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朝鼓与东钟西鼓唐代都邑的钟楼与鼓楼从一个物质文化侧面看佛道两教对中国古代社会的影响_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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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档简介

晨钟朝鼓与东钟西鼓唐代都邑的钟楼与鼓楼从一个物质文化侧面看佛道两教对中国古代社会的影响

钟楼和鼓楼是中国古代城市中的两座重要地标。在当代社会民众的一般印象中,当这两座建筑成对组合配置时,通常是钟楼居东,鼓楼在西,常言所说“晨钟暮鼓”,正与这种东西方位相对应。然而,若是追溯它的历史渊源,则可以看到,这种配置形式并不是亘古不变的传统,而是唐代以来佛教在全国各地普遍兴盛之后才逐渐形成的现象。一、刘志书《长汀县志》的撰作背景《尚书·尧典》谓帝尧“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反映出颁授属民以节令时日,是中国古代社会生活中十分重要的事情。在通都大邑当中,设置特定的场所,用以撞钟击鼓,最初往往是为了昭示一日之中的不同时辰。蔡邕《独断》记述汉代钟鼓报时制度云:鼓以动众,钟以止众。夜漏尽,鼓鸣,则起;昼漏尽,钟鸣,则息也。1不过,汉代是否建有类似钟楼和鼓楼的设施,今已无从考究。只是《史记》在记载吕后布设计策杀害韩信一事时,谓“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唐人张守节以为这一“钟室”,即“长乐宫悬钟之室”2,“钟”需要悬而置之,自然是用以撞击鸣响,盖古时多以钟(繁体为“锺”)来通作“鐘”字,亦即钟鼓之钟(案,下文若无需要特别说明的情况,这种钟鼓之钟,一般径行统一书作“钟”字)。不过,钟鼓在当时也是宫廷常用的乐器,这处钟室究竟是报时的设施,或是存放乐器的场所,现在还很难判断。目前所知,时代较早的钟鼓楼,见于三国时期的曹魏邺城。嘉靖《彰德府志》有相关纪事云:钟楼。鼓楼。二楼在文昌殿前东、西。3文昌殿是魏都邺城宫城的外朝,这显然是设置于宫廷之中的报时钟鼓。此《彰德府志》成书于嘉靖元年,看似时代较为迟晚,但纂辑者崔铣叙述其撰著缘起,云:“正德己卯,太保汤阴李公,于中秘得宋《相台志》十二卷,元《续志》十卷,郡守陈公万言令所部各以其志送官。是岁冬,予辑而正之。……启书读之,宋《志》事略具而文义芜鄙,元以下亡观焉。乃别为例,作九志,凡八卷。其事兼采诸史,其文则删润者过半矣。”4从而可知,《彰德府志》所记曹魏邺城宫阙制度,必定出自李公所得宋人志书,而这种蓄藏于“中秘”的相州旧志,乃是北宋元祐年间当地知州李琮命人“效宋敏求《河南志》成此书”5,李琮等人当时自有可靠史料依据,《彰德府志》的记载亦信而可从。遗憾的是,钟、鼓二楼分列文昌殿前东、西两侧的说法,过于笼统。因为上古以来《诗经》等文献就习惯以“钟鼓”的顺序并称二者,而古人叙述东西方位,通常都是先东后西,所以,钟、鼓“二楼在文昌殿前东、西”的说法,很有可能是出自上述习惯的随意性表述,我们还无法对钟楼和鼓楼各自所在的东、西方位,作出区分判别。这种东西相对配置的钟楼和鼓楼,并没有被很好地直接继承下来。稍后至西晋时期,戴延之在《西征记》中记述说,洛阳宫城外朝太极殿前,有“左右各三铜钟相对,大者三十二围,小者二十五围”6,没有提到同样起报时作用的鼓。可见在这一时期还没有形成在主建筑前东、西相对配置钟、鼓的固定制度。东晋时期,匈奴人赫连勃勃在今鄂尔多斯地区建立的夏国,所筑都城世称统万城,至清朝道光年间,犹残存有许多建筑遗迹。著名学者徐松在榆林知府任上曾特地派人勘察,在他得到的报告当中,提到了钟、鼓两楼的遗迹:道光二十五年,榆林府知府徐松,檄怀远县知县何丙勋,确查夏统万城故址。丙勋于是携南针纸笔,随步定向,……至旧相传之白土城。细加相度,……其地有土城,周围三重,俱用土筑。渡无定河西行二里许,进头道城。又西半里许,进二道城。又西数十武,进三道城。头、二道城内,但余瓦砾。三道城内,南面西隅钟楼,东隅鼓楼。鼓楼仅存基址,坚筑白土墩,高五六丈,无级可乘。钟楼尚堪登眺,高约十余丈,白土筑成鸡笼顶式大厦一间半,已圮其半,悬钟屋顶,形迹宛然。周围飞栏八层,插椽孔穴,历历可数。尚有三四孔余松椽半橛,问椽之长岀者,悉为鞑鞑猱升拔而薪之矣。南面列土墩七,坚硬如石,似系台楼之基。北头有白土坡,似系宫殿之基。北城东西两角,亦有土墩,当即俗所谓转角楼者。内城东西不及一里,南北约一里有余。