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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梦中有诗,有诗中有诗一幅清新淡雅的风俗画重读汪曾祺的《受戒》
杨建龙:改革开放30年。今天,我回归自然地看了30年的中国文学。我们对一些代表性作家的代表性著作进行了探讨,并研究了新时期文学的价值和影响。汪曾祺在20世纪80年代引起重视是因为他的创作别开生面,他的小说忆写故乡往事,用一种散文化的抒情笔调来忆写故乡的人情、人性。在改革开放之初,大多数作家或沉浸于伤痕之中,或沉溺于反思之中,而汪曾祺作品以清新、温馨的境界来展示他故乡高邮乡镇的人生。虽然他的作品也有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但在大多数作品中人与人、人与自然是和谐相处的,这构成了汪曾祺小说的特点。有人把他的作品称为文化小说。《受戒》是汪曾祺的名篇,作品写了庵赵庄的风光,写庙里的佛家人生,写善因寺的受戒仪式,写主人公和尚明子和农家女小英子之间的故事。尤其是在小说的尾声,两人在芦花荡里的一段温馨的对话,特别有意味。所以我们把它称为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故事,一幅江南水乡清新淡雅的风俗画。一、小英子与明子的情感杨剑龙:汪曾祺曾经是沈从文的学生,他最初的上课的习作是沈从文指导以后发表的。20世纪40年代时,他在西南联大的时候并不很出名。直到改革开放以后的20世纪80年代才引起大家的注意,可以说是大器晚成。我始终认为一个作家的成就和他独特的个性关系特别密切,汪曾祺在20世纪80年代引起重视也正是因为他的创作别开生面。汪曾祺的思路是忆写故乡往事,创作的总体特征是用一种散文化的笔调、抒情的笔调来写故乡的人情、人性。陈鲁芳:汪曾祺在他60岁时写了43年前的一个梦,这是《受戒》的由来。读《受戒》感到了一股清澈、安静、灵动的气息,可以说带给我们心灵很大的震撼,唤起我们心灵深处的一种东西。这种感觉就像是我们心底保存的最纯净的东西,似乎很熟悉,又很遥远,好像梦一样,美好的、两小无猜的感觉。文章让人感到快乐和憧憬,还有一种怀念。《受戒》最后的结尾是最美的,它写青浮萍、紫浮萍,惊起一只青桩,擦着芦穗,扑鲁鲁飞远了。看完了作品,我似乎很久还陷在作者的梦境中。从《受戒》的意境来看,正如陈思和先生所说的,作品充满了水的感觉。受戒的故事很简单,没有波澜。小说中提到了庙里的钟磬、念经的声音、赶牛打场的号子、山歌小调,一切都好像是浸没在流水声桨声中,我们耳畔只有那荡漾着的流水声。作者把故事的地点叫做庵赵庄,这个名字很简单却也很有韵味,读起来让人有遐想。小说写女孩子们绣花,看放花焰口或者看和尚表演“飞铙”,甚至没有细写人的表情、反应等,但你好像看到一群年轻爱笑的姑娘,她们或嬉闹,或采花。读《受戒》我觉得我们的耳朵好像只有水流的声音,但又好像失去了听觉一样,所见的是一幅风俗画。赵磊:第一次读《受戒》时,感觉惊讶和意外,因小说描写的那种生活情景和现实世界相距很远,小说中的和尚们可以打牌吃肉,还可以结婚,在我看来不可思议。读完《受戒》以后我认为它很美、很流畅,留在脑子里的印象和沈从文的作品有些像,但是没有了沈从文小说的那种惆怅,《受戒》里的人们很快乐,很自由,小说最后结束在流淌着诗意的气氛当中。杨剑龙:小说开篇写道:“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他是十三岁来的。”汪曾祺将他17岁时的梦,寄寓到17岁的明海身上,这如同其所书自作诗中“近事模糊远事真”,他将其青少年时期朦朦胧胧的情感,寄寓在明子与小英子的真情故事中。与汪曾祺的其他小说一样,他常常并不注重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注重的是一种情绪、一种境界、一种感悟。