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元代社会文化对元戏曲爱情闺怨描写的影响

论元代社会文化对元戏曲爱情闺怨描写的影响

元散曲与元杂剧统称为元曲，代表了元朝文学创作的最高成就。它的形成和繁荣，与当时蒙古中原和国内外文化交流建设的活跃背景密切相关。当时，国内各民族文化的交流，中西、中阿（阿拉伯）等的文化交流呈一种多元文化交流局面。这多元文化的交流对元散曲创作产生了多方面和明显的影响。如语言文字方面的影响，音乐曲牌方面的影响，爱情闺怨描写的大胆泼辣及其通俗豪放之风格流派的影响，叙事成分增加的影响等。本文特将这种多元文化交流对元散曲爱情闺怨描写之影响部分拈出来给予具体论述，企望能对元代的多元文化及元散曲创作研究有所裨益。一元曲时，社会文化等方面的影响元散曲创作从内容题材方面来看，主要包括叹世归隐、爱情闺怨和写景咏史等几个方面，其中描写爱情闺怨者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考察整部中国汉文学史，关于爱情婚姻和家庭生活的描写是历代文学非常重视的题材和主题。元散曲在继承其前诗词创作传统的基础上，与其前传统诗词相比，就爱情婚姻和家庭生活方面作品来看，其数量和描写范围手法等均见出自己的特色。数量方面，粗检隋树森编《全元散曲》，约有千多首、套，约占《全元散曲》小令3,853首、套数457套的1/4强，超过唐诗、宋词中同类题材所占的比例和数量。描写范围方面，有对真挚爱情的赞美，有对离愁别绪的描述，有对恶势力负心汉的谴责，有对男女欢悦之情甚至女性身体的刻画等，涉及男女爱情的方方面面，显然也超过唐诗宋词。描写手法风格方面，爽朗泼辣、大胆率真，为唐诗宋词中之所少见。唐诗宋词受中国传统道德之影响，多以含蓄蕴藉见长。这种情况在其后的明清时期也较为少见，对于元散曲的这些特色，王季思、洪柏昭在《元散曲选注·前言》中也曾言：“散曲里还有一项重要的题材，就是歌唱男女恋情和写闺怨，其大胆的程度，超过了唐诗宋词中的同类作品；一些作品甚至对偷情、幽会中的情态和心理，都作了尽致的描写。”（P13)为什么与传统的诗词等韵文作品相比较元散曲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这要从当时的社会文化等方面来寻找原因。前已论及，由于元代国内、国外文化交流空前活跃，呈一种多元文化交流局面，其对元代社会政治等亦会产生广泛的影响，散曲当然也不能例外。具体到对元散曲爱情闺怨题材作品创作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汉民族以外其他民族的道德思想、价值观念等方面影响。其中，由于蒙古民族系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入主中原，统一华夏，并且建立元朝的少数民族，其文化之影响当最为明显和重要。蒙古民族崛起于朔漠草原，其文化属于草原游牧文化，其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念有自己的一套东西。体现在男女婚姻爱情方面，与中原汉族地区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完全不同。如在男女交往方面比较朴实自由，没有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等清规戒律的过多限制。在家庭婚姻方面，崇尚实际合用，有时辈分等级的要求也不是非常严格。元代蒙古族实行多妻制，妻子的多少根据家庭财产状况而定。妻室中有明确的正、次或长、次之分。正妻只有一个，一般是结发妻子。正妻去世之后，可以将位置仅次于他的妻子立为正妻。另外在对待寡妇再醮方面，有收继婚习俗。收继婚又称为“转房”或“接续”，指寡居的妇女可由其亡夫的亲属收娶为妻。收娶者既可是同辈的弟收兄嫂或兄娶弟妇，亦可为异辈的子收庶母、侄收婶母、孙娶继祖母等。这一习俗产生的社会背景主要是为了保证家庭和家族财产的稳定性，不致因寡妇的再嫁使财产流向其他家庭或家族。这种不同的道德标准和价值观念通过互相之间的冲突、交流、融合，双方都会受到一定的影响。作为蒙古族一方来说，其贵族统治者在元代提倡学习汉文化，中原汉族的婚姻观念、伦理道德等对其产生了影响，尤其元朝后期体现得更明显。作为中原汉族一方来说，元朝蒙古族作为统治民族，其统治意志及习俗会得到其迎合或顺从，从而对其产生影响。即从汉族方面来看，其婚姻习俗亦受到蒙古族的影响。如元代收继婚在汉族中也流行了起来，其中又以北方为盛。元朝政府起初是不承认汉族收继婚的合法性的，至元七年（1270年）曾由尚书省出榜晓谕各地，不允许汉人、渤海人等收继。八年，中书省请求颁发“小娘根底、阿嫂根底休收者”的诏令，但得到的批复却是允许收小娘（庶母）、阿嫂为妻，亦即承认了汉族异辈及同辈收继婚的合法性。