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我国法定离婚理由的立法特点

论我国法定离婚理由的立法特点

离婚是指配偶在存在期间依法规定的条件和程序下终止婚姻的法律行为。它是除配偶死亡或宣告死亡之外较为经常地终止婚姻关系的形式。古今中外的立法者都根据各自不同的经济政治制度和宗教信仰等,制定出相应的离婚理由以决定什么样的婚姻可以离异或必须离异,而不再赋予其婚姻的效力。所以说,法定离婚理由是离婚制度的核心,它反映了立法者对离婚的基本立场和观点,表明了离婚立法的进步或落后程度。一、婚姻破裂方面我国婚姻法第25条规定:“人民法院审理离婚案件,应当进行调解;如感情确已破裂,调解无效,应准予离婚。”从这一规定中可以看出我国现行法定离婚理由具有如下特点:1、我国离婚理由,实行破裂主义的立法原则。按照法律规定离婚理由的性质来分,裁判离婚的立法原则可分为过错原则、无过错原则和破裂原则三种。所谓过错原则,它是以可归责于配偶一方的特定过错行为作为法定的离婚理由。如通奸、遗弃、虐待、酗酒、嗜毒、谋害对方等等。所谓无过错原则,它是以不可归责于配偶双方过错,但却是客观存在的妨害婚姻存续的事实作为离婚理由。如精神病、不能人道、一方失踪达一定期限和其他重大不治之疾病,如麻疯病、性病、传染病等足以危害对方和子女身心健康的疾病。破裂原则,就是不问离婚的具体原因如何,只要当事人诉称夫妻之间难以共同生活,法院并确认夫妻关系确已破裂到无可挽回的程度,就可判决离婚。我国现行婚姻法关于离婚理由的规定,就采用了破裂主义的立法原则。2、我国的离婚理由,实行概括的、无因破裂的立法原则。在实行破裂主义的立法中,有的国家在法律上一一列举导致婚姻破裂的具体原因,原告必须提出法律列举的事实作为婚姻破裂的证明,方准离婚。此称为具体列举式的有因破裂原则。但有些国家在立法上不一一列举导致婚姻破裂的原因,而是采取抽象概括的规定,只要有婚姻破裂的事实,就可判决离婚。我国现行法定离婚理由,就采用了后一种立法原则。3、我国离婚理由规定了双方都有离婚请求权。在实行破裂原则的国家中,有的国家规定只有对造成婚姻破裂没有过错的一方,才有离婚请求权,而有过错的一方不得以自己的过错行为主张离婚。而我国现行婚姻法规定,双方都有离婚请求权。4、我国的离婚理由,实行的是感情破裂的立法原则。二、联合评析:过错原则与破裂原则的缺陷及其改进1、我国实行破裂原则的离婚理由,摒弃了过错离婚原则,把无过错原则包容在破裂原则之中,是非常正确的。过错原则的确立是与传统道德和民法基本原则的影响分不开的。传统道德认为,婚姻是神圣的,为了维护神圣婚姻的稳定,应限制或禁止离婚;而传统民法视婚姻为合同,当夫妻一方违反婚姻义务,造成合同必须解除时,就必须制裁违反义务的一方(不准过错方离婚)。这两种观念的结合,促成了早期过错离婚原则的产生。这种以不准离婚的方式惩罚过错方的作法,虽然体现了对其过错行为的否定,但是,这种作法在实质上既不能巩固现存婚姻,也达不到保护无过错方的目的。因为在惩罚过错方的同时,也使无过错方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到了19世纪初叶,随着西方民法无过错原则的确立,离婚救济说便应运而生,即离婚是对不幸婚姻的救济,它是解除婚姻痛苦的唯一形式,每一个人包括过错方都有抛弃痛苦、追求幸福的权利。这首先在理论上否定了过错离婚原则,认可了婚姻破裂原则。