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十才子诗歌的过渡与隐逸风调

大历十才子诗歌的过渡与隐逸风调

唐诗是中国古典诗歌的最高成就。整个唐朝名家星罗,佳作海汇,众体皆备,流派竞繁。其中大历年间是盛唐诗风向中唐诗风演变的过渡期。而在此期间的一个诗歌流派一大历十才子应不容忽视,他们讲究体格、情韵、雅逸的诗歌风格,是诗的格律能在大历时代完全成熟的一个重要原因。所谓大历十才子,是指唐代宗大历年间活跃于诗坛的十位诗人及其所代表的诗歌流派。姚合《极玄集》卷上“李端”名下注云:李端与“卢纶、吉中孚、韩翃、钱起、司空曙、苗发、崔峒、耿湋、夏侯审唱和,号十才子。”《新唐书·卢纶传》也说:“纶与吉中孚、韩翃、钱起、司空曙、苗发、崔峒、耿湋、夏侯审、李端皆能诗齐名,号大历十才子。”1偏重于表现意境的文学风格中唐大历前后的诗歌呈现出一种过渡状况,而且由于社会的动乱和王朝的衰微,这个时期的诗歌多半都染上了感伤的色彩。十才子大多是失志失意的中下层士大夫,也多半是权门清客。明代胡震亨《唐诗癸签·谈丛》说:“十才子如司空(曙)附元载之门,卢纶受韦渠牟之荐,钱起、李端入郭氏贵主之幕,皆不能自远权势。”他们受过盛唐文化的熏陶,可是由安史之乱引发的近十年的空前战乱,使他们的心理状态产生了明显的变化。大历十才子的诗歌很少反映社会的动乱和人民疾苦,除了应酬唱和之外,他们的诗主要歌颂升平,吟咏山水,称道隐逸,写日常生活细事,自然风物和羁旅愁思,以此来抒发寂寞清冷的孤独情怀,表现超然世外的隐逸风调。由于大历诗人多有生不逢时之感,缺乏他们的盛唐前辈那种昂扬奋进的精神风貌,所以他们抒写情感,不像盛唐诗人那样,着重总体感受的抒发,而是偏重于作较精细的心态描写;写山水,他们不像盛唐那样,多以雄伟奇险的自然为对象,而是以写境界淡远、深冷的山水诗见长;在具体表现手法上,无论是体裁的选择,还是谋篇布局、遣词造句,十才子诗都偏重于工整精炼。世事悠扬春梦里,年光寂寞旅愁中。劝君稍尽离筵酒,千里佳期难再逢。(钱起《送钟评事应宏词下第东归》)暮雨潇潇过风城,霏霏飒飒重还轻。闻君此夜东林宿,听得荷池几度声。(李端《听夜雨寄卢论》)出关愁暮一沾裳,满野蓬生古战场。孤村树色昏残雨,远寺钟声带夕阳。(卢纶《与从弟瑾同下第后出关言别》)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司空曙《江村即事》)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韩翃《寒食日即事》)这类诗歌技巧细腻雕琢,大都写得精致工整,表现出一种冷落萧瑟的衰飒气象,带有大历诗风特有的情思韵味。大历十才子在艺术方面都有一定修养,擅长近体,很少能见到乐府歌行体,但大都缺乏鲜明的艺术特色,有形式主义的倾向。他们大都以谢康乐、王摩诘为宗,秉承山水田园诗派的风格,寄情于山水,歌咏自然,讲究格律归整、语词优美,音律谐和、字句精工,追求清雅闲淡,工于白描写景。警句名联在十才子的诗中俯拾皆是,不过有时也不免显露出雕琢的痕迹,从而因小失大,走到唯美的道路上去。闻一多先生曾经从纯文学的立场高度肯定了大历十才子在中国诗史上的地位,他认为“大历十才子是唐代最享盛名的一批诗人”,并认为“他们的诗是齐梁风格而经张说所提倡改进过的,虽时髦而无俗气,境界趣味完全继承了张说这一派”,“从时间来说,盛唐中唐之相接也依此为联系,并远承谢康乐的传统不断,十才子的地位和价值也由此可见。”他进而指出,“十才子的诗有两大特点:(一)写的逼真,如画工之用工笔,描写细致;(二)写的伤感,使人读了真要下同情之泪,像读后来李后主的词一样。”而且探讨了这种风格形成的原因:“这种风格的产生,是由于经过天宝一场大乱,人人心灵都受了创伤,所以诗人对时节的改换,人事的变迁都有特殊的敏感写入诗中便那末一致地寄以无穷的深慨。”因此,“十才子乃是分担时代忧患的一群诗人。”清代管世铭指出:“大历诸子实始争工字句,然隽不伤炼,巧不伤纤,又通体雅令温醇、耐人吟讽。”