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的根源及其政治经济学新视野

金融危机的根源及其政治经济学新视野

一、金融资本的研究历程第一个提出“金融资本”概念的人是法国学者拉法格，它在研究“金融资本”方面的研究可以追溯到马克思的理论著作。马克思关于金融资本的研究主要存在于马克思对货币资本、生息资本、信用资本、虚拟资本与银行等的分析中。马克思揭示了资本的四种属性—第一,关于货币资本。金融资本是资本的一种存在形式,要全面认识和把握金融资本的内涵,就必须从一般的“资本”概念进行考察和分析。马克思关于货币及其资本的思想主要集中在经典著作《资本论》中。《资本论》通过对商品、货币、雇佣劳动关系以及以剩余价值为核心的资本运动规律的研究,奠定了金融资本理论的基础。《资本论》通篇分析的就是资本,第一卷主要分析资本的生产过程,第二卷主要分析资本的流通过程,第三卷主要分析资本的总体社会运动。马克思从分析商品和商品交换入手,引出货币概念,进而阐释了货币向资本的转化。马克思的资本概念被置于资本主义这种特定的生产关系之下,它是马克思分析资本主义的核心概念。马克思认为,资本不是物,而是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体现着资本家和雇佣工人之间的剥削与被剥削的社会关系。在马克思那里,资本具有四种属性:(1)资本是“生产性”范畴,是能够带来剩余价值的价值,它以增值为手段。(2)资本是“社会性”范畴。资本不是物,而是在物的外壳掩盖之下的人与人的“社会关系”,是“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脱离了这种关系,它也就不是资本了”362,363。(3)资本是“历史性”范畴。马克思既反对把资本“一般化”为商品经济的范围,更反对把资本“一般化”为人类的一切生产的范畴,他指出“有了商品流通和货币流通,绝不是就具备了资本存在的历史条件”。(4)资本是“运动性”范畴。“资本作为自行增值的价值,不仅包含着阶级关系,包含着建立在劳动作为雇佣劳动而存在的基础上的一定的社会性质,而且它是一种运动,是一个经过不同阶段的循环过程,这个过程本身又包含循环过程的三种不同的形式”。马克思揭示的资本的四种属性,必然适用于所有形式的资本。因此,他对资本属性的揭示,也必然成为我们分析金融资本的理论基点。法律解释:“原生”资本的产生过程生息资本理论是马克思金融资本理论的最重要部分。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三卷第36章开头回顾说:“生息资本或高利贷资本(我们可以把古老形式的生息资本叫做高利贷资本),和它的孪生兄弟商人资本一样,是资本的洪水期前的资本形式,它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前很早已经产生,并且出现在极不相同的经济社会形态中。”671在《资本论》第三卷的第四篇和第五篇中,马克思对生息资本进行了深入分析。在马克思看来,生息资本是贷款资本家为了获取利息而暂时贷放给借贷资本家使用的货币资本。作为生息资本的货币资本之所以能为资本所有者带来利息,是因为这种货币取得了充当资本的特殊的使用价值,它可以生产剩余产品和剩余价值378。当货币的这种能够生产利润的能力被买卖的时候,生息资本便形成了。除了将生息资本置于货币贷出资本家与货币借贷资本家之间的关系之下进行分析之外,在《资本论》第二卷中,马克思还从总社会资本的再生产过程对闲置货币的集中进行了分析。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的再生产过程中,暂时性闲置利润、固定资本折旧基金、谨慎性储备基金和为使生产和流通交替进行的资本周转能持续不断进行下去而形成的储备,是闲置货币集中的主要途径。银行信用的作用与生息资本紧密相连的是信用和信用制度。在分析生息资本的基础上,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再生产过程中产生的闲置货币为商业信用和银行信用提供了客观条件,并成为资本主义信用体系的基础。资本主义信用体系的建立使资本主义再生产过程中产生的闲置货币流动起来,进而转化为生息资本,再返回到资本积累过程中来产生剩余价值。在《资本论》第三卷第五篇中,马克思谈道,在商业信用基础上发展起来的银行信用,在资本主义生产中,发生了积极和消极两方面的作用。从积极方面说:“信用为单个资本家提供了一定限界内绝对支配他人的资本。一个人实际拥有的或公众认为他拥有的资本本身将成为信用这个上层建筑的基础。”