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镜像手法解读《动物园惊厥梦》

从镜像手法解读《动物园惊厥梦》

一、从影像的来源到文学“自我”的建构“映像”一词最初来源于计算机领域。是指像照镜子一样给电脑系统做一个完全复制,以便在必要时能迅速地反映出一个完整的系统出来。而20世纪法国最具争议的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拉康则从心理学上提出了人的镜像思维理论,即人认识起源于人们对于形象的迷恋。他指出人们对于自己在镜中像的认同能够使自己趋向完整和自我认同,也就是说本体对于像体的认同,有利于本体的完整性和自主性。同时拉康指出文学“自我”的建构离不开自身也离不开自我的对应物,即来自于镜中自我的影像,自我通过与这个“他者”——影像的认同而实现,从而成为想象的依据。虽然很多评论家对于拉康的理论抱有怀疑,但镜像手法无疑给文学家提供了一种新的表现手法,他们又结合了电影的蒙太奇手法中长镜、特写、叠印、闪现、幻构、碎切等等方式,试图创造出一种顿悟或诱导直觉同时又是亦幻亦真的审美效果。白先勇的小说《游园惊梦》正是对这一手法的成功运用,从而使小说有了更深层次的可挖掘性。下面我们将重点分析这部小说中的镜像手法。二、释深刻的主题在这部作品中,作者主要通过对人物、场景和主题的镜像作用来解释深刻的主题。读者能够沿着作者的镜像思维自然而然地推知作品中的人物关系、时代变化与穿插在表面文字中的故事情节交织成一串复杂的情感与心理过程,强烈地烘托出生命的梦幻感和不真实感。1.对主位的运用到了证明的正当性的发展《游园惊梦》表面上是写了钱夫人到窦夫人家赴宴的过程,通过正厅、饭厅、客厅和露台四个场景来完成描写。但是在小说中还有一场潜行的宴会在举行着,那就是“临离开南京那年,自己(钱夫人)明明还在南京梅园新村的公馆替桂枝香(窦夫人)请过三十岁的生日酒”。这两场宴会都有钱夫人、窦夫人和一群热爱戏曲的朋友的参加,于是作者选取了在饭厅和在客厅的两个主要场景进行了镜像反映。在饭厅中,钱夫人坐了第二桌的主位同往年“筵席之间,十有八九的主位,确是她占先的”一致;喝的酒也是与当年一致的花雕酒,程参谋来敬酒同当年郑参谋来敬酒一致,窦夫人的妹子天辣椒来起哄同当年自己的妹子月月红来起哄一致,甚至连遭到婉拒后说的话都惊人的相似:“到底不赏妹子的脸……”在客厅中,客人们要轮流上台表演一段戏曲与当年的娱乐项目一致,大家一致要求钱夫人唱一段《游园惊梦》中的《游园》,也与当年一致,从“天香票房”请来的票友杨先生是台湾第一把笛子与当年从“仙霓社”请来拢笛的“第一把笛子吴声豪”一致,而钱夫人由于饮酒过多导致嗓子的疼痛,没有唱完《游园惊梦》这些细节都是明显的经过艺术的处理而使其几乎完全一致这样作者就造了一面镜子,眼下的宴会是像体,而当年南京梅园新村的宴会才是本体,将二者重叠起来看,其实作者本来就是想要我们对于昔日那场气派豪华的宴会有更多的了解。这篇小说是以钱夫人为主人公的,自然围绕着钱夫人发生的种种才是作者的表达意图。2.柔柔的叫道,张拉着天椒《游园惊梦》中对于三组人物的处理有着最明显的镜像作用。他们分别是程参谋-郑参谋、钱夫人-窦夫人-徐夫人、钱夫人的妹妹月月红-窦夫人的妹妹天辣椒。先来讲程、郑二人。小说中描写的虽然是今日的程参谋,但作者实际上要我们看到的却是昨日的郑参谋。程参谋——今日窦长官的参谋——显然就是往日钱将军的参谋郑彦青的影像,在身份上,程郑二人均是参谋;从对待钱夫人的态度上,程参谋是“透着几分温柔,半点也没带着武人的粗糙”,并且开口闭口先称呼“夫人”,而郑彦青“柔柔的叫道:夫人……”;在外貌上,程参谋是“他的军礼服外套翻领上,别了一副金亮的两朵梅花中校领章,一双短统皮鞋靠在一起,乌光水滑的”,而郑彦青是“拢着斜皮带,戴着金亮的领章……一双带白铜刺的长统马靴乌光水滑的啪咻一声靠在一起”;从笑容上看,程参谋笑起来是“咧着一口齐垛垛净白的牙齿”,而钱夫人记忆中的郑彦青,也是“咧着一口雪白的牙齿”的。同样的,天辣椒蒋碧月就是昔日十七月月红的像体。她们二人打扮相似:今日蒋碧月穿了一身火红的缎子旗袍,两只手腕上,铮铮锵锵,直戴了八只扭花金丝镯,脸上勾得十分入时……愈更标劲,愈更佻达”,“一对眼睛像两丸黑水银”,而昔日月月红“穿了一身大金大红的缎子旗袍,艳得像只鹦哥儿,一双眼睛,鹃伶伶地尽是水光”;作风更是相似:都抢夺过亲姐姐的男人(天辣椒抢了任子久,月月红抢了郑彦青),都“专拣自己的姐姐往脚下踹”,更都是“拣尽了便宜还要赶着说风凉话”的人。至于窦夫人和徐夫人两个人,其实都是钱夫人的影子。窦夫人有钱夫人昔日的地位和排场,徐夫人有钱夫人昔日的青春和一副好嗓子。钱夫人从窦夫人和徐夫人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就难免生出强烈的失落感来。3.《农业》的故事是来创造这篇小说叫做《游园惊梦》,与《牡丹亭》中《游园惊梦》一段同名,这就是小说最深一层次的镜像重叠——主题重叠。