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十二楼》的艺术特色

李渔《十二楼》的艺术特色

一“共同的历史”自古以来，中国人就非常重视保留的艺术。画家通过线条和空白的绘画，在绘画中表现出相互关联的领域，并寻求达到尽可能有限的创作效果。这种技术继而被扩展运用到诗词、装饰、书法等其它领域。吴乔说“诗贵有含蓄不尽之意,尤以不著意见声色故事议论者为最上。”诗词中是很讲究给读者留下余味的,但是在我国古代小说中却常常会发现创作者把故事情节写得极为圆满,留给读者开拓想象的余地并不多或者说创作者无意中剥夺了读者再创作的权力,直接将构思好的情节结局展示出来。读者只要接受就可以了,像莫泊桑《项链》式的结尾在中国古代小说中是罕见的,中国古代小说一直走的是文言和白话两条路子,但是在情节的安排上是较为一致的。这和我们民族的审美心理不无关系。古人常发出“一生看得几回月圆”的感叹。但愿人月两圆,多聚守少别离,喜看悲欢离合,结果却往往最好要是欢合。小说是一种艺术创造,一种现实的延伸和相对随心的创造。对于信奉致中持平的中庸之道的古人来说,至少不能失之以伤。可以看到《长恨歌传》加了个天上团圆的尾巴,三言中的杜丽娘死得复仇,《红楼梦》的结局改成了兰桂齐芳,类似例子不计其数。在小说结尾中我们总能看到天理昭彰,陈冤得雪,恶有恶报,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结局无疑是大快人心的,却只是书本中的理想主义。它反映的不仅是创作者的心态也是创作者对阅读主体心态的依从。是源于中国传统文化形成的共同的审美观点。二从内容的角度,主要体现在小说的结构上,突出了主题的严肃性李渔的小说有《无声戏》、《十二楼》、《合锦回文传》等,之前常常注重李渔的戏剧理论和创作,李渔的《笠翁十种曲》和著名的《闲情偶寄》为他在文坛奠定了极高位置。但是他在小说方面的成绩也不容忽视,过去对他的小说关注的比较少,海外的学者倒是比较关注他的小说。近年来国内学者开始对李渔小说以及他的小说理论有所关注。李渔与当时普遍注重诗文的知识分子不同,非常重视小说的创作,曾说“:吾于诗文,非不究心,而得志愉快,终不敢以稗史为末技(《十二楼》序)。”他还在《拂云楼》第四回的结尾提到“各洗尊眸,看演这出无声戏”,李渔是把小说当戏来写以给人以启示的。他创作的小说中,《十二楼》无疑是中较为重要一部。全书计有十二篇作品,每篇以一座楼为名来叙述一则故事,各卷有回目,但数目不等。全局摹写世态人情。笔调诙谐,情节离奇曲折生动,多用巧合来展示人物际遇,最终达到“意存劝讽”的目的。《十二楼》又名《觉世名言》、《觉世名言十二楼》,很明显受到了冯梦龙三言影响,主题寓于故事中力图能给人以启示,《十二楼》的序言中说此书:“以通俗语言,鼓吹经传,以入情啼笑,接引顽痴。”明确地表达了作者的写作主张。全书中的十二则故事分别为,《夺锦楼》、《三与楼》、《夏宜楼》、《归正楼》、《萃雅楼》、《拂云楼》、《十卺楼》、《鹤归楼》、《奉先楼》、《生我楼》、《闻过楼》。涉及面有才子佳人,人伦道德,社会离乱,官宦作威等,但结局无一不显示出天道有常,善恶有报之轮数。这一方面是继承了我国传统小说创作的写法,另一方面李渔又格外强调了小说的喜剧色彩(通俗性),使读者在轻松活泼的氛围中得以理解作者的劝惩主张。这种写法冲淡了说教的刻板,调和了主题的严肃性,更适于一般读者作娱乐性接受。李渔的《十二楼》中绝大多数是写才子佳人的。