497-498由此可以看出,信用制度大大促进了社会的生产规模,加速了资本流通运动。从消极方面说,由于“银行家资本的最大部分是虚拟的”532,因此,“一切便利营业的事情,都会便利投机。营业和投机在很多情况下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很难说营业在哪一点终止,投机在哪一点开始”458。银行资本就是靠了这些虚拟资本和很少部分代表现实价值的资本的保证,来反复进行贷款、抵押、贴现等等业务活动,更确切地说,就是来反复进行投机和欺诈活动。同时,与银行业打交道的大工商业者,特别在股份制度下,又都是这些资本的非所有者,他们不会像那些用自己私有资本来发生功能的人,知道小心权衡他的业务的限界。结果,这种已经变成了“把资本主义生产的发条——用剥削别人劳动的办法来发财致富——发展成为最纯粹最巨大的赌博欺骗制度”500的信用制度就会造成生产规模过度扩张,商业过度投机,最终以破坏性的危机而告终。引发金融危机马克思认为,社会化大生产条件下资本运动过程可能出现经济危机和货币金融危机。首先,由于商品和货币在价值形态上的对立和转换,使得资本运动过程中货币金融危机成为可能。因为商品买卖在时间和空间上的相互分离,使得货币与商品的转化出现随机性、不确定性。同时,资本主义信用的发展也进一步加剧了商品买卖与货币的时间差异,从而引起社会支付链条在许多点上的中断,进而引发金融危机。这也就是本来意义上的货币危机形式。其次,由于借贷资本相对于生产资本的独立性,资本运动过程中可能出现经济危机和货币金融危机。马克思认为,货币资本在由于产业资本的推动而完成资本积累后,将建立一系列机构,成功地完成自己的“自治”。由于这种自治,货币资本将取得一种获取金融收益(利息和红利)的能力。当然,这种收益的本质不过是对利润的分割。马克思在提出产业资本的居高地位假说之后,就警告说:“正因为价值的货币形态是价值的独立的可以捉摸的表现形式,所以,以实在货币为起点和终点的流通形式G……G,最明白地表示出资本主义生产的动机就是赚钱。生产过程只是为了赚钱而不可缺少的中间环节,只是为了赚钱而必须干的倒霉事。因此,一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国家,都周期性地患上一种狂想病,企图不用生产过程作媒介而赚钱。”因此,伴随这种周期性,货币金融危机就不可避免。再次,信用制度的发展也将导致经济危机和货币金融危机的发生。综上我们可以看出,由于受到时代条件的制约,马克思只提出了与现代意义上的金融资本相关的生息资本、货币资本、虚拟资本、信用等。但这些关于金融资本的初步理论将成为我们研究金融资本的理论基点,我们将它称为经典的金融资本理论。二、希法亭的金融资本思想从马克思理论形成到20世纪30年代,政治经济学的发展出现了一个新的高潮,以列宁、卢森堡、希法亭、布哈林等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者,分析了当时社会化大生产过程中经济发展的新变化,使马克思主义金融资本理论进入了一个新的研究阶段。法国学者拉法格(1842—1911年)从资本和生产集中出发,指出金融资本的统治不仅在经济领域,而且还在宗教、政治、精神生活等方面对国家和社会产生重大影响。在《资本积累》著作中,罗莎·卢森堡从资本积累角度对金融资本问题进行了研究,认为金融资本占统治地位的帝国主义是一个特定的积累方法,并且特别强调,由于剩余价值实现的困难,资本主义必须向非资本主义社会不断扩张求得生存,而一旦资本主义用完了扩张空间,就不可避免地产生最后的危机。布哈林在他的《世界经济与帝国主义》一文中明确指出,金融资本统治的时代是一个特定的历史阶段,金融资本主义是工业资本主义时期的历史继续,就像工业资本主义时期是商业资本主义阶段的继续一样。奥地利学者鲁道夫·希法亭(1877—1941年)是马克思主义的帝国主义理论的重要代表,也是最早对金融资本进行系统研究的政治经济学者。在《金融资本——资本主义最新发展的研究》一文中,希法亭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对资本主义的信用和股份公司进行分析,指出:“产业对银行的依赖,是财产关系的结果。产业资本的一个不断增长的部分不属于使用它的产业资本家。他们只有通过代表同他们相对立的所有者的银行,才能获得对资本的支配权。另一方面,银行也不得不把它们资本的一部分固定在产业之中。于是,银行便不断地成为了产业资本家。我把通过这种途径实际转化为产业资本的银行资本,即货币形式的资本,称为金融资本。”