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帛书中月名与分类法再考

楚帛书中月名与分类法再考

1942年9月，湖南省长沙市东南郊区的楚墓被挖掘，并在丝绸上刻了一封信给人们的信件，这就是“楚略书”。自1945年彩色摹本首次发表以来,楚帛书已有半个多世纪的研究积累。不过,由于其内容涉及到神话传说,以及天文历法、祭祀礼仪、占卜等诸多方面,还包含了不见于以往的传世文献与近年不断发现的其他出土文字资料的独特性,所以关于其史料性质等,还有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另一方面,很清楚的事实是,子弹库楚墓中还随葬了被称为第二帛书、残帛书等与楚帛书不同的其他帛书。第二帛书是林巳奈夫先生以弗利尔美术馆所拍楚帛书的彩照为基础研究时,在八行文下发现的文字和图像,1964年刊布。残帛书是盗掘时残存于楚帛书叠置的竹笈底部的东西,商承祚先生所藏14片于1992年刊布,还有美国沙可乐美术馆所藏残片(数量不清楚)未刊布。这些都是碎片,往往被忽略。我们认为,迄今围绕楚帛书探讨的种种问题,似有必要从包含第二帛书和残帛书在内的整个“子弹库帛书群”出发进行探讨。因此,本文拟为推进子弹库楚帛书群的研究作些基础性工作,就迄今特别引人注目的有关月名与历法的问题重新进行验证,以期获得探讨其史料性质、定位的角度。一、《夏,享月》及《月名》楚帛书由于中间部分书写的八行和十三行两篇文章(下文称“八行文”和“十三行文”)、在周围四边绘的12个神怪图像旁边所附的标题和短文(下文称“边题”和“边文”)、在四隅绘的青、朱、白、黑各色的树木构成(如图所示)。作为楚帛书群的月名,首先可以举出的是见于边题和边文的月名(下文暂称“边文月”),例如:边题的第一个字和边文开头的第二个字(下边划线者)都有“取”字,这相当于月名。正如李学勤先生早已指出的,这些月名和《尔雅·释天》所记十二月的名称一致。这种边文月除了《楚辞·离骚》和《国语·越语下》的“”、“玄”以外,再无他例,也不见于近年陆续发现的楚系文字资料。从秉、、玄、各月“边文月+司+四时”的结构和四隔所绘树木的色彩搭配、边文月的相对顺序等来看,这种边文月的四时区分很清楚。就是取、女、秉和春天的三个月相配,余、和夏天的三个月相配,仓、臧、玄和秋天的三个月相配,昜、姑、和冬天的三个月相配。迄今的有关楚帛书的月名、历法的研究方面,大多只是对于这种边文月进行讨论。然而,楚帛书中还可以见到和边文月不同种类的月名,即十三行文(3-4行):如上所记,使用从一月到五月的序数词的月名来记录。不可辨读的字较多,其具体内容不详,大概是关于特定月份灾祸的记录。关于这种月名(下文暂称十三行月),迄今多未言及;但与边文月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联,必须给予注意。这两种月名之外,据李零先生介绍,还有第三种,习见于包山楚简等资料的楚国固有的月名(下文称“楚月名”)见于沙可乐美术馆所藏残帛书之中,这些月名,书于残帛书中被分为朱栏黑色小字类的残片。这套楚月名,如所周知,也见于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岁篇”(64-67简)后段的《秦、楚月名对照表》。以该表的昼夜比率和九店楚简《日书》(88-91简)来推定楚月名的四时区分,(夏)、享月是春天的三个月,夏、八月、九月是夏天的三个月,十月、月、马是秋天的三个月,冬、屈、远是冬天的三个月。以上,楚帛书群中边文月、十三行月和楚月名三种不同的月名并存的情形得到确认。那么,这三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在下节中,我们就此问题以及楚历进行探讨。二、月名相同或对应模式在探讨边文月、十三行月和楚月名的对应关系之前,拟先就各历以往有过怎样讨论,以与楚帛书的关系为中心进行梳理。如前所述,迄今为止,边文月通常被看作是反映楚帛书历法的东西,楚月名则被看作是包山楚简等资料使用历法的月名。