《受戒》以当了和尚的小明子到善因寺受戒为主事,却着意叙述了少男少女间朦胧真挚的恋情。作家并未细致地描绘明子与小英子之间难分难舍的恋情,却写得含含蓄蓄、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在明子出家坐船初识小英子时,小英子将半个莲蓬扔给明海。写聪慧的明子常往荸荠庵边的小英子家跑,为即将出嫁的大英子画鞋头花,认小英子的娘做干妈,帮小英子薅草、看场、挦荸荠。小说写摘荸荠时明子看到小英子留在田埂上的脚印时“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心里痒痒的”的感受,以细节写出小和尚明子情窦初开的感受。小说中最有意味的是在芦花荡里小英子对明子的一段对话,明子告诉小英子,寺里有意选他当沙弥尾,将来有可能当方丈,小英子却告诉明子别当方丈、别当沙弥尾,她要给明子当老婆。小说在勾勒了明子的聪慧、英子的活泼性格后,以一段芦花荡里的表白,将少男少女之间情窦初开的真情描绘得真切含蓄、生趣盎然,英子的率真坦诚、明子的惊讶真诚,都在开阔芦花荡里荡桨之间得到了表述,那种童贞与稚气、那种欲语又停留、那种朴质而真挚,都成为拨动心弦富有诗意的境界。张欣:汪曾祺在《汪曾祺短篇小说选·自序》中说:“我的小说的另一个特点是:散,这倒是有意为之。我不喜欢布局严谨的小说,主张信马由缰,为文无法。”汪曾祺试图“打破小说、散文和诗的界限”。他将诗歌境界带入小说,他的小说是诗化小说,具有诗意境界的色彩。“水”和“梦”的意象在他的很多作品中反复出现,成为其诗化小说的一大特质。如,《受戒》中反复出现的湖水和结尾处“记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的说明,《大淖记事》中的“大淖”人家和巧云的梦境,《鸡鸭名家》中“陆鸭”水面赶鸭的情节,《黄油烙饼》中饥饿的孩子“萧胜”在田野中疯跑的梦幻感,《天鹅之死》中的“天鹅湖”与“噩梦”。需要说明的是,我认为汪曾祺小说《受戒》中的明海是有作者自己的影子在里面的。《受戒》完成于1980年,是写43年前的一个梦,即1937年的梦中往事。汪曾祺出生于1920年的江苏高邮,1937年作者正值十七岁,《受戒》中明海13岁随舅舅来到荸荠庵,4年后正式到善因寺去受戒,也是17岁的年龄。朱叶熔:汪曾祺的乡镇风情小说大多用一种回忆性的述说方式,透着往昔记忆的芬芳和温馨,甚至含有一种梦幻色彩、梦态抒情的意味。《受戒》就在文章的末尾直截了当点出“写43年前的一个梦”。信笔拈来的田园风景描写为小说增添了不少色彩,中国文论历来有诗画相通乃至文画相通之说,所谓“文者无形之画,画者有形之文,二者异迹而同趣”。汪曾祺有深厚的绘画素养,曾言“我的小说也像我的画一样,逸笔草草,不求形似”。他的文章证实了这一点。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复杂的语法结构,语言简洁纯朴、雅俗互化,运用行云流水似的笔法勾勒出一幅幅清新的田园风景写意画,清新而韵味纯厚。例如《受戒》结尾的环境描写,笔墨不多,每一个景物都是点到为止,但已将芦苇荡充满生机的美丽特征传神地表现了出来,也使庵赵庄这样一个远离世俗烦恼和喧嚣的“桃花源”的意义得到了升华和永恒,成为读者心目中一个纯朴和谐的理想之地的代名词。贾铭珺:汪曾淇的《受戒》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仿佛这是个独立的小王国,一个世外桃源。首先,在人物选取上,作者没有选择两个背景相同的少男少女来演绎这段唯美而朦胧的感情,而是选择一个“外乡人”和一个“本地人”来演绎,并且这个“外乡人”小明子还是来“此地”出家当和尚的。这就给人一种耳目一新或一种情感冲击,与读者在阅读前的阅读期待,或者说是“情感预设”大相径庭。