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马万神庙到城市建筑的嬗变

从罗马万神庙到城市建筑的嬗变

西方的建筑历史是一部关于石头的史书。然而,这部史书也让人们看到了,每个时代的建造者们试图创造的永恒世界几乎都无可回避地走进了历史:古罗马的神庙改建成了基督教堂,圆形剧场的废墟上构筑起了中世纪的城堡,以后,中世纪的修道院变成了乡村住宅,19世纪的贵族府邸用作了20世纪的城市公寓……在历史的长河中,有无数的建筑被毁,也有许多建筑在又一种文明兴起时改头换面,得以幸存。诚然,像罗马万神庙这样的建筑奇迹般地得以幸存，并非开始就出自保护历史遗产的自觉。即使是文艺复兴时代的人们已对古典文化大加赞赏,其后的众多古罗马遗址仍然曾经不可避免地成为罗马城大兴土木的采石场。启蒙运动建立了全新的历史观念。温克尔曼(J.J.Winckelmann)的古代艺术史研究、皮兰内西(G.B.Piranesi)的罗马废墟铜板画等,建构起了人类对建筑历史遗产的崭新的精神领域,孕育了19世纪像拉斯金(J.Ruskin)、莫里斯(W.Morris)、维奥莱-勒-丢克(Viollet-le-Duc)以及比奥托(C.Bioto)这样杰出的古建筑保护先驱。20世纪初,德国学者李格尔(A.Riegl)在其著作《文物的现代祭礼》中准确地预言了,现代人将为建筑遗产构筑起属于这个时代的、独特的价值标准。20世纪西方历史建筑保护的历程也是保护观念不断演进的过程。从“纪念碑”式的文物到历史街区、城市文脉的保护,从久远、宏大的宫殿教堂到近代厂房和现代住宅的保护,历史遗产的自觉已扩展到文化与地域特征的保存,关注到建筑文化生成的每一个时代节拍。于是,在历史保护观念日益强大的20世纪末,城市的更新与发展所面对的,是众多历史建筑如何在不断更新的秩序中获得再生的庞大而又丰富的设计课题。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历史建筑的改造与再利用已成为西方职业者普遍接触的设计任务。据统计,即使在美国,70%的建筑项目都与此领域相关。在已有建筑上进行改造设计并非就是一种束缚。布鲁耐列斯基(F.Brunelleschi)设计的佛罗伦萨大教堂穹窿、帕拉第奥(A.Palladio)设计的维琴察巴西利卡、还有波洛米尼(F.Borromini)设计的罗马那沃纳广场,这些历史建筑的重塑,都成为西方建筑史中最富创新的经典之作。在当代建筑师的实践中依然不乏这样的智慧,巴黎卢浮宫扩建和奥赛火车站改建、热那亚港口改造以及伦敦塔特美术馆新馆的改建等等,都已成为当代西方建筑中的精品。当代的特征在于,历史建筑的改造与再利用是一项日趋自觉的工作。这种自觉首先在于不断增长的保护历史遗产的意识;也在于更理性地考虑老建筑与其即将承担的新功能之间的关系;这种自觉还在于如何为不同现状、不同特征的形形色色的历史片段寻找到城市空间中的新的存在方式。保护、改造与再利用是保存建筑与城市历史的最主要的途径,也是对历史遗产在当代与未来的生活空间中进行重新诠释的一门艺术。老建筑空间的利用被列入保护的历史建筑,有许多都被赋予了新的使用功能.它们不仅仅作为城市的文物,更作为城市公共生活中的重要角色而存在。因此,在充分尊重其文物价值的前提下,也需重新建立一种符合时代水准的使用功能空间。老建筑空间的重新组合是历史建筑获得新生的基本条件。对于贝聿铭主持的巴黎卢浮宫的扩建,“金字塔”往往成为争论的焦点。事实是,该建筑地下扩建与改建设计极其成功。原有的无比冗长的U字形展览空间,由于“金字塔”下巨大中庭服务空间的建设而连成了整体。中庭包含了众多大型美术馆必需的服务设施,又将通道延伸向城市交通设施。如今,从城市的任何方向看,卢浮宫依然原汁原味地保存着这座古老王宫的威严,但其内部空间的重组,也使其成为名符其实的现代化艺术博物馆了。历史遗迹的保存历史并没有留下太多精美、完整的遗物,而时代印刻在历史建筑上的烙印正是现代人所珍视的文物价值所在。罗马城里精心维护的一处处古罗马遗址正是保存其废墟的真实才显出如此恢宏、深沉的美。当然,对于珍贵的遗迹必须尊重考古学的历史保护方式,而在更多的城市历史环境中,一种记忆的留存是在建筑师巧妙地将历史遗存整合在新的空间秩序中时才真正完成的。科隆在二战的炮火中满目苍夷,在战后老城的重建中,市中心残留的中世纪大厅的修复改造正是一个典型例子。建筑师施瓦茨(R.Schwarz)和班德(K.Band)在恢复大厅的基础上,在一侧加建了新的接待大厅。而这个大厅又与一旁的圣,阿尔班(St.Alban)小教堂相连。