为了避免行文上的烦杂,我们拟将其分别暂称为“边文历”与“楚简历”,以与当时楚地所使用的所谓“楚历”(关于其内容,不同研究者有不同的解释)区别开来。关于边文历,自从指出与《尔雅·释天》之间关联的李学勤先生判断其为建寅的夏正以来,并不是毫无异议,但大致上被视为定论。另一方面,关于楚简历,人们提出了种种见解,迄无定论。虽然对楚简历的理解并不一致,但诸见解都是将边文历和楚简历看做是不同的历法,以官方和民间用历的区别或时代差异解释两种历法的相差。那么,边文历和楚简历果真是不同的历吗?如果三种历是不同的历,三者并存的楚帛书群属于什么性质的资料?这里我们将对三种月名的对应关系作一探讨。关于边文月和楚月名,基于四时区分可以设想为取—层、女—、秉—月这样的对应关系。剩下的十三行月,可能存在两种对应模式。模式a;以十三行月的一月到五月作楚月名中使用序数词的月名同类。就是从八月、九月、十月向前推算,分别与相当一月的冬以及其后的屈、远、、夏对应。在这种场合,十三行月的序数词就表示楚历的月序。曾宪通、刘信芳两先生的看法,论证过程虽然不同,但却可以说属于同一个模式。模式b;基于以取为正月的《尔雅》月序,十三行月的一月到五月与取、女、秉、余,对应。在这种情形下,十三行月的序数词就成了夏正或颛顼历的月序。作为这二种对应模式a和b,将边文月、十三行月、楚月名的对应关系,与四时、楚月序、《尔雅》月名、秦月序等合并整理,可以归纳成表一。从该表可以看出,三者的不一致只是产生在以《尔雅》的月序为准,使边文月、十三行月与之对应的情况之下。即,依照《尔雅》,将边文月的取以及十三行月的一月当做正月的时候,就和以为四月的楚的月序产生了偏差。换言之,如果不使《尔雅》介于其间(比如遮盖表3的十三行月b、《尔雅》、秦月序三栏来看),那么,边文月、十三行月、楚月名三者分别在四时区分,楚的月序上,就没有任何矛盾而一一对应了。以楚简历为殷正(丑正)的刘彬徽先生在利用边文历论证殷正说时,指出了边文月的月序不一定从取开始。他的看法在这三种月名并存及其对应关系的考察中很值得参考。因为客观地审视边文月(边题与边文),那里所示的,说到底不过是相对的月序和四时顺序,难以从楚帛书群来判断一年从自取到十二个月中的何月开始。尽管如此,迄今为止一般认为,以《尔雅·释天》的记载为前提,在月序上是从正月的取开始、以十二月的结束,是以取(孟春之月)为岁首的夏正(或颛顼历);因此边文历和楚简历是不同的。这里,《尔雅》和楚帛书群的关系成为问题。一般认为,《尔雅》是战国到汉代形成的文献。要想推断其与战国中期晚段的子弹库楚墓出土的楚帛书群的先后关系是困难的。一般认为,边文月使用《尔雅》的月名。但与此相反的可能性不容否认,即《尔雅》采用边文月。因此,重新审视边文月,包含边文月在内的三个字的边题,附有十二位神怪图像;与其说是边文的章题,倒不如说是分别表示神怪的名字。女月及余月:如上所记,边题下面的两个字,即“(必)(武)”、“取(娶)女”,可分别看成是与“可(以)出币(師)”、“取(娶)女为邦”这些边文宜忌相对应的东西。综合考虑秉、、玄、各月以“司+四时”所表现的内容,推测边题大概都是有一定意义的由三个字组成的一个词。再有,根据董同龢先生对上古音的复原,春季“取于下”、“女必武”为鱼部韵,夏季“余取女”、“出暏”为鱼部韵,冬季“易”、“姑分长”为阳部韵……以此类推,文字缺损磨灭、不能判读的秋季“仓莫得”“”很可能是押之部韵。这既可旁证边题三字一句的可能性,又表明十二个边题是基于四时认识而作出的一个统一命名。这字如“曰,取”等被单独看成月名,再后被看作纯粹的月名,如取一正月、女一二月、秉一三月这样,被纳入夏正(或颛顼历)中。经过这个过程,大约就形成了如《尔雅·释天》的记载:“正月为陬,二月为如,三月为病,……”。通过上面的讨论,可以推测,并存于子弹库楚帛书群中的边文月、十三行月、楚月名三种月名,与楚简等一样都源于楚历。下节中我们将验证这种说法的稳妥性,尝试对楚帛书群的史料性质及定位再作一些考察。三、楚对象问题首先就官方用历与民间用历的区别试作探究。检视边文的内容,由于文字缺损磨灭以及不确定的释字,时有意思不明确的地方。但大致可以确认,其中宜忌为主,另有少量与物候有关的文字。