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罗生门》看芥川龙之介的恶的心灵

从《罗生门》看芥川龙之介的恶的心灵

近代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以“新技法派”闻名，擅长写小说。他的文学生涯虽然仅仅十年,但他以自己丰富的日本古典文学知识、深厚的汉学修养及精湛的创作技巧发表了大批深受读者喜爱的优秀作品,因而被誉为不可多得的“文学鬼才”,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留下独特的一页。《罗生门》、《鼻子》因“妙趣横生、凝重不浮、诙谐自然、情趣高雅”倍受文学大家夏目漱石的赞誉从而使他登上文坛。但比《鼻子》早一年发表的《罗生门》却因当时尚无评价这部作品的标准而遭受冷遇。然而《罗生门》却是一部极见功力的作品,其后随着文坛自然主义余风消尽,人们开始认识到这部作品的价值,争相阅读,才使这部作品绽放光采,成为至今盛读不衰的名篇。《罗生门》是芥川“王朝系列”作品之一,大正4年(1915)发表于《帝国文学》,其素材来自日本平安时代说话集《今昔物语集》。作者在作品中表现了一个深刻的主题,即面临生死关头时人迫于生存必然行恶,行恶会被原谅,原因在于“恶”,但根源在于滋生这种“恶”的社会环境,从而不仅展示出人们内心深处利己主义的顽强与悲哀,还进一步揭示了导致人的丑恶利己行为的社会根源。一、将“雨”设定为功能不化。据当事人的描述,文学描述的设置在《罗生门》的设计中,对于“被雨困住的下人”成就一部优秀作品,尤其是好的短篇,讲求构思的艺术技巧。它要求作者通过对题材的艺术琢磨为作品确立恰当而充分的形象结构,从而深入巧妙并富于独创地揭示人与人生的本质。芥川的短篇小说《罗生门》篇幅短小、人物不多、情节简单,但作者却为作品做了巧妙的时空与情节设定,在有限的形象画面内传达出深长的思想意味,揭示出人与社会的本质联系及其深刻内涵。“这是发生在某一天黄昏的事,一个下人正在罗生门下避雨”,《罗生门》以这著名的开头语拉开故事的序幕,展现出一幅极具象征意义的图画。作者以“晚秋”、“雨天”、“黄昏”为开场,这种季节、天气、时间的“时间”设定,首先向读者提供故事将在一个寒冷的“晚秋”、阴暗的“雨天”、饥饿的“黄昏”展开的信息,引发读者的联想。罗生门及所在朱雀大路不见行人,连平时啄食死人肉的乌鸦也踪影全无。这里有的,只是在逐渐昏暗的暮色中虚幻般倾泻不停的“雨”。古今作家在文学作品中经常使用、渲染凄惨场面、增加悲凉气氛的“雨”的意象,如今被芥川巧妙地用在《罗生门》的开场,把人们的心情拉向忧郁。值得注意的是芥川对“雨天”的描写格外不惜笔墨。“大雨夹杂着哗哗的雨声从远方倾泻而来,将罗生门团团裹住。暮色逐渐拉低了天空的高度。举头望去,门楼角上那向上倾斜的栋瓦,将压下来的昏暗云层死死顶住。”在这寒冷阴惨的气氛中,被主人解雇的下人担心着明天怎么活,不饿死唯有去当强盗,可又缺乏勇气。他举棋难定、百无聊赖,只有那哗哗倾泻的雨声,与他那无家可归、满腹忧郁的心情呼应。但令人不解的是,作者紧接着又写道,“其实既便是雨停了,下人也没有什么格外要做的事情”。既如此,何以要将下人写成“正在避雨”呢?其实这种主人公登场的设定自有作用的意图。由于地震、飓风、火灾、饥荒等灾害,“京都城里衰败至极”。因此,被雇主辞退的下人被迫面对一个吃住皆无的严重事实。这时作者写道:“与其说‘下人正在避雨’莫不如说‘被雨困住的人,由于无处可去而迷茫’”。这句话暗示出作者的巧妙意图。被辞退的这几天晚上下人也许在城里的墙根或道边凑合着挨过来。可“今天的雨”却使他既不能缩在墙角又不能睡在道边,“被雨困住的下人”今夜便没了住处,为避雨来到罗生门,今夜唯有在此将息。换言之,作者“今天下雨”的妙用,将下人如同押解般带到这罗生门,下人才得以在罗生门上遇见老妪,故事便从这里演绎开来。这当是作者“雨天”设定的真正意图。另外下人“正在避雨”的设定,还别有一层重要意思。下人“对于朱雀大路的雨声仿佛似听非听”地“等着雨停”,其实他心中正在盘算“如何应付明天的日子”。他心里摇摆不定,无法顾及和选择活命手段。选择活法“只有饿死”,不选择“只有去当强盗”。