7上述情况,足以清楚说明在统万城宫城大殿前面的西南角上建有钟楼,但东南角上与之对峙的另一座建筑遗迹,却并不一定就是鼓楼。盖如何丙勋所述,这一建筑已经仅存基址,不像钟楼一样,还剩有悬挂大钟的“形迹”,可以用作复原的依据。参照洛阳宫城太极殿前左右同时置钟的情况,并不能排除东南角的建筑或许也是一座同样的钟楼。南齐萧鸾举兵入宫,谋罢废齐帝萧昭业,“率兵自尚书入云龙门,……帝在寿昌殿,闻外有变,使闭内殿诸房,令阉人登兴光楼望,还报云:‘见一人戎服,从数百人,急装,在西钟楼下。’”8所说“西钟楼”应指西侧之钟楼,而既然特以“西钟楼”相称,似乎就应相对另设有一座“东钟楼”,而不大可能是东与鼓楼相对应。盖汉人旧说以为“古者天子左五钟,右五钟”9,左右相对置钟,乃是本自这一传统。较赫连勃勃修筑统万城钟楼略微迟晚一些,北魏于神瑞三年(414)在京师平城“建白楼,楼甚高竦。……后置大鼓于其上,晨昏伐以千椎,为城里诸门启闭之候,谓之戒晨鼓也”10。这种鼓声,专门用于控制城门的启闭时间,鼓楼也同样具有专门的作用。迁都洛阳之后,北魏依旧建有一些独具特色的钟鼓设施,特别是在地方各州城当中,也开始“置楼悬鼓”11。与此同时,相对来讲,钟的作用在都城当中似乎相对有所加强。《洛阳伽蓝记》记载北魏明帝灵太后胡氏,曾以音响效果奇佳,而将龙华寺内一口声传五十里的大钟,“移在宫内……与内讲沙门打为时节”12。《水经·穀水注》记述说,在魏明帝兴建的金墉城上,“西面列观,五十步一睥睨屋台,置一钟,以和漏、鼓”13。这种置钟应和漏、鼓以报告时辰的做法,此前在南朝的萧齐,已经见到应用。《南史·裴皇后传》记齐永明中,“上数游幸诸苑囿,载宫人从后车。宫内深隐,不闻端门鼓漏声,置钟于景阳楼上,应五鼓及三鼓。宫人闻钟声,早起庄饰”14。继此之后,南朝陈人徐陵致书于北齐仆射杨遵彦,内有句云:“至于铛铛晓露,的的霄烽,隔溆浦而相闻,临高台而可望。”15所说“铛铛晓露”,正是描述时钟与漏壶相匹配使用的样态。这是与汉代按照早晚不同时辰而区分使用鼓、钟不同的另一种钟鼓配用方式。不过,《北齐书·儒林传》记载权会“曾夜出城东门,钟漏已尽,会唯独乘驴”16,依旧在沿用蔡邕提及的漏尽钟鸣制度,说明在这一时期还没有形成一种南北各地普遍施行的钟鼓报时方式。北魏平城的“戒晨鼓”,后来在唐朝长安城里重又现身。《唐六典》对京师长安城中通过敲击钟鼓来控制城门启闭的制度,有如下记载:城门郎掌京城、皇城、宫殿诸门开阖之节。……开则先外而后内,阖则先内而后外,所以重中禁、尊皇居也。候其晨昏,击鼓之节而启闭之(承天门击晓鼓,听击钟后一刻,鼓声绝,皇城门开。第一咚咚声绝,宫城门及左右延明、乾化门开;第二咚咚声绝,宫殿门开。夜第一咚咚声绝,宫殿门闭;第二咚咚声绝,宫城门闭及左右延明门、皇城门闭。其京城门开闭,与皇城门同刻。承天门击鼓,皆听漏刻契至乃击,待漏刻所牌到,鼓声乃绝)。17这里所说导引京城诸门启闭的鼓点,同时也兼主坊市之门的开阖。《新唐书·百官志》对此亦略有记载:左右街使。掌分察六街徼巡,凡城门坊角有武候铺,卫士彍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日暮,鼓八百声而门闭;乙夜。街使以骑卒循行嘂謼,武官暗探;五更二点,鼓自内发,诸街鼓承振,坊市门皆启,鼓三千挝,辨色而止。18长安城城门依鼓声启闭,据云系唐太宗时马周建言所致:“先是,京城诸街,每至晨暮,遣人传呼以警众,周遂奏诸街置鼓,每击以警众,令罢传呼,时人便之。”19唐人特称之为“街鼓”20,李贺有诗句“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21,吟咏的就是这种鼓声。分析上述记载可以看出,长安城里这种“街鼓”是始发于宫城之内,它同设置在皇城、宫城里面的报时鼓一样,还要与漏刻、大钟配合使用,这一点同北魏洛阳金墉城以及南朝萧齐景阳楼以钟配合漏、鼓的情况,性质完全相同。根据一般情况来推测,唐代有很多设置,应当是沿承杨隋旧规。隋东都洛阳城外朝乾阳殿庭院之“东南、西南,各有重楼,一悬钟,一悬鼓。刻漏则在楼下,随刻漏则鸣钟、鼓”22。显而易见,唐代长安城的报时制度,与隋代的报时制度如出一辙,而隋代乃明确建有钟楼和鼓楼。唐长安城大明宫外朝含元殿,“殿东南有翔鸾阁,西南有栖凤阁,与殿飞廊相接。又有钟楼、鼓楼”;又兴庆宫大同殿前面23,同样也是“左右有钟楼、鼓楼”24。如前所述,我们并不能据此推定隋唐宫廷中钟楼和鼓楼所配置的方位。从礼制角度讲,隋唐长安城中最核心的建筑,一直是宫城太极宫正殿太极殿,“朔望则坐而视朝焉”25。即使是在高宗以后,实际施政于大明宫或兴庆宫的情况下,一些特别重大的礼仪活动,诸如冬至祭祀圜丘、皇帝时享太庙等,通常还是要在太极殿举行某些仪式26。