《合影楼》写屠珍生和管玉娟及路锦去的结合;《夺锦楼》写才子袁士骏命犯孤鸾,终得姊妹双佳人,《夏宜楼》写名士矍佶得望远镜之力娶得闺秀詹娴娴;《拂云楼》写裴远父贪妆奁毁其与韦氏婚约另为他娶一丑妻,后丑妻游湖病死裴远终成原约,娶得二美;《十卺楼》写姚子彀先后娶妻十次,最后一次终得成功。李渔的创作和清初大量出现的才子佳人小说虽然都以才子佳人为写作对象,但是情节的设置却不大一样,他在首篇《合影楼》结尾的序中评道:“影儿里情郎,画儿中爱宠,此传奇野史中两个绝好题目。作画中爱宠者,不止十部传奇,百回野史,迩来遂成恶套,观者厌这。独有影儿里情郎,自关汉卿出题之后,几五百年并无一人交卷,不期今日始异书,但恨出题者不得一见。若得一见,必于西厢之外,又增一部填词。不但相思害得稀奇,团圆做得热闹,即捏臂之关目,比传书递柬更好看十倍也。”李渔认为《合影楼》的题材很为新奇,世人几乎很少把笔触伸到这个领域,他对自己所做的这篇小说很为满意,认为自己的创作突破了传统小说的题材及情节窠臼,尽管结局安排相同,但是自己的小说中要做得格外热闹些。李渔的小说也体现了他戏剧创作的一些主张,他在立主脑的前提下强调结构第一,此外还要脱窠臼,即要有独创性。认为传奇者“非奇不传”。除了上文所引的小说中的评论直接印证了他的这些理论外,他的小说创作很好地贯彻了他的理论。这本书结构缜密,脉络清楚,注意细节描绘,语言生动,涉语成趣。因为李渔非常注重结构设置和语言的诙谐性,所以尽管他的小说和传统小说一样是圆满结局,他的文章却要做得更为巧妙一些。相较来说,在他的作品中更多的是意外离奇等感觉。然而这种曲笔又并非横空飞来,在社会真实的前提下加以艺术的夸张,最终实现李渔式的理想结局。由于选材就注意别出心裁,李渔笔下的每则故事都呈现出不同的色泽,一样是写悲欢离合,但是各得其趣,不落俗套。《三与楼》中唐玉川子处心积虑地买下虞素臣的房产,,然而虞止留的所居房产三与楼复被唐子觐觎,原以为无望,不料虞素臣晚年得子之后又突然同意出售。偏又叉出来虞素臣的旧友力劝不售一节。唐氏得房之后反遭厄运,而虞素臣之子嗣臣又得高中,却又力救唐氏,最终收复旧家房产,唐氏没落。文中几波几折,此起彼伏,读者随作者的预设一步步领略关目之妙。这种喜剧性的结局充分展示了天理昭彰的强大力量。中国式的圆满结局原就为让人们相信冥冥中存在有惩恶扬善的力量,或给处于困境中人们以现实信仰,或是使心理得以痛畅的舒展。王国维曾说过:“吾国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着以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欢,始于团者终于亨。非是,而欲伏阅者心之难矣(王国维《红楼梦评论》岳麓书社,1999)。”李渔小说中的结局亦具备此功能,和传统小说一样,迎合了读者的心理,要读者得以闻曲终而心平气和,像《萃雅楼》中严嵩之子严世蕃弄权作威,随意侮辱和欺凌他人,最终权汝修忍辱负重,借助宫女之口,得以在最高权力统治者面前陈诉已冤,严氏得报应。其实作者无非代人舒一口恶气,在当时社会条件下,平民百姓的复仇绝对不可能如此简单化戏剧化。这里还要谈到李渔小说中国着意的喜剧色彩了。李渔小说模式与其他小说家笔下的大团圆也有所不同,传统作者的创作往往把团圆写得千辛万苦,力求让人大悲之后大喜,而李渔小说并不强调这种悲喜的对比度,整部作品始终在一种轻松活泼的氛围中叙述人物的悲喜,读者很难体验到故事中人物的真实情感,因为这一切都被作者操纵了,读者所要做的就只是阅读和接受了,在他的笔下,写作也成了一种公式。