其次,在环境的构架上,故事发生的地点是个相对独立的“世界”,虽然身处其中的人们也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有欲望,但通读全文后,我们发现故事里的人们还是与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有所不同:他们生活得很温馨、惬意,不会被世俗生活中的繁琐事物所羁绊,也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们有着个人独立的精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能依照自己的价值目标和情感设定来设计自己的人生、寻求自己心灵的港湾。或许,这个“桃花源”是作者有意创造的,因为只有把故事中的人物与现实生活隔离起来,才能表达人物至情至性的情感状态,也才能触摸到灵魂深处的宁静淡泊。作者选择小和尚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也是别有一番情志的。禅,给人的感觉就是“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非常恬静舒缓。但是故事中那些“正宗”的和尚却与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吃肉喝酒结婚生子,似乎过得比平常人更为潇洒、更有风度。而禅宗的“超然物我”中的“我”,倒不如说是“我们”,即小明子和小英子,他们在他们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驰骋遨游,超脱于整个现实世界。杨剑龙:刚才提到“桃花源”,其实东西方都有这样一种理想:乌托邦和桃花源,想象人类走向一个没有纷争和平清静的世界,在东西方文学作品中都有这样的追求。理想总是作家所向往的,沈从文作品也有理想色彩。文学创作和现实生活的距离,我的想法是,作家在将他曾经历过的某段生活融入自己的创作前,最好有一段时间的积淀,热炒的文学不一定能够留下来。很多时候这样的素材经过作家的生活积淀,他会考虑得更深,而且把那些可能不属于文学的因素都去掉了。中国艺术有一种含蓄的传统。所以很多时候不一定把东西写得十分直白。中国文学的诗意也就在于含蓄、意境,中西方艺术之间的差异也在于此。西方的艺术作品特别直接,情节特别曲折、跌宕起伏,好莱坞的电影之所以吸引人也在于强化性的矛盾以及它所展示的快速节奏;但是东方艺术常常以一种温婉、含蓄和诗意构成东方艺术的一种特征。汪曾祺的创作从审美角度来看,更属于东方。所以我想,一个民族的文学、一个作家的创作首先要有自己的个性和特征,首先要建筑在自己民族文化和民族文学的传统中间。虽然也要吸收西方艺术的营养,但是不能尾随和迎合西方。汪曾祺的成功,包括《受戒》这篇作品的特点也在于它建筑在中国文学和文化的传统中间,构建了他心目中的一个温爱世界、一个温馨的水乡。二、和谐的风俗与生命教育杨剑龙:汪曾祺小说跟沈从文有近似之处,沈从文小说特别关注风俗的背景,他的很多小说,开篇都特别细致地描写当地的风俗、环境,然后再来写核心的东西,汪曾祺这一点与沈从文相似。他曾经说:“我以为,风俗,不论是自然形成的,还是包含一定的人为的成分(如自上而下的推行),都反映了一个民族对生活的挚爱,对‘活着’所感到的欢悦……风俗保留着一个民族常绿的童心,并对这种童心加以圣化。风俗是民族感情的重要的组成部分。他关注风俗,他的作品里,诗意性的风俗构成了他作品的重要内容,是一种生活形态,是支撑他小说的一种情趣。如果把其中有关风俗的东西抽去,那么就显得特别干了。”《受戒》中,汪曾祺仔细地描述庵赵庄、荸荠庵等地的风俗,在浓郁的地域色彩中具有独特的情趣。明子的家乡庵赵庄兄弟多派出去当和尚的风习,嫁闺女陪嫁妆用吉祥花样贴上的风俗,县城里满街卖绒花、卖丝线、卖膏药、吹糖人、耍蛇的情状,荸荠庵里师傅教徒弟念经、放花焰口的情景,仁渡和尚经忏俱通飞铙绝技、放花焰口的本事,善因寺和尚受戒烧戒疤的仪式,和尚喝粥不许发出声音的规矩,都在汪曾祺如数家珍般的叙述中。