因此,太极殿前的钟、鼓楼配置情况,在当时应该最具有标志性意义。宋敏求《长安志》记述唐长安城太极殿“殿东隅有鼓楼,西隅有钟楼,贞观四年置”27,亦即东鼓西钟,这是有关钟、鼓楼具体方位最早的记载,意义非常重要28。《唐会要》所记唐代州县官市分别用鼓和钲来导引开、关市肆的制度,有助于我们理解当时何以要这样配置钟楼和鼓楼:景龙元年十一月勅,诸非州县之所,不得置市。其市当以午时击鼓二百下,而众大会;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下,散。其州县领务少处,不欲设钲鼓,听之。29《诗经·小雅·采芑》言“钲人伐鼓,陈师鞫旅”,汉毛亨传以为“钲以静之,鼓以动之”30,亦即东汉人赵岐所说“兵以鼓进,以金退”31。《孙子·军争》引古《军政》,谓将领指挥作战,“言不相闻,故为金鼓”,唐人杜佑释云“金,钲、铎也”,李筌亦曰“鼓进铎退”32,自然同为此意。《诗经·邶风·击鼓》之“击鼓其镗,踊跃用兵”33,曹刿论战所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34,以及后世习语“鸣金收兵”,就都是基于这一情况。唐朝交易之市,以鼓启之,以钲闭之,正是源于古代师旅分别用鼓和钲来号令士卒进退行止的做法。与此相似,唐代地方州县父母官“一日两衙,朝衙晚衙,须听鼓声,方知坐衙”35,同样也是依随鼓声,升堂理政。钟与钲、铎,声音、性质俱差相仿佛。清晨日出东方,开启门扉,势如进军破阵;傍晚日落西山,闭塞城阙,状同回马收兵,相互之间,理正相通。虽然在长安城中并没有分别用鼓声和钟声来导引各处门户的开启与关闭,但是在建造固定搭配的钟楼和鼓楼时,还是会考虑到钟、鼓之间这种作用差别,从而将鼓楼安设在东侧,钟楼安设在西侧。进一步深入分析,可以看到,这种东、西对应形式,还隐寓有传统五行思想的背景。《淮南子》有相关记载云:何谓五星?东方木也,……其神为岁星,其兽苍龙,其音角。……西方金也,……其神为太白,其兽白虎,其音商。36钟通常是用铜、铁等金属铸成37,其性属金,自毋庸置疑,鼓一般则是用木与革两种材料制作而成。《周礼·考工记》有“韗人为皋陶”,东汉人郑众谓“皋陶,鼓木也”,清人孙诒让释之曰:“云‘皋陶,鼓木也’,谓鼓匡也。……匡皆以木为之。”38因知鼓在五行之中,性宜属木。木性之鼓宜居于东方,而金性之钟宜居于西方,这应该就是唐长安城宫廷当中钟、鼓楼方位配置的深层义理。二、寺院的时钟设置除了世俗社会用以颁授时辰之外,方外的寺院和道观也有类似的设施。唐人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一书中,记述长安城平康坊菩提寺钟楼的情况说:寺之制度,钟楼在东,惟此寺缘李右座林甫宅在东,故建钟楼于西。39这一记载说明两点重要问题。第一,唐代寺院通常建有钟楼(关于这一点,在唐代文献中有很多例证,无需一一举述),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寺院的钟楼应当坐落在东侧,菩提寺“建钟楼于西”属于特例。第二,段成式特别强调这是寺院的制度,恰好可以证明,世俗社会的制度与此不同,前述长安城宫城太极殿前偏居东侧的钟楼,应该是俗世普遍通行的定制,从而可以推断,大明宫含元殿和兴庆宫大同殿前面钟、鼓二楼的方位,应当与太极殿前完全相同。如前所述,《洛阳伽蓝记》记载北魏洛阳龙华寺内曾置有一口大钟,已有研究者指出,唐代佛寺的钟楼,与此或许具有某种源流关系,但当时是否设有钟楼,则“未见记载”40。这里无意展开论述唐代寺院设置钟楼的缘起,不过至迟从隋代开始,寺院当中应当已经普遍施行这一制度,因为隋开皇六年(586)所立的《龙藏寺碑》,在描摹这座寺院景观时,即有句云:“夜漏将竭,听鸣钟于寺内;晓相既分,见承露于云表。”41显示出这已经是一种比较通行的情况。原其用意,佛寺鸣钟,亦不过为僧众修习佛法和饮食起居晓示时辰而已。如唐人崔涂有《赠休粮僧》诗云“闻钟独不斋,何事更关怀”42,说明在不“休粮”时,寺院的僧侣是要依照钟声,在固定的时间里进餐。又如张继《枫桥夜泊》诗中的名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入宋以后,墨客雅士,议论纷纭,许多人列举同类诗句,指出唐代姑苏、会稽、梓州等许多地方的寺院,都有夜半击钟的做法,僧人谓之“分夜钟”43;陆游则更进一步推测,以为这很可能是一种通行于各地的释家制度,“恐唐时僧寺自有夜半钟也”44。由此特殊事例,也可以看出唐代僧寺中鸣钟报时的普遍性45。唐人黄滔在昭宗乾宁四年(897)撰写的《泉州开元寺佛殿碑记》一文当中,也提到了当时寺院的钟楼:寺制,殿象王者之居,尊其法也。