252分析了金融资本的产生以后,希法亭又对金融资本的经济和政治影响进行了详细阐述,指出金融资本的历史地位和发展趋势,得出了金融资本时代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新阶段的重要结论(这从《金融资本》一书的副标题“资本主义最新发展的研究”上就可以看出)。实际上,希法亭关于金融资本的观点集中体现在其为《金融资本——资本主义最新发展的研究》作的前言当中:“本书试图科学地阐明最近资本主义发展的经济现象。即是说,试图把这些现象纳入从配第开始和在马克思那里达到其最高表现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理论体系之中。现代资本主义的特点是集中过程,这些过程一方面表现为由于卡特尔和托拉斯的形成而‘扬弃自由竞争’,另一方面表现为银行资本和产业资本之间越来越密切的关系。我们后面将详细说明,由于这种关系,资本便采取自己最高和最抽象的表现形式,即金融资本形式。”1列宁是金融资本理论的集大成者。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书中,列宁对资本主义发展的新趋势作了高度概括,指出资本主义高级阶段包括五个方面的基本特征:“(1)生产和资本的集中发展到这样高的程度,以至造成了在经济生活中起决定作用的垄断组织;(2)银行资本和工业资本已经融合起来,在这个‘金融资本’的基础上形成了金融寡头;(3)与商品输出不同的资本输出有了特别重要的意义;(4)瓜分世界的资本家国际垄断同盟已经形成;(5)最大资本主义列强已经把世界上的领土瓜分完毕。”其中,列宁特别强调金融资本在资本主义形成和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将其排在仅次于生产和资本集中这一垄断形成最重要特征的第二位。在希法亭的金融资本理论基础上,列宁进一步将垄断和金融资本结合起来,对金融资本进行了自己的界定:“生产的集中;从集中生长起来的垄断;银行和工业日益融合或者说长合在一起。……这就是金融资本产生的历史和这一概念的内容。”另外,倍倍尔和考茨基也从资本积累的角度对金融资本问题进行了一定的研究。总体来说,这一时期的政治经济学者们对金融资本的研究主要是从资本积累角度出发,并结合资本主义社会化大生产过程进行阐述的。三、第一,立法对象二战后期至20世纪六七十年代,由于20世纪30年代资本主义大萧条的缘故,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对金融资本进行了一系列限制,在一定程度上切断了金融资本和实体经济间的关联,因此,这一时期金融资本问题并未成为政治经济学的主要关注对象。正如当代法国马克思主义学者热拉尔·迪蒙和多米尼克·莱维在2004年10月法国国际马克思大会上提交的论文《新自由主义的动态:一个新阶段?》当中所分析的:金融资本在大萧条至70年代这段时期其权力被大大削弱。自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开始,经济全球化掀起了新的浪潮。由于战后西方资本主义通过技术革新和对外围国家的掠剥,使得新自由主义迅速崛起,金融资本开始进入“第二个霸权阶段”。资本主义经济和金融资本的发展出现了新的特点:资本主义经济的金融化和金融资本的全球化。这一时期,金融资本成为资本主义经济的核心,在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活动中重新占据统治地位。金融资本的迅速发展成为此时期西方资本主义发展中的引人注目的新变化。于是,如何正确认识资本主义发展的这一重大变化自然成了政治经济学的重点研究对象。期间,法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者沙奈从全球化角度对金融资本进行了研究。沙奈认为,当代金融资本发生了重大变化,其活动空间突破国家地理限制,开始走向国际化和全球化。金融资本走向全球扩张的原动力是尽可能经常地和稳妥地通过操纵不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还是新兴国家的金融中心来获取工业利润、金融企业收益以及利息和红利。法国马恩河谷大学教授让·克洛德·德洛奈在《金融垄断资本主义》一文指出,20世纪70年代国家资本主义陷入了深刻的危机,这场危机的结果没有导致革命,而是使垄断资本主义进入了金融资本急剧膨胀的新时期,即金融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当代法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者热拉尔·迪蒙和多米尼克·莱维在2004年10月法国国际马克思大会上提交的论文《新自由主义的动态:一个新阶段?》