宜忌的内容又可归纳为三类:①与国家行为有关的宜忌;②与个人行为有关的宜忌;③两种理解皆可的宜忌。这可整理为表二。该表清晰地表明,边文与国家行为有关的宜忌居多。这表明,边文并非只是民间,而且还以参与国家行为的人、也就是官方作为其对象。我们还可以看到,姑月中有“会者(诸)矦(侯)”这种表述,作为其对象的范围大概涉及到当时的国君。这种宜忌果真是按民间用历的月序排列的吗?如前所述,出土楚帛书群的子弹库楚墓的墓主,其身份是土,属于最下层统治者,另一方面,记有楚月名的楚简《日书》出土的江陵九店56号墓,墓主是地位较高的庶人或没落的士。在这里,如果套用官民差异的话,那就会产生这样一种相反的情况,即:士随葬了使用民间用历的边文月的楚帛书,而庶人却随葬了使用官方用历的楚月名的《日书》。这对于楚简历为官方用历、边文历为民间用历或者物候历的那种区分,是一个有力的反证。其次,我们来看看楚帛书群的时代。子弹库楚墓被推定在战国中期晚段。这里,我们将楚帛书群的内容和其他资料进行比较,考察能否将战国中期晚段这个考古年代更加限定。这里,引人注目的是与五行说的关系。如图一所示,楚帛书的四隅配有青、朱、白、黑四棵树木。另一方面,八行文中记有:日月生成前,形成一年和四时的四神的名称中,含有青、朱、黄、黑四色,与秋相当的第三个神名“翏黄难”所含的色为黄色、不是白色,四神名称和四隅的四棵树不完全对应。又:关于通常所说的和楚帛书群关系甚深的“日书”,如所周知,各位先学已指出睡虎地秦简“日记”与五行说的密切的关联性。比睡虎地秦简“日记”更早,墓葬年代推定为战国晚期早段的九店楚简“日书”中,未能确认以明确的形式表述的五行说,在陈伟先生称作“四时十干宜忌”的一篇(37简上-40简上、41-42简)中记道:陈先生指出其中十干基于五行相生,相胜的原理,与不吉日、吉日、成日相搭配。再一个例子是作为在与楚帛书群的关联性方面引人注目的资料,以包山楚简为代表的记录。除了包山楚简,还有望山楚简、天星观楚简、秦家嘴楚简诸例。出土“卜筮祭祷简”的包山二号楚墓,其下葬年代为公元前316年。此后38年,秦将白起破楚都郢。这就是说,在战国中期晚段“卜筮祭祷简”中,看不到五行说的内容。这样,以五行说作为一项指标,将楚帛书群与“日书”、“卜筮祭祷简”进行比较,楚帛书群的战国中期晚段这一考古年代的范围比较接近于九店楚简“日书”。如然,其年代大约正值公元前278年白起拔郢前后。楚对象问题的探讨综上所述,归结如下:首先,确认子弹库楚帛书群中可以看到边文月、十三行月和楚月名三种月名,尝试就其对应关系与历法作了再验证。在这一过程中,我们指出:将边文历和楚简历看作不同的历,以往的观点认为可以从官方、民间的不同或者时代差异上进行解释;但不是从楚简历这种资料本身的探讨中推导出来的,而是以《尔雅·释天》为前提才成立的。这是问题的焦点所在。其次,楚帛书群与《尔雅》的先后关系未明,边文月本身没有显示一年的开始月和月序,因而三种月名可能是同一种历,即战国时楚国行用的楚历中的月名。我们还分析了边文所记宜忌,验证了这种假说的稳妥性;并以五行说为指标,通过对“日书”以及“卜筮祭祷简”进行比较,指出楚帛书群的年代可能较接近九店楚简“日书”。最后,就子弹库楚帛书群的史料性质以及定位,作为今后应当加以探讨的课题,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简单地作一个展望。首先,由于楚帛书群和其他楚简等具有共同的背景(历法、时代),在这些资料当中求取定位当更具体。工藤先生从社会思想史的角度,推定出从“卜筮祭祷简”到“日书”的一系列的过程,将九店楚简“日书”作为转换期的资料予以注意。如本文所述,如果楚帛书群在年代上和九店楚简“日书”接近的话,那么楚帛书群也可能定位于相同的进程之中。因此,有必要更详细地与“日书”进行比较研究。同时,与“日书”以及其他占书最为不同的地方,楚帛书中部所配八行文、十三行文是何种性质的资料,这一问题也是楚帛书群中必须考虑的。再有,楚帛书所记每月的宜忌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