其后金地莲扃,周旋四海,鸟飞兔走,或故或新,至如神运之,灵莫灵矣,亦靡得而岿然,则我州开元寺佛殿之与经楼、钟楼,一夕飞烬,斯革故鼎新之数也。……仲弟检校工部尚书为兹郡之秋也,……乃割俸三千缗,鸠工度木,烟岩云谷之杞梓楩柟,投刃以时,趋功以隟,食以月粟,付以心倕,不期年而宝殿涌出,……而五间两厦,昔之制也。……东北隅则揭钟楼,其钟也新铸,仍伟旧规;西北隅则揭经楼,双立岳峰,两危蜃云。东瞰全城,西吞半郭。霜韵扣而江山四爽,金字骈而讲诵千来。是知天地日月鬼神,不欲一存其物,将有待于后人也。46上述记载,证实唐代寺院的钟楼,确实如段成式所说,是配置在偏靠东面的一侧。值得注意的是,按照黄滔的记载,泉州开元寺在与钟楼相对应的西面一侧,乃是建有“经楼”。研究建筑史的专家早已注意到唐代寺院布局的这一特点,有论述指出:唐代佛寺中,钟楼和经藏已经作为一组对称设置的建筑物,出现在中院的两侧。……经藏与钟楼往往对称设置在佛殿的两侧。……但在敦煌唐代壁画中所见,佛寺内钟楼、经藏的位置却无定制。不仅可以左右对置,且有的设于殿侧,有的骑跨于前、后廊之上,或以角楼的形式出现。现实中是否有这些做法,尚无法确定。47今案如前引《酉阳杂俎》所述,在大多数情况下,寺院里的钟楼,应当设在东侧,似乎不大可能毫无缘由地随意左、右对置,只有出现诸如“缘李右座林甫宅在东”这一类特殊问题时,才会将钟楼与经藏东、西相互调换位置。正像研究者已经指出的那样,高僧道宣在唐高宗乾封二年撰著的所谓《戒坛图经》当中,便有清楚规划,规定在寺院“后佛说法大殿”前面的“七重塔”两侧,应是“塔东钟台”、“塔西经台”48,这也就是段成式所说的“寺制”。道宣自言其书系“博寻群录,统括所闻”而成49,其间自有释家的道理,而敦煌壁画所绘寺院布局形式,不尽合乎唐代文献的记载,已经有人作过具体勘比50,因而,本来就不宜将其每一处细节,都视作真实的写照。不过,如黄滔所记,泉州开元寺的钟楼和经楼,系分别建造在佛寺主殿的东北、西北两隅之上,这说明敦煌唐代壁画上钟楼与经藏在南北轴线方向上所处的各种位置,应该都合乎当时的真实情况。在同一时期日本兴建的寺院当中,同样可以看到上述钟楼配置形式的影响。例如,在相当于唐玄宗开元天宝之际的圣武天皇天平年间,奈良的法隆寺和东大寺,就都在寺内主建筑大讲堂的东南和西南两处,分别建有钟楼和经楼52。钟楼和设在钟楼对面作为“经藏”的建筑,道宣《戒坛图经》分别称作“钟台”和“经台”,而不是黄滔所说的“钟楼”和“经楼”。白敏中撰述《滑州明福寺新修浮图记》,谓“由是起殿,中虚屋,周廊四回,前三其门,庭二其台,架危楼以耸钟,植修茎以飞旛,界宇峻严,宛如鹫山”53,这里所说“架危楼以耸钟”之“台”,自然是指“钟台”,而“植修茎以飞旙”,则应该是指《戒坛图经》中钟台和经台前面东西并立的那两个幡杆,可以说是与之相互呼应的一组建置。《隋书》记载隋都大兴城中有恶少沈光,值文帝仁寿三年,“初建禅定寺,其中幡竿高十余丈,适遇绳绝,非人力所及,诸僧患之。光见而谓僧曰:‘可持绳来,当相为上耳。’诸僧惊喜,因取而与之。光以口衔索,拍竿而上,直至龙头。系绳毕,手足皆放,透空而下,以掌拒地,倒行数十步。观者骇悦,莫不嗟异,时人号为肉飞仙”54。读此可知,“植修茎以飞旛”渊源有自(此等“修茎”系植立于一方形石座之上,即所谓“幡竿石”),在道宣撰述《戒坛图经》以前,固已有之。白敏中这一记述,向我们透露出唐代寺院中这一组建筑,或楼或台,形式和名称还不够统一。在此需要稍加说明的是,如前所述,《龙藏寺碑》在描述该寺情状时有句云“夜漏将竭,听鸣钟于寺内;晓相既分,见承露于云表”,又有语云“疏钟响度,层盘露泫”55,所说承露云表,与钟对应,似乎是讲经藏的建筑,但“层盘”以及“承露”云云,在这里应该是借指带有多重轮盘的塔刹,就其狭义而言,应即“相轮”,不必一定要与经楼、经台相关联。《陈书》记载宣帝太建六年十月丁卯,“太雨,震大皇寺刹、庄严寺露盘”56,所谓“露盘”,同样是指佛塔上的相轮。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在唐高宗仪凤四年(679)撰写的《大唐方与县故栖霞寺讲堂、佛、钟、经碑》上,有文句描写说:“洪钟晓韵,风传浮磬之滨;法鼓霄惊,声扬孤桐之岭。”57有研究者据此推论,虽然唐代都邑之内的佛寺当中一般并不设置与钟相当的大鼓,但“山林佛寺中确有置鼓的做法”58。今案这通石碑题作“讲堂、佛、钟、经碑”,系因当地“清信士”张师旷等创建讲堂、阎文褒等“敬造一佛二菩萨、洪钟一口、《多心经》一部”59,诸事正与碑额一一对应,文中初不必非言及击鼓事宜不可。晋人孙绰在所撰《游天台山赋》中尝吟味云“法鼓琅以振响,众香馥以扬烟”,唐人李周翰释曰:“法鼓,钟也。”