当中将金融资本与全球化和新自由主义联系起来进行研究。他们认为,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金融资本的发展进入了第二个金融霸权阶段。新自由主义只是一种目的,它旨在恢复上层统治阶级即生产资料所有者的收入和财富,稳定新的社会经济秩序。在这个新的社会秩序当中,生产资料所有制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传统的所有制结构被一种新的结构所取代。金融资本在新的结构中居统治地位,这种结构甚至可以称作“金融所有权”结构。“金融资本支配着一个更大的集团,而这个集团又支配着社会的其余部分。”美国学者格莱塔·R.克里普纳在美刊《社会经济评论》第3卷第2期发表了题为《美国经济的金融化》的文章,文章以系统的经验证明了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出现了继服务业、信息经济、后工业主义兴起后的新特征,即经济金融化趋势:美国经济、美国企业,无论是金融企业还是非金融企业,它们的利润都越来越多地来自金融渠道而非商品制造和贸易行业。意大利政治经济学者阿瑞吉(Arrighi)在其代表性著作《漫长的20世纪》(1994)当中提出了“物质膨胀”(materialexpansions)与“金融膨胀”(financialexpansions)概念。他把金融化的冲击称作积累状态的信号危机,并且指出,随着时间的推移,通常是半个世纪左右,终极危机必将到来。美国学者菲利普斯(Phillips)在2002年出版的《财富与民主》(WealthandDemocracy)一书中提出,美国经济的金融化所造成的财富和收入的极端分化,正在腐蚀着美国政治经济的社会基础。从根本上来说,社会经济的金融化趋势完全是社会化大生产高度发达的必然结果。因为只有在金融资本这一形态上,资本才能完全摆脱物质形态的束缚,从而获得最大限度的自主性和灵活性,最充分地表现出其最大限度追求价值增值的本性。正如马克思所说,只有“在生息资本上,资本关系才能取得最表面、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这个自动的拜物教,即自行增值的价值,会生出货币的货币,于是拜物性质就纯粹而充分地表现出来了”。但是,金融资本在本质上是虚拟的,与全球化相伴随的金融化趋势,将会促使社会化大生产的矛盾和社会经济危机发展到顶点。四、金融资本理论、金融化与金融危机关于金融资本问题,政治经济学学者已经作出了许多创造性研究,有力推进了马克思主义金融资本理论的研究与拓展。在现实经济社会,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西方发生了深刻变革,其中最核心的变化就是金融资本向社会经济各领域渗透,进而出现经济金融化趋势。根据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经济金融化实质就是金融资本在当今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全面扩张过程,这一历史进程首先体现在经济领域,进而辐射到政治、社会领域。经济金融化扩大了金融资本的生存空间,一定程度缓和了经济运行的社会矛盾。这种趋势将对世界其他经济体的经济发展产生结构性影响。20世纪90年代以来,特别是2007年由于美国次贷危机所引发的资本主义乃至全世界金融和经济危机,更加凸显了马克思主义金融资本理论的理论指导性和现实启发性,它将为解释和化解社会化大生产过程中的经济和金融危机提供新的理论视阈和方法论指导。马克思主义金融资本理论表明资本金融化将推动社会经济的增长。经济金融化是资本金融化的现代诠释。一方面,“金融及其衍生产品的发展使金融资本在时间和空间上,对资本的使用价值的生产实现了全面的、不间断的、有效的控制,从而实现了资本的增值,即资本利润的最大化”。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金融化进程迅速加快,相应地也促进了美国经济的全面快速发展。世纪之交,尽管遭遇了互联网经济泡沫破灭的影响,但是,美国经济却很快走出了低谷,重新上扬,一直到2007年次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