尤其小说写荸荠庵里二师傅仁海是有老婆的,且每年夏秋之间来庵里住几个月;仁渡师傅放花焰口唱情色小调;庙里杀猪吃肉不瞒人,只是给即将升天的猪念“往生咒”。小说中写道:“这个庵里无所谓清规,连这两个字也没人提起。”江南寺庙里的奇特风习为两小无猜的故事铺垫了一个充满地方色彩民俗风情的背景,使小和尚明子与村姑小英子的恋情故事显得十分自然真实。朱叶熔:很多人把汪曾祺的小说称为风俗小说,因为他的乡镇风情小说字里行间总是浸润着诸多别具一格的风俗,而正是这些被巧妙融会在行文中的风俗造就了作品独特的价值。诚然,汪曾祺在创作中对风俗元素有着偏爱。他在《〈大淖记事〉是怎样写出来的》一文中曾说:“风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造的生活抒情诗。”风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意义由此可见一斑。汪曾祺的小说不是一般的风俗小说,更确切地说是一种风俗诗小说。他的作品写地域风情和民俗世界,张扬着审美精神和生命情调,表现出自然之美和人情之美。他从底层百姓中汲取诗情资源,也从传统文化中衍化古典遗韵,并且体现出儒家“仁和”、“乐天”的一面。《受戒》的主人公明海和小英子是单纯可爱的花季少年,小说不是以离奇的故事情节取胜,而是以一种人情美和意境美彰显独特价值。小说里的和尚安之若素地吃肉、打牌、收地租、娶老婆等等一些和现实中普遍状况大相径庭的描述,在作者婉转平和的语调中,使人感到这一切似乎都是十分自然的,文字中间流露出来的对生活和生命的热爱深深地打动了读者。汪曾祺的乡镇风情小说透露着一种和谐美。他曾说:“我的作品不是悲剧。我的作品缺乏崇高的悲剧的美。我所追求的不是深刻而是和谐。这是一个作家的气质决定的,不能勉强。”纵观他的乡镇风情小说,我们不能断然地说他所有的作品中都没有搀合一点悲剧的成分,比如《大淖记事》中通过锡匠十一子和织席女巧云之间纯洁的爱情遭到当地恶势力摧残的故事,写出了生存的忧郁和痛苦、社会折磨的冷酷。然而他的作品总体上体现了怨而不怒、哀而不伤、温柔敦厚的审美原则,带给读者的是希望而不是绝望。《受戒》中的僧人们自由游走在世俗生活和神圣的宗教生活之间,也体现了一种和谐。赵磊:我认为一个读者对于文学作品的最初感受会引导其深入思考的方向,我最惊讶于汪曾祺展示这样至纯至美的乡土世界,以至于有人比喻“《受戒》是乡土自然清新得不容一粒灰尘的呼吸”,而这样的一个空间显然不是对现实世界的反映,因此我的心里就产生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汪曾祺要写这样的一个脱俗到一尘不染的故事呢?带着这样的疑问再去看小说,我注意到小说结尾写的“写于一九八零年八月二十日,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汪曾祺43年前也是17岁,与明海相同。从《受戒》创作的相关背景中也了解到,汪曾祺家乡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庙,“读初中时,天天从寺里经过,寺里放戒,一天去看过几回”,后来住在小说写的“一花一世界”的那几间小屋里。再据汪曾祺儿女的回忆,在汪曾祺构思《受戒》时,很多人不能理解写这样一篇小说的价值,而他还是坚持说“我要写!我一定要把它写得很美,很健康,很有诗意”!从这些背景来看,我认为汪曾祺写《受戒》,是在写自己的一段生命体验,从中表达他内心潜藏的一种愿望,看了小说我知道这种愿望是对健康人性的呼唤。张欣:17世纪法国古典主义文艺理论家布封说过“风格即人”,中国历来也有“文如其人”的说法,文本连着人本,作家的个性气质、情操爱好、生活态度会有意无意地渗入到作品之中,成为作家的一以贯之的艺术风格。