但不久政府又颁发了一系列规定，对汉族的收继婚加以限制，其中包括禁止异辈收继，同辈的也只允许弟收兄嫂。当然，元代汉族收继婚多发生在下层百姓中，一般的汉人士大夫将此视为“乱伦”行为，并加以抨击。其中江南地区由于受理学思想影响较深，妇女的贞节观与伦理观重于北方，所以收继婚现象较之北方为少。另外，蒙古族关于男女交往方面的自由朴实，通过当时的文学作品和史书记载，对汉族人士的影响也是很明显的。这方面由于其更符合人文精神，就不单纯是迎合和顺从了，应该说是得到了中原汉族的认可。这种在爱情婚姻方面相互之间的影响和学习，必将对双方的价值观产生冲击和影响。如蒙古族在男女交往及婚姻方面的朴实自由对中原传统的封建礼教形成了冲击。幺书仪在其《戏曲》一书里曾说：“蒙古族不拘‘礼法’，带有原始特征的民族性格，冲击了中原已经十分发达完善的儒家礼制和观念上的规范，这一切构成了包含新的意识、新的风格的北杂剧产生和繁衍的社会文化背景。”虽然幺书仪所指的是元杂剧，用之于元散曲也是合适的。这种对中原传统封建礼教的冲击，必然使人们的价值观念发生一定的变化。这价值观念的变化，具体表现在爱情婚姻方面就是敢于追求自由的爱情，一些文人才子不以与青楼歌妓相伴为耻，不将倡优侏儒视为“贱役”，把戏曲创作作为一种事业来对待，并以此为荣。他们再也不以作为倡优而自卑，而是自豪之情溢于言表。特别是梨园领袖、编修帅首、杂剧班头的关汉卿，其执著于杂剧烟花的表白更是痛快淋漓。如他的[南吕·一枝花]《不伏老》：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梁州]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撷真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曾踀府游州。[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叫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踀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矻作、会吟诗、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关汉卿这个散套非常直白地表露了当时知识分子的人生观、价值观，他对戏剧歌舞及烟花场合的执著可谓大胆放肆。这在受封建礼教严格束缚的其他朝代是绝不可想象的事情。而正因为他们倾情于勾栏青楼，了解其间歌妓们的心理与情态，才使其所作散曲及杂剧所涉爱情闺怨方面作品创作范围更广、感情更真挚可信。二女性主观型上述所论主要是从理论方面论述了元代多元文化交流对元散曲爱情闺怨描写之影响，如果结合元散曲的创作实际来分析看得就更为明显。元散曲关于爱情闺怨方面的描写，追求自由爱情、抒发真挚感情可以说是其主要或者说具有进步意义的地方。如徐再思[双调·沉醉东风]《春情》其一：一自多才问阔，几时盼得成合？今日个猛见他门前过，待唤着怕人瞧科。我这里高唱当时水调歌，要识得声音是我。白朴[中吕·阳春曲]《题情》：从来好事天生俭，自古瓜儿苦后甜。癆娘催逼紧拘钳，甚是严。越间阻越情?。无名氏[仙吕·寄生草]《冬》其五：有几句知心话，本待要诉与他。对神前剪下青丝发，背爷娘暗约在湖山下。以上诸曲表达了青年男女对爱情生活的大胆追求，其间“背爷娘暗约湖山下”的举动，很难看到封建礼教三从四德的影子。进而有的作品还提出希望天下有情人均成眷属。如商挺[双调·潘妃曲]其十四中之“频祝愿，普天下心厮爱早团圆”，贯云石[正宫·小梁州]《冬》中之“可怜见俺成眷属，天地下团圆，带累的俺也团圆”等。这些作品表达了向往自由爱情，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思想感情，与封建礼教是格格不入的。描写闺中思念的作品，写得感情真挚、大胆泼辣，善于体味妇女的独特情怀。如关汉卿[双调·沉醉东风]《送别》：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好去者望前程万里。此曲描写男女之离情别绪，感情真挚动人。结尾处祝可能是去求取功名者前程万里，又表现了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沙正卿[越调·斗鹌鹑]《闺情》：挑绣也无心，茶饭不应口。付能打叠起伤春，谁承望睚不过暮秋。暗想情怀，心儿里自羞。两件儿，出尽丑，脸淡似残花，腰纤如细柳。[紫花儿]愁的是针拈着玉盫，怕的是灯点上银盌，恨的是帘控着金钩。赤紧的爷娘又不解，话语也难投。休休，怏及煞眉儿八字愁。靠谁成就？凤只鸾孤，几时能够，燕侣莺俦。[幺]想杀我也枕头儿上恩爱，盼杀我也怀抱儿里多情，害杀我也被我儿里风流。浑身上四肢沉困，迅指间一命淹留。休休，方信道相思是歹证候，害的来不明不久。