本世纪初西方国家的离婚立法乃至七十年代欧美各国的离婚改革法,都反映了这种趋势。我国的离婚理由亦适应了这种改革潮流,可谓是正确的和先进的。另外,在实践中,导致夫妻关系恶化的原因除了当事人的过错外,还有许多不可归责于任何一方但确实危害婚姻存在的客观事实,如精神病、失踪等,这种情况因无法证实对方的过错便难以离婚,否则,只好去迎合法律的规定,捏造过错,求得离异。这种“合法”的伪证是对法律严肃性的极大讽刺和亵渎。我国实行感情破裂原则的离婚理由,抛弃了把不准离婚作为对过错方惩罚的传统观念,虽然承认过错行为对夫妻关系的不良影响和破坏力,但并不以过错行为的存在作为离婚的必要条件,而是吸取和接受了“离婚是对破裂婚姻的救济”的新理论,把过错原则包容在破裂原则之中,从婚姻实际出发,综合考察,以决定婚姻的存亡。因此,它避免了因过错原则带来的不可克服的消极因素。2、我国实行概括的、无因破裂原则,体现了立法的科学性和先进性。在离婚理由实行破裂原则的国家中,我国实行的是概括的、无因破裂原则,即不问导致夫妻感情破裂的原因,也不具体列举各种原因,只要法院综合地认定夫妻感情确已破裂,就可判决离婚。而日本、英国实行有因破裂的立法,则要求当事人提出法定离婚原因,以证明婚姻无可挽回的破裂。有因破裂原则,是英国为主的西方国家,在否定过错离婚原则的基础上确立的一种立法原则,它是传统离婚观念与现代自由离婚妥协的结果,是过错原则与破裂原则折衷的产物。其列举的原因似乎具体明确,给审判人员提供了可资遵循的法律准绳,但是,其缺陷和弊害却是非常明显的。首先,尽管立法者殚精竭虑去预测和总结各种导致婚姻破裂的理由,但终不能以列举的方式穷尽所有的事项,当事人若以法定之外的原因诉请离婚,而法院依法不予受理,那么,这部分人的合法权益就得不到应有的保护。其次,如果把导致婚姻破裂的原因列举的太详太细,必然使法律显得冗杂繁琐。最后,也是有因破裂的最重要缺陷,就是法律列举的离婚原因,常常是婚姻冲突的外部表现,并不一定是导致夫妻关系破裂的真实原因,或是夫妻关系破裂的必然表现。有的原因可能是婚姻或感情破裂的结果表现,能够证明夫妻关系确已破裂。但是,有的原因却是引起夫妻关系破裂的诱因,如果仅凭列举的单一事实而无其他事实原因的证明,未必推导出夫妻关系确已破裂的结论。作为一种社会现象,一因一果的对应联系只是一种偶然和例外,比较普遍的情况却是一因多果、一果多因。婚姻的死亡取决于婚姻内部本质的崩溃,一些健康的、充满生机的婚姻不会因某一外部偶发事件的刺激或创伤而倾刻瓦解,如夫妻一方通奸,在一婚姻中可能引起夫妻关系的破裂,而在另一婚姻中却可能得到补救。况且婚姻是否破裂的事实,并不以当事人是否愿意补救为转移。即使夫妻一方因一定事由坚决要求离婚,也未必就一定证明该婚姻已确定无疑地死亡,“死亡这一事实的确定,取决于事物的本质,而不取决于当事人的愿望”。①所以说,列举的离婚原因常常与婚姻的破裂并没有直接的、本质的联系。然而,“立法者的观点是必然性的观点”,②法律不应将可能性作为必然性规定下来,否则,就会使法院将尚未死亡的婚姻当作是已经死亡的婚姻予以解除。这对于当事人和社会来说,都是一种人为的悲剧。所以,我国现行婚姻法采用概括的、无因破裂的离婚理由,不以某一具体原因判断婚姻关系,而是综合地考察婚姻缔结、发展的全过程,因此,这样作出的分析、鉴别和判断,是比较全面的,科学的。1989年12月,我国最高人民法院下发了《关于人民法院审理离婚案件如何认定夫妻感情确已破裂的若干具体意见》。