《牡丹亭》中杜丽娘的游园隐隐对照钱夫人今日在窦公馆的游园,杜丽娘在梦中与柳梦梅的交欢又隐隐对照了钱夫人生命中“只活过一次”的与郑彦青的交欢。杜丽娘对于爱情的徒然的渴望,就是钱夫人对于爱情的徒然的渴望。从根本上讲,《牡丹亭》是一个失去与轮回的故事:杜丽娘因为伤感青春的失去而游园,又因为游园与柳梦梅相识相爱,后来又因为相思失去了生命,后来死而复生与柳梦梅终于结为夫妻,现实生活中的夫妻不就是对于梦中夫妻的轮回重演么?而在《游园惊梦》中钱夫人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地位,失去了丈夫,失去了情人,连昔日最引以为傲的嗓子也坏掉了,而今日窦公馆之宴会不就是昔日梅园新村的宴会的轮回么?虽然两者的失去与轮回在内涵上毫无关系,但就表现方法上看,《游园惊梦》的故事构架应该是受了《牡丹亭》的启发的。而且,根据镜像思维,我们还可以从《牡丹亭》的轮回中挖出《游园惊梦》的轮回中不能够表达的一点,那就是虽然《游园惊梦》中梅园新村的宴会是真实存在过的,但是对于钱夫人来说它就好像是一场华丽的梦境,完全抓不住摸不着(因为能失去的全都失去了)。本体都像梦一样虚幻,就更别提窦公馆今日宴会这个像体了,对于钱夫人来说,她拼命想抓住早已成为虚无的过去,把消逝了的往事当真再来体验,那么,眼前实实在在进行着的宴会,看来当然就更好比虚梦一般。从这个角度上讲,《游园惊梦》的人生如梦的主题才能完全地凸显出来。三、《游客》中“镜”的运用在这篇小说中,作者成功地运用了镜像手法,给读者创造了一种亦幻亦真的艺术境界。首先,镜像手法成为了作者连接现实和回忆的媒介。在这篇作品里,作者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点明时间转换的标志性词语就能够在窦公馆宴会和梅园新村宴会之间随意地转换,镜像手法在其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因为两场宴会的关系就像是镜子中的虚像和镜子外的实物一样,所以作者在转换时地的过程中,完全没有铺叙的必要。像这一句话:“那晚到底中了她们的道儿!”梅园新村宴会是“那晚”,窦公馆的宴会还不是那晚!如果不仔细读后面的内容,就可能把这句话后面描写的内容当成当下的内容来理解,而巧的是那晚钱夫人喝多了花雕,所以说“中了她们的道儿”,当下钱夫人又喝多了花雕,岂不又是天衣无缝地重叠在了一起?后面写徐夫人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似这般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就直接跳到往日钱夫人自己唱这一段《游园》的回忆中去,都是唱的这样一段《游园》,这一转换便没露出半点痕迹,过渡得极其自然。虽然在刚开始阅读的时候,这种镜像转换的方法会造成一定的理解障碍,但一旦读懂了,读透了,便会有一种极强烈的多媒体的感觉,好像那场景转换就在你眼前,前一秒钟绚丽多彩的现实中宴会的热闹场面经过迅速短暂的灰化黑白化,在这一秒便被点染成昨日色彩斑斓的宴会的盛大景象,而场景却完全相同,人物、气氛也都基本一致,前一秒钟清晰明快的歌声经过迅速短暂的低沉和哑化,在这一秒变化成昨日清亮有序的唱腔,唱的曲调相同,甚至连演唱者都一样。这是影视剧中常用的表现方法,那一点灰化黑白化、低沉和哑化就是提醒大家画面正在透过“镜子”滤成昨日的虚像。在文学作品中,镜像手法就有这个功能,能让人运用镜像思维还原场景的过渡环节,虽不置一词,却能让过渡变得具体和明确,而前后场景的衔接完全吻合。这也使得《游园惊梦》具有了一种独特的模糊美和虚实不分的美感,因而特别耐读。第二,根据拉康的理论,本体对于像体的认同,有利于本体的完整性和自主性。镜像手法在小说中就是要通过镜中像体和现实本体的双重重叠达到丰满本体、完整故事情节的目的。在谈到镜像的内容时,拉康认为,“自我”总是伪装的,它竭力掩盖着自己的真实构成。因此作者通过对于像体的描述就能够让我们一窥本体的真实面目。就好像我们从窦夫人和徐夫人身上看到了当年的钱夫人,从蒋碧月的瞎胡闹上看到了月月红的起哄,从程参谋的绅士上品出郑彦青的温柔一样。靠着这个镜像,我们可以模拟出当年发生的一切,续完作者没有写出的陈年旧事。同时根据本体与像体的一致性,我们还可以反推出一些文章中根本就没有提到的未来之事:比如程参谋和窦夫人的关系应该还有情人这一层,蒋碧月会把程参谋从姐姐身边抢过来,窦夫人日后会走上同钱夫人一样的道路:失去青春、地位、情人、丈夫等等。其中这第一、第二件还在文中稍有暗示,如窦夫人与程参谋的对话“程参谋,好好替我劝酒啊,你长官不在,你就在那一桌替他做主人吧”以及后来送客时窦夫人与程参谋的耳语都给二人的关系抹上一层暧昧;而蒋碧月在宴会上与程参谋的谈话和送客时“程参谋自己开了一辆吉普过来,蒋碧月马上走了下去,捞起旗袍,跨上车子去。程参谋赶着过来,把她扶上了司机旁边的位置。”也是写的别有意味,好像在揭示蒋程二人之间的某种隐秘关系。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