是做的沾粘，到如今泼水难收。[尾]实丕丕先招受，直到折倒了庞儿罢收。若不成就美满姻缘，则索学文君驾车走。该长套描写待字闺中女子盼望与心上人早结连理的急迫心情及其追求自由爱情的果敢决心，写来感情细腻真挚、深沉浓烈。开头曲描写自己的盼嫁思念之苦；[紫花儿]描写父母不解女儿心思，致使其形单影只，顾影自艾；[幺]进一步诉说自己的相思之苦；[尾]描写该女子终于不堪忍受相思之苦，走上了勇敢反抗之路“索学文君驾车走”。全曲刻画了一个完全不拘封建礼法的女子形象，语言泼辣率真，反封建家长制和封建婚姻制思想浓烈。还有贯云石的[中吕·红绣鞋]其四：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数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天哪，更闰一更儿妨什么。此类作品描写男欢女爱率真火辣又真挚不浑，完全没有封建礼教和温柔敦厚蕴藉诗教束缚下那种含蓄羞答的描写，也没有过多地刻画点缀郎才女貌，有的是对热烈而纯真爱情的讴歌。这种描写不仅仅是对传统婚姻观之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及其封建礼教的对抗，而且也是对中国古代诗歌之蕴藉含蓄、温柔敦厚诗教之背叛，体现出作者独特的审美意识和美学观。他们这种独特的审美意识和美学观，和他们的民族背景当有密切关系。贯云石系畏兀儿（今维吾尔族）人，兰楚芳系西域人，他们均属北方少数民族，他们将其文化带入散曲创作中，体现了一种大胆泼辣的风格，从而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元代多元文化交流对散曲这类爱情闺怨作品创作的影响。赵义山在其《元散曲通论》中就指出这一点：“西北少数民族作家，秉河朔之气，因而，当他们进入曲坛以后，也就很自然地带进了本民族的粗犷豪放之风，这应是少数民族作家曲风豪辣、多属豪放一派的根本原因。”这些描写闺情闺怨的散曲作品中，有的还批驳了变心的负心汉，反映了封建社会男女的不平等。如高克恭[双调·雁儿落过得胜令]其二：寻致争不致争，既言定先言定。论至诚俺至诚，你薄幸谁薄幸。岂不举头三尺有神明？忘义多应当罪名。海神庙见有他为证，似王魁负桂英。碜可可海誓山盟，缕带难逃命，裙刀上更自刑，活取了个年少书生。此曲描写一个真情女子对负心汉的谴责，由情生怨，由怨生恨，最后诅咒其薄情寡幸必遭神明惩罚“活取了个年少书生”。还有无名氏[双调·水仙子]《冬》其二十六“转寻思转恨负心贼……咒的你不满三十，再休想我过从的意”；无名氏[中吕·齐天乐过红衫儿]《闺怨》“风，吹灭残灯，不由得见景生情。伤心，暗想才郎，全无些志诚。月下星前，海誓山盟，想起来，添愁闷”，均谴责了薄情寡幸的负心汉。这些曲作手法上大胆泼辣，亦看不到封建礼教束缚下闺中女子那种羞羞答答。元散曲爱情闺怨题材方面的作品，上述论者是其值得肯定的地方，但其中也有不少青楼调笑，甚至色情方面的东西。如从题目看就有乔吉[越调·斗鹌鹑]《歌妓》，王和卿[越调·小桃红]《胖妓》，徐琰[双调·蟾宫曲]《青楼十咏》，卢挚[双调·蟾宫曲]《醉赠乐府珠廉秀》、《赠歌者刘氏》，马谦斋[双调·沉醉东风]《嘲妓好睡》等。这些作品多写青楼歌妓，但有的表现了对歌妓处境的同情及相处间某种意义上的感情。如张可久[越调·寨儿令]《妓怨》其一：洛浦仙，丽春园，不知音此身谁可怜。大姆埋冤，孛老熬煎，只为养家钱。哆着口不断顽涎，腆着脸待吃矼拳。禁持向歌扇底，覷豱在绣床前。天，只上贩茶船。此曲对为了养家糊口身陷火坑受到种种折磨的妓女的处境深表同情，写来沉重而苦涩。关汉卿[南吕·一枝花]《赠朱帘秀》：轻裁虾万须，巧织珠千串；金钩光错落，绣带舞蹁跹。似雾非烟，妆点就深闺院，不许那等闲人取次展。摇四壁翡翠浓阴，射万瓦琉璃色浅。[梁州]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锁春愁不放双飞燕。绮窗相近，翠户相连，雕栊相映，绣幕相牵。拂苔痕满砌榆钱，惹杨花飞点如绵。愁的是抹回廊暮雨萧萧，恨的是筛曲槛西风剪剪，爱的是透长门夜月娟娟。凌波殿前，碧玲珑掩映湘妃面，没福怎能够见。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尾]恰便似一池秋水通宵展，一片朝云尽日悬。你个守户的先生肯相恋，煞是可怜，则要你手掌儿里奇擎着耐心儿ue25a。此曲是关汉卿赠著名戏曲女演员朱帘秀之作，关对朱由熟识而生情，关的不少剧作朱帘秀曾演出，但此时朱帘秀已委身于一个道士，关汉卿不好明白表达自己的感情，只好通过吟咏珠帘来表白。全曲表面看来字字都在吟咏珠帘，但实际上是在吟咏朱帘秀，构思巧妙，譬喻隽永，从而也表达了关汉卿对属于青楼歌妓的朱帘秀的深挚感情。当然，此类作品也有不少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