下人虽然口中重复着“不选的话、不选的话……”可心里实在缺乏去当强盗的勇气,踌躇不决。这样,作者对于下人“正在避雨”的设定,就很自然地为下人因生存而灵魂碰撞内心充满矛盾提供了思考和盘算的时间。其次,芥川关于罗生门的描写也是一个巧妙的空间设定。文中详细描述着罗生门的凋零,自从这个二层门楼荒废以后,“狐狸栖息于此,强盗藏身于此”,最后,“甚至无主的尸首也被丢弃于此”,“红漆剥离脱落的粗大圆柱”、“无人顾及修理而凋落荒芜的罗生门”、“门上盘旋着啄食死人肉的乌鸦”。这番凋零景象实际上是整个京都城败落的一个小小缩影。尤其意味深刻的,是那“佛像、佛具尽被砸碎充作薪柴卖掉”的描写,不仅描述了京城物质方面的败落与荒芜,更生动地反映出人们精神世界的颓废与心灵麻痹的状态。如此恶劣的社会环境,人们怎能衣食有保?!人心又怎能不堕落沉沦?!作者的这一番匠心独具有空间设定,为进一步揭示作品的主题作了有力的环境铺垫。二、跨时代的情节芥川在作品中另一个精心的构思便是情节的设定。情节是内容的基本要素,是表现主题、人物的重要依据。好的情节设定对小说创造的成功与否至关重要。高尔基曾说,情节是“人物之间的联系、矛盾、同情、反感和一般的相互关系,——某种性格、典型成长的历史”。果戈里的《死魂灵》如没有那买卖死人户口的绝妙情节,这部不朽之作也许根本不会诞生。没有检查官讲的真实故事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情节,托尔斯泰的现实主义杰作《复活》也不可能问世。情节的艺术提炼是小说构思的重要工程,它要求小说具备真实性、生动性和典型性。芥川《罗生门》国“老妪拔取死人头发”的场面,便是作者精心设定的情节。虽然读来令人毛骨悚然,但却尽在情理之中,真实可信,合乎生活的发展逻辑。老妪揪死人头发是为了明天的口粮,而女尸生前卖假鱼、下人徘徊于是否当强盗,这些都是残酷的社会现实逼迫所致,皆为无奈之举。因此老妪揪死人头发这段情节的设定既符合艺术情节的真实性又带有典型性。作者将发生在罗生门的这一幕作为笔墨的着力点,突出深掘和表现了下人和老妪、包括死去的女主人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之间及与所在社会环境的本质联系,为作者揭示作品主题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场景。情节的基础是矛盾冲突。来到罗生门的下人登上二楼看到“老妪拔取死人头发”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后,两人的冲突从此开始。那一瞬间,下人忘记了自己刚才曾想去当强盗,良心和正义感的驱动使他勇气十足地冲向老妪将其按倒在地,为维护真理而战。但随着下人听了老妪的所谓“行恶合理”论后,下人的态度逐渐发生戏剧性转变,最后老妪的的理论竟发展到为下人所利用,成为他为自己的生存而行恶的合法理由,终于剥下老妪的衣服而去。至此,这场矛盾的冲突达到高潮。作者巧妙地利用这个情节使老妪和下人在双方各自面临的生存危机面前展开了“行恶”与“伦理”的矛盾冲突与你死我活的殊死争斗,从而深刻表现出人们灵魂深处“利己主义”的顽固与悲哀。在老妪那“行恶是不得已而为之因而合理”的理论面前,下人当初为活命不得不去当强盗所缺乏的最后一点“勇气”终于产生出来,但遗憾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个“勇气”却是与当初为维护正义冲向老妪的“勇气”完全背道而驰的作恶“勇气”。综上所述,芥川的这种“晚秋、黄昏、雨天”的时间设定与“荒落凋零的京城、颓废堕落的人心”的空间设定为其后展示作品的主题提供了重要的时空背景。正是这种京城衰败、衣食不保、人心堕落的混乱、阴惨、荒芜的生存环境压抑了人心、扭曲了人性,从而将人们掷入不可救药的悲惨深渊。而罗生门上“老妪拔取死人头发”的情节设定则为生动展现主人公下人思想性格的复杂性及心理变化,逐步深化并揭示作品的深刻主题提供了绝好的环境条件。在这场冲突中,下人的思想性格及心理变化得到生动的展示,从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