该意见在重申感情破裂原则和认定感情破裂继续坚持“五看”的基础上,进一步明确指出:“根据婚姻法的有关规定和审判实践经验,凡属下列情形之一的,视为夫妻感情确已破裂”,然后,具体列举了14种情形。这14条意见,对于人民法院深入理解感情破裂原则,指导审判人员审理离婚案件,特别是减轻人民法院的工作负担和办案难度,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但是,在这14条中,有因破裂的某些缺陷和不足仍未得到根本克服。如该意见第13条规定:“受对方亲属虐待”而“坚决要求离婚、调解无效,可依法判决准予离婚,”就缺乏理论依据和事实依据。婚姻关系的主体是夫妻本人,婚姻质量虽然受主体之外诸因素的影响,但起决定作用的仍是夫妻本人。考察婚姻关系,决定婚姻的离合,应以夫妻双方的关系为准,而不应以一方与第三人的关系为准。况且,在法律上和现实中,子女一旦成年,即可脱离父母监护而独立生活,若婚后一方“受对方亲属虐待”,自可与其配偶离家而去,而不必为此提起离婚,更不应以此“视为夫妻感情确已破裂”。所以说,最高人民法院的14条解释,还有待于进一步思考和探讨。3、我国实行感情破裂原则,开离婚立法之先例,具有世界领先性并形成自己的特色。在实行破裂原则的国家中,都是把法定离婚理由规定为“婚姻破裂”。而我国现行婚姻法,则从马克思主义离婚理论出发,第一次将夫妻“感情确已破裂”作为法定的离婚理由,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离婚制度,并具有世界领先性。马克思说过:“离婚仅仅是对下面这一事实的确定:某一婚姻已经死亡,它的存在仅仅是一种外表和骗局。不用说,既不是立法者的任性,也不是私人的任性,而每一次都只是事物的本质来决定婚姻是否已经死亡;因为大家知道,死亡这一事实的确定取决于事物的本质,而不取决于当事人的愿望”,“法院判决的离婚,只能是婚姻内部崩溃的记录”③依据这一理论,我们认为,离婚所依据的直接事实是“婚姻内部的崩溃”,确定离婚理由的主要任务就在于确定这种崩溃的一般条件。因此,思考和评价某一法定离婚理由,必须从研究“婚姻内部”开始来认识一般意义上的维持婚姻的本质力量。我们认为,婚姻的内部本质,即婚姻内部的联系性,只能是夫妻间的感情,是夫妻间的思想感情联系。婚姻破裂原则和感情破裂原则,二者的共同目的都在于寻找维护婚姻的本质力量。两种原则是从不同角度考察夫妻关系而作出的不同法律表述。婚姻破裂原则是从夫妻关系的总体方面考察婚姻质量,是从概貌上审视夫妻关系。而感情破裂原则是从夫妻关系的本质和核心方面考察和审视夫妻关系的。两者的出发点虽有所差异,但基本的倾向却是相同的,就是感情破裂原则决不排斥夫妻物质生活、性生活等对夫妻关系的影响,只在于强调它是婚姻的本质联系,它对婚姻的缔结和维系起着主导和决定性的作用,它是婚姻矛盾体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而婚姻破裂原则,在理论上从不承认感情在婚姻中的主导地位和决定作用,不承认感情对夫妻关系的特殊影响。在实践上,它不分主次轻重,不分“内部”外部,把感情因素和其他因素等量齐观,忽略对夫妻感情的考察,甚至以对夫妻性关系和物质关系的考察,代替对夫妻感情的考察,在强调“两点论”的同时,忽略了“重点论”。