沈从文和废名对汪曾祺小说风格的影响尤为明显,这在汪曾祺以《受戒》为代表的乡镇风情小说作品里表现得极为明显。汪曾祺早年师从闻一多、朱自清、沈从文等多位国学功底深厚的文学大师,深受儒家传统文化的熏染,具有中国传统文人淡泊平和、率真自然的审美气质,加上他对故土江苏高邮民俗风情的熟悉和喜爱,造就了他日后小说创作中“重俗趣”、“尚平淡”的创作风格。《受戒》中作者热衷于对庵赵庄民风民俗的介绍,并且把这当作是一种乐趣,可以说是汪曾祺个性情趣的自然映现,绝无矫揉造作之感,正因为这是作家真性情的一部分。他的小说既不特别设计情节,也不有意制造矛盾冲突,而是专注于风俗民情的表现,而这些风俗民情也不是推动故事发展和人物性格变化的主要因素,而是通过这种风俗民情的表现,使小说呈现出如日常生活一般的自然形态,在“散文化”中创造出一种生活的“诗意”。汪曾祺认为:“小说作者的语言是他的人格的一部分。语言体现小说作者对生活的基本的态度。”作家气质、生活态度会决定小说家的语言。作家生活态度包括:生存层面的现实态度和精神层面的人生态度,我感觉汪曾祺带有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的调和,儒家思想一向强调“仁者爱人”,爱生活就是要积极地参与到世俗生活之中,不丧失生活的勇气和热情。道家思想的逍遥物外、天人合一也是一种理想的人生境界。汪曾祺小说《受戒》中的和谐之美的效果正是把儒家的仁爱思想与道家的超然思想调和的结果,简言之就是写出小人物日常生活中的“真人生”。汪曾祺的作品历来是关注小人物的,关注凡人小事的,这种和谐的生存状态也是汪曾祺毕生追求的人生境界。杨剑龙:其实汪曾祺讲的这段话有一个文革的背景,“任何时候也不能丧失对于生活的爱”。在文革10年间,有很多人因为在那样一个难熬的、艰苦的岁月中没有熬过去,走了另外一条路,所以汪曾祺有一段话好像用了这样一个字“捱”,说捱过来,汪曾祺不管他的人生怎么样、事业怎么样,他总有一种对生活的热爱。所以他在小说里也努力写出对生活的爱,每个人不管经过什么样的磨难,都爱生活。包括《大淖记事》里面的挑夫的女儿,经受那么沉重的打击,小锡匠被打伤,父亲生病了,小说结尾是她拿起挑夫的扁担做挑夫,来养活一病一伤的两个最亲的人。这从某种程度来说,是一种人生哲学,用中国传统儒家的说法就是自强不息。在他的作品中,又有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人在自然中,在和谐中间。所以他的很多小说中,读过以后觉得这样一种美,他是把它蕴含在对生活形象的描述中,他不是说教,他用一种诗意的、散文化的笔调来创造一种境界、一种意境。三、通过范围的设置来表达理想的载体赵磊:在“文革”结束后出现的“伤痕文学”、“反思文学”中,作家们也在书写自己的人生经历,但大多是在写自己经历的苦难。而汪曾祺不同,尽管他也有伤痕,他却选择了表达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理想。因为要表达理想,他就要求小说的背景是一种理想的状态,于是他的叙述就采取了规避的方式,省略和回避了可能导致悲剧出现的因素。在《受戒》里我们看不到人与环境的对立、人与人之间的争斗,也看不到命运的残酷,只有一种原始的自由和恣意。这样的平和可能会令我们震撼,因为久已被现代文明所浸染的我们,会把超越理性的行为视为冲动或者错误,而小说里的和尚们,生活完全不受清规戒律的束缚,那是因为作者不是在用理性的眼光去看世界,而是用人的天性去看,现实与传统中的规则都是不适用的。汪曾祺写《受戒》的目的不是描摹客观的民间世界,而是要传达自己的理想。在传达理想的时候,他也没有像鲁迅等启蒙作家那样,站在一定的高度上去俯视民间,以批判的口吻去呼吁改造现实,对于自己所描写的民间世界,汪曾祺的态度是融入。在《受戒》中没有看到作者对于作品中的人们的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做什么批判或者评说,他与他小说中的人物是平等的。