60这是因为印度早期佛教寺院制度,在会聚僧众举行说法等事时,都是使用木棍,来敲击一种名为ghanta的木制响器,汉译梵文佛经,音译时会以“犍槌”、“犍椎”等字来比拟这种响器的名称,支那本邦僧侣乃谓“随机设教,击犍椎以集众”,意译则有钟、鼓、铙、铃等多种译法,即“梵语犍椎,凡瓦、木、铜、铁之有声者,若钟、磬、铙、鼓、椎、板、螺、呗,丛林至今仿其制而用之”61。所以在唐人眼里,“声扬孤桐之岭”的所谓“法鼓”,完全可以借指洪钟,《大唐方与县栖霞寺讲堂、佛、钟、经碑》的用法,应当与此相同,并不能用作寺院等同置备洪钟大鼓特别是同时对置钟楼和鼓楼的证据。三、天庆观的修建佛寺在主建筑东侧建造钟楼的做法,很快就对道观的布局产生了直接影响。道教经书中有一题作“金明七真”撰著的《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因玄宗即位之初编撰的《一切经音义》已称引此书,研究者以为“最迟应在唐玄宗之前问世”62。书中记述道教科仪,逐一讲说道观内天尊殿、天尊讲经堂、说法院、经楼和钟阁等各种建筑的配置情况,其有关“钟阁”的记载为:科曰:凡造经楼,高下、大小、华素,亦任人力,然要在容纳见在三洞宝经,四辅玄文,使风日流通,雨露隔绝,即为第一上。安置并须宜便,此非永制。科曰:凡造钟阁,轨制与经楼同,务令牢固,四面疏薄,使钟声不碍,六时嘹亮。宜在天尊殿前,即与经楼对,左钟右经。精思院别置亦然。63道教的产生,本来就是模拟佛教制度的结果,故上述道观主殿前面东西相对配置的钟阁和经楼,理应仿自僧寺的布局形式。北周天和五年(570),武帝撰有《二教钟铭并序》,称“五月丙寅,造钟一口”,用以“弘宣两教,同归一揆”64,显示出释、道两教在鸣钟示众以节制修行方面,本来就有近似的做法。又唐睿宗景云二年(711),为中宗所建景龙观铸造铜钟,谓之曰:“庶其晓散灵音,镇入鹓鸾之殿;夕腾仙韵,恒流鹊之闱。”65不拘晨夕,都是仅以钟声司辰,反映出当时的道观与佛寺一样,还没有设置对应于钟楼的鼓楼。这部《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还对铸钟的规制作有说明,从中可以了解到当时一些具体的做法:凡钟者,四众所会,六时急务,此器若阙,则法集乖轨。经曰“长斋会玄都,鸣玉扣琼钟”,又“法鼓会群仙,台唱靡不同”是也。凡有五种造。一者金钟,二者银钟,三者五金合铸成钟,四者铜钟,五者铁钟。或九角八角,或四角两角,复有无角。或大则万石,小则一斗,各在时耳。既造成已,皆须镌勒铭记国号、年岁、郡县、观名、所为之意。使万代有归,六时不替矣。……凡钟磬皆须作虡悬之。66所说铸钟使用金属的材质,通常当然不过或铜或铁而已,金钟、银钟则只能用于某些特殊的玄坛(佛教道场的情况,应当亦大致仿佛)。唐代以后,北宋英宗治平至神宗元丰年间,有三佛齐人华伽啰在广州重修天庆观,道士何德顺建立《广州重修天庆观记》石碑,叙说其修建经过。碑中从“始构大门”开始,逐一记述华伽啰修造的各项建置,包括宣诏堂、保真堂、北极殿、斋厅、三清殿、御书阁,并“铸大钟,起钟楼”,“莫不规模宏备,焕若洞府”67,可是却绝未提及“鼓楼”之类的设施,反映出当时还在沿承《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确立的制度。南宋时陆游撰写《洞霄宫碑》,谓临安府大涤山洞霄宫在经历建炎兵火之后,于“绍兴二十五年,以皇太后之命,建昊天殿、钟楼、经阁,表以崇闳,缭以修庑”68。稍后,在孝宗乾道年间,道士叶大直主持修建松江府仙鹤观,“为寥阳殿于中,前设三门,旁立两庑,翼以经、钟二楼,后建昊天宝阁”69,都是将钟楼与经阁或经楼并称,与《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记述的章程,愈加吻合。至南宋末,有记载云绵州彰明县紫云山崇仙观,“东岳、天师、钟楼在前左,三元、桂籍、真宫、真武在前右。南辰、五师在后左,经楼、瑞真堂后右”70,所说“经楼”虽然已经不再像“经台”一样与钟楼东西相对设置,但在钟楼偏居于东侧这一点上,仍然是在仿效佛家的做法。又温州永嘉县北的大若岩上有广福灵真宫,始建于北宋徽宗宣和三年,当时的建置,除正殿三清殿外,“又有两殿、五祠、一钟楼,皆在岩中”71,虽然仅设有钟楼而尚未营建经楼,设施还不够完备,或许是适应新的情况而有所调整,但基本上还是在遵奉上述布局原则。赵宋王室南渡之后,在女真人统治的北方黄河流域,同样也在承续着这一规制。金世宗大定十四年(1174),中都十方大天长观重修告成,史臣郑子聃记其布局形式云:前三门榜曰十方大天长观。中三门曰玉虚之门,设虚皇醮坛三级。