所以说,感情破裂比婚姻破裂原则,更具有领先性和科学性。三、婚姻条件的限制我国的法定离婚理由实行绝对的无限制的感情破裂原则,只要夫妻感情确已破裂,法院就可以判决或必须判决离婚,而不受与婚姻相关的其他因素的影响和制约。或者说,只要夫妻一方能够证明夫妻关系具备最高人民法院规定的14条之一者,法院就应该或必须作出离婚判决,否则就构成违法。这种绝对离婚理由的积极意义在于:它尊重当事人的意志和感情破裂的事实,能够及时解除那些痛苦的、破裂的婚姻。从某种观点看,最理想的离婚理由应使当事人个人意志如愿以偿,使人们对感情的追求得以充分满足。但是,任何社会个人愿望的满足程度,是由该社会所能提供的条件决定的,离婚自由是建立在个人利益、他人利益与社会整体利益一致基础上的一种自由,在一个公正合理的社会里,个人意志的满足,应以不损害他人和社会利益为限度,超过了这个限度,法律即应限制或禁止。西方国家的法定离婚理由都有许多限制性的规定。如联邦德国1976年增订的《改革婚姻法和家庭法的第一次法律》和1977年施行的民法典都体现了这样的立法精神:如果出现某种特殊原因,某一破裂的婚姻看来仍有继续维持的必要,那么就可对该破裂的婚姻作出不准离婚的判决。这种特殊原因是指不愿离婚方的严重困境以及子女的身心“既使获得抚养费后仍不能得到弥补的情况”④按照这些规定,配偶方和子女的利益,都是离婚的限制条件。这种限制性的规定,是国家(通过法院)实现其对婚姻进行管理和控制的有效手段,它一方面可以抑制当事人的任性和轻率,减少一方因追求个人幸福而损害配偶和子女利益的不良行为,以达到淳化社会风尚的目的,另一方面又可以解决个人离婚自由的要求与社会尚不能提供充分自由程度时产生的矛盾。所以,这种相对性的离婚理由亦是一种十分现实和明智的选择。特别是在我国经济发展水平和社会福利事业发展水平还较低的情况下,这种离婚制度更具有现实性和必要性。但是,我国因采用无限制的离婚理由,对一些需要特别保护的婚姻,法律规定的既不全面,也不具体,致使法院成为离婚案件的“签证机关”(离婚理由成立一概判离)。为了维护法律的正义和尊严,必须设立和完善我国的离婚理由的限制条款。离婚理由的适当限制,应从以下两个方面予以规定:1、限制给子女和配偶带来巨大损害的离婚。对现实生活中夫妻感情确已破裂,但是,如果法院判决离婚,将给子女和配偶带来不可避免的物质上、精神上的巨大损失和伤害,而维持婚姻对于家庭整体利益有明显益处,或益处大于弊害的特殊情况,即使起诉方具备法定离婚理由,法院亦应有权作出不准离婚的判决。即法律或司法解释应概括规定,只要法院认为不维持婚姻就不足以保护配偶和子女利益时,就可以驳回当事人的离婚请求或判决不准离婚。这种规定并不是剥夺原告人的离婚请求权,只是在一定期间限制其离婚自由的权利,推迟离婚的判决,等配偶和子女的特别困境得以改善和解除后,自然恢复适用感情破裂的标准,并以此决定婚姻的存亡。至于何时解除对离婚理由的限制,则可适用民事诉讼法第112条:“判决不准离婚和调解和好的离婚案件,……没有新情况、新理由,原告在六个月内又起诉的,不予受理”的规定,或者法院在判决不准离婚时,作出具体规定。2、增设离婚诉讼时效制度。离婚诉讼时效,是指离婚法律规定的用以保障权利人通过诉讼程序实现其离婚请求权的时间效力。其设立的目的,是为了解决我国过错离婚理由带来的消极影响。国外的许多离婚立法都确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