李渔常常把写作对象定义为中下层人士,然后根据人物的天资禀赋来安排人物的命运,人们希冀的天网恢恢,善恶美导各得其所,人物的命运都有了注定的定数,人们对李渔小说中的人物遭遇基本上是消遣性的发笑,像《鹤归楼》是十二楼中“用意最深,取径最曲”的,应该是着意别离,苦难颇多的文章,然而李渔反用他的诙谐之笔处处调侃故事中人物,皇帝没有得着美人,他是这样信手写来:“徽宗闻得两位佳人都为新进书生所得,悔恨不得了,想着他的受用,就不觉拈酸吃醋起来,分会阁臣‘这两个穷酸饿莩,无端娶了国色,不要便宜了他。速拣两个远差,打发他们出去,使他们三年五载,不得还乡,罚做两个牵牛星,隔着银河难见织女,以赎妄娶国妃之罪!”最高统治者的嘴脸也不过是市井流氓,皇帝乱逞淫威,按理说是极为让人气愤不平的,然而经过李渔的这一番调侃,顿然冲和了小说的主题严肃性;即使对身处困境中的人物,李渔也不放过对他们的调侃,宋徽宗赐旨段郁二人外守,郁子昌和围珠夫妻生离死别,作者是这样写来的:“郁子昌把围珠的面孔看了又看,上马之后还打了几次回头,恨不曾画幅小像带在身边,当做观音大士一般,好不时瞻礼。”把夫妻之间的恩爱情感放大了滑稽的地步,李渔的作品中追求的是一种娱乐性,无论奸恶之辈,好色之徒,行善之人,他都要加上佻达之笔。因此他的小说总是稀释人生况味,减少了现实因素,这和李渔小说主题不无关系。三李渔小说的写作手法托名钟离睿的杜浚是李渔的好友,他在《十二楼》的序中谈到李渔小说的主题,除上文提到的“接引顽痴”外,还有夫妙解连环,而要之不诡于大道。杜浚还充分评价了李渔小说的社会效能,“吾谓其以诗文造业,何如以稗史造福;与其与诗文贻笑,何如以稗史名家,”按杜浚的理解,李渔的创作本意希望能给人们有所鉴思,但事实上,李渔的小说往往是劝惩性和娱乐性持平的,他在《夏宜楼》的开篇中写道:“我往时讲一句笑话,人人都道可传,如今说来请教看官,且看是与不是?但凡戏耍亵狎之事,都要带些正经方才可久。尽有戏耍亵狎之中,做出正经事业来者,就如男子与妇人的交媾,原不叫做正经,为什么千古相传,做了一件不朽之事?只因在戏耍亵狎里面,生得儿子出来,绵百世之宗祧,存两人之血脉,岂不是戏耍而有益于正,亵狎而无叛于经者?”在这段话中,李渔大大调侃了所谓正经礼道,每篇故事中大量的说教做了极好嘲讽,从这里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他的才子佳人故事中有大量的说教,而主人公离经叛道最终有情人总得成眷属。《合影楼》中的开篇作者作了大篇的说教,最后说:“我今日作这回小说,总是要使齐家之人,知道防微杜渐,非但不可露出原形,亦且不可露影,不是单阐风情,又替才子佳人辟出一条相思路也。”《合影楼》的故事是屠珍生和管玉娟隔影相恋,尽管遭遇反对,总归是化为无形,屠珍生独擅二美,道学先生管提举反而遭到了戏弄,李渔本人更相信人本性力量的不可阻挡,更注重以此来表现天理彰彰,疏而不漏。所以在他的小说中,他常常对人物采取讥弄的态度,把他们的遭遇表现为一种人力可以改变的命运,然后把这种人事巧合归之为天理,借天理得偿人愿,并以此作为全篇人物故事的基本路线,规定好了事件的性质,人物的情绪,情节的作用,甚至叙述的方式,构成一套李渔特色的创作公式。李渔的小说以娱乐为核心,以劝惩为辅助,以天理为布局,以经验日常生活为琐事,以穷奇极巧的故事为主体,创造了一个自圆其说的艺术世界。这其中诚然是继承了相当大一部分中国传统小说的写作手法,不过中间不乏李渔个人的独创性,因为他强调个人小说创作中的娱乐性,