(《读雪山房唐诗钞》)这是他们共同的艺术特色。2表现独特的诗风大历十才子做为一个诗歌流派,其创作具有共同的思想倾向和艺术风格,但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由于经历素养等不同,他们的创作也显示了一定的个性特征。钱起是大历十才子之冠,其诗在十才子中成就最高。唐代诗人高仲武在《中兴间气集》中说道,大历诗人,以钱起为首列。其书卷上手钱起名下评云:“员外诗,体格新奇,理致清赡,超从登第,挺冠词林,文宗右丞,许以高格,右丞没后,员外为雄。……现然独立,莫之与群。且如‘乌造拴流雨,人家残夕阳’,又‘牛羊下山小,烟火隔林蔬’,又‘长乐钟声花外尽,龙池柳色雨中深’,皆特出意表,标雅古今。又‘穷达恋明主,耕桑亦近邻’,则礼义克全,忠孝兼著,足可弘长名流,为后楷式。士林语曰:‘前有沈郎,后有钱郎。’”这段话不仅概括了钱诗的基本特征,而且说明钱起当时就声名颇高。所谓大历诗风,在很大程度上是以钱起诗为标识的。钱起的诗不乏对现实生活的反映,但更多的是饯酬送别和向往山林隐逸之作。在艺术上,诗风清新幽远,字雕句琢,新颖别致。无论思想还是艺术,钱起受陶渊明与王维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卢纶的诗,早年即以“舟人夜语觉潮生”为人称道。直至垂暮之年,文学才华也未消歇。他的边塞诗写得雄劲慷慨,有盛唐余音,其中《塞下曲》成为诗歌史上的千古名作。在大历十才子中,他虽一生不得意,但死得最晚,所以对改变当时文体、诗风的影响也就最大。司空曙其诗朴素真挚,情感细腻,多写自然景色和乡情旅思之作,善于五律,长于抒情。诗风闲雅疏淡多有名句。胡震亨曰:“司空虞部婉雅闲淡,语近性情。”(《唐音癸签》卷七)。如诗作《喜外弟卢纶见宿》:静夜四无邻,荒居旧业贫。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以我独沉久,愧君相见频。平生自有分,况是蔡家亲。近人俞陛云《诗境浅说》说,这首诗“前半首写独处之悲,后言相逢之喜,反正相生,为律诗一格”。从章法上看,确是如此。一正一反,互相生发,互相映衬,使所要表现的主旨更深化更加突出了。吉中孚,原是道士,大历年间招为秘书郎,后为万年县尉。《新唐书·艺文志》曾著录《诗》一卷,己散失。仅存诗一首《送归中丞使新罗册立吊祭》:官称汉独坐,身是鲁诸生。绝域通王制,穷天向水程。岛中分万象,日处转双旌。气积鱼龙窟,涛翻水浪声。路长经岁去,海尽向山行。复道殊方礼,人瞻汉使荣。此诗作于大历三年。二年,新罗王宪英卒,国人立其子乾运为王。仍遣其大臣金隐居奉表入朝,贡方物,请加册命。明年,上遣仓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归崇敬持节赍册书往吊册之。以乾运为开府仪同三司、新罗王。文学史历来评论“大历十才子”的诗风为华美典雅,轻酬浅唱。从吉中孚的这首律诗看来,不仅格律规整,字句精工,而且寄情山水,咏颂了汉家的王化,也反映出唐代中国与新罗(今韩国)的友好往来。卢纶在悲旧诗中称他“侍郎文章宗,杰出淮楚灵。掌赋若吹籁,司言如建瓴。”绝非虚妄。李端的诗清空明丽,一些古风歌行极有特色,其韵调的浏亮,气势的流走,情致的含蓄,遣词的自然,在中唐诗坛中占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耿湋的诗沉着苍凉,韩翃热衷富贵,积极于进取,诗中还残存着某些盛唐余韵……林庚认为:“大历时期回想盛唐时代的盛况,自然有追慕旧观的愿望,却终于是有心无力,于是表现为大历十才子等歌咏升平的诗风,很难从现实里加强自己对于梦想的信心,只好走隐逸的道路的原因。”但我个人认为大历十才子的诗歌在文学史上也有其积极的作用和价值:表现在大历十才子与同时代的其他诗人一道,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