中大殿曰玉虚,以奉三清。次有阁曰通明,以奉昊天上帝。次有殿曰延庆,以奉元辰众像。翼于其东者,有殿曰澄神;翼于其西者,有殿曰生真,以奉六位元辰。东有钟阁曰灵音,兼奉玉皇上帝、虚无玉帝。次有阁曰大明,以奉太阳帝君。次有殿曰五岳,以奉诸岳帝暨长白山兴国灵应王。西阁曰飞玄,以秘道藏,兼奉三天宝君。次有阁曰清辉,以奉太阴皇君。次有殿曰四渎,以奉江河淮济之神。洞房两庑暨方丈凡百六十楹有奇。72道观内灵音钟阁与飞玄经阁正是东西相向而立。四、元明、元时期河南刘道公山中岳庙建筑形制的变迁道教的宫观,与世俗社会按照礼制或风俗祭祀的祠庙,既密不可分,同时又有所区别。正因为如此,在钟、鼓楼的设置方面,有些祠庙就成了道教世界与世俗社会之间相互融合的媒介。山西省荣河县今存天启三年(1623)重刊上石的《蒲州荣河县创立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庙像图石》碑,最初镌刻于金太宗完颜晟天会年间,正值南、北两宋交替之际,反映了北宋汾阴后土祠的平面布局形态。图上在主殿“坤柔之殿”正门“坤柔之门”南面的院落当中,居东面西,绘有一座钟楼,为三间二层九脊带平座腰檐式建筑,西面与之相对应的位置上,虽然也绘有建筑,却只是一座三间单层亭子73。西面这座亭子在图上虽然没有文字标识,但显然不大可能属于与钟楼性质相当的鼓楼或是“鼓亭”,而这种东西两侧不相对称的情况,与释、老二教将钟楼与经阁这两种不同性质的设施搭配组合,恰好如出一辙,相承相因的脉络,了然在目。这间小亭,很可能也起着类似经阁的作用。宋末元初人邓牧,在元成宗大德年间撰著《洞霄图志》,所绘大涤山“洞霄宫图”,在“洞霄宫”门外的东南角上标示有“钟楼”,相对称的西南角上标示有“经阁”,经阁的体量,亦明显小于钟楼74。与此相似,今河南嵩山所存《大金承安重修中岳庙图》碑,在南面中三门外东南角处的碑楼后面,标绘有一“钟楼”,虽然中三门外西南角处的碑楼后面,并没有与之对应的藏经建筑75,但应当与前面所述温州永嘉县的广福灵真宫一样,不过是对成规有所简省或者是作些局部微调而已。汾阴后土祠和嵩山中岳庙这种钟楼设置形式,显然是在移用道教的规制,而南宋时期衡山南岳庙的情况,则反映出这类祠庙建筑融通世俗体制的那一个侧面。南宋人陈田夫对此尝有记述云:嘉应门五间,门里西设鼓司神二尊。……东北碑楼,大宋新修南岳司天王庙碑,翰林学士李昉奉敕撰,景德三年二月二十五日立。楼上悬铁钟一座,绍兴十一年安仁县百姓舍。……西北碑楼,大宋重修南岳司天王碑,翰林学士苏易简奉敕撰,待诏黄识篆,碑阴有楷书。楼上有衙鼓一,端拱二年六月五日立。76在庙宇西侧,东对钟楼,建楼置鼓,显然是吸收融汇了钟、鼓对置的世俗传统,而在二者的相对方位上,是以佛、道两教钟楼居东的定制为基础,把新增入的鼓楼,修建在经台或经楼、经阁原本所在的位置上。从上文所述宋金时期的情况可以看出,这种东钟西鼓的布局形式,并没有马上被各地道观所接纳,而且直到元代,仍有一部分道观似乎还在遵用唐人旧规。元代留存下来大量修建宫观的碑铭,但在很多时候,只是采用一种颇为程式化的语句来加以描述,诸如“三清有殿,七真有堂,斋有厨,贮有库,客有寮,至于蔬圃井硙,无一不备”77;又如“三清有殿,祖真有堂,灵官有祠,道众有室,若斋厨库厩、蔬圃果园、陆田水硙之属,按绪而毕”78,“三清五祖,前后相承,东西庑寮舍庖廪、井厩园圃,无不序备”79;还有“建圣像之殿,方壶、斋堂、厨舍、次第而列,田墅仓廪,蔬圃水碾,井池碓硙,至于马牛之厩,莫不完置”80,等等,殊少述及道观院内具体的设置及其空间配置形式。尽管如此,还是能够找到一小部分清晰的记述,藉以复原当时钟鼓楼的配置情况。一方面,元朝有一部分道观,还在延承唐宋定制,只建有钟楼,不设鼓楼。如上一节提到松江府仙鹤观有“经、钟二楼”,元顺帝至正年间重修这座道观时,“殿阁门庑,二楼翼室,旧所有者,一皆就新”81,亦即依照原样修整好经楼和钟楼。又如邓文原撰《杭州福神观记》,记述仁宗延祐年间整修杭州福神观事云:于是卜吉肇工,倾资抡才。重门外扃,两庑翼卫。为殿周阿,以奉三清。又建福神观殿,以祀玄武。像设邃严,圬塓完美。悬钟有亭,函丈有室。堂库庖湢,各有攸处。82其以钟亭与“函丈”之室相对举,显示出此福神观似乎尚未兴建鼓楼之类的设施。另一方面,早在灭宋之前的蒙古蒙哥初年,关中当地道士整修骊山华清宫建筑,即声称已经使“钟、鼓有楼,灵官有堂”83。元代道观中像这样钟、鼓并存的记载,可以看到很多。譬如武当山大太一真庆万寿宫,“像设端伟,钟鼓壮亮”;扬州玄妙观“鼓有嘉响,钟无厉声”84;杭州宗阳宫“钟鼓有节,幢盖有仪”85;江西龙虎山繁禧观“有二楼以递钟鼓之声”86,同一座山上的仙源观,也是建有“钟、鼓二楼”87;富州丰山之阳的冲玄观,时有“钟鼓之声,笙磬之音,镗鞳于其外”88;江西宜黄仙原观的布局大势,是“前有殿,后有堂,像设钟鼓如仪”89,等等。