的情感潜流。作为爱情悲剧的男主人公,王应洪的心理活动被评论者们反复揣摩,但班长王顺这个形象却被认为是王应洪形象的补充,这是不妥当的,小说描写小战士的笔墨固然多且精彩,但是作为爱情故事及战斗故事的被观看视角,主要是由班长王顺这个侧面来完成,是作者籍由王顺的心理活动描写才使得年轻人之间本身并不明了的爱情在故事层面发展。刘保昌在《在瞻望黄金世界中迷失现在》一文中提出了一个根本性问题:《洼地上的“战役”》是否描写了爱情?在对三处“甜蜜的惊慌”及王应洪“无谓的牺牲”做了分析之后,刘保昌推断“王应洪对于金圣姬没有产生过真正的爱情。”理由是“真正的爱情总会对现世、将来抱有甜蜜的希望,而绝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但是如果仔细分析班长王顺的心理活动,就不难看出在文本里,年轻人之间的爱情是真实存在的。首先意识到金圣姬对王应洪有倾慕之情的是班长,而不是当事人王应洪,随后王顺对这对朝鲜母女与王应洪的相处做了细致的观察,发现了也许会超越军队纪律的情况“这母女两个动人的、热切的感情,渐渐使得班长王顺很担忧”王应洪在经历了是否还挑水的烦恼和生硬归还袜套事件后,热切地投入了练兵中,没有多少时间来考虑金圣姬姑娘对他的感情。但是,路翎在这里尤其说明了一下“实际上,班长王顺对这件事还注意得比他多些”王应洪与金圣姬的感情发展在文本中时而浅显,时而隐晦,不论是在现实层面还是在他自身的心理活动层面,班长王顺对此自始至终保持着极大的关照。农村剧团的姑娘们演出这个片段完全是从王顺的视角来描写的,他看金圣姬舞蹈,同时也观察看着金圣姬舞蹈的王应洪。在这段的描写中有四处金圣姬的名字被“人民军之妻”这个舞蹈中的形象替换:“人民军战士之妻”的动作是战士眼睛湿润;王应洪沉思地看着“人民军之妻”飘动的长裙;“人民军之妻”脸上闪耀这辉煌的幸福表情;“人民军之妻”带着担忧惊讶的神色听王应洪唱歌。在班长王顺的意识里,他是希望这个美丽的姑娘成为真正的“人民军之妻”的。让王应洪这个新战士留下一起掩护全班时,王顺给自己的理由是“叫王应洪留下来从事这个绝妙的、但也是殊死的战斗,就会给那个姑娘,那个不可能实现的爱情带来一点抚慰,并且加上一种光荣”在战斗中王应洪负伤后,王顺跟王应洪提起金圣姬,希望以此来使他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甚至认为自己拖着负伤的王应洪在山沟里艰难撤退“除了是位了别的重大的一切以外,也是为着这个姑娘。”也许王应洪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情感中是否有对金圣姬的爱情,许多评论者从王应洪三次“甜蜜的惊慌”、带着绣花手绢及袜套上战场以及数次在心理活动中出现金圣姬中都能在政治分析层面找到旁的解释。但从整个爱情悲剧的见证者--班长王顺的心理现实中,爱情是切实存在的。2战争与个人的生活在五十年代对《洼地上的“战役”》的其中批判时期,路翎被贴上患有“小资产阶级幼稚病”的标签,路翎不能理解革命的纯粹性,他还试图给文学性留有余地。路翎超越了描写自然现实中的英雄,而是把美好的爱情与悲壮的牺牲结合,使描写革命战争的作品深入到了人性的深处世界,这在当时政治化文学思潮风行的时代是担着极大风险的。路翎压抑者自己一贯的喷薄情感,“把自己思想的某一部分隐藏起来,以提防分析者的进攻”谨慎,隐曲地抵抗着强权。王顺这个人物是王应洪的直接领导,代表了部队纪律对战士的要求,同时又是王应洪“不能实现的爱情”的见证者,体现了对王应洪和金圣姬感情的理解。可以说,王顺的身上隐藏(下转第15页)(上接第13页)着路翎的灵魂和思想,他代表路翎存在在这个“战役”之中。作者对王顺与王应洪的心理描写区别明显,王应洪表现的多是一个新战士对伟大战斗的热情,而班长王顺则把故事中造成种种矛盾的因素联结起来,感叹着战争的冷酷与人情的美好。在这里,王顺的心理现实与路翎自身的主观情绪同一化了,人物隐秘而又强大的内心活动使作者也像是在它的控制之中,这使他不能够清醒明确的在小说中表现预设的主题:“人民的愿望和血腥的帝国主义个根本对立,以及我军战士的自觉精神”王顺在文中主导着整部作品的起伏节奏--发现爱情的存在、以纪律束缚爱情、在战场重提爱情、最后在金圣姬家的小院里终结这爱情。路翎想籍由王顺这个人物来展现一个英雄的志愿军战士成长为人民英雄的过程,但在叙述时无法控制地释放出了悲悯的气息。王顺这个人物形象在小说中的作用是代作者来缓解纪律与爱情之间的冲突,并努力使天枰的两端都合理合法。王顺对爱情在战争中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识--“在军队的严格纪律和严酷的战争人物面前,这是断然不能被允许的”309但是在赞美金圣姬这个朝鲜姑娘单纯美好的性情时,我们的班长王顺“走神”了。也许是美好的人性太过于强大,或是这个老侦察兵自己对和平的生活太过于渴望,他在实际行动和思想活动中都使天枰向爱情的一端倾斜了。在王应洪生硬的归还了袜套之后,王顺赶忙去向受到伤害的姑娘解释;在金圣姬舞蹈时,已经是王顺心目中的“人民军之妻”了;在留下王应洪完成掩护任务时想的是这会给那姑娘的爱情带来抚慰与光荣;在拖着负伤的王应洪等待救援时,也觉得是在为金圣姬姑娘做些事。这其中,留下王应洪完成掩护任务何以能使金圣姬的爱情带来抚慰与光荣?笔者的理解是王顺(也就是作者)知道爱情是纪律绝对不能允许的,他为王应洪在情节合适的范围里提供了解决方式。光荣牺牲,就使得小战士的履历上只有大大的“英雄”二字,彻底剔除了王应洪违反纪律的可能。光荣牺牲,还使得金圣姬能够光明正大地爱着王应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