在《受戒》中,汪曾祺的理想也是直接建立在乡土世界中的,他所写的那片纯朴而美丽的土地就是他理想的载体。然而,这种近乎透明的美丽可能也是这篇小说的淡薄之处,为了维持这样的美丽,乡村生活中太多沉重的东西都被作者过滤掉了,所以在读这篇小说的时候,我们不会像读《祝福》、《故乡》那样,可以看透社会的凋敝黑暗,也不会像读路遥的《人生》那样,清晰地感受到人心底复杂的矛盾,甚至沈从文小说里那种城乡文明的碰撞和人面对命运的懵懂和哀愁,在《受戒》里都是读不到的。朱叶熔:请允许我对于赵磊的观点,提出一些不同看法。单纯从理论上说,我认为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的风格,都有选择特定的素材以表现特定思想的权利。既可以非常写实地揭露现实社会的种种现象,也可以婉转曲折地隐射,甚至可以不考虑外界的纷扰而直接听命于内心的诉求,我想这是作者的自由和权利,因此没有义务要像镜子一样真实地、面面俱到地反映现实。文学作为艺术应该源于现实而又高于现实,用某种独创的风格来表达客观的人在客观世界中的主观理想。汪曾祺作为一个文人,和他的老师沈从文一样,“对政治无信仰,对生活极关心”,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就很少涉及时代风云和政治浪潮,兴味多在远离时代漩涡的乡村或者小县城,重在描摹纯朴民风和世态民情,艺术味很浓。他前期的作品《鸡鸭名家》,后期作品《受戒》、《异秉》、《大淖记事》等都十分典型地体现了这一创作风格。然而这并不等于他的小说没有丝毫悲剧色彩、不深刻。以《受戒》为例,作者完稿时间为1980年,旷日持久的文革等政治运动刚过去,他作为一个文人,在过去的数年中饱受磨难,因此心中不可能不留下丝毫阴影和悲凉。虽然《受戒》用追忆诗意的笔调对令人向往的庵赵庄其人其事作了细腻的描绘,但是在字里行间还是能让人隐约感受到,作者是在用自己想象中构建的理想社会来观照现实人生的无奈和悲剧。应该说,作者这样一种隐晦暗示的表达方式是无可厚非的。陈鲁芳:汪曾祺好像故意忽略一些生活的黑暗,过滤掉那些不美好的东西,他只抽出了那一部分美,这可能是他心灵深处保留的十分纯净的东西,是人性中最初的善良和单纯;但这并不是说作者的生活只有安逸,相反也有痛苦,也有昏暗,但他写的却偏偏是这安静的美。伤痕过后,他记忆最为深刻的是这些美,而不是苦、不是痛,这说明作者的心是宽厚的、温暖的。王蒙说他的文章是“天真隽永,自在风流”,林斤澜说“我行我素小葱拌豆腐,若即若离下笔如有神”,邵燕祥说“柳梢帆影依稀如梦,热土炊烟缭绕为文”。小说写明子在去当和尚时,在小河边上等着一只船,船里有小英子,他们认识好像是偶然,却也是必然。英子好像就是自然地请明子帮她画画,自然地一起在干细碎的庄稼活,自然地一起听娃、看萤火虫飞、看天上流星滑落,英子自然地看明子受戒,自然地接他回去……这一切,都如水一样,是一定会流下去的,没有造作,没有掩饰,一切好像本就该这样,无所谓对不对,不知道好不好,好像生来就应当如此。这就是《受戒》的世界,是汪曾祺的水一样的世界,自然、本色、纯真。张欣:对于文学作品的鉴赏,应立足于作品本身,以文本分析为基础兼顾作家创作和读者接受,同时很重要的就是关注当时的社会历史语境和整个文学史的发展线索,这样才会具有一种开放的历史眼光。《受戒》完成于1980年8月12日,发表于1980年第十期的《北京文艺》,该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是“文革”结束不久的新时期。当时的历史语境与文学现状,使得汪曾祺小说在当时文坛的出现具有“异质性”,从文学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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