这些情况,显示出各地道观已经比较普遍地增筑鼓楼,使之与旧有的钟楼相对应。至于钟、鼓二楼的具体方位,可以从仁宗延祐三年在龙虎山仙岩兴建的元禧观中看出:殿名宗元,钟楼、鼓楼翼于左右。堂名玄范,东、西二厢曰楚樵、曰爱梅;东、西二馆曰清真、曰宝玄。90钟楼在左翼亦即宗元殿的东侧,鼓楼在右翼亦即大殿的西侧,显然直接继承了宋代衡山南岳庙的钟、鼓楼配置形式。元代以后的明、清两朝,这种东钟西鼓的配置形式,已经普遍施行于各地道观,学术界对此有比较一致的认识。在明万历刻本《新镌海内奇观》的《白岳图》上,我们可以看到,玄天太素宫大殿背后左、右两侧,各有一座孤耸的山峰,分别被标绘为钟峰和鼓峰,显然是象征着东钟西鼓91。这一画面,生动地反映出道教宫观当中钟、鼓二楼东西对置的普遍性。在大殿前面相向安设钟、鼓这种配置形式,最初虽然是起源于中朝宫廷,但元朝在道观内互换二楼东西方位这一做法,同样也施行于都城当中,改变了宫廷固有的方位设置观念。北宋都城东京开封,其宫城内部布局完全模仿隋唐洛阳城,北宋时人叶梦得称“太祖建隆初,以大内制度草创,乃诏图洛阳宫殿,展皇城东北隅,以铁骑都尉李怀义与中贵人董役,按图营建”92,因而其钟、鼓楼位置,亦一依前朝旧规,在大内“文德殿庭东南隅有鼓楼,其下漏室;西南隅钟楼”93。宋人南渡以后,汴梁城虽然被女真人占据,但宫阙建筑并未遭受破坏,文德殿改名隆德殿,“左曰东上门,右曰西上门,皆南向。鼓楼在东,钟楼在西”94。直至元代初年,其殿廷遗迹,尚且历历在目,当时人记述钟、鼓二楼的相对位置,依然谓之曰“鼓在东,钟在西”95。同样,在规模和布局多承用隋唐遗制的北宋陪都西京洛阳,其正衙文明殿,也是“东南隅有鼓楼,西南隅有钟楼”96。唐宋以来世俗社会这种钟鼓楼配置形式,在元代仍然有所沿承。披览元人李好文编绘的《长安志图》,可以清楚看到,在元奉元城亦即今日西安的城垣之内,依旧还是鼓楼(案图上系标作“敬时楼”)在东,钟楼在西97。然而,这种情况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历史成规的一种自然延续,并不能代表当时的整体面貌,正是在元代,宫廷中东鼓西钟的方位设置,开始出现变化。世祖至元四年(1267),元朝兴建大都城,建正衙曰大明殿,有“凤仪门在东庑中,……麟瑞门在西庑中。……钟楼,又名文楼,在风仪南;鼓楼,又名武楼,在麟瑞南”98。钟、鼓二楼的东西方位,恰好相互对调,显然受到道观布局形式的影响。元代宫廷中出现的这种转变,与元朝统治者的文化背景具有密切关系。骤然兴起于北方草原的蒙古民族,不受汉族传统观念和习俗的束缚,很容易将民间道观中普遍流行的钟鼓楼配置形式移用于宫禁之中。元大都罗城当中钟、鼓二楼的配置,甚至更打破了东西对峙形式,其钟楼在“京师北省东,鼓楼北,至元中建”99,这可以进一步说明,元大都的钟、鼓楼设置,根本就未尝遵循传统规矩。五、明代泰山西钟、楼楼结构以“左钟西鼓”为例,其又分以下几种形式,正因为违逆中朝成规,元代宫廷中这种东钟西鼓的配置方式,并没有能够为世俗社会所直接继承下去。逮明初朱元璋修筑中都凤阳城时,便一返华夏旧章,在罗城中兴建钟、鼓二楼时,使其仍旧东西对峙,并列于皇城承天门外,而且其相对位置,依然是东鼓西钟,“鼓楼在府中云霁街东,钟楼在云霁街西,俱本朝洪武八年建”100。继凤阳之后在南京城中建置的钟鼓楼,也是“钟楼在鼓楼西”,中间夹有北兵马寺衙门101,《大明一统志》记云:“钟楼在金川门内,鼓楼在钟楼之东二里,俱洪武十五年建。”102由于明清两朝在宫廷之内已经不再继续安设钟楼和鼓楼,上述两都的钟鼓楼配置,也就标志着全面恢复了宋人旧规。明代其他一些同时东西对置钟楼和鼓楼的都邑,通常也都是这样(明清时期都邑内钟鼓楼的设置,情况比较复杂,有混放钟、鼓于一楼者,有南北对置二楼者,亦有仅设钟楼或鼓楼者,并有谯楼、鼓角楼以及钟鼓楼等诸多名称)。如康海记宁夏固原镇城,“东悬鼓,西悬钟”103。又如嘉靖《天长县志》载该县“县衙之前,左有鼓楼,右有钟楼”104;嘉靖《长沙府志》也记载长沙府城之中“旧有钟楼一,在府治后之右;鼓楼一,在府后之左”105;明人谢肇淛记山东聊城于嘉靖间得钟于水中,“今置府西钟楼中者是也”106,虽然没有提到鼓楼,但钟楼居西的情况,仍与上述诸处相同。其他一些比较重要的地方官署,情况也与州县衙署相同。如山西河东盐池之“巡盐察院,居运治之中。明成化十年,侍御王公臣创建。……院东有鼓楼,西有钟楼.鼓楼建于万历七年,侍御房公寰,钟楼乃正德十三年侍御宋公钺所创也”107,等等。