小教堂的废墟保持着对战争的记忆,成为大厅一侧半开敞的庭院,她的圣坛部分反转过来,成了新建大厅的墙面,而其彩色玻璃窗的碎片,也被重新嵌入了新大厅的玻璃窗上。在威尼斯,斯卡帕(CarloScarpa)承担了威尼斯建筑学院的入口改造任务。这里曾是修道院,斯卡帕设计了混凝土墙体组合的新入口,而将原来在此的修道院大门置于院落中。古老的大门成为院中水池,也正是由于这一遗迹的存在,院落又成为留存记忆的仪式场所。新老要素并置的建筑改造改造与再利用也是解读历史的艺术。历史建筑常常像一个布满尘埃的文本,出色的改造能“掸去尘土”,更能将文本中的深厚历史沉积剥离出来。于是,历史建筑隐藏的文化内涵被揭示,历史建筑的魅力也更加突显。斯卡帕在把维罗那古城堡改造成中世纪艺术博物馆的设计中显示出独特的解读历史的才能。他灵活地运用了片段性的改造策略,以新老要素并置的手法,将城堡从古罗马、中世纪、拿破仑时代直至20世纪20年代的每一层时代积淀都自然地剥离出来、呈现出来。新要素具有形式上的独立性,但新要素的加入却是将历史的层系展示出来。主体展馆的尽端是改造设计中的华彩段,设计师将原本破损的局部大胆拆开,用斜向的挑梁托举着这个中世纪城堡真正的主人——斯卡拉大公的骑马雕像，构筑了历史人物与参观者之间最为戏剧性的交流空间。旧建筑的再利用和历史的有机结合历史建筑的再利用往往会改变或调整原有建筑的使用方式,因此,改造的过程首先就是将原有功能从形式中剥离出去。当一种新的功能被重新赋予这一历史形式时,尽管空间的重组是必需的,但新功能与旧形式始终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事实上,许多成功的改造正是出自那些使新要素与老建筑之间形成形式上的距离与张力的设计手法。因为这样,建筑保存了历史的真实,又为新的使用者营造了一种独特的情景空间。历史并不能重建,对于现代人,只有在这样的情景中才能最真切地获得一种场所精神,获得一种文化与地域的归属感。20世纪80年代起,产业建筑日益成为西方建筑保护的重要领域。1988年,雀巢公司总部买下了位于巴黎郊区、坐落在马奈河两岸、创建于1820年的麦涅(Menier)巧克力工厂。19世纪,麦涅不仅曾是欧洲最大的巧克力生产商,也建造了最为出色的、占地十多公顷的大型工厂。厂内留下了“磨坊”、埃菲尔大厅、被称为“大教堂”的主车间以及曾是跨度最大的钢筋混凝土桥等19世纪的前卫工业建筑。改造工程是极其特殊的,它耗资80亿法郎,历时数年,涉及60多家工程企业的参与,最终获得了成功(建筑师:Reichen&Robert事务所)。改造既再现了这座工业圣殿的辉煌,又灵活地组织了可容纳1700多人的办公空间。历史建筑是环境的主体,新建的要素将它们贯穿起来,新的主人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中续写着历史的辉煌。有越来越多的例子表明,改造与再利用的实践可以激活那些萧条、败落的老城空间,而这种历史建筑的再生与“拆除重来”的旧区改造结果完全不同。20世纪初柏林城留下了许多院落式街坊建筑,以后,一部分街坊在东柏林的制度下形成了集办公、居住与小型工厂为一体的使用格局。统一后的德国,不少这样的街坊逐渐衰落,并围绕产权与改造产生种种矛盾。被称为HachescheHofe的街区改造建立了一种成功的模式。在保存一部分住宅与办公功能外,街坊的下面几层引入了咖啡、画廊和小型商店等商业、文化和娱乐功能,院落空间变成了富有活力的城市空间,由此也极大地增强了办公空间的吸引力。历史建筑的再利用并无教条可寻,如果是文物建筑,那么,建筑师的改造工作不能越过文物保护要求的底线。除此之外,老建筑如何在不断发展的生活空间里扮演新的角色,将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这些历史遗存的解读方式,依赖于建筑师们在富于智慧的历史阅读中所凝聚而成的设计创造。英国建筑师罗杰斯(R.Rogers)说:“我信奉历史保护，但要模仿过去,只能带来整体的贬值。”这句话集中代表了大部分西方建筑师对于旧建筑改造的设计策略。半个多世纪前,现代建筑的代言人吉迪翁(S.Giedion)曾提出“……无序的混杂不能再继续了”,而以后的历史经验却又告诉人们,像威尼斯、巴塞罗纳和纽约这样的城市,正是这些隐藏的“混杂”和“无序”使得它们充满活力。从柯林·罗(Collin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