如上一节所述,介于世俗与道观之间的祠庙,在宋元时期,有一部分仿效道教规制,东钟西藏,还有一部分如衡山南岳庙,则是兼容世俗与道教,开创了东钟西鼓的配置形式,但另外尚有一些祠庙,一直沿用东鼓西钟的制度,更多地体现出世俗的特性。如建筑史学者已经指出,泰山岱庙,在元、明两代都保持着东鼓西钟的传统108。受岱庙的影响,泰山顶上的碧霞灵应宫,历经有明一代,直至清朝康熙年间,也始终是“东鼓楼、西钟楼”109。在道光年间刊刻的《华岳志》上,绘有与岱庙性质相同的华山西岳庙平面布局图,图中这组建筑,同样是东为鼓楼,西为钟楼110。其他还有一些地方性祠庙,如陕西三原县城隍庙,其钟、鼓二楼同样如此配置111。这种情况,不妨视作一种历史的残余。在佛教寺院当中,则从北宋初期起,一直持续着唐代以来的传统。例如,北宋前期人宋白曾描述国都开封城内著名的大相国寺云:“岳立正殿,翼舒长廊,左钟曰楼,右经曰藏。”112又如元代金陵的保宁禅寺,始建于孙吴时期,至“宋太平兴国中,赐额曰保宁,祥符六年,增建经、钟楼,观音殿,罗汉堂,水陆堂,东、西方丈,庄严盛丽”113,同样也是以钟楼与经楼对举。由于宋元时期流传下来有《禅苑清规》、《禅林备用清规》、《幻住庵清规》、《敕修百丈清规》,以及南宋末年日本来华僧侣彻通义介所绘《五山十刹图》等诸多比较系统的丛林制度文献,寺院规制,有章可寻,建筑史学者对比研究相关实例和遗迹后指出,这种东钟楼、西经藏的配置形式,一直持续到元朝末年,而鼓楼出现于寺院,“是明代寺院布局上的一个新要素,并形成了左钟楼右鼓楼对置的格局。对置于寺院前端两侧的钟鼓楼,构成了元代以后明清两代寺院最显著的特征与标志”114。有人论述佛教寺院的布局形式,以为从宋代起,在禅宗寺院里面就出现了比较固定的左钟右鼓制度,并逐渐推及全国,至明代乃终成定格。由于在大多数情况下,寺院山门都是南向而开,故所说左钟右鼓,实际上也就意味着东钟西鼓115。宋代尚有一些文人和僧侣,常常使用“晨钟暮鼓”、“朝钟暮鼓”以及“声钟击鼓”之类的词汇,来描摹寺院生活116,从而很容易给人以钟、鼓并重的印象。左钟右鼓之制施行于宋代寺院的说法,或许就是由此推衍而来。今案元《敕修百丈清规》记述宋元禅寺制度,列举寺内有大钟、僧堂钟、殿钟三种不同用途的佛钟,其具体区别如下:大钟。丛林号令资始也。晓击则破长夜,警睡眠;慕(暮)击则觉昏衢,疏冥昧。引杵宜缓,扬声欲长。凡三通,各三十六下,总一百八下,起止三下稍紧。鸣钟行者,想念偈云:“愿此钟声超法界,铁围幽暗悉皆闻。闻尘清净证圆通,一切众生成正觉。”仍称观世音菩萨名号,随号扣击,其利甚大。遇圣节、看经、上殿下殿、三八念诵、佛诞、成道、涅盘、建散楞严会、讽经、斋粥、过堂、人定时,各一十八下。如接送官员,住持尊宿,不以数限。库司主之。僧堂钟。凡集众则击之。遇住持每赴众入堂时,鸣七下;斋粥下堂时、放参时、旦望巡堂吃茶下床时,各三下(住持或不赴堂,或在假,则不鸣)。堂前念诵时,念佛一声,轻鸣一下,末叠一下。堂司主之。殿钟。住持朝慕(暮)行香时,鸣七下。凡集众生(升)殿,必与僧堂钟相应接击之。知殿主之。119文中规格最高的“大钟”便是悬挂于钟楼之上,这种制度,一直被沿用到今天120。鼓的用途,同样也有很多区别:法鼓。凡住持上堂、小参、普说、入室并击之。击鼓之法:上堂时三通,……小参一通,普说五下,入室三下,皆当缓击。茶鼓。长击一通。侍司主之。斋鼓。三通,如上堂时,但节会稍促而已。普请鼓。长击一通。更鼓。早、晚平击三通。馀随更次击。库司主之。欲(浴)鼓。四通,次第候众击(其详见知浴章)。知浴主之。以上宜各有常度,母(毋)令失准。121两相比较,可以看出,虽然在清晓黄昏,钟鼓都有报时的功能,但无论这种报时的“更鼓”,还是“身份”最为尊显的“法鼓”,或者其他各种佛寺用鼓,其作用和地位,都远不足以与“大钟”相并比,特别是在阐扬佛理方面,这一“大钟”还独擅有超法界、破铁围、证圆通、成正觉的神圣功效,盖当时善男信女,笃信佛祖说法,“撞钟一声,以示阿难及诸大众反观内照,得入理门”122,这一点正是当时的寺院仅建有钟楼而未尝专门兴修鼓楼的内在缘由。在宋僧宗赜撰著的《禅苑清规》一书中,与殿主、阁主、塔主、罗汉堂主、水陆堂主、真堂主一道并列有“钟头”一项名目,述其职事为“拂拭尘埃,列正供具,以时洒扫,庄饰香灯,参后展席,以待众人瞻礼”,实际上是分头打扫寺内各类“教务”房舍,“钟头”显然负责收拾钟楼,可是却没有开列管理鼓楼清洁卫生的人员;又书中《训童行》一篇,一一论列各项僧人职事,也只训示“打钟行者,不得失时。常令洒扫,并斋时烧香礼拜,愿闻钟声,皆得解脱”,同样没有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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